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羌寨的空间形态研究
——以青片乡为例
2022-10-13周连军陈泓洁许晓姚
周连军,梁 茵*,韩 娟,陈泓洁,林 超,许晓姚
(1.西南科技大学土木工程与建筑学院,四川绵阳 621000;2.绵阳职业技术学院材料与建造学院,四川绵阳 621000;3.四川农业大学建筑与城乡规划学院,四川成都 611800)
《太平寰宇记》在描述羌族民居时提到“其村皆累石为巢以居,亦有板屋,土屋者。自汶川以东,皆有屋宇,不立碉巢”。北川羌寨拥有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在羌寨的选址和空间布局上也极为考究,有着较为强烈的防御意识。随着地方经济的发展和人们思想的转变,羌寨的空间形态和建筑形式有了较大的改变,板屋逐渐成为主要的建筑形式。带有防御特征的碉楼,功能正在丧失,逐渐成为整个羌寨旅游的景观节点。随着青片乡旅游业的发展,羌寨原有的空间布局和建筑形态已不能满足游客的需求。如狭窄闭塞的道路系统,不合理的室内空间划分,游客的容纳量等。因此,新式建筑逐渐发展起来,随之而来便是传统的建筑空间布局的嬗变,钢筋混凝土的使用逐渐取代了地域特征明显的砌体结构建筑。聚落逐渐失去了羌族的地域特色,传统的羌寨也需要得到更为合理的保护与发展。
在羌学研究领域中,对于羌寨空间形态的研究日益丰富。季富政较为详细地介绍了羌族地区的建筑特色,包括羌族的历史,村寨的选址,村寨的空间,民居碉楼等。成斌全面分析了羌族民居的发展历史、空间模式、理论建构、技术内涵以及民居创作的地域性方法。高弋乔全面地论述了北川羌族村寨的地域环境状况,分别对吉娜羌寨和恩达羌寨的区位、空间布局、景观节点等做了详细说明,总结了北川羌族村寨聚落景观空间特征。
该研究以北川青片乡传统羌寨为研究对象,分析羌寨的空间特征和建筑形态。以及随着该地区旅游业的发展,现代的羌寨空间和建筑形态的发展演变过程,并提出改善和优化羌寨空间形态的设计原则与发展策略。
1 研究背景
青片乡位于北川羌族自治县西北部,西南与茂县为邻,北与松潘接壤,南与白什相连,东接小坝乡,面积563 km。辖区内有6个行政村,29个村民小组和一个社区居委会。少数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94.6%,是北川建立最早,位置最边远的一个乡。
青片乡建筑有其独特的地域特征,主要建筑类型有碉楼、邛楼、板屋、吊脚楼等。通过调研发现,北川青片乡一带主要以板屋和吊脚楼建筑居多。以人字形坡屋顶,穿斗木构框架,墙体以木板覆盖,下方以圆木和石块支撑,形成功能明确的建筑。这也与当地多雨潮湿的气候条件有关。羌寨的选址和空间布局也主要依据自然的山水格局,大小的河道形成的沟壑成为羌寨防御的天然屏障。
以北川羌族自治县青片乡为调研对象,分别对青片乡较有特色的羌寨进行实地调研。重点考察了青片乡正河村——五龙寨,以及青片乡上五村——西窝羌寨。还包括青片乡沿线进行了测绘、拍照与走访,较为全面地掌握了该区域的建筑特征以及羌寨的空间布局形式。
2 羌寨的空间形态
羌族聚落主要集中在高山峡谷地带,该地形直接影响了羌寨的选址。其主要可分为3类:河谷滨水区域、高半山区域以及高山区域。在调研的过程中发现,河谷滨水区域的羌寨主要遵循“依山、傍水、面屏”的山水格局,河谷滨水区域地势平坦,土壤肥沃,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河谷滨水区域便利的交通,更符合现代人的需要。高半山区域地形崎岖且复杂,因此建筑主要以吊脚楼的形式呈现,整个建筑沿等高线呈退台方式向上抬升。高半山聚落主要是为了方便日常农事耕作,由于羌族地区多为山地,河谷滨水区域的耕地有限,耕地多零星地分布于半山或高半山,如图1所示。高山区域由于海拔较高,多发展畜牧业。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对交通的需求愈发的重视,羌寨逐渐迁移到山下平缓地带,但仍然保留着山上的房屋,作为日常耕作休息之用。
