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贸易中介与企业出口质量选择*
——基于中国企业出口数据的研究

2022-10-29葛新庭谢建国

经济科学 2022年5期
关键词:目的地进口出口

葛新庭 谢建国

(南京大学长江三角洲经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 江苏南京 210093)

一、引 言

贸易中介是企业进出口的润滑剂与促进剂,它可以帮助企业进入难以进入的市场,也可以帮助生产率未达到出口“阈值” 的企业进入出口市场(Lu 等,2017),因此它便利了进出口贸易,在对外贸易活动中起到了重要作用。据统计,中国的中间商出口占制造业出口的22%,中间商进口占中间投入进口的24%(Ahn 等,2011;Defever 等,2020);美国的中间进出口商占美国出口的10%和进口的24%(Bernard 等,2010),智利41%的进口则都是通过中间商进行的(Blum 等,2009)。

加入WTO 以后,中国政府逐步放开对外贸易经营权。2004 年,中国完全取消了对外贸经营权的限制,越来越多的企业能够直接进行对外贸易活动,国内企业直接进出口的成本越来越低,贸易中介在出口中的比重不断降低,使得出口呈现出一种“贸易脱媒” 的现象。这种情况下,人们可能会预期贸易中介在对外贸易中的作用被削弱,但事实并非如此。我们基于中国海关出口数据对贸易中介进行了统计,结果显示虽然通过贸易中介的出口额在中国出口总额中占比有下降趋势,但仍然维持在20%左右,而同期贸易中介的数量在持续增加,占出口企业总数的比重持续上升。这一结果表明,贸易中介在中国的出口贸易中仍然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实现高质量发展是中国当前阶段经济社会发展的主题,提升微观企业出口竞争力是构建新发展格局的有力支撑。在理论上,获得高质量的进口投入是提升企业出口质量的重要手段之一,但现实中大量企业未直接参与进口贸易。其原因在于企业进口决策需要较高的成本,除国际运输成本外还有买卖双方的信息成本,生产率不够高或规模不够大的企业可能无力支付海外直接采购成本。基于海关进口数据对贸易中介进行统计的结果显示,从事进口行为的贸易中介也呈稳步增加的趋势,在进口企业中的占比一直处于较为稳定的状态;虽然贸易中介的进口额在中国进口总额中的占比呈下降趋势,但其贸易额占比始终保持在20%以上。因此,除企业直接进口外,贸易中介是国内企业获得进口投入的重要来源。间接出口企业支付一次性的全球固定成本便可以获得间接出口到世界上其他国家的途径,从而节约了进入一个特定市场所需要的双边固定成本(Ahn 等,2011)。同样地,间接进口企业只需向贸易中介支付一次性的固定采购成本,便可以获得来自国外的进口投入,从而避免海外直接采购的双边固定成本。国际贸易中的买卖双方都容易受到信息不对称的干扰,贸易中介具有为买家筛选或验证产品质量的功能,在异质性产品的出口中,贸易中介的作用尤为突出(Spulber,1996;Poncet 和Xu,2018)。

现有研究关注了贸易中介的出口渠道对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但忽视了贸易中介的间接进口渠道在提升企业出口竞争力中的作用。针对已有研究的不足,本文通过扩展企业产品质量异质性模型,探讨不同进口投入模式对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通过数理演绎可以发现,对于能够承担直接进口成本的企业,直接进口是其实现质量升级的最优投入模式;对于无力承担直接进口成本的企业,通过贸易中介获得进口投入是其实现出口质量升级的有效途径。经验研究中,本文借鉴Defever 等(2020) 的进口贸易中介识别策略,并且结合高度细化的中国海关数据和投入产出数据构建行业层面的贸易中介密集度指标,检验进口贸易中介对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以及作用机制,经验结果支持理论假说。进一步地,本文在Chen 等(2017) 的基础上,考虑进口投入价格变动,分析贸易中介对危机的阻断效果,并以金融危机为准自然实验进一步明晰贸易中介在阻断危机、稳定供应中的作用,为企业如何实现高质量发展提供理论依据和政策建议。

