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少数民族大学生民族认同、语言水平和语言态度研究
——以壮族为例
2022-10-08林琳陈莹
林琳,陈莹
(广西民族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南宁 530006)
民族认同包括民族族群中的成员对本民族的归属感和民族身份的认知、其感情依附的稳定的心理特征、所具有的本民族的知识和态度,以及对本民族传统文化的认知和文化活动参与度等[1]。民族认同是少数民族群体成员的情感归属,在少数民族大学生的幸福感和获得感的获取和情绪支配中发挥重要作用,是该民族群体建构社会认同和国家认同的原点[2]。从本文的研究角度出发,民族认同属于民族语言文化教育、民族外语教育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对道德意识、价值观、文化归属认同的塑造产生重要影响,直接关系到国家统一、民族团结和和谐社会的建构。根据文化适应理论的观点,民族认同是影响国家认同最重要的变量,与国家认同意识的提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3]。
语言态度与民族认同息息相关,对民族的认同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对语言的认同[4]。语言是族群成员间维系民族情感、强化认同、传承民族文化的重要载体和媒介。族群成员间通过民族语言的桥梁和媒介作用使行为、情感及认知保持一致。民族语言是民族历史、民族物质和精神文化存在的烙印和标记。此外,根据社会心理学理论,个体的语言态度是通过社会语言行为中的语言使用状况体现出来的。语言的发展、使用状况及语言态度在一定程度上都会受到民族认同的影响[5]。语言作为民族构建的第一要素和非地域性特征,是最稳定的民族特征之一。积极的语言态度成为民族内聚力、民族一体感和认同观形成的重要驱动力[6]。
近年来我国学者对语言态度的研究主要以土族、蒙古族、维吾尔族等民族为主,其成果为语言态度的形成因素、民族认同的影响机制研究提供了深厚的研究基础和科学的指导借鉴。广西是以壮族为主的多民族立体文化生态区,对壮族开展民族认同、语言态度的研究对国家和地区和谐稳定、民族语言文化教育发展有现实价值和积极的战略意义。但当前对广西壮族地区的语言态度和民族认同的研究尚不充分,还需要对民族认同、语言水平、语言态度之间的联动性和影响机制进行深入研究。因此,本文以广西壮族为例,以广西民族大学、广西民族师范学院等壮族大学生为调查样本,研究民族认同、语言态度和语言水平之间的关系,并将语言水平作为变量对其在民族认同和语言态度之间的作用进行探究。
1 研究过程
1.1 调查对象
笔者带领课题组以线上结合线下的调查问卷、课堂内外调查、半结构访谈等形式,以广西民族大学等院校中母语为壮语的学生为对象进行调查及数据搜集。发放调查问卷约600 份,其中有效问卷588份,有效率为98%。
1.2 调查问卷
本研究的调查问卷涵盖三个方面:(1)民族认同。主要参考MEIM-R 量表,从“非常不同意”“有点不同意”“说不清”“有点同意”“非常同意” 计分为5级。问卷设立两个维度,即对民族的“探究(exploration)”和“承诺(commitment)”。问卷的alpha 系数为0.81。(2)语言态度。该部分主要以邬美丽的语言态度调查为框架,以“好听”“亲切”“有实用性”“社会影响力”四个维度为指标来考查学生对壮语、汉语和英语的评价。问卷alpha 系数为0.85。(3)语言水平。该部分主要是调查壮族大学生的壮语、汉语、英语的使用、水平状况,以及在不同阶段的水平变化情况。alpha 系数为0.79。
2 研究结果
2.1 对本民族和他族的文化认同
问卷情况显示本民族认同的两个维度平均分较高(超过3 分)。权衡“探究”和“承诺”两个维度,“探究”均值为3.56,略低于“承诺”(4.75),表明在情感归属和对本民族文化的肯定程度上,壮族大学生态度比较清晰明确,具有较为显著的民族归属感和认同。但同时也说明学生对本民族的历史文化积淀还缺乏深入的探究和了解。此外,数据还显示学生在国家推行通用语的大环境下对汉语作为通用语的语言文化持高度统一的认同态度。对比往届学生的统计数据,壮族学生也逐步对英语所承载的西方文化树立起较为客观的态度,扭转了以往对英语一味排斥、逃避的态度,逐步培养起积极的对外文化交流意识。
