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数理与文献编撰体式研究
——以子部文献为例
2022-10-16王玉婷安徽大学合肥230000
⊙王玉婷[安徽大学,合肥 230000]
“天下万事万物,莫不有其定数”,万物变化皆有“数”。《周易》中的“数”包括但远不限于数学相关知识,是对事物发展过程的描述,也是对“天地之数”“大衍之数”等推演方法及思想的描述,是万物背后的一般规律。而数理作为对数之规律的阐释与探明,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一、《周易》数理与文献编撰体式的关系
“子部”发端于《隋书·经籍志》,类属与书籍数量随着历史演进也在不断变化,本文依据中国古籍总目编纂委员会联合编写的《中国古籍总目》,选取代表性子部文献案例进行分析,包括兵家类的《三十六计》、天文算法类的《九章算术》、类书类的《修文殿御览》、《太平御览》、小说类《红楼梦》与《儒林外史》,由此梳理出《周易》数理与文献编撰体式的关系。
(一)《周易》数理与《三十六计》
“三十六计”语源于南北朝,经后人加工整理成书。《三十六计》以《易》为思想基础,是对军事战争中的策略和已有事例经验规律的总结。书中的“六”与“三十六”二数也并非随意设置,而是与《周易》数理有着很大的联系。
《三十六计·总说》有云:“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这里提到的数字“六”在《周易》中是阴数,可以理解为以数字“六”来表示战争中的“阴谋”。“一阴一阳之谓道”,“六”为阴数,对应“九”为阳数。一阴一阳的变化转换代表了世间万物的进退消长,变化成败在于“数”,如何运用在于“术”,所以“阴阳燮理,机在其中”,二者密不可分。
“三十六”一数则是6×6,阴的阴数倍,表示极其隐秘、变化多端,由太阴“六六”之数,引出三十六种机变,是以阴数之变说明阳数之变,阴谋变化多端。《三十六计》分六套,每套六计,共计三十六,这正是《周易》数理思想的借用。
(二)《周易》数理与《九章算术》
《九章算术》作为《算经十书》之一,是中国传统数学极其重要的著作,被尊为“算经之首”。
《九章算术》分为九章的原因在刘徽的注本中有所提及,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刘徽在《九章算术注·序》中认为《九章算术》源于《周礼》中的“九数”。郑玄在《周礼注疏》中引郑司农(郑众)所言:“九数,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今有重差、夕桀、勾股也。”可以看出,九数内容与《九章算术》九章的分类名称极为相似,所以这一说法有可信之处,那么九数之“九”又是依何而来?
刘徽在《九章算术注·序》中认为:
昔在庖犠氏始画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作九九之数,以合六爻之变。暨于黄帝神而化之,引而伸之,于是建历纪,协律吕,用稽道原,然后两仪四象精微之气可得而效焉。记称隶首作数,其详未之闻也。按周公制礼而有九数,九数之流,则《九章》是矣。
这一段话表明刘徽认为《九章算术》与《周礼》中的九数有关,更重要的是认为“九数之流”的《九章算术》也与《周易》之数有关。
刘徽认为数学起源于伏羲所造的八卦,到黄帝、尧、舜时达到完备,这“八卦”“六爻之变”“两仪四象”皆是《周易》一书中的重要内容,由此可见,《九章算术》的“九”似乎也非随意分出。《周易·系辞上》云:“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这里就明确将十个数字分为“天数”“地数”两类,即“阳数”“阴数”两类。“九”作为最大的阳数,在后世也被赋予多层含义,其中便有“穷极”的意思。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云:“《列子》《春秋繁露》《白虎通》《广雅》皆云:‘九,究也。’”而这里的“究”就是穷尽之意。