二、文献综述

现有对贸易中介的研究多集中于贸易中介与出口模式的关系。Ahn 等(2011) 将中间商技术引入企业异质性模型,企业根据生产率选择出口模式,高生产率企业直接出口,处于中间生产率的企业通过贸易中介出口。贸易中介具有降低信息摩擦成本和出口固定成本的优势。Bernard 等(2015) 发现贸易中介在节约进入特定市场所需要的固定成本方面具有优势,并且集中于目的地特定固定成本较高、差异化程度较低、合同强度较低且沉没成本较高的产品市场。Akerman (2018) 认为贸易中介能够将固定成本分配到更多的产品上,所以在出口固定成本较高的市场上,贸易中介能够更好地发挥自身的作用,激励制造商间接出口。綦建红和李丽丽(2018) 发现信贷约束拉高了企业直接出口所需的生产率阈值,而贸易中介能够缓解企业出口决策所面临的信贷约束问题。还有研究表明,贸易中介的作用不仅局限于便利出口,而且在宏观经济不确定性条件下发挥了“缓冲器” 的作用。Bernard 等(2011) 以意大利企业数据研究了汇率变化对企业出口的影响,发现贸易中介受到汇率冲击的影响更小。刘慧和綦建红(2018) 发现贸易中介凭借海外市场的高熟悉度和低成本调整出口产品范围和国家范围的能力,能够有效缓解目标国不确定性对出口的抑制作用。

与本文密切相关的另一类文献是企业出口质量的研究。大量研究从进口的角度解释了出口质量。Bas 和Strauss-Kahn (2015) 发现进口关税下降通过提高进口投入质量对出口质量提升产生积极作用。刘海洋等(2017) 使用PSM-DID 的方法验证了进口中间品对质量升级的作用,发现高技术产品进口对出口产品质量提升更加明显。樊海潮等(2020)将内生质量和进口产品种类引入企业异质性模型,发现进口产品种类越多的企业,出口产品质量和定价越高。许家云等(2017) 从中间品质量效应、产品种类效应和技术溢出效应三个渠道检验了中间品进口对产品质量的提升作用。进口对质量升级的影响不仅体现在进口引致出口的直接效应上,还会通过国内生产网络传递到国内中间品市场,进而产生质量提升的间接效应。Fieler 等(2018) 认为进口引致效应还会通过国内投入市场被放大,高质量进口增加了国内对高质量投入品的供应和需求,供应的增加降低了高质量产品的生产成本,而需求的增加带来了利润的升级,两个方面共同刺激了国内中间品市场的质量升级。

基于上述文献我们发现,学者们从进口的角度详尽地研究了对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及其机制,并且肯定了进口投入和国内生产网络在质量升级中的关键作用。贸易中介作为连接国外市场和国内网络结构中的一环,为国内企业带来了间接的国外中间投入,但贸易中介对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及作用机制至今鲜有研究。事实上,接近四成的出口企业并未选择直接进口的投入方式,仅关注直接进口行为而忽视贸易中介只能解释部分进口现象而无法解释非直接进口企业出口质量升级的原因,同时会高估企业的自选择行为。基于此,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在于: 第一,大量研究发现贸易中介便利出口的作用,而本文将研究视角转换至进口贸易中介,丰富了贸易中介相关研究;第二,在传统的出口企业模型中引入贸易中介,区分企业获得进口投入的方式,将研究对象延伸到非直接进口企业,从理论和经验上分析贸易中介对企业出口质量升级的影响,重点分析进口贸易中介对非直接进口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及作用机制,将直接进口引致效应拓展至间接进口行为,进一步刻画了贸易中介对国内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为全面理解企业出口质量升级提供理论与经验上的支撑;第三,考察贸易中介对危机的阻断效果,对贸易中介与企业出口竞争力相关研究作有益补充,从而为企业在经济危机背景下如何实现高质量发展提供可信理论依据以及可行的政策建议。