图1 正河村灯塔羌寨选址Fig.1 The site selection of Lighthouse Qiang Village in Zhenghe Village
入口空间与祭祀空间。入口空间作为进入羌寨的第一门户,承载着防御和与外界交流的功能,同时也反映了羌族人民的文化内涵和宗教信仰。通过对北川地区羌寨的考察发现,多数羌寨的入口空间都将河道作为天然的防御系统,凸显了羌族人民的智慧。羌寨入口空间主要以铁索桥和溜索作为连接,索桥宽度为1.5~2.0 m,仅供行人通过。随着私家车的普及,索桥已不能满足人们的需求,混凝土桥梁开始普及,其桥梁宽度一般为4.5~5.0 m,可供车辆通行。随着羌寨旅游业的发展,聚落的防御功能逐渐减弱,更应重视入口空间景观节点的塑造。
祭祀空间作为羌族的精神空间,起着承载和传播羌族文化的作用。在羌族设有独立的祭祀空间,室内祭祀空间主要位于主室、火塘、厨房、大门脚下。同时在建筑内部也分别设有角角神、神龛等。室外祭祀空间便有神树林,各种庙宇和用白石做成的神位。较为独特的祭祀空间是处在沟通室内外的过渡地带,形成类似建筑的“灰空间”,较为典型的便是五龙寨的祭祀空间(图2)。
图2 五龙寨祭祀空间Fig.2 The sacrifice space of Wulong Village
羌寨道路与水系。北川多为高山峡谷,路况复杂多变,使羌寨形成天然的保护屏障。青片乡地区羌寨主干道主要为4.5~5.0 m,乡间道路为3.0~4.0 m,桥梁宽度普遍为5.0~6.0 m。随着旅游业的发展,6.0~7.0 m的主干道也出现在羌寨中。在羌寨的调研中发现,青片乡地区羌寨内部空间,道路与建筑处于一种动态平衡的状态,街宽(D)与建筑高度(H)之比较为符合芦原义信街道的美学的理论(图3)。上五村西窝羌寨内部街道均宽为3.5~4.5 m,建筑为4.5~5.0 m,整个羌寨街巷尺度较为适宜,紧凑的街道可以营造出热闹的氛围。而在寨外路宽规划达到7.0~8.0 m以满足旅游车辆的通行。
图3 街道美学原理Fig.3 The principle of street aesthetics
北川羌寨遵循依山傍水的山水格局,在羌寨的原址上就可以明显看出。不同的流域造就了不同的文明,北川主要发源于青片河流域和涪江流域。水资源不仅为羌寨带来了丰富的灌溉水源和肥沃的土壤,同时也为羌寨提供了天然的保护屏障。河流将羌寨内外分离,寨门位于河道一侧,与寨内空间相呼应。入口空间与寨内空间以吊桥或者石桥连接,从而形成别具一格的空间形态,符合旧时羌人的防御心理和智慧,如图4所示。
图4 水系与羌寨的联系Fig.4 The connection between water system and Qiang Village
羌寨民居及空间布局。北川青片乡地区由于受“5·12”汶川特大地震的影响,很多建筑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包括碉楼、石砌民居等。由于青片乡地区少数民族与汉族交流频繁,青片乡地区的建筑独具特色,主要的建筑形式为平座穿斗民居、板屋、碉楼、石砌民居等,其中穿斗式建筑和板屋是最主要的建筑形式。板屋就地取材,采用了石砌地基、穿斗结构上部框架、人字形坡屋顶和周护木板,如图5所示。该地区将片石劈成薄片用作屋顶盖瓦、建筑立面贴砖、地面和花坛等硬质铺装,使整个羌寨的建筑肌理古朴且具有地域特色。碉楼由于破坏严重且失去了防御的功能,因此在青片乡地区遗留较少。
图5 穿斗建筑立面Fig.5 The vertical section of through type timber frame
3 羌寨空间形态的演变
