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式现代化视域的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道路
2022-09-28黄晓伟
黄晓伟, 卫 帅
(天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天津 300350)
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奋斗史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走出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和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伟大历程。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明确指出,“坚持人民至上”是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积累的宝贵历史经验之一,必须“坚持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坚定不移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道路”[1]。2021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进一步提出,新发展阶段需要“正确认识和把握实现共同富裕的战略目标和实践途径”等五个方面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2]。从中国式现代化的宏观视域及其与西方现代化的比较视野审视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道路,对于深化新时代共同富裕研究的基本理论问题具有重要的意义。笔者基于对共同富裕的语境分析及新时代内涵的把握,拟从中国式现代化的角度来解析如下基本理论问题:如何完整理解习近平关于“实现共同富裕不仅是经济问题,而且是关系党的执政基础的重大政治问题”[3]480的论断?为什么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需要进行深刻的社会革命?
一、“共同富裕”概念的语境分析及新时代内涵
“共同富裕”概念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中国特色。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是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时代。笔者拟从中国式现代化的视域出发来考察“共同富裕”内涵的历史演变,主要考察其在改革开放后的两类出场语境,并重点把握其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丰富内涵。
(一)“共同富裕”概念的语境分析
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共同富裕”概念的最早提出是与中国式的农业现代化相联系的。党中央在提出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后,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客观上要求加快农业合作化的进程。1953年底通过的《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决议》,将“使农民能够逐步完全摆脱贫困的状况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4]作为党在农村工作的最根本任务,从而规定了中国农业现代化的建设目标。
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党中央将实现共同富裕提升至社会主义的本质层面。在1992年的南方谈话中,邓小平明确指出:“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5]373具体而言,通过检索改革开放后党的历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政治报告文本可知,“共同富裕”概念的出场主要集中于两类语境:一是作为收入分配制度的改革方向,这主要表现为经济问题;二是作为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总体建设目标之一,这主要表现为政治问题。虽然上述两类语境有所差异,但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视域中,二者是辩证统一的关系。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后,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逐步把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摆在更加重要的实践位置,对共同富裕道路的理性认识也上升至一个新高度。习近平指出:“实现共同富裕不仅是经济问题,而且是关系党的执政基础的重大政治问题。”[3]480一方面,在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语境中,扎实推动共同富裕,需要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并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制度安排;另一方面,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语境中,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是人民群众的共同期盼,但共同富裕不可能一蹴而就,也不可能齐头并进,因此要坚持循序渐进的原则,分阶段促进共同富裕,并制定了从“十四五”到2035年、再到21世纪中叶“三步走”的建设目标[6]5- 6。
(二)“共同富裕”概念的新时代内涵
习近平指出,“共同富裕”是一个总体概念,并揭示了其核心内涵,即“我们说的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不是少数人的富裕,也不是整齐划一的平均主义”[6]4。此后,学术界对共同富裕“是什么”的肯定性内涵和“不是什么”的否定性内涵进行了多维度的探讨,澄清了对这一议题的认识误区[7]。值得一提的是,《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意见》中,对“共同富裕”作出了肯定性的内涵界定,但遗憾的是,至今尚未引起学术界的足够重视。尽管共同富裕示范区带有试点性质,但这一政策性界定却已体现出丰富的新时代内涵: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通过辛勤劳动和相互帮助,普遍达到生活富裕富足、精神自信自强、环境宜居宜业、社会和谐和睦、公共服务普及普惠,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共享改革发展成果和幸福美好生活”[8]。这一界定也反映出新时代人民美好生活的多维需要,为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道路的理论与实践探索提供了坚实起点。
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后,社会主义建设进入新发展阶段,党中央正在扎实推动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道路。从中国式现代化的视域出发,习近平指出:“我们推进的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必须坚持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9]因此,在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道路的探索过程中,要始终明确中国式现代化的核心特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同样必须坚持“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这意味着,要立足新发展阶段“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仍然突出”的现实,持续深化以人民为中心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避免重蹈改革开放前平均主义、“吃大锅饭”的覆辙,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防止落入西方国家福利主义、“养懒汉”的陷阱。