三、理论模型

(一) 消费者需求

考虑一个垄断竞争市场,消费者效用函数为:

其中,下标表示产品种类; λ表示产品质量, q表示出口数量;>1 表示产品种类间的替代弹性。消费者效用最大化条件下,可得出口产品需求函数:

其中, p为产品的出口价格,和分别为出口目的国的支出和价格指数。

(二) 企业生产

在Chen 等(2017) 的基础上,考虑间接进口企业从贸易中介获得国外中间投入,设定企业的产出为:

其中,为企业产出,为企业生产率, X为国内中间投入, XX分别为从贸易中介获得的国外中间投入和企业直接进口的国外中间投入, II为进口投入方式虚拟变量, I=1 代表企业通过贸易中介获得国外中间投入, I=1 代表企业直接进口获得国外中间投入,>1 为中间投入间的替代弹性,为中间投入份额,0<<1,为企业生产投入的劳动力。

间接进口企业虽然不需要支付进口的固定成本(f),但需要承担来自贸易中介的价格加成,间接进口企业选择生产质量为的产品所需的生产成本为:

企业根据利润最大化原则安排生产,利润函数为:

其中, τ=(-)(),代表从贸易中介获得1 单位国外中间投入的成本; τ=()代表直接进口1 单位国外中间投入的成本,为进口的冰山成本, f为进口的固定成本。结合式(2),可以解出企业最优的间接进口投入、直接进口投入和企业利润。

(三) 贸易中介与企业出口质量

对企业利润函数(8) 求关于产品质量() 的导数:

根据式(8),企业生产率和技术吸收能力是影响企业选择投入方式的重要因素,同时式(9) 的结果表明,直接进口不受贸易中介价格加成的影响,质量升级对企业利润的边际效益大于从贸易中介购买国外中间投入产生的边际效益,当生产率和技术吸收能力达到进口阈值时,直接进口是企业最优的投入方式。

间接进口企业的利润函数可以表示为:

对间接进口企业利润函数求关于产品质量的偏导:

以上的模型未考虑中间投入的价格变动,此时我们将投入价格变动考虑进来,企业生产的单位成本可以表示为:

来自供应商的中间投入占企业单位成本的比重表示为:

由式(15) 可知,价格变动对单位成本的影响是中间投入价格和其所占中间投入比例共同决定的。

对于非直接进口企业,国外投入通过贸易中介获得,贸易中介在采购过程中具有价格优势。一方面,在许多行业中,批发商和零售商拥有强大的议价能力和效率(Raff 和Schmitt,2009),在贸易中介集中的行业尤为明显(Inderst 和Wey,2007);另一方面,虽然与直接进口相比,通过贸易中介进口多一道分销环节,但是贸易中介凭借专业的采购技巧和固定成本分摊优势,其产生的范围经济能够有效地降低进口过程中产生的多余成本和风险,抵消分销环节中的加成,从而获得进口投入的价格优势。对于直接参与进口贸易的企业,在质量升级视角下,选择直接进口获得国外中间投入是最优的生产决策,但是当发生外部冲击时,贸易中介承担着稳定供应分散风险的角色。如果贸易中介的价格低于直接进口的价格,则中间商的价格效应体现,并且企业会调整采购策略增加对贸易中介的采购;当进口价格(p) 上涨时,贸易中介成为补充选择,虽然贸易中介也会受到海外市场价格波动的影响,但是贸易中介的数量(Z) 对价格冲击(^) 起到缓冲作用,稳定的供应为企业质量升级提供了投入上的保证。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说。

假说1: 对于非直接进口企业,通过贸易中介获得国外进口投入是其实现出口质量升级的有效途径。

假说2: 在发生外部冲击时,贸易中介能够起到缓冲作用,阻断外部环境对企业质量升级的不利影响。

四、实证研究设计

(一) 模型设定

考虑到贸易中介对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因企业投入方式而异,本文设立如下回归模型:

