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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吕克·戈达尔

2022-10-11宋朝

财经 2022年20期
关键词:戈达尔弗朗索瓦新浪潮

宋朝

法国导演,2022年9月13日去世,享年91岁

2022年9月13日,法國新浪潮电影的奠基者之一、法国和瑞士籍导演让-吕克·戈达尔在瑞士家中逝世,享年91岁。

从1958年到20世纪60年代末,这位拍出《精疲力尽》《随心所欲》和《阿尔法城》等影片的激进导演,与弗朗索瓦·特吕弗、阿伦·雷乃、阿涅斯·瓦尔达、埃里克·侯麦和安德烈·巴赞等“新浪潮”主将,真正意义上革新了电影艺术,其后续影响力持续至今。

小众导演,煊赫声名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在欧洲,戈达尔的电影也属小众,这某种程度上与他的名声很不相称。他的作品以非常规摄影、非连贯叙事和偏爱激进政治著称。可以说,毫不妥协的激进主义作风贯穿了他的整个创作生涯。这也是为什么,虽然他的代表作《精疲力尽》稍晚于克洛德·夏布洛尔的《漂亮的塞尔吉》和弗朗索瓦·特吕弗的《四百下》,当人们提到新浪潮电影,首先想到的仍是戈达尔。

“一部电影包括开头、中间和结尾,却不必按照顺序来。”“电影是每秒24格的真理。”对于戈达尔电影的入门级观众而言,记住这两句戈达尔的警句至关重要。所谓现代人的生活,实际上是种经不起推敲的支离破碎的生活,关于这一点,戈达尔的成名作《精疲力尽》和巅峰作《周末》都有所揭示。在他看来,所谓现实与梦境之间,并没有一个清晰的界限,就像电影和生活没有明显的界限那样。“请告诉我,这是在电影里还是生活中。”这是《周末》中的男女主角最大的疑问。

在叙事上,戈达尔的电影很少打乱时间线,而喜欢用“跳切”的手法故意省略不提。“跳切”在今天已经成为电影剪辑中一种普遍被接受的工具,这与戈达尔的身先士卒分不开。“对我来说生活是电影的一部分。”他曾说。虽然最早是以《电影手册》杂志影评人的身份进入电影圈,但是自始至终,戈达尔从未将电影批评排除在“制作电影”的范畴之外。

1952年1月,戈达尔在电影理论家安德烈·巴赞主导的《电影手册》上发表了一篇美国电影《一朝春尽红颜老》的影评。此前他是巴黎几个重要电影社团的常客,这篇影评的问世标志着戈达尔正式进入电影圈。不仅如此,他也是首位在《电影手册》发表文章的年轻一辈影评人。这里有个时代背景不得不提,早在1950年之前,巴黎拉丁区的电影社团已经引起关注。法国电影资料馆、拉丁区电影俱乐部和“劳动与文化”电影俱乐部是戈达尔最常去的几个地方。正是在这些俱乐部,他认识了安德烈·巴赞、雅克·里维特、克洛德·夏布洛尔和弗朗索瓦·特吕弗等之后的电影圈人。

从未精疲力尽,一直随心所欲

身高170厘米,纤瘦的戈达尔给影迷的印象是不修边幅,年轻时永远戴一副墨镜,即使在室内也是如此。导演阿涅斯·瓦尔达说,戈达尔年轻时的眼睛很像“冷面笑匠”巴斯特·基顿。他生平很少接受媒体采访,对于任何探究他生活和创作的问题,他都会以自己的方式挡回去。晚年他更远离一切电影活动。2010年,他也没出席授予其终身成就奖的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

1930年12月3日,戈达尔出生于巴黎第七区一个富裕的新教家庭。父亲是位著名的瑞士籍医生,母亲是著名银行家的女儿,戈达尔在家中四个孩子中排行老二。他四岁那年,父亲携家人移居瑞士。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戈达尔大部分时间是在瑞士度过的。那时戈达尔很少去电影院,他将阅读法国小说家安德烈·马尔罗的《电影心理学大纲》当做电影启蒙。父母非常注重培养戈达尔对文学的兴趣,以至于等他稍稍长大,一度想走小说家的道路。

法国解放后,戈达尔回到巴黎,入读布丰中学;高中毕业考试失败后,几经辗转,他于1949年考入巴黎大学,主修人类学,却很少上课。从1949年起,他的生活逐渐被电影占据。其时戈达尔的父母已经离婚。面对“不务正业”的儿子,这对父母抱着为儿子负责同时希望他对自己负责的态度,决定不再提供任何经济支持。戈达尔不得不走上“靠自己”的道路。他开始到处偷钱:偷家人的钱、偷家人朋友的钱,甚至连《电影手册》杂志社也不放过。此情况持续了近五年时间。不过这些钱大都用上了正途,比如雅克·里维特导演的处女作《巴黎属于我们》就是在戈达尔的“资助”下拍成的。

金钱问题使年轻的戈达尔与父母日渐疏远。母亲曾帮他找到一个瑞士电视台的工作,在这里,他继续偷雇主的钱。1952年,他因盗窃在苏黎世入狱。父亲很快把他保了出来,前提是戈达尔要去精神病院住几个月。两年后,纪录片《混凝土作业》筹备期间,在接线员岗位上工作的戈达尔接到了母亲因交通事故去世的电话。他最终没有出席母亲的葬礼。

