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
2022-10-29刘京科
刘京科
尤廷元领着小孙子牛牛从老家走出来,往村前走着。村前,十几家村民在承包田中建起了猪栏、牛圈,从事生猪、肉牛养殖。城里孩子,对马、牛、羊、鸡、犬、豚多是从电视、画书上见,缺少近距离感知。现在,尤廷元领着小孙子去看肥猪大牛,绝不能让孩子只吃猪肉,不见猪走。
喜爱动物是孩子的天性。牛牛尤其喜爱小动物。县城南不远有几座小山,曾在一个星期天,尤廷元和老伴带他到南山玩耍,一家承包荒山的人家养了3只狗,其中有一只刚刚满月的小黑狗。小狗也亲小孩子,见他们到来,跟在牛牛的后面跑,围着他们转,亲切得如同久没见面的好朋友。牛牛大着胆儿摸它的头,摸它的身子,摸它摇着的小尾巴,顽皮的小狗用嘴巴触一下牛牛的小手,屁股。牛牛笑着对爷爷奶奶说,小狗咬我屁股了。回县城的路上,牛牛仍然高兴地一遍遍对爷爷奶奶说,小狗咬我屁股了。从此经常说起,小狗咬屁股,成为一个幼儿记忆中的经典。
尤廷元的老家在蒙河岸边的东红蕖。上世纪80年代,他考到省城一所师范学校读书,毕业后回原籍,被分配到县城一所中学教书。半年前,尤廷元从县教育局副局长位置上退下来,身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便与妻子一起,领着小孙子牛牛每个星期回老家一趟。老家有86岁的老娘,有童年的伙伴,熟悉的小河,亲切的乡音。陪老母亲聊聊天,照顾一下老人,与儿时伙伴拉拉小时的故事,回味乡愁,让小孙子牛牛亲近自然,在乡村与羊狗猫鸡鸭、小鱼小虾大黄牛等不管是水里的还是陆地上的大大小小动物接触,享受童年乐趣,沐浴淳朴的民风民俗,让鸡鸭鹅兔小山羊给一个孩童留下纯粹的美好。
今天尤廷元领着小孙子出来,除让牛牛看看地里的庄稼、流淌的小河,看看大牛大马之外,还有一个重要事项,就是去找发小、外号“杠眼”“死强筋”的郑恩祥,告诉他,上个星期他出的那个口里面一个牛的字,自己还真不认识。
乡村人是很有智慧的。尤廷元的老家自古以来就有给人起诨名的习俗,起的诨名且恰如其分,特点一览无余,相互起,形成了一种独特文化,因此很多村人都有个法定姓名以外的“雅号”。
然像郑恩祥这样有两个“雅号”的并不多。他从小爱强嘴,十几岁时同伴就叫他“死强筋”,后来喜欢抬杠,凡事抬上几句,天长日久养成了“四十里路不换肩——抬死杠”的性格,因此比别人多了一个“杠眼”,成为当地很少的拥有双料诨名之人。
有人说认知水平越低的人越爱抬杠,其实,抬杠也可能成为一门学问,郑恩祥在这一领域,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阅历的丰富,慢慢地经过了抬起杠来争辩得脸红脖子粗的初级阶段后,不知不觉中把抬杠拓展成了里面包含诸多文化元素的艺术,而且他还不是一抬了之,常常留一个谜底,一两天之后再把谜底揭晓,在幽默风趣中显示出抬杠的高超水平。
上一个星期六,尤廷元在发小郑恩祥的养牛场正拉呱,小他一辈的尤立全过来,寒暄了几句后,尤立全脸上挂着笑恭维道,大叔这多年研究学问,在全县可是出了名的学问大家。尤其是在认字这方面,所有的汉字您没有不认识的。
出了名的“杠眼”、死强筋郑恩祥一听尤立全这把人吹捧得很肉麻的话便不耐烦,他瞪着两眼冲尤立全带着质问语气说道,“蜻蜓橛”,你这样恭维您大叔我就听不惯,想当孝子就当孝子,可也别把您大叔吹得太玄乎了。人,都不是圣人,都有长和短,你说他书读得多,学问大,字认的比你我多,我信,但你说他所有的汉字没有不认识的,我虽然少知识没文化,但我写一个字,你大叔也未必能认得。不信,我写一个字他认认,如果他认出来了,我请他喝酒,他要是认不出来,请我喝酒。
尤廷元笑笑,他没有马上与杠眼郑恩祥把杠抬起来,倒是对郑恩祥叫出的“蜻蜓橛”很感兴趣,就想知道这个生动有趣诨名的来源,他笑着问尤立全,二侄,你怎么得了这么一个美名?
