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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业资本联姻新文化重镇
——以革新后的《小说月报》为例

2022-10-22伍颖南昌大学人文学院南昌330031

名作欣赏 2022年29期
关键词:小说月报新文学商务印书馆

⊙伍颖 [南昌大学人文学院,南昌 330031]

《小说月报》在中国近现代文学史和期刊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为方便研究,一般将《小说月报》以1920 年为界,认为前期的《小说月报》是鸳鸯蝴蝶派刊物;1920 年茅盾主编《小说月报》并对其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小说月报》成为传播五四“新文学”的重要刊物。本文主要聚焦革新后的《小说月报》,可以发现商务印书馆主办的《小说月报》,不仅仅是新文学作品的“聚集地”,更是一种由出版社、编辑和市场共同运作下的文化商品,商务印书馆和茅盾两者的“联姻”在《小说月报》的革新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一、商务印书馆的资本运作

《小说月报》是商务印书馆旗下的一份文学刊物,1897 年2 月诞生的商务印书馆,是中国近现代以来第一家大型的现代出版机构,商务印书馆对商业利益的追求、对品牌形象的塑造以及强大的发行网络,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小说月报》的内容甚至它的死生。在《小说月报》的精美装帧背后,实际上是一个庞大的出版机构在精心运作。

作为一家民营性质的商业机构,追求利益无疑是其生存发展的基础,《小说月报》之所以革新,也是因为销量下滑的缘故,“事实上,这半年来,《小说月报》的销数步步下降,到第十号时,只印二千册。这在资本家看来,是不够‘血本’”,在当时艰难的发展环境中,《小说月报》开始革新。革新伊始,沈雁冰还没有全面负责整个《小说月报》,当时的主编是王蕴章,沈雁冰实际负责的只有其中的几个栏目,此时的《小说月报》还处于一种“半革新”状态,这种“半革新”使得当时的 《小说月报》 呈现出一种大杂烩的现象,一方面文白交杂,既有发在“文苑”等栏目的文言文文章,而在“小说新潮”等栏目又改用白话;另一方面则是新旧碰撞,与新文学相对的旧文学,如通俗言情小说、弹词等仍然大量发表,而沈雁冰却在“编辑余谈”栏目中提倡写实自然的新文学,批判旧文学。以这样一种不伦不类的面貌出现是商务印书馆想新旧文学两边通吃、“治新旧与一炉”的结果。但就“半革新”的效果来看似乎读者并不买账,于是,《小说月报》的全面革新提上日程,商务印书馆看到了新文学的市场潜力,去北京拜访胡适,并见了文学研究会发起人郑振铎,但郑振铎“主张先成立一个文学会,然后再办刊物”,商务印书馆没有应允郑振铎的这一要求,也可窥见此次改革的商业改良性质。

《小说月报》的转型成功和商务的一系列营销运作是密不可分的。首先,品牌形象作为获得市场的重要因素一开始就为商务印书馆的经营者们所看重,革新后的《小说月报》面临文学研究会和众多读者要求改名的压力,但商务印书馆依然不肯同意更名,这无疑是商务经营者出于品牌保持的商业考虑。《小说月报》在当时已有十年历史,已是一个具有相当大影响的老牌刊物,贸然更名意味着放弃与品牌相关的市场优势,而重新打造一个新品牌,与旧品牌的革新相比,在商务印书馆的经营者们看来显然后者成本更低、风险更小。其次,商务印书馆强大的发行网络也为《小说月报》提供了销量保障,商务印书馆作为当时最大的出版机构,其“一处三所”的内部结构是商务印书馆在出版行业中占据优势的一大关键因素。自张元济在1903 年设置编译所后,又先后设置了印刷所和发行所,三位一体,各司其职,不仅拥有众多有能力的出版人才,印刷设备和印刷技术也是当时最为先进的,其发行所更是在海内外拥有众多分馆,这都使得商务印书馆的销售网络遍布全国甚至还拓展到国外。《小说月报》拥有商务印书馆这一强大的后台,自然也是当时其他刊物所难以比拟的。另外,在广告的投放以及读者的维护方面商务印书馆都进行了一系列运作,这些操作对现在的出版行业仍然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二、作为编者和作者的茅盾

施拉姆在其著作《传播学概论》中讲道:“在信息网络中到处都设有把关人……其中包括作家,他们确定有哪些类型的人物和事件值得书写,什么样的人生观值得反映;包括出版公司编辑,他们确定哪些作家的作品应该出版,他们的原稿中有哪些部分应该删除。”兼作者和编辑于一身的茅盾就是这样的一个“把关人”,商务印书馆选择茅盾来挑起《小说月报》的革新大任,是《小说月报》成功的又一重要因素。当时的茅盾作为新文学的代表,让其担任《小说月报》主编是商务印书馆看中了新文学发展潜力的体现,这也扩大了新文学的发展空间,同时,茅盾也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编辑,他担任《小说月报》主编的这十年,不断地学习、改进,进行了许多的策划和操作,使得《小说月报》在内容和形式上得到完美配合,正如叶圣陶所说:“自从《小说月报》革新后,我国才有正式的文学杂志。而《小说月报》的革新则是雁冰兄的功绩。”可以说,没有茅盾,也许就没有今天的《小说月报》。