刘师培《古书疑义举例补》中也提到:“盖九训为究,又为极数,凡数之指其极者,皆得称之为九,不必泥于实数也。”这都是由“九为数之极,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引申而来。《九章算术》中的“九”因此也可以看成是作者借用《周易》数字“九”引申而来的“穷极”之理,来表示自己想在书中穷极数学之精妙,成为“数学之集大成者”,故以“九章”分类。《周礼》中的九数亦是如此。可见,《周易》数理对天文算法类的《九章算术》的编撰体式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三)《周易》数理与《修文殿御览》《太平御览》
《周易》数理思想对古代类书的编撰体式也有着重大影响,南北朝时期的《修文殿御览》和宋代的《太平御览》就是其中的代表性实例。
《修文殿御览》是北齐后主高纬时期,由祖珽等人参与编撰的一部官修类书,分55个部类,共360卷。据《太平御览》记载,祖珽等上言:“放(同“仿”)天地之数,为五十部(胡道静先生在《中国古代的类书》中考证认为应为五十五部);象乾坤之策,成三百六十卷。”是此书编撰的依据,这说明《修文殿御览》的分类及卷数与《周易·系辞上》中天地万物思想有关:
大衍之数五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有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天下之能事毕矣。
一、三、五、七、九是天数,相加等于二十五,二、四、六、八、十是地数,相加等于三十,《修文殿御览》的55部即是天数地数相加得来的“天地之数”五十五。《乾》卦六爻皆为“老阳”,“老阳”爻揲算过后有三十六策,所以,《乾》卦六爻共二百一十六策,《坤》卦六爻皆为“老阴”,“老阴”爻揲算过后有二十四策,所以,《坤》卦六爻共一百四十四策,《修文殿御览》的360卷即是《乾》卦与《坤》卦策数相加等于三百六十策而来,相当于一周年,《周易》以蓍草排列变化来象征天地万物及其发展变化。这说明《周易》之数背后所蕴含的“变化发展、包罗万象”思想是这部类书编撰体式的重要依据,这也与类书编撰“包罗万象,总括群书”的宗旨相契合。
《太平御览》是宋代由李昉等学者奉敕编撰的一部官修类书,其编撰充分利用了皇家藏书丰富的优势,多以前代类书为蓝本修订而成。因此《太平御览》亦承袭《修文殿御览》体例,分为五十五部,分类条目也大致相同,所依据的也是《周易》数理思想。
《周易》中蓍草卜筮之法将六十四卦的策数相加,得一万一千五百二十策,与万物之数相当。因此这一数理思想成为后世许多重要类书在部类与卷数设置上的重要依据。例如,清代《古今图书集成》为一万卷就是利用《周易》数理思想,暗指类书包罗万象、囊括世间万物的意思。
(四)《周易》数理与《红楼梦》
关于《红楼梦》的回数问题至今仍存争议,学术界的代表性说法有四种:120回、110回、108回、100回,但本文比较认同的还是108回这一说法,《脂砚斋重评石头记》的多处批语也为此提供了论证依据。例如《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第42回前面有一条批语:
钗、玉名虽二个,人却一身,此幻笔也。今书至三十八回时已过三分之一有余,故写是回,使二人合而为一,请看黛玉逝后宝钗之文字便知余言不谬矣。
由此可推出,原本的《红楼梦》最多不超过111(37×3)回。
著名红学家周汝昌根据多方考证推理,得出《红楼梦》应有108 回的结论,并在他的《红楼梦的真故事》中“《红楼梦》原本是多少回”一节做了具体细致的论证。
周汝昌在考证推理《红楼梦》总回数的过程中,从全书的结构设计、回目进展、情节演变等多个角度出发以论证假设,而《周易》数理思想也是他得出结论的重要原因之一。周汝昌在《红楼小讲》中认为,通过《红楼梦》中女娲炼石的大小和脂砚斋评语可以推出正副钗共9层,每层12人,共108(9×12)八位女子,这说明“108”在《红楼梦》中有着重要意义。整个《红楼梦》也以每9回为一段,有12段,共为108回,“全书分两大‘扇’,前扇写盛,后扇写衰,前后各为五十四回,总是盛衰、荣辱、聚散、欢悲……互相呼应、辉映。大对称的结构格局,异常精严细密”。本文认为《红楼梦》前后各54回对称结构与《周易》数理思想密切相关。前54回写盛,是“阳”,后54回写衰,是“阴”,贾府从盛到衰的过程符合《周易》“一阴一阳之谓道”的数理思想,暗含阴阳转化,物极必反,贾府衰败亦是必然,阴阳变化之道也是世间万物发展准则,是《周易》之数“二”背后所蕴含的理的反映。