当叔的这样一问,尤立全不好意思地回答道,都怪廷臣三大爷和郑恩茂。那年在咱东红蕖西大汪的边上,有一只蜻蜓不占莲花骨朵,也不落水草,却落在了靠近汪边的一片开阔水面上,我细一看,那里有一个露出水面的小黑点,是个小橛,就朝不远处的廷臣三大爷兴奋地高喊,三大爷,那里还有一个蜻蜓橛来着。廷臣三大爷和路过的郑恩茂近前一看,那“橛”见有人来,一漂潜入深水,原来是一只鳖伸了脖子露出的鼻孔。三大爷的眼白内障,看不清,瞅了汪面一阵子什么也没见,说哪有你说的“蜻蜓橛”?郑恩茂看清了是鳖露出的鼻孔,就说“蜻蜓橛”这不就在你身边吗?从此他们见了我就喊这个诨名字,全怪郑恩茂那只老鳖。
好抬杠的,不抬上几句心里难受,郑恩祥见尤廷元插科打诨不接“杠”,就又说道,怎么,我写个字你认一下?
认识,郑恩祥请酒,不认识,尤廷元请酒,在场的尤立全、张大等人均分享红利,陪着好吃好喝,于是一齐起哄,说你写,写出来让大叔认。
看看郑恩祥那挑逗的目光,张大等人的起哄,身处被逼到井沿上,不想往下跳也得跳的场合,又想想眼前的这个发小的确没有多少文化知识,对于一个从小知根知底,不在一个段位上的“棋手”,可以说自己睡着了梦几个字就比他识的多的人,尤廷元也便当仁不让,于是他笑笑很轻松地说,这几年你养牛大发了,我正好想让你请酒,你写吧。
郑恩祥一看发小应了战,便找来笔和纸,坐在茶几前,在纸上认真地写起字来。他先写了一个口,然后在口内写上了一个牛字。
全县“语文母子”尤廷元看着郑恩祥笔尖的移动,心里道,笔划都下错了,还写个字让我认。他想笑,却没有笑。
郑恩祥写完,拿起纸站起身,边递给尤廷元边说,这个字,念什么?
尤廷元看着歪歪扭扭的字,直接答道,这不是一个字。
郑恩祥说,我既然写出来,它就是一个字,念什么?
