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怯对大学生低头行为的影响：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

肖小芳 ，郑希付 *

1. 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院（中国广州 510631）；2. 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应用研究中心（中国广州 510631）；3. 广东省心理健康与认知科学重点实验室（中国广州 510631）

由于互联网的普及和智能手机功能的不断增强，手机逐渐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设备。“低头行为”已成为一种独特而普遍的社会现象，其最初被定义为在与他人的互动过程中，只顾低头看手机而忽略他人的一种行为，也称为低头症［1］、手机冷落行为［2］。研究表明，低头行为能够降低关系满意度［3］和使个体产生抑郁情 绪［4］，甚至还会引发意外事件。因此，关注和研究低头行为的发生机制及影响因素有助于防止此种现象的发生，具有重要价值和意义。

羞怯是指过度的自我关注，在社交场合造成不适或抑制，这种状态会对个体的人际关系产生负面影响，尤其是在与他人互动的社交情境中羞怯会被激发［5］。羞怯个体的特征是对自我评价的降低，并表现为焦虑、紧张、尴尬和担忧等对预期的社交行为感到厌恶或者抑制的状态［6］。羞怯的人在社交情境中倾向于少说话，回避他人的目光而进行自我操作［7］。Bandura［8］的三元交互理论指出，个体成分、环境成分与行为结果是相互作用的，个体的特质与认知共同决定其行为结果。有研究［9］也证实了个体的人格特质与低头行为密切相关，神经质和责任心可以预测低头行为。而羞怯是个体重要的人格特质［10］，但其与低头行为的关系缺乏研究者关注。使用与满足理论认为，在社交情境中，羞怯的人可能会选择低头看手机，以此来逃避交流中的尴尬和排斥，或转移躯体化症状［11］。此外，互联网作为虚构的外在环境，可为羞怯的个体提供一个与外界进行交流的安全情景，使其能释放自我［12］。研究表明，羞怯可以预测手机成瘾［13］和网络成瘾［14］。综上所述，本研究提出假设H1：羞怯可以预测大学生低头行为。

羞怯对个体互联网使用的影响可能存在着某些中介变量的作用［15］，智能手机成瘾可能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中介变量。智能手机成瘾是指个体因为滥用智能手机造成社会功能损害，并由此给日常生活、工作和学习带来过多影响的成瘾行为［16］。而成瘾行为是低头行为的重要影响因 素［17］。研究［18］表明，网络成瘾、智能手机成瘾、社交网站成瘾及短信成瘾等成瘾行为能预测低头行为，并且智能手机成瘾与低头行为的关系最为显著。错失恐惧、自我控制还能够通过智能手机成瘾的间接作用预测低头行为［19］。另有研究［13］表明，羞怯可以引发个体智能手机成瘾行为。综上所述，本研究提出假设H2：智能手机成瘾在羞怯与低头行为之间起中介作用。

羞怯对个体互联网使用的作用受到较多因素的影响，其中可能存在着某些调节变量［15］。自我控制是指个体为了改变原来形成已久的行为、习惯和思维方式而压抑自身的欲望和需求的过程［20］。自我控制不仅与个体不良的心理健康状态和偏差行为密切相关［21］，而且在不良健康心理状态和偏差行为中发挥较为关键的调节作用。一般不良行为理论指出，不良行为的形成受到自我控制的调节，自我控制水平低的个体往往比自我控制水平较高的个体容易发生不良行为［22］。研究发现，自我控制水平较低的大学生更容易发生网络攻击行为［23］及智能手机成瘾行为［24］。于是，本研究提出假设H3：自我控制能够在羞怯与智能手机成瘾之间发挥调节作用。

1 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采用线上平台向大学生发放问卷调查的方式，设置筛选题、审核问卷填写质量并发放一定报酬。最后获得有效问卷472份，其中，男生120人，女生352人；大一学生34人，大二学生103人，大三学生165人，大四学生138人，大五学生32人；17～20岁146人，21～25岁305人，26～30岁15人，31～35岁6人。

1.2 研究工具

1.2.1 羞怯量表 使用Cheek和Buss羞怯量表［25］。共13道题目，其中第3、6、9、12题为反向计分，每道题的得分相加得到总分。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为0.907。

1.2.2 低头行为量表 采用张璐等［26］编制的中文版大学生低头行为量表。该量表共15道题，包括4个维度（无手机恐惧、人际冲突、自我疏离和问题认知）。运用正向计分法，每道题的得分相加得到总分。总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为0.752。

1.2.3 自我控制量表 采用罗涛等［27］编制的中文版简式自我控制量表。该量表共7道题目，包括2个维度（自律性和冲动性）。采用5点计分，其中第4、5、6、7题为反向计分，每道题的得分相加得到总分。总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为0.796。