“在20世纪50年代电影和面包一样重要,现在已经不是这种情况了。”他后来回忆。在《电影手册》这个阵地,戈达尔猛烈抨击欧洲艺术电影的保守派,斥责当时法国主流电影的“品质传统”是艺术上的死胡同。与此同时,他推崇的新英雄是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和霍华德·霍克斯这些美国商业片导演。

到了1960年,拍出《精疲力尽》的戈达尔以导演身份亮相,和当初的《电影手册》同事一起加入被法国媒体形容为“新浪潮”的电影运动。和他的“新浪潮”伙伴一样,戈达尔认为法国电影已经在文学的影响下,以及对电影技法的空洞追求中近乎窒息。旧电影必须为一种能展现导演个性与喜好的新电影让路。《精疲力尽》正是一部所谓“新电影”的完美雏形,它和戈达尔的生活体验密切相关。

“《精疲力尽》之后,一切艺术探索在电影中都有了可能。”常为《纽约客》撰稿的美国影评人理查德·布罗迪说,“和之前的任何电影不同,从此电影开始以大脑的速率运转,以实时的方式记录一个人的思考过程。”他认为《精疲力尽》的成功有着分水岭意义:它激起年轻人创作电影的冲动,并使这个艺术门类成为新一代表达自我的首选。

与特吕弗,从朋友到交恶

友谊在“新浪潮”运动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其中戈达尔与特吕弗的友谊最有代表性。1959年,当戈达尔写信给特吕弗陈述自己处女作《精疲力尽》的拍摄计划,他的落款是:“顺致最亲切的问候,你的儿子!”尽管时年28岁的戈达尔比特吕弗大两岁。彼时在电影圈,已经拍了几部短片的戈达尔还是个新人,他一直在酝酿着拍摄长片。相形之下,两人通信当年,特吕弗已经凭处女作《四百下》拿到戛纳电影节最佳导演。

关于戈达尔在20世纪50年代末的真实生活状态,纪录片《新浪潮双杰》有所涉及。他那时连吃饭都成问题,却一心想拍电影。这部纪录片的开场是戈达尔的一段录音,当时52岁的特吕弗刚过世。“弗朗索瓦(特吕弗)死后,安娜-玛丽·米埃维尔(戈达尔的伴侣)对我说,‘既然他死了,现在没人保护你了。”为了说服制片人乔治·德·包瑞德支持戈达尔拍摄《精疲力尽》,特吕弗一口气写了三页纸的论述;为了让制片人放心,他和导演克洛德·夏布洛尔承诺,如果发生什么事,两人会在片场给新导演合适的建议。

“没有特吕弗帮忙,戈达尔不可能拍出《精疲力尽》。”《新浪潮双杰》的编剧安托万·德·巴克说。只是非常可惜,这段友谊最终以相互交恶告终。20世纪50年代早期,同在《电影手册》工作的特吕弗和戈达尔有着相似的审美。两人的偶像都是希区柯克、让·雷诺阿、罗伯托·罗西里尼和弗里茨·朗这些被严重低估的导演。但是很快,在关于如何拍摄一部电影方面,两人的分歧开始显露出来。长期和两位导演合作的摄影师拉乌尔·库塔尔曾这样评价他们的工作风格:“弗朗索瓦开拍前有剧本,让-吕克压根没有。弗朗索瓦在片场永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能给出解释。让-吕克比较难沟通,因为他边拍边写剧本,根本没办法应付别的事。”

1962年,英国影评人汤姆·米尔恩在采访戈达尔时问道:“特吕弗说如果大众不喜欢他的电影,就证明这部电影是失败之作。照此情况,你觉得你执导的《女人就是女人》是不是失败了?”戈达尔予以否认。“别忘了特吕弗一半是制片人,一半是导演——他早上是商人,下午才是艺术家,所以那个公众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对他来说更急迫一些。”在戈达尔眼里,导演寻找最广大的受众无可厚非,但是对于《为所欲为》这类影片,目标观众肯定要比《宾虚》少,这是没办法的事。

1968年,随着法国政治气氛日渐紧张,两人的友谊也即将走到终点。拥抱马克思主义的戈达尔决定拍一系列有政治内涵的隐晦电影,特吕弗却坚决不同意电影和政治搅和在一起。特吕弗认为自己更像个具象派画家,他之所以维护具象派,是因为不想让这种绘画风格某一天完全消失。1973年,在特吕弗导演的《日以作夜》(一部向电影行业致敬的作品)放映现场,戈达尔愤而离席。不久,特吕弗收到这位朋友的来信,后者认为《日以作夜》没有对电影行业提出诚恳的批评,以至于信中特吕弗被冠以“骗子”的头銜。不仅如此,戈达尔还附上一封致演员让-皮埃尔·利奥德的信,同样无礼。从此两位导演再无往来。

“土星吞噬了我们。为了不被吃掉,我们将对方一点点撕碎。电影教会我们如何生活,现在它开始报复了。”特吕弗过世四年后,戈达尔写道。

(作者为资深影评人;编辑:臧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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