其中,代表企业,代表出口目的地,表示IO 行业,表示时间。 WS为贸易中介密集度,在行业—年份层面衡量了贸易中介的强度; ID为企业投入方式虚拟变量,ID=1 表示企业间接进口或不进口, ID=0 表示企业直接进口; WSID为贸易中介密集度与企业投入方式虚拟变量的交互项; quality为企业—目的地—行业层面的出口质量。代表模型中的其他控制变量,分为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和目的地层面的控制变量,具体有: 企业全要素生产率(lp)、企业规模(Scale)、企业年龄(age)、对外开放程度(open)、杠杆率(leverage)、目的地人均GDP 和CPI。 φ为企业固定效应,φ为时间固定效应, φ为目的地固定效应。 ε为残差项。

(二) 主要变量的测算

1.出口质量

本文参考Khandelwal 等(2013) 利用产品需求函数来计算产品质量,企业在年向国出口产品的需求函数可以表示为:

对式(17) 取自然对数可得:

其中, X=lnE-lnP为目的地—时间虚拟变量,用来控制进口国消费者在该产品上的消费情况,为了控制产品种类水平差异,我们加入地区GDP 来控制, ε为残差项,用来计算产品质量。

根据ε= (-1) lnλ,我们可以计算出产品质量:

为了能够跨期比较和加总,我们对计算出的产品质量作标准化处理:

其中, minqualitymaxquality分别代表产品质量的最大值和最小值,然后根据施炳展和劭文波(2014) 的方式进行不同层面的加总,可以得到实证部分所需的企业—目的地—行业层面的出口质量:

其中, V为产品出口额,为相应的维度集合。

2.贸易中介密集度

本文从贸易中介的进口渠道解释其对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参考Defever 等(2020)的方法,利用中国海关进口数据和中国投入产出表构建行业层面的贸易中介密集度(WS)。首先,我们依据Upward 等(2013) 的方法在海关数据中确定贸易中介,即企业名称中包含“贸易”、“经贸”、“进出口”、“科贸” 等关键词的企业,用这些企业进口的产品价值衡量通过贸易中介进口到中国的产品价值,然后根据式(22) 得出IO 3 位行业层面的贸易中介密集度(WS):

3.控制变量

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包括: 全要素生产率(lp),使用LP 的方法计算得出;企业规模(Scale),用企业就业人数取对数表示;企业年龄(age),用企业当年年份减开业年份加1 后取对数表示;对外开放程度(open),用企业出口交货值占总产出的比重表示;杠杆率(leverage),用企业负债与资产的比值表示。目的地层面的解释变量包括: 目的地人均国民生产总值(PGDP),用人均GDP 的对数表示;消费价格指数(CPI),用消费价格指数加1 取对数表示。

(三) 数据来源和处理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源于中国海关数据、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和中国投入产出表,样本期间为2000—2012 年。目的地人均GDP 和CPI 数据来源于世界银行。本文根据Yu(2015) 的方法对海关出口数据和工业企业数据进行合并,用于计算出口质量和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计算贸易中介密集度需将海关数据和中国投入产出表进行匹配,首先将海关产品编码统一到2007 年,之后参照吕越等(2020) 将海关编码与中国投入产出行业编码对应,具体过程如下: 第一,将海关进口数据和中国投入产出表匹配,计算得出每个IO 行业中贸易中介进口的比重;第二,利用中国投入产出表计算得出行业之间的投入权重α,将各行业贸易中介的进口比重与行业间的投入权重相乘并加总,得到了IO 3位行业层面的贸易中介密集度;第三,根据企业生产的产品将企业产品层面的数据与IO行业匹配。