听郑恩祥肯定的语气,看他的神态,尤廷元便往念什么上考虑,可他一时又想不起来念什么,就继续考虑。边考虑边怀疑说,我怎么没见过有这么一个字。
郑恩祥说,你过去没见过,这不就见了?你在全县可是出了名的学问大家,有名的语文母子,还能不认得这个简单的字? 别谦虚,念出来让大伙听听,赢我这场酒。
尤廷元在用心思考这个字念什么,郑恩祥看他冥思苦索,便很大度地加上一句说,眼下手机查字方便,允许你看手机,查字典。限你1个小时,认出来,今天上午我就请你酒。
听郑恩祥把条件放宽,尤廷元心想,这个字或许是个偏僻字,尽管自己不认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如果认不出,自己这么多年的语文老师,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你允许看手机,那我就借助手机功能查查,别说1个小时,有1分钟,我从手机上搜一下,念什么还不一清二楚?于是他掏出手机,开始查。
结果,没有。
尤廷元是一个认真的人,他肯定地说,没有这个字。
郑恩祥瞅着他较真地说,字都在纸上,怎么还没有这个字,只是你不认识罢了。这样吧,我让你一个星期的空,下一个星期六你回家时告诉我,如果不认识,你请我。
条件进一步放宽,一言为定,下一个星期见分晓。
尤廷元回到县城的家的一个星期里,查字典,问同事,求外援,连康熙字典都找来查了,也没查到这个字。现在来找郑恩祥,想实事求是地告诉他,不认识。
尤廷元来到郑恩祥的养牛场,发小不在家,帮工张大说去了李永健那里。说那个李永健借了郑老板的6万块钱与他舅子包地,好几年了就是不还。郑老板说再去催一次,不行就起诉,直接打官司。去了一会儿了,估计快回来了。
不见郑恩祥,尤廷元领着牛牛在养牛场转着,看看院内种的几棵葫芦,青藤绿叶活艳正鲜的葫芦棵爬满架子,下面,一条大黄狗卧在那里,几只鸭鹅摆动着身子游走。看着大黄狗和鸭鹅、葫芦,尤廷元教起了牛牛儿歌。
七只鸭五只鹅,黄狗一追扑扑棱棱下了河。
今年雨水大,塌了葫芦架,亲家来要瓢,给他个破瓢碴。
卧着的大黄狗,几只鸭鹅好奇地看着他们,听唱着与它们有关的儿歌。
仰脸看了一阵子葫芦叶,葫芦花,一遍遍数了藤上结出的几个小葫芦,小牛牛享受着许多城市孩子少有的纯真快乐,为看更新鲜的,尤廷元对牛牛说,走,我领你去看“喽喽”。
“喽喽”,是蒙河一带的方言,是大人对小孩子称呼猪时,轻声唤作的一个专用词。大猪叫大“喽喽”,小猪叫小“喽喽”。
尤廷元领着小孙子从养牛场出来,往近处的猪栏走去。在一片小树林边上,一只红冠子大公鸡正与几只母鸡在找虫吃,见他们来,红冠子大公鸡两只小圆眼怔怔地看着他们。牛牛过去,大公鸡没有挪开,站在原地伸长了脖子,冲天一声嘹亮的“够够楼”。
大公鸡“够够楼”之后,又“咯咯咯”地呼唤母鸡,鸡们又开始在草丛树棵间找虫吃。尤廷元手指着大公鸡对小孙子说,牛牛你看,“够够楼”好可爱,它的叫声真响亮,你也学着“够够楼”。小牛牛瞅着不远处的大公鸡看了一会儿,笑着把头一扬,脸朝天,学着大公鸡来了一声响亮的“够够楼”。
看到牛牛天真无邪直着脖子学大公鸡叫的样子,尤廷元想到城里家中牛牛那么多的玩具,单单是动物的,鳄鱼恐龙大老虎,小鸭小狗小老鼠,大象小猪小猴子,熊猫棕熊小兔子。有布的,有绒的,有塑料的,有皮的。现在工厂的技术好,所生产的每一款玩具都生动逼真,眼睛传神,栩栩如生。
真正理解栩栩如生这个词儿,竟然在此时,教了几十年语文的尤廷元猛然感觉到,再栩栩,生的前面加上的这个如字,只是好像,如同,并不是真“生”。制作的技术再高超,哪有乡下的这些真生的动物可爱。玩具再逼真,塑料花朵再怎么鲜艳俊美,也不如山坡上、沟壑边上那不起眼的小花,自然界的花朵再小,再卑微,它们身上也有鲜活的生命,塑料花再怎么鲜艳,也是感知不到阳光雨露的,没有在自然的干旱水涝中顽强做个骨朵,积蓄力量开放,最后留下种儿的过程。
再想想离开乡村的40年,听鸡叫也只能是在梦中,对于一个在农村长大的人来说,听不到鸡叫狗咬,要说你的精神不空虚,那才是假的哩。尤廷元一阵伤感,农村里的那些类似“鸡叫几遍了”的话语已经消失,这又算不算是一种悲哀!
