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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异视角下视觉隐喻在视觉传达设计中的应用

2022-10-21方远

大众文艺 2022年19期
关键词:文学性隐喻符号

方远

(中国美术学院,浙江杭州 310024)

视觉传达设计是一门运用视觉符号传达信息的学科。在当下的数字信息时代,图像借助数字技术大量替代文字成为主要的传播媒介,语言作为文化符号的主导地位呈现出让位于图像的趋势。然而在文字文本被边缘化的同时,文字的文学性并没有消亡,而是通过叙事、描述、虚构、隐喻等文学模式渗透到现代社会的各个领域,“在人文学术和人文社会科学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文学性的”。在传播领域,文学性渗透到图像媒介中,形成了形形色色的视觉语言与视觉文化,原本与语言文学相关的修辞学研究也开始“转向研究多维性、动态性和复杂性为特征的新的修辞领域”。其中,视觉符号传播这一新兴领域受到越来越多研究者的重视,使得视觉修辞这一围绕语言、图像以及音像综合媒介的修辞行为研究方向得到快速发展。

视觉隐喻作为视觉修辞的一种手法,在视觉传达设计中被广泛应用,具有显著的文学性价值,其含义与美感的生成遵循西方后结构主义理论中“延异”的路径。本文通过探讨“视觉隐喻”与“延异”的共通之处,旨在追溯视觉修辞中的文学性在当代视觉传达设计中的沿用与体现,拆解当下视觉文化的构建方式,为视觉传达设计学科的科学系统发展提供新的理论依据。

一、视觉传达设计中的文学性

“文学性”是当今人文科学研究领域的研究热点之一。20世纪初,俄国形式主义学者雅各布森在《最近的俄国诗歌》中提出“文学性”是“文学科学的对象”,即“使一部作品成为文学作品的特性”,指的是在文学作品普遍存在的构造原则和表现手段,一种存在于文学语言中的艺术形式,也是文学的趣味之所在。在当下的数字图像时代,影像媒介的兴起伴随着传统印刷媒介的衰落,承载在屏幕上的数字影像正大量替代印刷产品中的文本,发挥着作为一种“视觉语言”的信息传递与交流的作用。在此环境下,文学在艺术中的主导地位逐渐被影像取代,文学似乎被迫面临一种“边缘化”的窘境。

然而,文学中的叙事、描述、想象、虚构与修辞早已渗透在广大的非文学文本中,其中包括哲学、法律、历史、人类学、传播学、精神分析等领域,成为潜在的支配性成分。解构主义学者大卫·辛普森与乔纳森·卡勒最早对文学渗透、转移的现况进行了阐释,国内学者余虹将其总结为狭义的文学“终结”的同时,广义的“文学性”正在其他领域与媒介中“蔓延”,其中也包括以图像信息为传播主体的视觉传达设计。

视觉传达设计作为一门通过二度空间的可视艺术形式将特定信息传达给受众的学科,营造视觉美感的同时强调信息高效传达的功能性。视觉传达设计的“文学性”体现在视觉符号表达中大量与文学表现手法具有共性的技法与结构,例如修辞、叙事、象征等。因此可以推论,在传播领域,数字时代下的视觉表达在占据原本属于文本的传播份额的同时,文学的特性仍被继承在图形与影像之中。合理运用“文学性”手段能够拓宽视觉传达设计的创作路径,丰富读者对视觉文本的体验,其本身也具有艺术内涵。

二、延异理论视野下视觉传达中的视觉隐喻

隐喻,作为一个将所指应用于不按字面适用的能指的概念,既是一种修饰话语的修辞现象,也是存在于人类思维中的认知现象。隐喻广泛地存在于人类的文化艺术活动中,包括广告、传媒等基于视觉表达的领域。视觉修辞的意义依赖于图像元素与元素之间形式上存在的类似于“修辞格”的关系,而隐喻作为一种修辞格是将某类事物看作另一类事物,是一种目标意义(本体)与某种具体已知的代表物(喻体)之间产生的互动与对话。

视觉隐喻在视觉传达设计中的是一种构建视觉要素的方法:“是视觉形象的一个子集——构成符号的各个要素通过知觉被认识。”隐喻手法通过关联具有相似性的“喻体”与“本体”,是两个不同的语义场的语义映射,利用“喻体”帮助人们产生对“本体”的理解。在视觉传达设计中,视觉隐喻的应用能通过这种意义的映射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增强设计趣味性与信息说服力。