五、贸易中介对企业出口质量的实证结果分析

(一) 贸易中介对企业出口质量影响的基准回归

表1 报告了贸易中介对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所有回归都加入了企业固定效应、目的国固定效应和时间固定效应,以消除个体异质性等非观测因素的影响。第(1) 列中仅加入核心解释变量,第(2) 列单独加入企业层面的控制变量,第(3) 列单独加入目的地层面的控制变量,第(4) 列同时加入了全部控制变量。表1 第(1)—(4)列显示: 贸易中介密集度(WS) 的系数显著为负,贸易中介密集度与非直接进口企业交互项(WSID) 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对于非直接进口企业,企业出口质量的提升是通过贸易中介间接获得国外投入实现的; ID的系数显著为负,结果支持直接进口在企业质量升级中的重要作用。表1 的第(5) 列和第(6) 列为根据企业进口投入类型划分的样本回归结果,第(5) 列为非直接进口企业子样本,贸易中介密集度的系数显著为正,与前四列中交互项的结果一致;相反,对于直接进口企业,第(6) 列贸易中介密集度的系数显著为负,与理论模型的预测一致,说明对于达到进口阈值的企业,完全直接进口是最优的采购策略。

表1 贸易中介对企业出口质量影响的基准回归

(二) 稳健性检验①稳健性检验结果请见《经济科学》 官网“附录与扩展”。

1.内生性问题的处理

第一,遗漏变量问题。在设定模型时,我们考虑了企业层面和目的地层面的控制变量,但仍有可能存在因遗漏变量而产生的内生性问题,我们将通过增加联合固定效应的方法来处理遗漏变量的问题。具体来说,我们加入企业—目的地固定效应,以控制不随时间变化的个体特征,比如企业和进口商之间的长期合作或特定合作关系等;加入目的地—行业固定效应以控制目的地的偏好,比如目的地市场产业政策、目的地消费者偏好等的变化等。加入企业—目的地、目的地—行业联合固定效应后的结果与基准结果一致。然后,我们加入企业—目的地—年份固定效应和行业固定效应,行业固定效应可以控制在IO 3 位维度下的固有差异和贸易中介的行业差异,企业—目的地—年份固定效应可以控制住几乎大部分影响企业出口质量的因素,结果保持稳健。

第二,双向因果关系。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贸易中介密集度设定在行业层面,由该企业出口产品所属的行业决定,而经过标准化的质量使该变量在产品间可比,克服了因某些产品属性导致的质量偏高问题,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核心解释变量与因变量的双向因果关系。但是,为了排除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我们使用工具变量进行两阶段最小二乘(2SLS) 估计。对于工具变量的选择,要同时满足相关性和外生性。我们首先选择贸易中介密集度的目的地—企业所在地均值作为其工具变量,贸易中介的分布具有地区集聚的特性和特定市场集聚的特征,因此企业出口目的地以及企业所在地区与贸易中介密集度相关,满足相关性。另外,目的地—企业所在地层面的均值能够剔除贸易中介密集度中目的地—企业所在地差异的部分,即避免了与扰动项相关,满足外生性条件。以贸易中介密集度目的地—企业所在地均值为工具变量的两阶段最小二乘法估计结果显示,核心解释变量的系数符号与基准回归一致,并且通过了不可识别检验和弱工具变量的检验。然后,我们选择2000 年的贸易中介密集度为工具变量。历年的贸易中介数量存在连续性,2000 年从事进出口贸易受到管制,而在放松外贸经营权限制后贸易中介密集度高的行业可能呈现直接进出口企业迅速增长,因此2000 年的贸易中介密集度满足相关性;同时当期企业的出口不受2000 年贸易中介的影响,满足外生性。以2000 年贸易中介密集度为工具变量的估计结果显示,核心解释变量的系数符号与基准回归一致。排除可能的内生性问题后,使用工具变量回归的结果依然支持贸易中介能够有效提高间接进口企业出口质量的结论。