小牛牛聪明可爱,已经会背十几首古诗,开始认字。隔辈亲,培养孙子是重任,遇到墙上、广告牌上的字,尤廷元都很耐心地指着教他。
东面不远一排猪栏。尤廷元领着小孙子走向最近的猪栏。
猪栏头上,养猪人家用空心砖垒起的两间小屋墙上刷着一则广告,德伟售狼犬。字很大,下面附有电话号码。尤廷元看着墙体上的大字,指着给小孙子念了一遍,接着又一个个字地教小孙子。他很有耐心地指着大字说道,你看,德伟售狼犬,第一个字念德,道德的德;第二个念伟,伟大的伟;第三个字是售,出售的售。售就是卖。下一个是狼,大灰狼的狼。
小孙子牛牛认真地听着。当爷爷念过,解释完“狼”之后,他突然小手一指大声说,爷爷,我知道那一个,是爷爷。
平时在家,尤廷元多次把姓名写给小孙子,让他认识。对于尤字,牛牛已经非常熟悉,他喊出了那一个是爷爷后,尤廷元认真地订正说,哎,爷爷是尤,这个是犬。于是比画着说,你看,爷爷的尤是竖弯钩,这个犬的右下边是一捺。狼犬就是狼狗。
很精明的牛牛眨了眨眼,他看了看墙上的字说,我知道了,狼犬是拉拉尾巴的爷爷,爷爷是竖着尾巴的犬。
养猪户孙丰合从村里走来,对老爷俩的对话听了个真切,他哈哈笑着一竖大拇指对牛牛说,牛牛真棒,一下子有了拉拉尾巴和竖着尾巴的俩爷爷。
尤廷元与孙丰合既是村邻,更是亲戚。孙丰合的母亲是尤廷元本家的大姑。表兄弟两个站在猪圈旁, 边让小孙子看圈里趴着的大肥猪,边拉起养猪来。
东红蕖村有养猪的传统。养猪,既是农户一项重要的经济来源,又为积肥种地。他们说起生产队时各小队都饲养几头猪,过春节,每个小队都要宰杀一头,把猪肉人均分给各家各户,把猪头下水收拾好煮了,切好按人口用秤称,每人2两。他们共在一个生产小队,当时还小的他们拿了瓦盆子挨号,把称的猪头肉盛了,再让“三仙官”老头儿舀上汤,端回家,全家人每人虽说只吃那么一点点,但却吃得满嘴喷香,至今难忘。
两人交谈着近段生猪的行情。孙丰合说,这节子价格又抬了抬头,前一阵子,养猪的上吊的味都有。他又说道,庄户人,搞养殖真得靠运气,贪个好行势赚个钱,京胜那两茬猪,一茬50多头,贵的那茬毛猪一斤卖到了15元,贱的那茬一斤也是13块5,去年让他挣了一包包。好行情,确实来钱,十几头猪一出栏,两三万就来了,但行情,谁也把握不准,王老六那30多头猪,春时九块一斤不卖,一直跌到5块5,一头猪少卖七八百,哭都找不着窝哭。
小孙子牛牛见爷爷只顾两个大人说话,受冷落的他便开始闹,尤廷元把注意力又转向小孙子,哄着他说道,你看,大“喽喽”通体煞白,正在睡觉,一头头的 “喽喽”很听话,在这一个大圈里,这叫肥猪满圈。
哄了哄小孙子,两人又开始对话。孙丰合问道,表哥,“死强筋”出的那个字,你查出读什么了吗?
尤廷元笑笑说,没有。乡村就是这样,打赌的事情传得快,不用一天全村大多数人便会知道,这已经一个星期了,他与郑恩祥的谁输谁赢,乡亲们都盼着看结果。
在大肥猪隔壁的一个栏圈内,一头老母猪正在生产,接生的是20岁的张家姑娘,论庄邻,张家姑娘叫尤廷元大爷爷,尤廷元叫她孙女子。走近跟前,小猪仔已经下完,憨态可爱的小猪拥在一个铺了麦穰的长条筐里。尤廷元瞅着还蹲在老母猪身边忙活的姑娘和蔼地问道,孙女子生了几个?