1.2.4 智能手机成瘾量表 采用苏双等［28］编制的大学生智能手机成瘾量表。共22道题，包括6个维度（戒断行为、突显行为、社交安抚、消极影响、App使用及App更新）。采用5点计分，所有题目均为正向计分，每道题的得分相加得到总分。总量表的Cronbach’sα系数为0.785。

1.3 统计学方法

使用SPSS 23.0进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各变量描述性统计分析和Pearson相关分析。使用Hayes［29］编制的PROCESS程序分析手机成瘾及自我控制在羞怯与低头行为之间的中介作用和调节作用。

2 结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Harman单因子检验方法，对所有的测量项目进行未旋转的探索性因素分析。结果显示，共有21个特征值大于1的公共因子被提出，且第一个公共因子解释了总变量的14.88%，小于40%的标准［30］。表明本研究不存在由于采用共同方法收集数据而产生的偏差。

2.2 羞怯、低头行为、自我控制、智能手机成瘾的关系

调查对象的羞怯、低头行为、自我控制、智能手机成瘾量表得分分别为43.04±9.482、50.71±6.673、20.56±4.736和70.48±9.259。相关 性分析结果显示：羞怯与低头行为和智能手机成瘾呈显著正相关（r = 0.197, P＜0.01; r = 0.097, P＜0.05），与自我控制呈显著负相关（r = -0.348, P＜0.01）；低头行为与智能手机成瘾呈显著正相关（r = 0.523, P＜0.01），与自我控制呈显著负相关（r = -0.164, P＜0.01）；智能手机成瘾与自我控制呈显著负相关（r = -0.214, P＜0.01）。

2.3 羞怯与低头行为的关系：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参考相关文献 ［29-31］进行中介模型检验。

第一步，采用SPSS宏程序PROCESS的模型4校验智能手机成瘾在羞怯与低头行为之间的中介效应。结果显示：在限制了人口学变量后, 羞怯能显著预测低头行为（a= 0.23，SE= 0.05，P＜0.001）；羞怯和智能手机成瘾一起进入回归方程，羞怯仍能显著预测低头行为（c’ = 0.17, SE= 0.04, P＜0.001），智能手机成瘾能够显著预测低头行为（b=0.55，SE= 0.04, P＜0.001）。偏差校正 的百分位Bootstrap法检验证实，智能手机成瘾在羞怯与低头行为之间的中介作用较为明显（ab = 0.06, SE = 0.03, 95%CI: 0.08～0.11），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ab/（ab + c’） = 26.08%。

第二步，应用模型 7 校验有调节的中介效应。结果显示：在限制了人口学因素后，羞怯能显著预测智能手机成瘾（β=0.45, P＜0.01），自我控制不能预测智能手机成瘾（β=0.38, P＞0.05），羞怯和自我控制的交互项能够显著预测智能手机成瘾（β=-0.02, P＜0.01）；羞怯和自我控制一起进入回归方程，羞怯仍能显著预测低头行为（β=0.12, P＜0.001），自我控制可以显著预测低头行为（β=-0.17, P＜0.05）。详见表1。这说明，自我控制对“羞怯→智能手机成瘾→低头行为”这一路径的前半段起调节作用。

表1 羞怯对低头行为有调节的中介效应检验

为了更清楚地解释羞怯与自我控制交互效应的实质, 将自我控制按平均数加减1个标准差分出高自我控制组和低自我控制组,进行简单斜率检验并绘制简单效应分析图（图1）。分析结果表明：对于低自我控制组的大学生, 羞怯对智能手机成瘾存在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Bsimple= 0.17，SE = 0.07，t = 2.39, P＜0.05）；对于以高自我控制组的大学生，羞怯对智能手机成瘾的预测作用不显著（Bsimple= -0.01, SE = 0.075, t = -0.23, P＞0.05）。

图1 自我控制在羞怯与智能手机成瘾之间的简单斜率分析图

整体来说，自我控制能够调节羞怯经智能手 机成瘾对低头行为产生作用的过程。对于低自我控制组的大学生，羞怯通过智能手机成瘾对低头行为的间接效应显著（index = 0.09，SE = 0.04, 95%CI: 0.02～0.18）；对于高自我控制组的大学生，羞怯通过智能手机成瘾对低头行为的间接效应不显著（index = -0.006, SE = 0.03, 95%CI:-0.06～0.05）。