延异(differance)是由法国解构主义哲学家雅克·德里达创立的术语,包含延宕化(temporalization)和间距化(spacing)两层含义。其中延宕化指的是时间上的推迟、延缓,而间距化则意指空间上的非同一、差异或分裂。在索绪尔所提出的符号学理论中,构成符号的能指与所指是由“系统内关系项之间的否定性差异” 决定的,例如“花”的能指与所指是由其不等同于“草”“土壤”“空气”等其他符号状态的差异性所决定的。德里达在这种否定性差异的基础上,指出单一符号的释义需要借助更多其他符号,由此推延形成不断交织的符号链,在这个过程中构成了符号之间空间性的间隔和时间性的延伸,符号活动因而可以被总结为“由一个能指链滑向另一个能指链的延异运动”。

上文所讨论的隐喻的定义中,“本体”和“喻体”具有相似性与非同一性,两者之间通过隐喻“由此及彼”,发生了转换运动。在设计过程中,创作理念的阐释物通过视觉隐喻发生了转移,从而造成了意义实现的推延,这种转移与区分正是延异的精髓所在。因此可以推论,视觉修辞手法中的“视觉隐喻”与“延异”具有原理上的共性。

1.传达环节中的隐喻

设计师Storm Thorgerson领衔的工作室与插画家George Hardie合作为英国迷幻摇滚乐队Pink Floyd设计了彩虹棱镜的专辑封面。该专辑《Dark side of the moon》描绘了一代人面对现实产生的彷徨与焦虑情绪,通过超现实的歌词表述和迷幻的声音效果呈现出前卫的幻想空间。该唱片发布后一炮走红,成为乐队成名之作,而棱镜折射彩虹光芒的视觉形象也成了专辑封面设计中的经典。对于创作团队设计概念与灵感的记载主要有两个来源:根据阿歇特出版社2008年出版的《Comfortably Numb: The Inside Story of Pink Floyd》记载,创作灵感并非与歌曲相关,甚至并未考虑到深刻含义。乐队成员Richard RickWright曾向以摄影与超现实视觉手法为长的设计团队提出尽量“简单”的建议。而设计师Powell偶然间看到物理教科书上光线透过窗户形成彩虹效果的图形,确定将其作为封面的主要元素。Storm Thorgerson在2011年接受音乐杂志滚石记者采访时也否认了棱镜与歌词内容的关系,表示“我认为三角形是思想和野心的象征”,棱镜作为包含三角形的载体因而能代表Pink Floyd乐队。

从Thorgerson的解释来看,棱镜与Pink floyd乐队的精神通过三角形的结构具有了一定的隐喻关系,与歌词并不构成具体关联。然而大众则自专辑发行之日起对棱镜符号的内涵进行了广泛讨论,大部分猜测依然围绕与音乐主题相关的含义,例如新闻社交站点reddit上的评论中较为公认的说法是白色光束代表生命的开始,彩虹光束代表人一生中走过的诸多路径和它们为人类带来的影响。

可见,这些观点基于一种主观的隐喻假设,与创作者的意愿并不相关,而与歌词内容、视觉符号蕴含在历史文化中的隐喻意义具有关联性。在西方古典时期,光线在基督教语境中具有和神同样神圣、超然的神秘性质,而上帝赋予人类生命,由此光线被寄予了生命的隐喻意义,一如歌词“And all you touch and all you see,is all your life will ever be”所讨论生命议题。同样的,彩虹在西方宗教语境中是上帝与人类立约“凡有血肉的不再被洪水灭绝”的记号,代表了怜悯与希望,似乎与歌词中诉说平凡人生时的悲悯色彩共通。因此可以说,在视觉传达的传达环节,画面中的符号受到受众的主观能动性调配产生了视觉隐喻:视觉符号与创作行为相关的事物、社会文化背景共同关联,成了某一新释义的喻体,该新释义与原创作思想具有沿袭、转变的关系,从而构成了信息传达和释义上的延异。

2.视觉设计环节中的隐喻

2013年,为庆祝《Dark side of the moon》40 周年纪念日,Storm Studios设计了原封面的不同变体,使原本极简的画面变异为不同的视觉风格。变体设计沿用了原本的三角棱镜元素,并加入不同的视觉符号,例如金字塔、黑人的脸、女性的脊背、拿着匕首的人和低头的人的剪影、眼球、花朵等等。这些新的视觉符号链接向新的文化语境(例如金字塔通常关联着神秘未知与生命的永恒、女性与黑人关联着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因此也与歌词中的和平反战思想、神秘的孤独感与对生命的反思构成隐喻关系。

