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低碳转型背景下绿色保险经营策略研究——基于负债端视角

刘颖

（中国人民银行通辽市中心支行 内蒙古 通辽市 028000）

一、引言

在“碳达峰、碳中和”战略目标和“十四五”规划推动绿色发展的战略背景下，经济低碳转型已经成为人类生产生活方式重塑的必然选择。绿色保险作为绿色金融体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在服务生态文明建设和经济社会绿色低碳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愈发重要（作用机理详见图1）。保险公司通过贯彻绿色发展理念，创新绿色保险产品和服务，降低环境污染事故的发生概率和损失程度，实现政府、保险公司、企业和受害方的协调发展，促进生态文明建设和经济低碳转型。

图1 绿色保险作用机理

目前，国内外对绿色保险还没有统一的定义和标准。从各国发展实践看，绿色保险有狭义和广义之分，狭义的绿色保险主要是指环境污染责任险；广义的绿色保险是指为支持环境改善、应对气候变化和资源节约高效利用等方面提供保险风险管理服务。从业务类型看，绿色保险分为负债端（保险业务）和资产端（投资业务）两部分。本文从绿色保险的负债端角度，总结国内外绿色保险业务的实践经验，分析我国绿色保险保费规模小、覆盖率低的深层次原因，提出我国在经济低碳转型背景下发展绿色保险的路径选择。

二、经济低碳转型背景下发展绿色保险的必要性

（一）加强气候风险管理的需要

气候变化是国际社会面临的共同挑战，为应对气候变化，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七十五界联合国大会上提出“30·60”目标。中国的“十四五” 规划对气候的高度重视程度前所未有，对改善环境质量、提升生态稳定性方面提出了具体的要求。2021 年是实施“十四五”规划的开局之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继续加大生态环境治理力度，强化大气污染综合治理和联防联控”。2021 年10 月，银保监会副主席肖远企在“金融支持绿色低碳发展”论坛上表示，过去十年因气候灾害引起的损失中仅有三成被保险覆盖，损失缺口近1.7 万亿美元。保险业具有长期积累的风险经验，能够运用风险调节功能识别及应对气候变化，引导政府、企业和个人的战略目标与“30·60”目标契合，有效减缓和对冲气候风险。

（二）推进传统产业绿色转型升级的需要

一方面，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保险费率的调节机制能够激励企业进行绿色转型。保险公司依据投保企业的碳排放量或其他环境指标制定差异化的保险费率，实现高碳企业高保费、低碳企业低保费的市场化运行机制，驱使企业主动节能减排和转型升级。另一方面，在经济低碳转型过程中，保险公司应逐步减少承保化石能源相关业务，转而加大对新能源汽车、光伏、风电领域的支持力度，为能源转型发展保驾护航。

（三）助推保险行业绿色可持续发展的需要

从全球范围看，气候和产业转型涉及的污染索赔、财产损失、气候损失缺口等都需要绿色保险提供有效的风险保障。保险业势必要细化绿色保险的种类才能满足上述领域的风险保障需求。目前，国内外尚未形成完备的绿色保险种类，保险行业亟需通过有效创新，推出更多绿色保险产品，顺应保险行业绿色可持续发展的时代要求。

三、国外绿色保险的主要模式及发展趋势

（一）国外环境污染责任险模式

国外绿色保险主要以环境污染责任险为代表，根据各国国情和环境损害的差异性，国外环境污染责任险的立法、承保范围、执行模式各具特色，较为典型的有强制环境责任保险，自愿责任保险为主、特定强制责任保险为辅，强制责任保险与财务保证或担保制度相结合三种模式。表1 对国外环境污染责任险模式进行了详细对比。

表1 国外环境污染责任险情况一览表

经过多年实践，西方发达国家的环境污染责任险立法逐渐完善、承保范围日益扩大，通过政府和市场手段解决环境损害赔偿领域的保险业务已经较成熟。另外，国际组织针对油污染、核设施经营领域的污染责任，出台了《国外油污损害赔偿民事责任公约》《核能领域第三者责任公约》等跨国立法，为推动全球的环境保护工作发挥重要作用。