2.2 语言态度状况
语言态度调查数据显示,语际间不同维度得分各不相同。(1)好听度。少部分学生认为壮语“比较难听”“难听”;约40%学生对壮语的好听度“没什么感觉”。相对往届学生的调查数据,认为汉语和英语“比较好听”的比例有所上涨,对于壮族学生而言英语较为“洋气、悦耳”,也比较喜欢欧美流行乐曲,且壮语越熟练的学生在“好听”一项打分越高,一定程度上显示语言水平与态度间的正相关关系。(2)亲切感。在该项,学生普遍对壮语打分最高,通用语次之,英语最低。从情感心理等因素分析学生将壮母语作为维系族群间情感关系、强化族群认同的重要工具,在心理认知上有一定的归属感,故而觉得“亲切”。而对待英语,部分学生心理较为矛盾:一方面,认识到英语作为国际通用语言的地位,以及对未来个人职业规划和学业发展的重要性;另一方面,英语学习中的障碍加大了英语的“主观心理距离”,因而亲切感较低。(3)实用性。汉语得分最高,所有学生在认知层面和行为选择上均对汉语的实用性达成积极认同,说明民族共同体和国家统一意识已经根深蒂固,汉语作为国家通用语的地位深入人心。其次是英语,英语在未来职称评定、就业及考研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因而被普遍认为“有实用性”,这也是“工具性动机”的一种体现。最后是壮语,只有在遇到同乡时,壮语才发挥拉近社交距离、划定族群群体的社交语用功能,而在外语学习中由于语言迁移的影响,部分学生在英语能力有限的情况下依赖母语进行英语习得,其母语也承担了部分功能,因而具有一定实用性。(4)社会影响力。学生的认同态度显示,壮语的社会影响力明显低于通用语和英语。这是国家大力推广普通话的成效,也是全球一体化格局下英语的国际影响力造成的。
总体而言,学生对壮、汉和英语的评价理性、客观。且语言越熟练的学生对语言态度的评价越高。数据显示壮族学生已经逐步扭转了对英语的排斥和懈怠心理,认为英语对西部民族地区经济发展、对外交流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学好英语有助于向外界推广民族文化。由此可见,壮族学生具备一定的跨文化交流意识和人文素养。
2.3 语言水平状况
总体而言学生的壮语水平呈下降趋势,主要体现在壮语—汉语(或地方语言) 的语码转换和混用中。语码转换的目的是弥补壮语水平不足,约有50%左右的学生表示能运用壮语进行无障碍交流,低于以往的调查数据(约65%),而英语水平普遍有所提高。
值得关注的是对三语水平平衡者的数据分析。壮、汉、英三语水平较高,且水平较为均衡的学生更容易产生对本族语、英语的生产性认同,从而形成积极的语言文化认同和三语认同上的良性循环,且更益于形成科学理性的多元文化意识和跨文化交际意识、健康的语言心理和生态语言观。
3 研究分析
根据表1数据显示,民族认同不仅与语言态度(r=0.410,P<0.001) 呈现显著的正相关,而且与壮语的语言水平(r=0.298,P<0.001)也有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表明民族语语言水平高的大学生有着积极的语言态度和较高的本民族认同,结果证明了语言水平对语言态度和民族认同的调节中介作用。此外,本研究的后继调查分析也显示了英语语言文化的认同度与语言态度、语言水平有着更为显著的数据正相关关系,而且本研究的数据还显示少数民族多语者在语言水平较高,且语言能力都较为均衡的情况下更容易产生较强的多元文化认同和意识。
表1 民族认同、民族语言水平和语言态度状况分析
在对语言态度和民族认同相关性的分析中,课题组以语言态度的好听、亲切、实用性、社会影响力为自变量,结合民族认同的探究、承诺两个维度进行回归分析,检测语言态度对民族认同的作用。综合各维度指标分析,壮语的好听、实用性、社会影响力对探究、承诺的正向预测作用最为明显,亲切感次之,壮语语言态度对民族认同具有显著的正向预测作用;英语的好听、亲切、实用性、社会影响力对西方文化的认同、承诺维度也具有正向预测作用。