周汝昌认为“108”在《红楼梦》中如此重要:“须推源到我们的古《易》之学……《易》是由阴阳构成的,而我们的数字也有阴阳之分,即奇数为阳,偶数为阴。故在《易》中阳爻以‘九’为计爻之辞,阴爻以‘六’为计爻之数。‘六’的两倍(叠坤卦)即是‘十二’。所以在我们中华文化中,‘九’是阳数之极(九月九为‘重阳’节),‘十二’为阴数之最(太阳历的月份是十二)。因此,我们是将此两个‘代表数字’运用起来,‘乘’出来一个‘一百〇八’的——雪芹也正是如此!”
由此可见,《周易》数理思想对我国古典长篇小说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的结构框架产生了极大影响。
(五)《周易》数理与《儒林外史》
《儒林外史》在撰写过程中,也存在着回数争议,学术界比较认可的说法有55回和56回两种。
《儒林外史》原书为55回的说法始自吴敬梓的侄孙女婿清代人金和,他在《儒林外史·跋》中有言:
先生著书皆奇数。是书原本仅五十五卷,于琴棋书画四士既毕,即接《沁园春》一词。何时何人妄增“幽榜”一卷,其诏表皆割裂先生文集中骈语襞积而成,更陋劣可哂。今宜芟之以还其旧。
金和在跋中也写到55回本在全椒金棕亭先生官扬州府教授时问世,此后扬州书肆刻本盛行,但发生逆乱后,扬州刻本都散佚无存,55回的刻本也因此均不得见。现存最早的刻本是嘉庆八年卧闲草堂的中箱本,共16册,56回(包含第56回“幽榜”),后世因此多以卧闲草堂刊本为底本,将《儒林外史》定为56回。
鲁迅也主张《儒林外史》原是55回,他在《中国小说史略》一书中写道:
《儒林外史》初惟传抄,后刊木于扬州,已而刻本非一。尝有人排列全书人物,做“幽榜”,谓神宗以水旱偏灾,流民载道,冀“旌沉抑之人才”以祈福利,乃并赐进士及第,并遣礼官就国子监祭之;又割裂作者文集中骈语,襞积之以造诏表,统为一回缀于末,故一本有五十六回。
可以看出,鲁迅认为吴敬梓初版的《儒林外史》只有55回,最后一回是后人伪造而来。
原本是55回还是56回尚待考察,但本文认为55回更为可靠。首先,吴敬梓与金和的关系使得55回一说更有道理,55回也符合“先生著书皆奇数”一说。
其次,《儒林外史》55回也体现了《周易》数理思想的应用。《周易·系辞上》有云:“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程晋芳也在《文木先生传》中写道:“与余族祖绵庄(程廷祚)为至契,绵庄好治经,先生(吴敬梓)晚年亦治经,曰:‘此人生立命处也。’”这些都可以看出《儒林外史》55回乃是《周易》“天地之数”的总和,也与作者吴敬梓晚年视治经为“人生立命处”的思想相契合,因此本文认为55回的说法更加可信。
子部分类与文献众多,上述文献几乎来自子部的不同类属。但无论是兵书类的《三十六计》,还是天文算术类的《九章算术》等,在文献编撰体式的篇章结构上,都展现了由《周易》之“数”所联接起来的古代传统文化与作者思想内核间的关系,表现了在中国先民重数传统下隐藏于文献编撰体式中,原始自然符号标识作用与哲学意味并存的“数”的深层含义,显示出古人以《周易》数理贯通编撰体式,进行总体构思的普遍观念。
二、《周易》数理对文献编撰体式产生影响的原因
(一)《周易》自身的重要地位
《周易》早在汉武帝时期就被尊为“五经之首”,也就是群书之首,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学术思想的发展,两汉经学、魏晋玄学、“北宋五子”的学问成就等都以《周易》作为重要理论基础。