（二）新型绿色保险发展趋势

近年来，在国外除了环境污染责任险成熟发展以外，还创新发展了巨灾保险、新型车险、绿色建筑保险和碳保险等绿色保险产品。

1.巨灾保险。根据慕尼黑再保险梳理，2020 年全球自然损失达2100 亿美元，较2019 年增加440 亿美元；2020 年保险损失820 亿美元，较2019 年增加250 亿美元。为保障天气和自然灾害等造成的财产损失和人员伤亡，国外普遍开办了巨灾保险，如美国加州地震保险、英国洪水保险、日本地震保险等。

2.新型车险。以UBI（Usage-based insurance）车险为代表，UBI 车险是基于使用量（即行驶里程）而定保费的险种，与排放量高度相关，具有绿色保险的天然属性。英国英华杰保险集团根据汽车年排放量计算保费，推出混合动力及节油型汽车可享受减免10%保费的优惠政策。英国皇家联合保险公司为了鼓励更多的人购买环保汽车，推出针对环保型车的绿色车险项目。

3.绿色建筑保险。国外绿色建筑保险以传统建筑受损后重置，并升级为绿色建筑提供保险保障为主要形式，分为绿色建筑财产保险和绿色建筑职业责任保险两大类。如美国Fireman'sFund 保险公司推出了家庭住宅绿色建筑保险、绿色建筑升级财产保险、特定行业绿色建筑财产保险等产品。

4.碳保险。主要保障碳减排交易或碳排放领域的风险，国际上相关产品有碳信用价格保险、碳交付保险、碳损失保险等。如，瑞士再保险公司与澳大利亚Garant 保险公司合作，根据减排协议开发碳交付保险产品，保证碳交易在一定成本范围内完成；美国国际集团与达信保险经纪公司联合推出碳排放信贷担保保险，为私营公司参与碳减抵项目和排放交易提供融资服务。

四、我国绿色保险的发展现状及面临的问题

（一）发展现状

1.总体情况。环境问题早已成为全球性问题，我国在绿色保险领域出台了多项以环境污染责任险为主的指导意见（详见表2），旨在运用保险工具解决环境污染损害，以政府宏观调控引导保险公司、企业加强环境风险管理，减少污染事故发生，保护污染受害者权益。我国保险业在强化绿色保险保障方面，不断丰富保险产品，在参与环境风险治理、支持绿色转型升级、服务能源结构转型等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据《保险业蓝皮书（2020）》数据显示，2018 年至2020 年，保险业累计为全社会提供了45.03 万亿元保额的绿色保险保障，支付533.77 亿元赔款。

表2 我国绿色保险的推进历程

2.绿色保险案例解析。（1）全国首例环境污染责任险获赔案例。2008 年7 月，湖南农药生产企业株洲昊华公司在平安保险投保“污染事故”赔偿险，保额4.08 万元。同年9月，该公司氯化氢气体泄漏，污染了附近120户村民的菜田，村民陆续找企业索赔。平安保险公司在接到企业报案后，实地勘察污染损害事实，依据《环境污染责任险》条款中应承担的保险责任与村民们达成赔偿协议，不到10 天便将1.1 万元赔款支付到位，避免村民与企业纠缠不清，污染事件妥善得到处置。

（2）投保环境污染责任险，降低企业费用案例。湖州三友印染有限公司在向人保财险投保环境污染责任险之前，每年花费5 万元聘请第三方机构进行废水废气处理项目，且不提供风险保障。自2018 年投保环境污染责任险后，年保费支出2.2 万元，保险公司除提供150 万元的风险保障外，还聘请第三方机构为企业免费检测，降低企业费用支出2.8 万元。

（3）绿色建筑保险提升节能效果案例。中国人保财险积极开发绿色建筑险种，2019年在北京朝阳区崔各庄奶东村企业升级改造中引入绿色建筑保险，对项目设计、施工、运行阶段的重要节点跟踪防控，保证建筑的绿色运行星级标准。2020 年在青岛首创“减碳保”建筑节能保险，为青岛蓝海大饭店节能改造项目提供100 万元的风险保障，聘请第三方机构对耗能指标进行持续检测，保证项目在运营期间的节能效果，助力城市建筑更低碳节能。

