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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疼痛感的文字与无限可能的生活
——艾玛小说印象

2022-10-29张家宏

山东文学 2022年2期
关键词:艾玛乡土作家

张家宏

作为在“夹缝中生长,被遮蔽的一代”的70年代作家,艾玛用自己扎实的文字功底,将自身对现实的细致感受容纳进文中,并赋予其散文化的特征,使其在现当代文学创作中成为不可忽视的一笔。她的个人风格可以从这几方面来了解:一是从文学性方面看,其以大量“留白”的语言感染读者。艾玛的语言、叙述节制,有极大张力,其语言质感日常、简洁,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作家自己的“用心”。此外,她的小说视野开阔,取材集中且有特色。并在人物塑造上别有用心,赋予人物完整的家庭背景、成长、性格和各自不同的命运,同时又将他们的命运紧紧相连,并对每个个体都给予同样的尊重和怜悯,是成功的人物塑造典型。二是艾玛作品的强烈现实主义特征和透露出的真实性,她探求人“生存”命题下的真实,探究道德与法律的碰撞之后的矛盾的“真实”,以及为达成真实感运用的细节与整体之中的“互文”手法,比如《菊花枕》中用“茶壶”来描述生死主题。三是乡土性,艾玛作为一个乡土作家其作品主要是从城乡角度表现人在城市化进程夹缝中的生命状态,从乡野到小镇,再到城镇,有的人“创业成功”,有的人却坠入“出走-回乡”的循环。艾玛用她独特的创作笔触、城乡观照视角与乡土情怀给我们提供了生动的写作经验。

艾玛曾说过:“小说是用来描述我们的一种生活状态,从而探索一种更好的生活的可能性。”艾玛小说在语言方面的一大特色就是擅长“留白”,少字多意,将十句、百句的内容尽可能的容纳进一句之中。如她的《四记录》:“袁宝十三岁那年,城市像条肮脏的巨大的舌头,从河对岸一下伸到了小市村。菜地被扒了,粪坑被填了,满村的果树也几乎被砍光了——它们大都生长得不是地方,那些地方要修马路,要盖楼房。”对于描述城市化进程,她独取城市最明显的特征,物欲横流、肆无忌惮,并且具象化为“肮脏的大舌头”。她要诉说什么,都藏匿在文字中,并且令读者心领神会。艾玛也感叹过: “每个字似乎都有疼痛感”,文字在人之间流通,承载着人们共同的思绪情感,这样文学才能生动起来,艾玛抓住了文字最直接的感受,用最日常的语言塑形,用只言片语就能准确无遗的描述出生活中最细微的情感。“琴行里开着冷气,木莲顿觉神清气爽,满脑门的汗立马就收了”,这一“收”字,千言万语,尽纳其中。

艾玛的题材选择也别有风骨,她一直用纯文学的坚守来表达对文学的热情和对生活的敬畏。从“涔水镇”系列小说,到《四季录》犯罪小说,去描述一系列社会敏感事件,正所谓新闻的终结是文学的开始。透过各种社会生活现象去探究背后的人性,拷问人物命运,这是艾玛一系列作品的用心所在。艾玛是一位有责任担当的作家,同时也是一位理性、内敛的法学博士,她关注人的尊严及情与法的关系,这些都为她的小说赢得了内在的张力。

在人物塑造上,艾玛偏好底层人物,袁宝、受害的妓女、王小金都是个个鲜活的形象;同时为他们铺写详细的家庭背景、成长故事、性格特征以及他们不同的命运。每一个人的命运又是紧密相连的,在善恶、生死面前,作者对他们同样重视。琐碎的人事雕绘的丝毫不嫌枯燥,彰显了艾玛自身强大的写作功底。在《诉与何人》中,少女小宇早恋、被迫援交,走投无路走上犯罪杀害男友。法学信仰者Z受不了内心谴责求助于法律反而适得其反。律师M的父亲虽是战争中的英雄,但在生活上却是一个实在的弱者,连诉苦的对象都没有。艾玛在这些人间的隔膜沟壑、无处可寻的悲凉中暗暗寻找着人的救赎的可能。艾玛在文学中探索着自身的真理,她去尝试不同的文学样式和风格,对当代人自身的“罪过”、个人与家庭、社会的联系进行思考、质问,去探求形而上层面的“真实”。