2.其他稳健性检验

我们通过替换因变量、剔除极值、改变样本期间和重新设定回归维度的方法检验结果稳健性。基准回归中使用了企业—目的地—行业层面标准化的出口质量,我们在稳健性检验中将因变量替换为企业—目的地—行业层面非标准化的出口质量和出口平均价格。经过替换指标后的结果表明贸易中介对非直接进口企业提高出口质量产生了积极的作用。在理论模型中,假设企业质量的选择不可能取0 和1,但是经过标准化的处理数据中会存在质量结果为0 和1 的产品,即同类产品中质量最低的和最高的样本,我们在稳健性检验中剔除质量为0 和1 极值的样本。结果显示,核心解释变量的系数与基准回归一致,结果具有良好的稳健性。为消除2004 年取消对外贸易经营权限制和2008 年金融危机等事件的影响,我们将样本期间限制在2005—2007 年,回归结果与基准结果一致。基准回归将产品根据所在行业进行加总,而稳健性检验使用未加总的企业—目的国—HS 6 位产品层面的数据回归,改变样本维度后,核心解释变量的结果保持稳健。

(三) 异质性讨论①异质性分析的回归结果请见《经济科学》 官网“附录与扩展”。

(1) 企业规模异质性分析。基准回归已经考虑了企业规模控制变量。企业规模扩张会产生规模经济效应,大规模企业生产的边际成本降低,有利于实现企业出口质量升级。此外,不同规模企业的技术吸收能力存在差异,规模较大企业的生产技术以及对进口技术的吸收能力较强,因此间接进口的大规模企业通过贸易中介获取国外中间投入的技术吸收效果更明显,更有利于实现质量升级。Bricongne 等(2012) 使用企业规模的80 分位数进行划分,大于80 分位数的企业定义为大规模企业,小于80 分位数的企业定义为中小规模企业。区分不同企业规模的结果显示, WSID的系数均显著为正,并且贸易中介对间接进口的大规模企业出口质量升级的效果更明显。

(2) 企业所在地异质性。贸易中介存在地区差异,企业直接进口成本也受到所在地理位置的影响。根据企业所在地进行划分,东部地区子样本的回归结果与基准回归一致,表现为贸易中介对企业出口质量的平均效应为负,对间接进口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为正。而在中部与西部地区子样本中,贸易中介密集度的系数显著为正,即贸易中介的平均效应为正,表明贸易中介对中西部地区企业(不区分投入方式) 出口质量起到了积极作用。我们认为导致上述结果的原因在于中西部地区受到地理位置和经济环境的影响,直接参与进口贸易的成本高于位于东部地区的企业,因此贸易中介是其获得国外中间投入的一种较为经济的方式。

(3) 目的地市场异质性分析。一般而言,以发达国家为出口目的地的商品具有较高的品质,也较具多样性。针对不同的出口目的地,我们将样本分为发展中国家(地区)和发达国家(地区) 两类子样本。估计结果表明,发达国家(地区) 对产品质量和技术含量的要求相对较高,贸易中介对以发达国家(地区) 为目的地的间接进口企业出口质量影响更明显。对于无法支付进口成本的企业,通过贸易中介获得国外中间投入是其进入高质量海外市场的有效途径。

(4) 企业所有制异质性分析。通常国有企业拥有较强的融资能力、较小的财务约束压力和较广阔的采购网络,可能对贸易中介的依赖程度较小。而国内的私营企业一般规模较小,风险承受能力较低,很大程度上需要依托贸易中介获得进口投入。根据企业所有制类型的划分进行分样本回归后发现,国有企业子样本的结果与预期一致,贸易中介对国有企业的影响不显著;私营企业的回归结果与基准结果一致,贸易中介对间接进口私营企业的质量提升具有重要意义。