这种问话,外人听起来别扭,一个大老爷们这样问,很没水平,更不要说是一位教了多年学的语文老师,全县教育界的领导。
张家姑娘听后,并没有一点反感,她抬头声音清脆高兴地冲尤廷元回答说,生了8个大爷爷。
两人对话,把乡村语言简之又简,对省略的词儿都懂,这没有停顿的问话答话,简洁明了到语言没有标点的倒装句,不谙此地话语风格的人,听起来肯定发笑。然在当地的百姓,听着并没有什么不妥,它没有一点伤害他人的本意,意思却表达得非常清楚,有参照物而言,内容很好理解。然乍接触“8个大爷爷”的牛牛近距离一看,第一次看到如此可爱的小动物,乡下的一切对他那么新鲜,一只一只小猪仔那么神奇,那么好玩,他伸手要。姑娘摸起一只来,捧到他的面前,牛牛开心地咧着小嘴笑,伸着小手摸一下,再摸一下,小生灵一动一动。
牛牛要自己拿,爷爷说不卫生,不让拿,说“喽喽”小,不能拿。
爷爷不让拿,脸上刚才喜笑颜开的牛牛突然闹了起来,非要一只不可,爷爷哄他说,等回家,让你爸爸妈妈给你买只满月的“喽喽”,你养着。
牛牛嚷着道,我不要“喽喽”,我就要“8个大爷爷”,我要把“8个大爷爷”带回家,
听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孙丰合大笑着说,牛牛,别要 “喽喽”,就要“8个大爷爷”,把“8个大爷爷”带回家。
有这“鼓劲”的话,牛牛更闹,喊着我就要“8个大爷爷”,我喜欢“8个大爷爷”!
手捧小猪仔的姑娘脸红着,呆呆不语。
尤廷元看看表弟孙丰合,也大笑着说,那个爷爷小,不能要,长得大点后,让你姐给咱一只,你喂着。
任性是少儿的天性,牛牛的拗劲上来,非要不可,就要“8个大爷爷”。
“死强筋”“杠眼”郑恩祥从李永健那里回来,听张大说尤廷元来过,忙找了来。一听牛牛闹的原因,他哄着牛牛说去看长角的“爷爷”,说你这个小爷爷都没长角,长角的爷爷更好看。好奇的牛牛听后,停止了哭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尴尬地站在那里的张家姑娘,和她筐里的那些可爱的“8个大爷爷”。
去养牛场的路上,郑恩祥气愤地说着李永健。说这个李永健,不是个玩意,他和他舅子任大兴在咱东红蕖与胡家店子交界的地块,包了胡家店子的120亩地,合伙种芋头,在地头盖了屋,让他在那里给看着,他与胡有店子的一个娘们好上了,把地头上种的山豆角子摘了,成袋子地送给那个娘们,还恬不知耻地去找那娘们的男人喝酒,把自己养了看坡的狗也牵到了那个娘们家。一次在那女人的家里喝大了酒,去尿尿,那狗拴在厕所旁边,他边褪裤子边往厕所走,见了他的狗,他看狗,那狗不认他,也不看他,他很生气,拿着家伙往那狗身上尿尿,那狗反过头来,一口咬了他的三件子,血淌了很多,在县医院住了十多天,虽然治好了,听说他的那家什不管用了,成了三级残疾。说到这,两人哼哼地笑了。
接着,郑恩祥说了借给李永健钱的事。说不怕要账的英雄,就怕欠账的精穷,这个花心的永健大和尚,大半辈子离不了好长毛,生生把家里的一座好“庙”,给住持得败落到账都还不起的地步。外欠20多万,欠我的那6万块钱,我就是起诉了他,他那个穷家,又能拿什么还我!我真担心他欠我的那钱打了水漂。