1921 年茅盾正式担任《小说月报》主编一职,有雄心和能力的茅盾,一上任就开始了对《小说月报》的全面革新。茅盾一开始即向商务印书馆提出了三个要求:“一是现存的稿子(包括林译)都不能用,二是全部改用五号字,三是馆方应给我全权办事,不能干涉我的编辑方针。”独立编辑权是茅盾革新的基础,缩小四号字体为五号,可以增加期刊的文章数量;旧稿全部弃用,是为了吸引许多具有新的文学趣味的青年读者。商务印书馆对于茅盾提的这些要求没有异议,也可以看出革新的决心以及茅盾的远见卓识。编辑是作者和读者之间的桥梁,其中读者是期刊生存的关键,没有读者,期刊的一切活动都失去了意义。茅盾担任主编期间,十分重视读者,在刊物内容上设置符合读者追求新文化新思想需求的文章,同时还与读者进行互动,设置“通信”专栏,让读者与编辑直接对话,第一时间了解读者的要求和意见,茅盾总是十分认真地阅读读者来信,并认真回信,其中就不乏一些对于《小说月报》来说具有启发意义的意见。再者,茅盾还降低期刊价格,由之前的三角降为两角,吸引更多读者购买,为《小说月报》建立了忠实的读者群。

茅盾的编辑思想集中体现了他的文化思想,《改革宣言》表明了他的编辑方针:旨在创造中国新文艺,在内容和形式上“谋更新而扩充之,将于译述西洋名家小说而外,兼介绍世界文学界潮流之倾向,讨论中国文学革进之方法”。茅盾作为新文学的积极传播者,在编辑策略上实行“创编一体”,在其编辑方针的指导下,他写了许多文学批评文章,为新文学的壮大提供了有力的支持,而且扶持了汪静之、朱湘、徐玉诺等青年作家,不仅有利于《小说月报》作家队伍的培养,而且对于当时现实主义的创作也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同时,茅盾还努力组织文学研究会,文学研究会的作家们成为《小说月报》稿件的积极提供者,《小说月报》在内容上变得焕然一新。由于文学研究会成员的大量参与,当时许多人都认为《小说月报》变成了文学研究会的代用刊物,但茅盾再三澄清,《小说月报》不是同人刊物或文学研究会机关刊物,而是商务印书馆旗下的文学刊物,茅盾这种在文学场和商业场保持的平衡也是《小说月报》能够积极发展的一大重要因素。

茅盾让《小说月报》较之前焕发出了新的生机,即使后来他迫于压力辞去主编,但他的革新拓宽了刊物的新文学道路,使之成为传播新文学的第一大刊物,这对于《小说月报》和刚刚起步的新文学来说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三、启蒙与生意之间

新文化运动极大地影响到了当时的出版业,启蒙与生意两者之间从对立到慢慢融入,也成为研究当时出版行业与新文化之间关系的重要角度。商务印书馆作为一家商业性质的民营机构,追求利润是其生存的基础,但同时它又是一个文化传播媒体,担当的是“文化传播者”这一具有重要社会作用的角色。在当时艰难的环境中,启蒙与生意之间,如何进行选择和权衡事关媒体的利润乃至存亡,就像鲁迅所说:“书店股东若是商人,其弊在糊涂,若是智识者,又苦于太精明,这两者都于进行有损。”能够找到维持自己生命的方法并尽量为文化发展做出贡献的媒体才能成为一家成功的媒体,“商务”能在当时成为最大的出版机构,就是因为在这两者之间寻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商务印书馆的强大影响不仅来源自身的雄厚资本,还与其文化眼光分不开。王建辉的一本研究商务印书馆和王云五的专著以“文化的商务”为题,认为商务的出版活动是在把文化作为一种商务来运作。就《小说月报》而言,即使商务印书馆进行了许多的商业运作,在内容上也是保持一贯的中庸态度以明哲保身,但其实,就算《小说月报》最火热的时候销量也不过万份左右,如果不是商务印书馆强大的财力支持,《小说月报》能否在文学史上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也未可知。其次,1923 年商务印书馆创办了另一通俗文学刊物《小说世界》,引起了五四新文学群体的许多批评,商务印书馆也被骂为“书商”“文丐”等。《小说世界》的创办的确是商务印书馆出于市场、读者和雅俗文化较量等方面的考虑,但《小说世界》也没有新文学群体们所描述的那般不堪入目,许多青年文学家就是在《小说世界》上发表文章而走上创作道路,《小说世界》为新文学培植了相当一部分青年作家。就商务印书馆的工作人员来说,大部分也是身兼出版家与文化人的双重身份,如张元济、王云五等,他们一直在文化与经营之间寻找平衡点,在实际运作中倾注其爱国情怀与文化精神。商务印书馆选择茅盾担任革新后的《小说月报》主编,成就了编辑家茅盾,同时也成就了文学史上重要的文学家和评论家茅盾,也让文学研究会作家的创作有了被人发现的窗口。

文学能带动媒体,媒体也能带动文学,商业价值和审美价值并不是完全对立的,商务印书馆重视经济效益,刊发通俗畅销内容的同时,并不意味着对于杰出文学作品的拒绝。商务印书馆将启蒙与生意结合起来,使得《小说月报》在当时的环境中,相对其他短命刊物而言,依然蓬勃发展。

《小说月报》作为一个文化产品,具有商品和文化的双重属性,产业资本对于《小说月报》的发展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商务印书馆和茅盾的结合,以商业出版带动文化的发展,有重要的社会历史意义。《小说月报》的成功对于现代期刊与文学之间的良性互动仍有相当大的借鉴作用。

①茅盾: 《革新〈小说月报〉的前后》,《我走过的道路(上)》,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179页

②④⑤ 孙中田,查国华:《茅盾研究资料:上册》,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220页,第459页,第220页。

③〔美〕威尔伯·施拉姆等:《传播学概论》,新华出版社1984年版,第161—162页。

⑥《改革宣言》,《小说月报》1921年第1期。

⑦ 鲁迅:《350330致郑振铎》,《鲁迅全集》第13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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