《周易》的重要性使得其成为古代历朝科举考试的必备教材。唐代的《五经正义》是官方钦定的儒家经书,也是科举考试的重要教材之一。宋代,“四书五经”成为官学、私学教学的重要教材,明代《易》因袭了其在程朱理学的重要地位,例如《明史·选举志》记载:“科目者,沿唐、宋之旧,而稍变其试士之法,专取四书及《易》《书》《诗》《春秋》《礼记》五经命题试士,盖人祖与刘基所定。”清代《清史稿·选举志》亦有言:“科举考试教材首场《四书》三题,《五经》各四题,士子各占一经。”由此可以看出,自科举正式成为选官制度,虽然随着朝代的更迭,科举考试的内容有所变化,教材也略有不同,但作为《五经》之一的《周易》是不变的科举教材。这就使得文人为科举取士定要熟读《周易》,《周易》思想必然会渗透到学子思想之中,而数理思想作为《周易》的重要内容,也会因此影响到文人的创作思想,由此表现在文献编撰体式上。
此外,古代文人在著书立说以期流传后世时,会将自己的作品与经学相挂钩,以此来证明自己作品的正统性与合理性,提高自己作品的地位。《周易》作为“群经之首”,自是会有许多文人在自觉或不自觉中将自己作品向《周易》靠拢。这也是许多作品在文献编撰体式上体现出《周易》数理思想的重要原因。
(二)数字崇拜
中国人自古就对数字有一种自发的敬畏,中国的文明进步也与数字息息相关。结绳记事是早在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时就存在的最原始的记数记事的手段。先民的数字理念也是从感知身边事物开始,并在实践活动中不断强化,人们也越发崇拜数字。从古至今,代代传承,中国人的数字崇拜贯穿在我们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例如,数字“九”历来是中国古代帝王文化的象征,许多皇家建筑物也都与九或九的倍数有关。数字“八”因与“发”音近而深受中国人喜爱。
“数理”思想体系是《周易》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其数字背后蕴含着深刻内涵,再加上中国人的数字崇拜观念,许多作者在编撰文献体式时会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周易》数理思想的影响。
(三)时代背景
《孟子·万章下》有言:“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考察作者所处的时代背景对于探究作者创作思想及原因至关重要。本文将结合上文中《周易》对文献编撰体式产生影响的典型实例,分为魏晋南北朝、明清两个时间段,在分析时代背景的同时结合作者自身情况,以此来探究《周易》数理对文献编撰体式产生影响的原因。
魏晋南北朝时期,政权迅速更迭,战争频繁爆发,动荡的政局对当时的文化产生影响,中国文化在此阶段展现出适应需求的新特征,其首要表现即为魏晋玄风的兴起,而魏晋玄风的背后隐含着易学的逐步发展、古人对《周易》思想的内化。
魏晋玄学深受《周易》《庄子》的影响,刘熙载评曰:“玄学本《易》,庄子是也。……后世作者,取涂弗越此矣。”“《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探讨“变与不变”的《周易》契合了魏晋南北朝政治动荡的社会局势,满足了此时的社会需要,被广泛研习。道家受《周易》影响,存在着对《周易》内涵主旨的吸收、领悟,《庄子》此类说理散文创作也与《周易》存在密切关联。元代李淦《文章精义》曾言“《庄子》者,《易》之变”,点出了《庄子》对《周易》在“道”之理解上的继承关系。《周易》构成了当时人探索玄学的思想根基。在魏晋玄谈中,谈《易》不仅被列为“三玄”之一,更是占据着主导地位。
魏晋南北朝的官学、私学教育也能展现出此时易学思想的盛行。此时,官学教学内容主要为儒家经典。例如魏国曹丕继位后不久便在各州郡设学,多教《诗》《书》《礼》《易》《春秋》,曹魏政权建立后地方官学教学的难度相较中央有所降低,但其主要教材仍包含《论语》《易》等,玄学兴起后玄学派代表王弼注《易》、何晏注《论语》更是成为官学的重要教材。玄学在私学中地位非凡,《老子》《庄子》《周易》都被视为玄学经典,一时成为士人清谈、学习的主要教材。三国时魏国私学教育也较为发达,其教材也以儒家经典《易》《诗》《礼》《孝经》《论语》等为主。由此可见,无论是官学还是私学,《周易》都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教育教学的重要教材,《周易》思想具有极大的影响力,这也是当时文人在其作品的文献编撰体式上体现出《周易》数理思想的重要原因。