新的变体与原设计形成互文,原符号棱镜的含义借由新加入的诸多视觉符号也有了新的解释空间,这个过程是对视觉符号“意义解释”的时间上的推迟与结果上(空间上)的差异。因此,新设计作为对于原设计的延展、阐释和变体,是延异产生在视觉隐喻的应用中的体现。

而今天,大众仍能在各大社交网站看到由粉丝的自由再创作构成的Pinkfloyd艺术专栏,作品不乏极具视觉张力的平面设计作品,例如ninthtaboo于2010年发表的《goodbye blue sky》中,作者运用黑色的不规则图形与棱镜标志构成的环状旋涡烟隐喻战争中的天空,是其针对歌词“Did you see the frightened ones? Did you hear the falling bombs”的视觉化表达,形成了对原专辑及封面释义的延宕化和视觉呈现的间距化,同样是延异理论的体现。

在希腊设计师Dimitris Arvanitis的2004年创作的海报作品《人权》中,画面由上方细绳吊起的石头和下方白净直立的鸡蛋构成。单独的鸡蛋或石头似乎都与人类以及人类权利的议题相去甚远,但通过题目“人权”的文本意义的介入,两者之间通过画面所形成的关系构成了对于主题的隐喻:粗糙的细绳相比起石块的体量显得强度堪忧,下方的鸡蛋似乎岌岌可危,却仍以一种非现实的方式直立着,与石头形成对抗拉锯的关系,似乎一如人类捍卫人权时,即便面临巨大的阻碍和困难仍然顽强对抗的毅力。人权作为一个抽象、复杂的主题,通过视觉隐喻的手法被巧妙地转化为了人们所熟知的客观事物——鸡蛋与巨石之间的关系,这种转化是设计中延异的过程。阅读者借由对“鸡蛋”“石头”所具备的物理性质、文化意涵的联想,产生对于创作者立场的理解,也构成了上文讨论的传达接纳层面的延异。在延异中,尖锐的社会议题借由视觉隐喻具有的模糊性得到了温和的阐释,关于主题的反思也在延异中得到了传递。

总结而言,在视觉传达所包含的视觉设计与信息传达的两阶段过程中,视觉设计通过视觉符号构建起完整的视觉叙事。这些视觉符号本身是创作者对于传达概念主动营造的视觉隐喻,同时符号自身包含着各种各样的“非原创性书写”——正如罗兰巴特在《作者之死》中提到的,“文本仿若一张写满引语的绵纸,从不计其数的文化中心汲取着成分”,视觉符号亦是如此,是对于社会文化历史语境中的无数“上下文”的隐喻。因此,符号其中符号与传达意图之间、符号与符号之间通过视觉隐喻构成了意义的无限延异。

而在传达的过程中,受众的解读将视觉符号主观地假设为与主题事物相关的视觉隐喻,产生的理解极有可能与专辑设计时最初的构想具有差异。这种差异与信息从设计到接纳(产生新释义)中时间上的推延个和结果上的变化也是延异的体现。

结语

在数字图像时代,图像作为主要的传播媒介,改变了信息传播乃至人们生活生存的方式,展开了新的文化语境。视觉传达设计通过视觉符号传达信息,是对于视觉美感 与 “文学性”意义的整合。通过视觉隐喻,创作者初始的设计意图在转换为视觉符号并被受众理解的过程中实现了延异,一如自然生命在遗传、变异和进化中实现的延续。以作为喻体的视觉对象为中介,作品的意义在图像符号的本意与隐喻意义之间滑动,引导受众深入思考与探索,设计作品的美感和意义也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升华,其艺术生命也在延异中得到了永恒的延续。

视觉隐喻作为一种视觉设计构建的方法和策略,是视觉文化中西方思想的载体与表现形态之一。站在延异的理论视野下分析视觉隐喻这一重要的艺术手法,可以探索西方思想在当代视觉文化中的体现,同时也有助于艺术创作者从中反观当下视觉文化,探究其组成和构建方式,并从对于创作原理的探究出发,拓宽视觉传达设计的创作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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