（4）碳排放保险助力企业绿色升级改造案例。广东四会市骏马水泥有限公司是一家年产能150 万吨的较大规模企业，为提高产品质量，实现节能减排，计划投入3000 万元改进生产线，预计竣工后公司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将在目前减排基础上再压缩10%，但面临一定的改造失败风险。平安产险为打消企业绿色升级改造项目风险顾虑，向该企业推荐碳排放保险产品，约定投保企业因生产线意外事故造成碳排放量超标的环境污染责任，由保险公司负责赔偿，为企业改造升级项目保驾护航。

（5）新能源项目案例。近年来，太平洋财险为助力能源结构转型，承保了以国家电投集团为代表的发电集团绿色能源项目300多个，提供风险保障金额近500 亿元。为国电投广东揭阳900MW 海上风电、湖北蕲春蕲州镇99MW 农光互补光伏电站等项目工程期提供工程一切险风险保障；为九思海上风电运营期、云南滇能红石岩水电站、班果山光伏等项目提供财产险风险保障。

（二）当前国内绿色保险发展面临的问题

自构建绿色金融体系战略提出以来，我国绿色金融迅速发展，绿色信贷余额居全球第一，绿色债券仅次于美国，居全球第二。相较于绿色信贷和绿色债券，我国绿色保险市场规模尚小，虽创新许多产品但多数处于试点阶段，绿色保险面临立法法规不健全、产品单一、新型产品定价较难等问题。

1.绿色保险立法不完善，顶层设计的执行效果不理想。虽然我国出台了多项绿色保险领域的政策，但多以部门规章、指导意见为主，缺乏有关绿色保险的法律条款。以环境污染责任险为例，早在2007 年，我国就在江苏、湖南等地开展试点，2013 年试点范围扩大到全国，已有近15 年的历史，但落地实施的效果不太理想。据《中国保险报》报道，截至2020 年末，全国环境污染责任险投保企业数量占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的比例不足5%，保费收入勉强占责任险保费收入的1%。在建设低碳循环经济体系中，绿色保险单靠市场机制难以在气候风险防控、产业绿色转型升级等方面提供有效的解决方案，迫切需要借鉴西方发达国家立法经验进行顶层设计的重构，引导性支持、规范绿色保险市场发展。

2.绿色保险以环境污染责任险为主，创新型产品多处于试点阶段。近年来，我国保险行业在绿色发展、低碳技术、农业气候保障等领域创新推出绿色建筑、新能源项目、碳排放保险等产品，但经营成本相对较高、难度较大，仅有行业领先的少数保险公司进行局部、分散的探索实践。绿色保险产品仍以环境污染责任险为主，缺乏针对经济低碳转型需要的新型保险产品和服务。

3.新兴领域原始数据不足，增加绿色保险产品定价难度。在经济低碳转型背景下，绿色保险要服务于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势必涉及新兴领域，相关产品如何定价成为保险公司推进绿色保险的首要难题。首先，新兴领域的数据原始积累不足，广度和深度不够，无法满足绿色保险产品研发的需求。此外，我国现有新型绿色保险产品运行年限较短，产品的需求方和供给方都对未来潜在风险缺乏可靠的判断，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产品定价难度。

4.现行保险领域人才、科技、信息要素不足以支撑绿色保险深入发展。从全球实践看，绿色保险发展需要人才、科技、信息等必备要素。在人才方面，绿色保险是全新领域，要运用好环境评价、环保预防方案、环境风险管理等知识才能做好服务，但对于传统保险从业人员的难度很大。在科技方面，需要环境风险科学评估与有效评价管理，使保险机构对投保企业的环保评估及监督具备科学依据。在信息方面，保险机构、投保企业需要权威部门认证的环保信息共享平台，避免绿色保险信息不对称带来的道德风险、逆向选择等问题。

五、绿色保险支持经济低碳转型的路径探索

（一）政府：强化顶层设计，加大财政支持力度

1.完善相关法律制度，优化绿色保险发展环境。从国外经验看，政府营造公开、透明和可预期的法律环境有利于提升企业和个人参与绿色保险的积极性。我国应对现有环保领域的法律法规进行修订和完善，推动以环境污染责任险为主的绿色保险增量扩面。一是提高立法层次。从维护公众利益的角度出台《环境污染赔偿法》，在《环境保护基本法》中增加特定领域的强制环境污染责任险制度。二是细化强制环境污染责任险规则。按照不同行业、不同产业界定各自对应的环境风险，特定行业采取强制模式，拟定污染物、排放物的目录及其排放限值，明确污染责任、赔付细则等。三是加大环境执法力度。在健全法律的基础上，生态环境部门和地方政府从取证、赔偿资金落实和执行等层面加大对污染者的追责力度。