魏晋南北朝时期,人们对《周易》数理思想的领悟基于时人对《周易》内涵的深刻把握、对易学思想的特别关注,突出表现在文献编撰体式上体现了《周易》数理内涵,例如刘勰在《文心雕龙·序志》篇中就明确表示自己是依据《周易》“大衍之数”来设置篇目数的,南齐永明年间沈约“四声八病”说也与《周易》数理息息相关。
《九章算术注》的作者刘徽身处魏晋南北朝时期,亦受到主流思想玄学的影响。郭书春先生就考证出,刘徽注本中大量引用了《周易》中的成语、语句。此外,刘徽更是把握了《周易》与数学更深的联系,内化了《周易》数理,利用《周易》之数对《九章算术》的编撰体式进行了合于《周易》数理的解释。这都与当时玄学对《周易》的重视、易学利用象数解释世间万物的规律等有关。
《修文殿御览》作为北齐后主高纬时的官修类书,无疑是官方意志的展现,从上文对魏晋南北朝时期官学教材的设置介绍等可以看出,此时官方仍较为推崇《周易》等儒家经典,这是其编撰体式体现《周易》数理、展现重数传统的重要原因之一。
明清时期,易学成为时人金榜题名,步入仕途的重要途径之一,这在许多明清著作中都有迹可循,陈居渊先生在《明清时期的徽州易学》一文中就举出了大量实例。例如,明代程汝继就凭借《周易》通过制科,于万历辛丑年成进士,官至袁州府知府。《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称:“盖其初本从举业而入,后乃以意推求,稍参别见,非能原原本本究《易》学之根柢者,故终不出讲章门径云。”这一评价虽然包含贬义,但是可以看出当时文人凭借《周易》入仕已经屡见不鲜。清代书法家俞铎之子俞升潜则“以《易》一房领乡荐,丁未赴挑知县请改教职”。胡煦“《易》道之晦也,皆制艺取功名之念误之”的感慨也在无形中揭示了《周易》对于入仕的重要作用。可以说学习《周易》既是入仕的捷径,对于家族发展有着重要作用,这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明清易学的发展。
曹雪芹创作《红楼梦》,其中所体现的受《周易》数理影响而形成的编撰体式特征是不言而喻的,主要原因就是曹雪芹深受以经学为主的家学传统的影响。曹家有着浓厚的读书氛围和优越的条件,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就酷爱读书,韩菼《有怀堂文稿》称:“曹使君子清,乃诚善读书者,其取之博盖七略、四部、十二库无不窥也。”曹寅还酷爱藏书,且大部分皆为时人经学著述。此外,曹家因曹寅任江宁织造一职定居在南京,许多在经史之学方面颇有建树的文人、学者也集聚于此,如王士祯、朱彝尊等人,曹家与他们的密切交往不仅影响了曹家的家学风气,还影响了曹雪芹的思想观念。
尽管后来曹家衰败,但经学传统的影响并不会因此中断,再加上处于清代易学蓬勃发展时期,曹雪芹受到《周易》的影响是必然的。《周易》数理思想作为《周易》的重要思想之一也因此影响到了《红楼梦》的编撰体式。
《儒林外史》的吴敬梓出身于科举世家,早年积极参加科举,对易学的学习是必不可少的,他写《儒林外史》时多少会受其影响。55回在《周易》数理中是“天地之数”的总和,而“天地之和”的思想与吴敬梓晚年视治经为“人生立命处”思想相契合,所以说《周易》数理思想对吴敬梓编纂的《儒林外史》体式产生影响是有必然性的。
“易为大道之源、众学之本”,《周易》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之源头,既是创生之源,也为创新之源。《易经》《易传》与历代易学成果所构成的《周易》世界同中华民族精神的发展、承继相始终。《周易》数理思想深植于中国民族传统思想文化中,成为自古以来的重数传统中极为重要的思想根源,已构成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产生了潜移默化、深刻隽永的影响,体现在中华民族的三观塑造、行为准则,包括创作理念与实践等方面。
三、结语