(5) 行业异质性分析。在基准回归中我们观察了贸易中介对企业出口质量影响的平均效应,接下来我们通过划分行业子样本观察贸易中介在不同行业的异质性结果。我们根据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 2002) 对企业所在的行业进行划分,在大部分行业WSID的系数为正。但是,在农副产品加工业,食品制造业,饮料制造业,烟草制造业,木材加工及木、竹、藤、棕、草制品业,家具制造业,橡胶制品业,有色金属冶炼及压延加工业,交通运输设备制造业, WSID的系数显著为负;煤炭开采和石油开采等采矿业的系数未通过显著性检验。根据分行业的结果可以发现,系数为负的行业主要涉及初级产品加工和生产,对技术的要求不高,从国外中间投入中可吸收的技术有限,反而增加了企业生产成本对质量升级产生拖累。系数不显著的行业主要集中在资源开采的行业,几乎不需要贸易中介,贸易中介对其质量升级没有影响。

(四) 影响机制检验

从理论分析可知,贸易中介能否起到促进企业出口质量升级的作用关键在于贸易中介的成本加价和企业自身的技术吸收能力,这两个因素共同影响了企业为提高质量而间接进口的成本和利润。因此,我们从贸易中介的价格加成、企业的技术吸收能力和生产成本三个角度检验本文的影响机制。

由于难以获得贸易中介与企业之间的交易数据,无法直接计算贸易中介在国内市场销售的价格加成,我们通过各观察行业贸易中介密集度与进口平均价格和进口产品种类的关系来验证。这么做的合理之处在于,首先,如果贸易中介拥有海外采购的价格优势,即使转手在国内销售并收取一定的中介费用,非直接进口企业通过贸易中介购买在价格上依然是合算的;其次,贸易中介采购多样化的产品实现范围经济有利于降低其采购成本,传递到国内企业的价格会因此受益。本文选取进口投入价格和进口投入种类作为因变量,观察贸易中介密集度与进口投入价格、种类的关系。同构建WS的方式,我们构建了进口投入价格meanp和进口投入种类numh,价格优势检验的因变量未直接使用meanp,而是取其倒数代表价格优势, WS的系数显著为正,表明贸易中介密集度高的行业具有进口价格优势,体现了贸易中介在海外市场采购的议价能力。贸易中介对进口投入种类关系的影响结果显示,系数显著为正,表明贸易中介能够带来更加多样的进口投入,而多样化的进口投入是降低国内中间品价格的有效途径,对企业优化中间品投入实现质量升级具有重要作用。

根据式(11),企业的技术吸收能力也是影响质量升级的重要因素,但企业的技术吸收能力难以直接衡量。通常企业在作进口决策前会面临不同的进口固定成本,并基于企业当前生产能力、技术吸收能力和风险承担能力进行决策。当企业的技术吸收能力能够抵消直接进口产生的各项成本和风险时,企业才会选择直接进口,因此直接进口企业的技术吸收能力往往高于非直接进口企业。我们可以通过企业进口投入方式的动态选择判断贸易中介是否能够提高非直接进口企业的技术吸收能力。当非直接进口企业的投入方式转变为直接进口时则认为该企业增强了技术吸收能力,即企业在期投入方式虚拟变量I为1、在+1 期投入方式虚拟变量为0 时,企业提高了技术吸收能力,此时赋值为1。贸易中介密集度对技术吸收能力影响的检验结果显示, WSID的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正,结果表明非直接进口企业通过贸易中介获得国外中间投入有利于培育自身技术吸收能力。

接下来我们检验贸易中介是否能够起到降低成本的作用,企业生产过程中用于中间投入的成本计算参考许和连等(2017) 的做法。贸易中介对投入成本影响的检验结果显示, WSID的系数在1%的水平下显著为负,证明了非直接进口企业通过贸易中介获得国外投入能够更明显地降低企业投入成本。非直接进口企业分样本的结果,与全样本检验结果中WSID的系数相对应。