回归分析显示,三语语言水平都会对三语语言态度、民族认同产生影响,且中介作用显著,而语言态度和民族认同也会反作用于语言水平。调查中壮语水平较高的学生对本族语言文化了解更为全面、深刻,往往希望维持并传承本民族语言文化,具有更强的族裔身份认同和积极的语言态度,体现出壮族文化认同在价值观中的重要地位;作为通用语汉语的语言水平也和语言态度具有正相关的关系;而英语水平与英语的好听度、亲切感、实用性和社会影响力的正相关程度较高,且两者间的相互作用显著。
此外,课题组还发现,英语水平较高的壮族三语平衡者具有更强烈的以英语传播本民族文化的意识,其跨文化交际意识更强烈,国际视野更广阔,而这些学生在多语际间的文化传递、对外文化传播过程中本民族身份认同也得到了强化。换言之,对三语平衡者而言英语水平能力的提高也有助于在三语语言态度、语言文化认同之间形成正向迁移和相互促进的良性循环体系,有利于民族语言文化教育中良性文化生态系统的建构。
4 启示与总结
本文对壮族大学生的民族认同、语言水平和语言态度状况以及三者相关性的研究发现,民族认同、语言水平和语言态度三者相互关联、密不可分,语言水平对民族认同及语言态度有着显著的调节中介作用,且呈现积极相关。该结论为民族外语教育和民族语言文化研究提供以下启示。
4.1 重视壮语语言文化、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传承和英语教育的统一发展
民族外语教育中,应重视多元文化意识对少数民族学生个人发展、自我认知的作用,应将民族自尊心的培养与外语教育、对外文化交流和国家民族共同体意识统一起来。壮族大学生的壮语是其民族身份的重要标志,应构建生态语言文化环境,使壮、汉、英三语的语言价值和文化内涵实现最大化,避免因其本民族文化心理排斥外语和他族文化的现象,外语教育和民族文化传承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应以文化认知的养成为依托和载体进行语言能力的培养。民族外语教育应注重文化思辨能力的培养,引导学生意识到本民族文化与主流文化的差异,并积极地探索了解本民族文化,同时民族教育工作者应引导学生在与主流文化和“他者”文化的对比思辨中内化对本民族语言文化的科学认知,形成对自身反省的元认知过程、强化多元文化思辨能力的培养。在此过程中学生以科学、理性、积极的态度对待主流文化和他族文化,在多元文化意识的引导下和各民族平等、相互尊重的多元一体格局下形成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和积极的国家认同意识。
4.2 重视三语平衡要素对语言态度和民族文化认同的作用
正如本研究所示,语言水平在民族认同、语言态度关系链之间发挥重要中介作用和调节变量的作用,语言态度还可以通过语言水平影响民族认同。结合课题组对三语平衡者的研究,一方面,应重视壮、汉、英三语语言水平平衡因素对民族认同、语言态度的影响,通过三语平衡能力的培养发挥壮族大学生作为多语者的认知优势,强化其多语习得中的元认知意识的培养和元认知能力的提升,使壮族大学生在习得外来语言的同时,避免其壮母语能力的“磨蚀”和“削减”,形成壮母语文化、通用语文化和外语文化三者间的“生产性文化认同”;另一方面,在三语平衡能力培养的基础上,通过语言水平对民族认同和语言态度的中介作用,强化民族身份认同和多元文化意识。在教学实践中,课题组在广西民族大学进行外语教学课程体系改革,对外语课程体系进行了多元化、多层次的设置,将壮族语言文化、传统文化、西方语言文化纳入课程体系,同时通过线上线下结合、多平台的运用模拟建构多元文化体验浸入式情境,以提升文化教学的有效性,同时也通过壮族大学生的民族情感共鸣激发学习主动性,培养民族文化认同和科学的多元文化观。
4.3 开展以民族文化和传统文化为核心的实践活动
以广西民族大学为例,民族高校可以加强与民俗研究部门、民族博物馆等相关民族文化机构加强合作,通过学校与社区的文化共建,为学生创造更多的以民族文化和中华传统文化为主题的共建活动和社会实践活动,增强学生对民族文化和多元文化的感知,为民族团结、国家共同体意识的筑造构建基础。
基于笔者课题组的研究,民族认同、语言水平和语言态度三者相关性及其影响机制应纳入民族外语教育、民族语言文化研究中,以此构建民族地区和谐的语言生态涵养环境,实现民族文化的维护与传承的同时优化民族外语教育,实现民族外语课程的多元化目标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