《周易》数理思想内涵丰富,且与文献编撰体式有着密切联系。本文通过探究《周易》数理对子部文献编撰体式的影响及原因,从更深层次剖析了《周易》数理文化内涵,以明确内化于中国传统的思维模式与文化特征,来加深对以《周易》为代表的传统文化的深层理解,并加强优秀传统文化的认同感,从《周易》数理的深刻文化意蕴中感受中国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使古代经典在现今仍能展现熠熠光辉。
①冯秀珍:《中华传统文化纲要》,中国法制出版社2003年版,第317页。
②③赵清文译注:《三十六计》,华夏出版社2017年版,第1页,第1页。
④郑玄注:《周礼注疏(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499页。
⑤郭书春:《九章算术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1页。
⑥⑨⑮⑯黄寿祺、张善文:《周易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519页,第513页,第519页,第513页。
⑦刘师培:《刘师培清儒得失论》,吉林出版社2017年版,第12页。
⑧〔宋〕李昉等:《太平御览·卷六百一·文部十七》,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2706页。
⑩古本小说集成编委会:《古本小说集成·第2辑·69·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 3》,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第951页。
⑪⑫周汝昌:《红楼小讲》,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180页,第179页。
⑬⑰李汉秋:《儒林外史研究资料集成》,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版,第302页,第11页。
⑭鲁迅撰,郭豫适导读:《中国小说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版,第179—180页。
⑱〔宋〕朱熹注:《孟子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82页。
⑲王水照:《历代文话(第6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5569页。
⑳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卷六十二·司马迁传》,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2717页。
㉑王水照:《历代文话(第2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1162页。
㉒王路:《中国古代文话对〈周易〉的文学解读》,辽宁师范大学2021年学位论文。
㉓吴洪成、贾璐:《魏晋南北朝学校教材述略》,《衡水学院学报》2020年第4期。
㉔刘邦凡:《中国逻辑与中国传统数学》,南开大学2004年学位论文。
㉕〔清〕永瑢、纪昀主编,周仁等整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海南出版社1999年版,第51页。
㉖〔清〕吴鹗修、〔清〕汪正元纂:《(光绪)婺源县志》,清光绪九年(1883)刊本。
㉗徐世昌:《清儒学案》,河北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705页。
㉘胡海义、吴阳:《宝玉读书与曹雪芹的〈四书〉观》,《内江师范学院学报》2011年第9期。
㉙刘兴明、刘长明:《易学视野下的传统文化创新基因探析》,《理论学刊》201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