说着来到了养牛场。看着一头头大牛,两人一阵感叹,随着机械化耕田种地的进一步发展,作为传统的牛耕,逐渐取消了这项几千年来的职能。养牛,作为一项走市场的商品来饲养,在东红蕖的农田里,牛拉犁耕地的情形已经不再见到。在小河边,山岭坡,田野里,已经听不到牛哞,没有了“放牛小子”一说。
郑恩祥说,发展商品牛,自己最先时投资购买了两头奶牛,在自家的院子里饲养,逐渐发展扩大到10头,因产的鲜奶没有很好的销售渠道,效益一般,便淘汰了奶牛,转为养肉牛。在自己的承包地上建起了这处养殖场,那几年所饲养的品种为当地黄牛,毛呈黄色,少数呈黑色,性温驯,善觅食,但长得不快,现在多是杂交肉牛,年存栏一直保持在四五十头上。
一溜拴在槽边的大黄牛,见有陌生人来,都瞪大了牛眼观看。看着养牛场的规模,尤廷元说,这几年,牛肉的销量和价格一直很稳定,让你们养牛的发了。
郑恩祥说,你是只见贼吃肉,没见贼挨揍,干哪一行都不易,一头牛看不出有什么毛病,但它扑通倒下,一万块钱就没了,这两年养牛的,因不懂管理、行情,赔掉了裤子的有的是。然有一点,哪一行当都是人出人进,这两三年,赔了的,看看自己确实做不了这行,有两家退了出去;有看着这行能挣钱的,又加入进来,从去年秋天到现在,村里又有3户投资养牛,尤立成在东岭的承包田中拉起院子,建养殖场,投资购买肉牛20头,育肥出栏。年存栏保持在20头左右,我去看过,搞得还真不错。
边说着话,看着一头头大牛,尤廷元没有忘记教小孙子儿歌,他说一句,让小孙子牛牛说一句。爷爷养的大黄牛,两个犄角一个头,四个蹄子分八瓣,尾巴长在腚后头。
惦记着打赌输赢的尤立全来了,远远的,他一看关键的两个人物都在,就大声喊,大叔,你念出那个字了吗,让“死强筋”请酒。
张大说,有言在先,念出念不出,你们一方得有人请酒。
尤廷元诚实地说,我还真没查出读音来,真不知道念什么。
孙丰合冲郑恩祥说道,表哥这么大的学问都不知道念什么,是你胡写的吧,念什么?
郑恩祥说,我哪能胡写呢,它真的是一个字,读CENG。尤廷元听后马上掏出手机,查CENG,结果没有。便说道,字典上没有,手机上也没有,怎么叫CENG?
郑恩祥很认真地说道,在这样的一个小框框里,这么大的一头牛,它憋得难受,很不舒服,来回地在里边擦痒,不念CENG又念什么。
尤廷元一听就明白了,说这个字是你臆造的,字典上根本就没有这个字。
郑恩祥反驳说,字典上的字是哪来的?不都是造的吗,仓颉造字,造了那么多,武则天造了一个上边是明,下边是空的字,他们都能造,我造一个还不行?众人恍然大悟。
接着郑恩祥笑着对尤廷元说,你从书本上学的多,我从社会上学的多。人,不但要有书本上的知识,更要有社会的知识,你说是不?
一旁的尤立全听了连连点着头说,别看“死强筋”文化不高,小学一年级连上了三年,还就是管哩。
尤廷元坦诚地说,我输了,请你喝酒,今天中午上蒙河大酒店,表弟和立全,老张你们众位都好好陪陪,让杠眼喝足。
郑恩祥看着尤廷元说,你也叫我的诨名了,再叫一次,我就把小时叫你的诨名叫出来!你的酒,先记在往来账里,今天上午在我这里喝。我能写出你都不认识的字,高兴着哩。
尤廷元说,也行,过几天我再请你们。
在家乡,在乡愁满满的地方,乡亲都是那样富有智慧,那么质朴而不失幽默,让回乡的尤廷元,又真真切切地领略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