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俊昊影像符号的“顿悟”：逻辑表征、边界跨域与意旨交互

董 洋

奉俊昊是韩国电影新浪潮的代表人物。他善于在类型电影叙事框架下，用平民视角关注边缘群体的生存困境，以敏锐触角关切韩国社会现实，创作了一批具有独特隐喻和文化反思的影像作品。本文以电影符号学理论为基础，对奉俊昊的美学实践、叙事主旨及艺术理念进行解读。

从2000年创作《绑架门口狗》起，奉俊昊陆续拍摄创作了7部长片及《白色人》《沉浮》《震动东京》等6部短片作品。奉俊昊善于反思人性中模糊的善恶边界，审视韩国的民族之殇，积极推动社会议题“电影化”，使“作者电影”与大众文化形成有效缝合，其作品亦成为韩国电影的象征符号。

一、逻辑表达：奉俊昊电影符号的艺术理念

奉俊昊以“兼容并包”的叙事策略将戏剧性叙事、隐喻表达相融合，借助虚实互融的隐喻意象，彰显了奉氏电影的叙事表现力与艺术理念。

（一）叙事创新：艺术性与商业性的融合

恩斯特·卡西尔的符号理论、文化哲学理论为符号美学研究提供了理论基础，其认为艺术确实是符号体系，但艺术的符号体系必须从内在的，而不是超验的意义来理解。奉俊昊利用各类符号元素，创设出个性化的电影艺术风格。在叙事本体上，其善于整合多元叙事元素，即使面对相对压抑的主题，奉俊昊也能打破叙事常规，采用相对曲折的叙事手法，释放出多元信息。他并不局限于某一种创作类型，从电影《汉江怪物》到《雪国列车》，其始终在尝试不同类型的叙事风格，形成了相对成熟的叙事逻辑；而这种表达逻辑，不仅成就其个人风格与艺术特色，也为韩国类型电影创作提供了有益探索。

（二）叙事模式创新：好莱坞与日系元素的借鉴

（三）叙事策略：跨文化与民族性的框架构建

二、边界跨越：奉俊昊电影符号的美学实践

（一）人物符号：边缘人物群体的形象塑造

苏珊·朗格从情感、符号和创造等角度出发，认为艺术是人类情感符号的形式创造，提出了符号的情感性和表现性等美学特征。人物符号是电影艺术中重要的影像符号，也是人物角色具象表达、意象呈现的重要载体。小人物一直是奉俊昊影片关注的核心，通常被用来展示人性中相对黑暗的一面。他刻画了复杂、鲜活的小人物群体形象，凸显了他们的“弱者”地位，揭露韩国社会制度的缺陷。由奉俊昊执导，金惠子、元斌等人主演的电影《母亲》，讲述了一位平凡母亲帮助儿子洗脱谋杀罪名的故事。片中，守寡多年的母亲一直与儿子道俊同住，道俊是一个温顺的人。某天，城市发生一起谋杀案，道俊成为嫌疑犯。警方在完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急于结案，认定道俊谋杀并逮捕了他。为了帮助儿子洗脱罪名，母亲自己展开调查，随着调查不断深入，母亲发现道俊就是凶手。为保护儿子，母爱变得畸形，几近疯狂的母亲杀掉了目击证人，最终儿子被释放，而替道俊顶罪的是一位比道俊更无助的弱智青年。影片故事内容相对简单，但整体细节处理细致，母亲不顾一切证明儿子清白，却同样造成他人的不幸，隐喻了小人物的悲惨命运，反映出扭曲的人性以及不公平、不合理的病态社会制度。

（二）空间符号：阶层矛盾的书写

空间是讲述电影叙事内容、传递叙事主旨的重要场景。奉俊昊在创作电影时，偏好纪实风格，充分呈现各类景观元素，巧妙利用人物、叙事场景及声音等多元符号，借助镜头语言和场面调度，为观众呈现出自然、丰富且充满质感的视觉空间，清晰展现了韩国社会发展的现实痛点，表达了复杂、压抑的个人情绪。在宋康昊、金相庆等人主演的影片《杀人回忆》中，导演描绘了自然山地风貌和麦田，巧妙利用光影、明暗对比和光线变化等元素，为观众呈现出明显滞后于现代社会的自然空间。在影片结尾部分，奉俊昊将金黄色的麦海与阳光等独特的符号元素纳入叙事空间，选择舒缓的音乐来辅助叙事，为观众营造了异常华丽的叙事景象，打造出充满隐喻的影像空间。奉俊昊利用空间符号和张弛有度的场面调度，采用层次化的符号影像，创设了充满隐喻的影像环境；在充满戏剧张力的叙事空间中，描绘出现实社会的复杂图景与普通人的生存困境，引发观众对复杂人性与现实社会的深刻反思。