3 讨论

3.1 羞怯对大学生低头行为的影响

本研究表明，羞怯能够直接预测大学生低头行为，与原假设相一致，证实了羞怯对个体互联网使用行为的重要影响［15］。羞怯的个体在社交情境中典型的特征是较为紧张、焦虑和不安，因此产生行为遏制和躲避［16］，他们害怕和他人进行面对面的沟通和交往。根据需要与满足理论，互联网的虚拟世界使羞怯个体交往的需求得到满足，使其沉迷互联网，进而产生手机成瘾行为。另一方面，在面对面交往时，羞怯的个体由于害怕与他人面对面进行目光交流和接触，更容易产生回避和自我操作的行为，因此这使得他们在社交情境中更容易产生低头行为。

3.2 智能手机成瘾的中介作用

本研究证实了羞怯能够显著正向预测智能手机成瘾，说明羞怯与智能手机成瘾存在密切的关系，与先前研究相一致［13］。此外，本研究还证实了智能手机成瘾在羞怯与低头行为之间起重要的中介作用，其中介效应占比为26.08%。该结果在支持本研究假设的同时，也与先前研究结果一 致［19］。虽然智能手机成瘾和低头行为都与手机有关，但本研究结果再次说明了智能手机成瘾与低头行为的区别。前者概念注重滥用智能手机这一行为对手机使用者本身造成的影响［5］，是一种成瘾行为［17］；而后者概念偏重于由于自身使用手机对他人造成的影响，而非成瘾行为［32］。大学生群体中普遍存在智能手机成瘾现象，且会引发其孤独感和人际关系淡漠等人际交往障碍问题［33］；而低头行为则往往发生在人际交往的情境中，其影响的是与使用手机者沟通互动的对象，是一种冷落他人的表现［17］。因此，不难理解智能手机成瘾会引发大学生低头行为。正如前文所述，羞怯的个体在社交情境中不善言辞，通常会采取逃避他人的方式，选择在互联网中满足自身的需求，故而羞怯者较易产生智能手机成瘾及低头行为。本研究结果也提示，广大教育工作者在校园辅导过程中要给予羞怯的大学生更多的关注，引导其正确使用手机、利用互联网，增强其人际沟通能力。

3.3 自我控制的调节作用

本研究表明，自我控制可以调节羞怯与低头行为之间的前半段路径。对于自我控制水平较低的个体，羞怯可以预测智能手机成瘾；而在自我控制水平较高的个体，羞怯对智能手机成瘾的预测作用不显著，也证实了先前的研究结果［5］。整体而言，从简单斜率分析图中也可以看出，高自我控制组的智能手机成瘾水平比低自我控制组的智能手机成瘾水平低，这一结果揭示了低自我控制能力与不良行为的关系。一般不良行为理论认为低自我控制和不良情境是个体不良行为发生的必要条件［22］。羞怯者的社会适应模型是消极的［34］，在社交情境中往往会产生孤独感、不安全感及社交回避现象，因此对于自我控制水平低的羞怯者来说，其自我调节能力较差，更容易产生智能手机成瘾行为。本研究也说明了自我控制能力在大学生手机成瘾和低头行为中发挥重要的作用，提示培育大学生的自我控制能力能够有效预防其不良行为。

本研究基于人格特质的角度，在三元交互理论、需要与满足理论及一般不良行为理论的指导下构建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揭示了羞怯、智能手机成瘾、自我控制及低头行为四者的关系。一方面本研究证实了自我控制在羞怯和手机成瘾之间的调节作用，能够为大学生手机成瘾和低头行为的干预和预防研究提供一定的理论依据。另一方面，本研究证实了个体重要的人格特质——羞怯，可以预测大学生低头行为和手机成瘾，提示教育工作者在校园辅导过程中要更加关注性格较为羞怯的大学生，由于他们不善于表达自己，在社交情境中也容易紧张常常采取回避的形式，更容易把注意力和自身资源、精力等转向手机，不利于其身心健康发展。其次，面对羞怯的个体，心理健康教育者要善于采用一些干预措施例如团体辅导、认知行为疗法等提高其自我控制能力，减少其对手机的依赖，维护其心理健康。

本研究虽然为羞怯对大学生低头行为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提供了理论依据，但是也有以下不足和局限：第一，本研究是量化的横断设计研究，利用网络调查的便利性和广泛性对全国大学生进行数据采集，力使研究结论范围得以推广，虽然研究设计了问题筛选、审核数据、发放报酬等环节控制数据质量［35］，但是仍然难以避免网络问卷带来的问题［36］，例如出现的男女比例不协调、大学一年级学生的数量偏少等问题，使得研究存在一定程度的误差。因此，未来研究可采用更加严谨的调查研究方法，例如随机取样调查、纵向追踪研究及实验研究等办法梳理变量间关系。第二，本研究只是个体的自我报告形式，未纳入外界环境的参考，不够全面。未来研究可以采用从大学生的同伴、教师及家庭环境入手，综合考虑个体整体的环境因素对其低头行为的影响，为预防大学生低头行为提供有效的干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