随着旅游业的发展,青片乡地区的建筑面貌和竖向空间布局都有着不同的变化。旧时“三层式”空间布局(一层:饲养牲畜;二层:生活祭祀场所;三层:粮食和杂物堆放空间)已经不能满足人们的要求。伴随着钢筋混凝土和框架结构的普及,羌民开始放弃了传统的穿斗和砌体结构,建筑开始采用框架结构,修建较高的民居来满足游客的需求。保留的老式建筑在竖向空间布局上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在西窝羌寨的石羌山庄民居中便有所体现,整个建筑空间布局按照:一层为小卖部和文化展示区;二层、三层为客房区域;四层为祭祀区域的竖向划分。
羌族历史上由于受到战乱匪寇的侵袭,在平面布局上首先考虑的便是防御功能而非舒适性。羌寨的碉楼、过街楼、暗道、地下暗渠,较为封闭的挑楼等皆带有防御的功能。其中最具代表的便是理县的桃坪羌寨。但随着社会的稳定繁荣以及羌地旅游业的发展,羌寨的防御功能逐渐减弱,因此整个聚落空间在平面布局上作出了较大的调整。
轴线性加强,增设可集体活动的开敞空间。早年间规模较大的羌寨空间格局主要依据地形地势,山水格局进行相对自由且复杂的规划。由于考虑到防御功能,整个羌寨平面布置错综复杂,道路狭窄且路况复杂。整个羌寨宛像一个“迷宫”,没有熟悉当地地形和路况的人引领极容易迷路,规模较小的羌寨便是沿河散居或处高半山区域,没有完善的景观轴线和路线,北川青片乡地区亦是如此。随着羌人生活水平的提高,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和生活需求使羌寨的轴线性逐渐加强。笔者在北川青片乡上五村西窝羌寨中便明显感受到,羌寨3条纵向的道路和一条河流合理划分了整个空间,其间根据居民需要衍生出无数的入户或生产小路,使整个羌寨相互联系。同时羌寨增设了可供集体活动的开敞空间和祭祀空间,萨朗广场便是村民集会、节日庆典跳萨朗舞的公共活动场所。
畜牧空间、柴房、厕所与主室分离。北川地区吊脚楼和板屋建筑分布广泛,民居将一层作为畜牧空间有着悠久的历史,一是由于一层潮湿不适宜羌人居住,二是方便喂养牲畜和存放农具杂物等。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发现一层喂养牲畜依然会影响生活。由于羌民普遍居住在二层,穿斗结构建筑密闭性较弱,地面也多以木板铺设。隔音和隔绝气味作用较弱,因此一层饲养牲畜不再适宜现代人高品质的生活需要。饲养牲畜的空间与主室逐渐分离,单独修建简易的房屋饲养牲畜普遍存在。随着羌地生活水平的提高,柴房与厕所也逐渐与主室分离。柴房或与畜牧空间结合,或在主室旁搭建雨棚供堆放柴火。同时厕所也逐渐分离出来,一般建在主室后方或边缘搭建专门的区域。在乡村振兴和脱贫攻坚等政策施行下,青片乡地区羌寨环境得到极大的改善和优化,羌民的生活水平也得到极大的提高。
主室空间以及室内平面布局的调整。羌族人民信仰广泛,如白石、中柱神、角角神、火塘神、神树林、大禹信仰等。其中主室空间占据着重要的作用,不仅是羌民日常生活起居的空间,更是祭祀会客的公共场所。早年间主室一般会在对角线上设置角角塔、火塘、中柱神等,各种功能在主室空间叠加。北川青片乡地区少数民族人民与汉族交往密切,主室空间也出现了汉族信仰的天地君亲师神位。在调研中发现,兼顾取暖和炊事功能的火塘也逐渐与主室分离。由于羌族主要分布在高半山区域,火塘依然出现在民居中,多为独立于整个主室。随着部分羌寨旅游业的繁荣,独立的厨房出现,火塘的炊事功能减弱,主要用于取暖、烧水、熏制腊肉等。于是主室便增加了接待游客和就餐的功能。
民居中室内平面布置也是跟随着社会发展,人们生活需求的提高有了新的功能分区(图6)。电视机、沙发等进入羌民家中,带有休闲会客功能的客厅也逐渐出现,相对削弱了主室空间的集散功能。主人房和杂物间等划分合理,使整个室内空间动线明确且舒适。
4 羌寨空间形态的传承与发展策略