（三）视听语言符号：心灵内核的指向

美国社会学家米德认为任何具有意义的符号，只有在一定的情境之中才能确切地表示其中含义。奉俊昊具有良好的绘画功底，其对叙事场景的高度敏感性和丰富想象力，使他偏好创设封闭、纪实的视觉空间。在电影《母亲》中，为突出人物命运的悲剧性，当母亲独自寻找线索时，奉俊昊使用远景镜头，构建出苍凉、压迫感极强的视觉空间，拓展了观众的“视觉景深”。与视觉符号的直观表达特征相比，声音符号能够在隐喻剧情、反映人物矛盾心理的同时，构建叙事框架，辅助剧情发展。奉俊昊惯常使用音乐来辅助电影叙事，尤其擅于将韩国传统音乐与现代音乐伴奏相融合。在其影视作品中，他往往使用大提琴、小提琴的管弦乐，以多旋律、复音音乐和起伏曲子，编配巴洛克风格曲目，促使观众产生独特的情感体验。在电影《江汉怪物》的开场部分，奉俊昊将冷色调与灯光相结合，完成了视觉闭合：此时，周围记者争相拍照，镜头与相机之间形成了“空间嵌套”，这使主人公朴康斗一家失去了原有的身份编码，成为视觉画面中的典型符号。由此可见，奉俊昊将台词、背景音乐与其他视觉符号进行拼接，在达成“音画一体”效应的同时，使视听语言符号演化成了对社会现实问题的调侃。

三、意指交互：奉俊昊电影叙事的主题建构

（一）平凡人群生活的艺术再现

意大利学者翁贝尔托·埃科认为符号、意义、隐喻、象征和代码等五个概念是符号学研究的核心依据。符号是信息传递的重要媒介，也是思想、情感表达的重要载体。奉俊昊注重借助电影空间来表达人性光芒及人性的回归。在其创作的影视作品中，总有一些群体，虽身处社会边缘，面临巨大的生活压力和生存困境，但他们的内心仍然对友情、亲情充满向往。由奉俊昊执导，裴斗娜、李成宰等人主演的《绑架门口狗》用狗的遭遇来表现社会众生的辛酸处境。影片在黑色幽默的叙事基调中，展现了人的精神危机。片中，大学讲师元俊性格老实、沉闷，难以适应复杂的职场生活，邻家小狗叫个不停，弄得他心烦意乱，于是他将苦闷发泄到小狗身上，甚至一度执迷于屠杀社区的狗。而当他的妻子发现丈夫的异常后，制止了这一残忍的行为，并不断引导他走出低谷。最终，在妻子的爱和理解中，元俊回归了正常生活。据统计，奉俊昊所创作的七部长片作品，几乎都将目光聚焦于平凡群体，通过利用电影空间讲述社会问题，用人性之善来化解现实难题，并唤醒了大众对美好人性的期待与向往。

（二）社会共性问题的艺术反思

社会意义是决定和评价电影作品价值的重要因素，任何完整、真实表现人类生活与社会现实的影视作品，都将彰显深厚的艺术价值。奉俊昊秉持关注生活的现实主义创作理念，将时代内容与艺术追求完美融合，用电影的方式讲述了个人对社会共性问题的反思与理解。电影《江汉怪物》采用科幻叙事策略，用充满奇观的叙事内容隐喻特殊社会场景下，韩国国家与民族对他者入侵的恐惧，同时描绘出社会共性问题。如描述了韩国都市白领因不堪忍受生活压力，企图跳江的故事情节，由此借助叙事空间的层次化、可感性，隐喻了现实社会中的阶层壁垒，将社会共性问题融入该片，在“言意共生”的张力空间中折射出人文意蕴和人文关怀。

（三）特殊社会语境的民族回望

美国电影理论家李·R·波布克认为：“现代电影导演是拍片过程中，最重要的、独一无二的创作力量。”电影是韩国导演表达民族主义的重要媒介。因此，在韩国电影创作过程中，创作者非常重视民族主义表达。林权泽、奉俊昊和姜帝圭等一大批导演皆致力于展现民族情感、呼唤回归人性，促使韩国电影产业快速崛起。韩国特殊的社会历史语境，造就了悲伤、懊悔以及难以慰藉的“恨文化”情感氛围。由奉俊昊执导，宋康昊、金相庆等人主演的影片《杀人回忆》，将镜头对准韩国社会，将“恨”既指向了当时的韩国政府，也指向了“未解决”的故事结局。该片将绝妙讽刺与悬疑设置相融合，彰显了“民族自省”的精神意指。

结语

奉俊昊在电影创作中，借助“弱势群体”的复杂形象来表达其对现实问题的敏锐捕捉，又借助诗意的意象表达来传递个人对社会问题的理性思考。从奉俊昊的创作经历及成功经验看，正是其采用了契合观众审美的叙事方式、叙事话语和叙事符号，才生动呈现了韩国电影的独特精神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