透过艾玛日常又敏锐的文字,进入她对生活细节的描述,读者能刷新对生活的感受力。艾玛笔下力透纸背的“真实”刷新着我们的阅读经验。她探讨关于人生存问题的真实,《路上的涔水镇》中的世界是一个乡土与城镇混合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生存有着别样的窘迫,“因为疾病,因为债务,或者仅仅因为歉收,因为家庭琐事,绝望很容易就将他们裹挟而去”,辛勤劳动的结果脆弱而单薄,这相对田园诗文的参照无疑是血淋淋的“真实”。《浮生记》中,曾经的大谷少年已经老去,新一代的乡土少年转行杀猪,堂哥也子承父业继续老一辈的矿工生活,人们的生活熔炼出刀一般的刚强和观音样的慈悲,这样的乡土世界,熔炼着生命的静默和亘古未变的人性的坚韧。《小民还乡》中,小民去城市里闯荡五年后回乡,在他眼里,城市是与家乡那种熟人社会不同的残酷世界,工地、工厂、被人伤害、打架斗殴,都是城市给予的未知数,但城市的优越生活依旧吸引着乡村少年们迈向城市。关于生存问题,艾玛关注的时空的转移、身份的变换、乡土到城市的生存空间跨越,无论是通过求学来转变,如《白日梦》里的何长江,还是单纯的打工仔小民。即便成为了高校教授,身上仍然带着乡村生活的影子,这些落后的脆弱是他们追求真理、跨越现实差距的动力。

艾玛作为一个法学博士,理性、内敛,对于法的思考烙印在文学创作中,就引申出了“情与法”的矛盾,追求道德与法律关系背后的真实。《诉与何人》讲诉了各种诉求无门的故事,少女杀害男友,法学理想主义者信仰的崩塌,律师的英雄父亲晚年的落寞背影。在对个人与家庭、社会关系的讨论中追寻正义的真实,是艾玛犯罪小说一直肩负的使命。那么,这种真实感如何营造?艾玛在小说中通过互文的手法,来描述这种真实,精确而细腻。在《失语》中,父亲被年轻儿子的歪理怼得哑口无言,患上了“失语症”。这种失语,实际上是城市化进程里汹涌的现实对人们带来的三观上的影响的混乱,这种混乱的源头却又难以寻找。在《菊花枕》中,父亲的茶壶藏着父亲对生与死的思考,对母亲的爱。艾玛用这种互文引导我们去发现生活中的真实,去发现那些珍贵的回响。

传统的乡土社会主要是由亲情人伦构成,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商品经济入侵,“满足物质享受和内心欲望仍然重要,但人们已经对精神上的失落感到悲哀”,曾经的故乡已面目全非。作为“70”后作家之一的艾玛见证了这一过程,故乡乡土的无法重返、城市家园的无法融入,这种两难境地是她写作的动因。《路上的涔水镇》主要是讲和婚姻有关的故事,以主角法律援助律师的身份倾听底层人民的婚姻痛苦。下岗女工受不了丈夫的过分行为如愿离婚,但也失去了基本的生活保障。主角回忆起几十年前,在故乡涔水镇发生的一桩婚外情案,乡下人梁裁缝因与军属偷情而丧命。这两个跨度多年的事件提醒作者自己与故乡深刻的联系:“我常常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涔水镇也像我一样长了两条腿,多年来一直在一条尘土飞扬的路上疾步前行,动不动就会与我不期而遇。”在回忆故乡的过程中,作者也在寻找自身成长的轨迹,为笔下角色追根溯源。乡里人梁裁缝因家贫和吃“商品粮”的供销社职工李兰珍结婚,婚后,他每天熬夜做活也敌不过票证制度下城镇户口的优越感。城镇户口优越感的显现,在小镇这个熟人社会是通过街上人的闲话传达出来的:“她们坐在裁缝铺边上的街道边扯白话,偶尔一两句是关于他的,一两句,就足以让他羞愤交加,为他的肯做,为他的乡下人身份。”一再被伤自尊的裁缝后来因婚外恋丧命,似乎原本在注定中。《小强的六月天》中,小强年轻时因为一些混混行为被枪毙,弟弟崔木元坚决反对所长滥用权力,义无反顾去城市攻读法学来为哥哥寻找正义。艾玛在她的小说中持续表现着乡与城的不同,人物进城、返乡的不同场景,是为了让人物完成农村—城市之间的空间、时间的转移和身份转变,艾玛的乡土情怀由此可见一斑。

中国的文人,大多具有忧民情怀。“70后”作家艾玛成长于传统与现代、乡村与城市的中间地带,她带有天生的冷静清醒的认知和理性的批判精神。艾玛作为“70”后的作家,一直关注着不可阻挡的城市化进程中乡村的“空心”化、城乡变迁中乡村个体的生命体验,以历史理性正视乡土中国的裂变,批判审视当下的乡村伦理道德,表现作家对当下乡土中国的忧患意识。

初读艾玛的小说,便能体会到她语言的留白魅力、取材的针对性、人物塑造的丰盈。再细细品味,便会深刻体味其现实主义手法和对“生存”“情法”等问题的逼视。艾玛作为“70后”作家的一员,有着浓重的乡土情怀。她对自己故乡的回忆、寻根问渊,对“涔水镇”的回望和彩绘令人过目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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