2.加强绿色产品服务创新的财政支持，发挥绿色保险正外部性作用。从经济学角度看，环境污染具有负外部性，生产者的生产行为给其他社会主体带来的损害往往需要政府出面解决。绿色保险具有正外部性，企业投保后能够减轻企业污染的经济负担，弥补受害人损失，通过市场运作就能解决问题。为了促进绿色保险发展，政府应加大对绿色保险产品和服务的财政支持力度。一是转变财政补贴理念，将低碳环保直接补贴转化为保费补贴。建议向环保节能设备研发企业提供科技保险保费补贴、向新兴能源企业提供发电指数保险保费补贴等，发挥保险机制的放大效应。二是制定税收优惠政策，调动保险机构服务绿色发展的积极性。如对环境污染责任险、巨灾保险等绿色保险保费收入免征增值税等，激励更多保险机构服务绿色发展。

（二）保险公司：创新保险产品和服务，强化绿色保险要素管理

1.进行绿色保险有效创新，提升绿色保险保障水平。在产品创新方面，紧跟国家低碳发展思路，开发可操作的碳排放交易权保险、新能源行业保险、气候变化保险等。在服务创新方面，向社会公众宣传绿色发展理念，鼓励企业和个人采用绿色生产生活方式，探索如何将与降低碳排放有关的风险管理纳入保险服务条款，将是否有利于改善环境作为保险费率厘定的影响因素，帮助公众加强日常生产和生活中碳排放管理意识。在保险和信贷融合方面，开发绿色信贷保证保险，为绿色产业发展提供增信功能，协助解决新兴绿色产业融资问题。

2.强化绿色保险人才、科技要素的管理。社会的进步离不开人才和科学技术的支撑，绿色保险也不例外。首先，保险机构要组织从业人员学习绿色保险知识、参加行业交流活动，有计划地培养具有气候环境知识、大数据及算法知识的复合型绿色保险人才。其次，推广“保险+科技+服务”模式，运用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建立产品定价和风险管理模型，设计保险业服务绿色技术场景；利用物联网技术对投保对象进行实时监测，提升风险管理效率。

（三）多部门协作：搭建环保信息数据共享平台，推进绿色保险承保能力建设

环保部门、金融监管部门要在全国范围内建设环保数据共享平台，统一收集、披露各行业的环境损害、节能减排、环境污染赔偿支出等数据，为绿色保险产品的费率厘定、承保费用、赔付标准等提供数据参考，提高绿色保险产品定价的科学化水平。各行业协会和行业自律组织定期为企业提供转型升级、绿色保险等方面的讲座和业务交流，宣传推广新能源、建筑行业绿色保险的实践经验，引导企业认识到绿色保险的必要性和可行性。保险行业要加强与其他行业的沟通协作，联合制定行业支持项目目录、风险管理规范及评估标准，瞄准各行业与绿色保险的关联点，针对性创新险种并开展试点，切实发挥绿色保险管理行业风险的效能。

（四）企业：践行绿色发展理念，运用绿色保险进行风险保障

一方面，企业家要践行绿色发展理念，加大对有关节能减排和产业转型升级的投入力度，在考虑经济效益的同时兼顾环境和社会效益。另一方面，强化对绿色保险知识的学习培训，针对企业潜在的环境风险与气候风险积极投保，合理运用绿色信贷保证保险、碳排放交易质押等绿色融资工具进行增信，为企业绿色转型提供风险保障和资金支持。

在经济社会全面低碳转型的关键时期，政府、保险公司、企业要充分认识到绿色保险在应对气候变化、推进产业绿色转型、促进碳减排等领域风险保障的功能作用，形成以政府干预引导、保险公司改革创新、企业积极参与的绿色保险发展格局，合力助推经济低碳转型和“双碳”目标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