六、拓展性研究: 贸易中介的危机阻断作用

本文认为,在外部环境不确定性较高的时期,贸易中介可以更好地发挥其进口优势。一方面,贸易中介对海外市场熟识度高,具有匹配买卖双方供求信息的功能,能够通过其信息优势促成交易的达成,当发生金融危机导致进口投入断供时,贸易中介能够快速地进行产品转换或者进口国的转换,阻断因关键零部件断供对企业出口质量的负面影响;另一方面,受金融危机的影响,部分企业为了回笼资金急于出售商品,贸易中介从事专业的市场营销活动,拥有强大的议价能力,危机给贸易中介提供了更强的议价空间,使其以低价获得优质的进口投入。因此,贸易中介在遭遇外部冲击时充当着缓冲器的角色,对企业的提质作用可能扩延至直接进口企业。2008 年全球金融危机提供了贸易中介危机阻断效应检验的绝佳范例。为了检验在冲击发生后贸易中介对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我们设定如下模型:

其中, quality为企业—目的地—行业层面的出口质量,与式(16) 保持一致;式(23) 中贸易中介与金融危机的交互项没有使用时变的贸易中介密集度,而是使用了2007 年贸易中介密集度(WS),因为使用固定年份的贸易中介密集度能够避免危机导致贸易中介密集度变化对出口质量的干扰;为金融危机虚拟变量,2008 年及之后的年份取值为1,2008 年之前的年份取值为0;系数反映了金融危机对出口产品质量的异质性影响,这种异质性是由贸易中介的密集程度决定的。其他变量和固定效应与式(16) 一致。

在根据模型(23) 检验贸易中介危机阻断作用的回归结果中,控制了企业固定效应、年份固定效应和目的地固定效应后, WSWSID的结果与表1 的结果一致,WS×贸易中介密集度与金融危机虚拟变量交互项的系数在1%的显著水平上为正;加入联合固定效应的结果显示出较好的稳健性;考虑到企业投入模式可能存在选择性偏差,我们使用Heckman 两步法进行回归,核心解释变量的系数与的结果不变。贸易中介密集度与金融危机虚拟变量交互项的系数表明在金融危机期间,贸易中介对企业的质量升级的平均效应为正,直接进口企业也因贸易中介获益,贸易中介发挥了危机阻断作用。

七、结论及建议

贸易中介始终在连接国内外市场中占据重要的位置,本文将贸易中介引入企业异质性模型,重点分析了进口贸易中介对非直接进口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研究发现:第一,进口贸易中介对企业出口质量的影响因进口投入方式而异,对非直接进口企业的出口质量有显著的提升作用;对于直接进口企业,完全直接进口才是其采购战略的最优安排。第二,贸易中介的价格加成和企业的技术吸收能力是影响企业出口质量升级的关键因素,在技术吸收能力较强的大规模企业中,贸易中介的影响更为明显。第三,在直接进口成本较高的中西部地区,贸易中介作为一种较为经济的采购渠道,对当地企业出口质量升级的作用更加明显;行业分析的结果得出,在资源开采和技术要求较低的初级产品加工行业,贸易中介的提质作用失效。第四,在金融危机发生后,贸易中介发挥了分散风险的作用,能够阻断金融危机对企业出口质量的不利影响,对直接进口企业也产生一定程度的保护作用。

贸易中介便利了国际贸易往来,优化了国内中间品市场,为企业获取高质量中间投入提供多元的选择渠道。在外部环境充满不确定因素的背景下,培育具有国际影响力的贸易中介对国内企业出口质量升级具有重要意义。基于以上研究,本文提出如下建议:第一,出台相关优惠与配套指引政策,加强贸易中介拓展出口市场和进口投入的能力,为本土企业竞争力的提升提供助推剂与润滑剂;第二,助力贸易中介积极嵌入国际贸易网络,提高其贸易集成能力,掌握国际定价能力,为国内企业的生产运营提供更高质量服务;第三,加强对贸易中介的管理和布局,强化其信息传递和优化服务的功能,同时引导国内中小企业充分利用贸易中介,鼓励国内企业借此进行多元化、高质量和低成本的中间品进口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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