北川青片乡地处小寨子沟自然保护区,辖区内风光秀丽且物产丰富。碉楼、吊脚楼、板屋、石碉房等建筑独具特色,但在市场和旅游业的驱使下,羌寨内出现了新式的洋房,与整个羌寨质朴的聚落风貌格格不入。羌族有着独特的建筑形式和宗教习俗,在发展旅游业这种大的趋势下,需要协调新旧空间格局融入本土的文化内涵。必须强化羌寨的自我定位,继承和发扬羌地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防止“千村一面”现象的出现。
羌寨作为羌族文化的载体,无论是建筑还是各个空间都折射出羌人的价值追求和文化内涵。新的需求必然会带来新的空间形态和格局,在羌寨这个小空间中利用圈层保护原则,通过对各个空间合理划分让不同区域承载着不同的使命和作用。如将遗留的古建筑或遗址作为一个圈层用作文化宣传和参观之用;将新建的羌族特色建筑群作为一个圈层用作旅游休闲之用;将规模较大的耕地作为一个圈层用作体验采摘之用;不同的圈层有不同的定位,既独立又融合,共同塑造羌寨特色的空间形态。在青片乡西窝羌寨中,便能看到相对合理的圈层原则。整个羌寨有明确的空间划分,主要可分为寨口—中寨—下寨。将寨口区域年代较远的石羌山庄建筑及莎朗广场作为一个圈层,展示羌族非物质文化和游客集散中心。将中寨区域新修的各式民居作为游客接待之用,将上寨靠近山脚的区域作为体验、登山、游览酒厂之用,各个区域相辅相成,共同塑造出整个西窝羌寨的空间格局。
青片乡地区由于大力发展旅游业,羌寨空间格局逐渐趋于几何化,轴线性逐渐增强。满足了接待大量游客的能力。伴随着钢筋混凝土和框架结构的普及,羌寨内无数的新式建筑拔地而起。木制的穿斗建筑由于制作复杂且周期较长,不再是羌民的首选。在调研中发现,新式建筑主体部分大多采用钢筋混凝土,但在建筑细节上仍然延续羌族的传统,如建筑的立面上用木材做的穿斗结构作为装饰,建筑的吊挂(当地人称为“瓜瓜”)依然作为建筑必不可少的元素。青片乡地区在建设羌寨时,应当合理协调新旧空间格局。营造出当地特有的自然和人文环境。在羌寨规划上既要符合现代人们的需求,又要保护当地特色的空间格局,作为展示羌族文化的窗口。如桃坪羌寨中的暗道,虽已不再符合现代人们对居住区采光和交通流线的需求。但仍可作为观光旅游之用,传统的空间形态和建筑形式不仅展示了羌人的智慧,同时也为羌民们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收入。
北川县域多为山地,且处于龙门山断裂带的北段,多发地震。因此山体较为破碎,一旦过度开发便容易造成山体坍塌,且县域内耕地有限,多分布在地势较为平坦的河谷和高半山。在羌寨开发要充分考虑当地的地质条件,保护耕地推行集约型的土地政策。不能只考虑目前的经济效益,而忽略对生态环境和自然资源的保护,避免过度开发。2020年8月11日北川发生特大山洪,青片乡地区道路和房屋受灾严重。笔者进入青片乡五龙寨地区,发现整个旅游线路基础设施损毁严重。尤其是寨内的情歌广场完全损坏,究其原因是广场选址考虑欠佳,广场处在河谷地带且位于河流的转弯处,一旦发生山洪此处便首当其冲受到破坏。因此在羌寨的规划建设中需要考虑区域内的各项因素,不能盲目扩建和过度开发。
图6 青片乡现代民居平面布局Fig.6 Plane layout of modern houses in Qingpian Township
5 结语
北川羌寨独特的空间格局和建筑形式,彰显了羌人的智慧。新的政策导向和生活需求的出现,使羌民在继承优秀传统文化的同时,能与时俱进不断完善羌寨的空间形态,大到聚落的平面布置、圈层划分、公共空间、景观节点,小到建筑竖向空间的功能调整,室内空间的平面布局、交通流线的转变等,无不反映了羌民的智慧。同时,一些规划设计的问题也相应出现。需要努力协调好羌寨风貌建设中的矛盾,提升羌寨的人居环境,使羌寨更加宜居且具地域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