二、实现共同富裕是关系国计民生的经济问题
在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语境中,实现共同富裕首先是一个关系国计民生的经济问题。实现共同富裕从本质上规定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在收入分配方面的改革方向必须以人民为中心。总结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的正反两方面案例,从发展速度与规模来看,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奇迹伴随着“双重中等收入陷阱”,主要面临中等收入群体比例较低的问题;从发展质量与结构来看,“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体现为城乡区域发展和收入分配差距较大,其中收入差距高位徘徊问题尤为突出。厘清上述问题,将有助于深入理解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所面临的特殊情境。
(一)经济快速发展奇迹背后的“双重中等收入陷阱”
改革开放至今,中国从低收入国家逐步成长为中等偏上收入国家,创造了世所罕见的经济快速发展奇迹。1978年,中国经济总量在全球经济总量中的占比约为1.8%,不足日本的1/5,仅相当于美国的1/16;中国人均国民收入不足200美元,属于典型的低收入国家。2010年,中国经济总量首次超过日本,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均国民收入恰巧跨过中等偏上收入国家标准的下限(世界银行2010年的该标准为3 796美元)。2021年,中国经济总量首次超过欧盟所有成员国总和,人均国民收入突破1.2万美元,已接近高收入国家标准的下限(世界银行2021年的该标准为12 695美元),完全有可能在“十四五”期间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
当前,中国经济发展正处于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重要阶段,关键在于提高中等收入群体的比例和质量。所谓“中等收入陷阱”,最早见于世界银行2007年的研究报告《东亚复兴:关于经济增长的观点》中,是指大多数经济体的人均国民收入难以突破1万美元左右(动态标准)的上限,很容易进入经济增长的停滞徘徊阶段[10]。事实上,总结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的正反两方面案例,后发国家往往面临“双重中等收入陷阱”:除了要面对实现从中等收入阶段迈进高收入阶段的经济发展挑战外,还要在发展中防止两极分化,逐步形成中间大两头小、中等收入群体占主体的橄榄型社会结构[11]。相较而言,中国跨越第二重“中等收入陷阱”的任务更为艰巨。根据国家统计局的绝对收入标准(家庭年可支配收入10万~50万元),中国中等收入群体虽然全球规模最大(约4亿人),但在中国总人口中的占比仅为约30%,与发达国家中等收入群体占比平均值(约60%)仍有较大差距。此外,在讨论中等收入群体规模扩大的同时,还需关注如何提升中等收入群体的发展质量[12]。中国相当一部分中等收入群体的收入尚不稳定,容易受经济波动周期、重大疾病、突发传染病疫情等外部因素的影响,仍然存在“收入降级、消费降级”的潜在风险。因此,提高中等收入群体的比例和质量是迈向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所应采取的必然举措。
(二)三大差距较大导致“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成为探索共同富裕道路必须直面的基本现实。经过改革开放以来的长足发展,“落后的社会生产”已无法概括中国的生产力状况,人民群众的基本需求也在不断升级。党的十九大明确指出,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13]。“当前,我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仍然突出,城乡区域发展和收入分配差距较大,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一项长期任务。”[14]这意味着,探索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道路是中国着力解决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内在要求,而缩小城乡、区域发展和收入分配这三大差距将是实现共同富裕的主攻方向。
在三大差距中,收入分配差距问题最为显著,当前中国收入差距处于高位徘徊的“平台期”。衡量居民间收入差距的综合指标是基尼系数,其区间为0~1.000,国际上通常把0.600作为贫富差距过大的危险线,把0.400作为警戒线。2016年,在二十国集 团 领导人杭州峰会上,习近平曾指出:“据有关统计,现在世界基尼系数已经达到0.7左右,超过了公认的0.6‘危险线’,必须引起我们的高度关注。”[15]相比之下,中国近20年的基尼系数一直位于警戒线之上,同样需要引起高度关注。据国家统计局的公开数据显示,2003—2020年,中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数一直保持在0.400~0.500,自2003年 起总体呈上升态势,2008年达到0.491的峰值,此后总体呈下降趋势,2015年后又略有回升,2020年该系数为0.468,具体数据如图1所示[16]。
图1 中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数(2003—2020年)
在如何看待中国基尼系数变动趋势的问题上,学界主要存在两种争议性观点:一种是基于美国经济学家西蒙·库兹涅茨的倒“U”型曲线(以下简称“库兹涅茨曲线”)得出的乐观观点,认为中国收入分配差距的“拐点”已经到来,2008年达到峰值后已进入收入差距持续下降的转折期;另一种更为审慎的观点则认为,当前导致中国收入差距缩小与扩大的因素相互抵消,收入差距总体呈高位徘徊的相对稳定状态[17]。事实上,库兹涅茨曲线的适用性已受到来自各方越来越多的质疑。20世纪80年代前,发达国家的经济发展轨迹尚能拟合库兹涅茨曲线;80年代后,日本及东亚“四小龙”的经验则表明,库兹涅茨曲线的“拐点”不会自动到来,为应对困境,政府还需要辅以社会民生领域的配套改革。2008年 的国际金融危机后,许多国家经济复苏乏力,社会贫富两极分化进一步加剧,库兹涅茨曲线的假设已基本失效,不再适用于分析中国新常态下的经济发展情况。总之,高位徘徊的“平台期”是对中国 当前收入差距状况更合理的描述。
此外,尽管三大差距中的城乡差距和区域发展差距总体呈现缩小态势,但也表现出新的阶段性特征。一方面,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和区域发展差距在持续缩小。城镇与乡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比值,从2009年的峰值3.3下降至2020年的2.6;发展水平最高与最低省份的人均GDP 比值,从2002年的峰值10.9下降至2020年的4.6;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最高与最低省份比值,从2013年的4.3下降至2020年的3.6。总体来看,城乡、区域之间的教育、医疗及养老等基本公共服务的差距也在缩小[18]39。另一方面,城乡差距和区域发展差距也逐步表现出一些新的阶段性特征。从全球视野来看,中国的城乡和区域差距仍然明显高于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成员国的水平;城乡一体化改革尚未从根本上打破城乡分割的体制藩篱,促进共同富裕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尽管东中部之间的区域差距在逐渐缩小,但“南北分化”现象已日渐凸显;全国人口的少子化和老龄化趋势对教育、医疗及养老等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提出了更高要求;新冠肺炎疫情进一步暴露出城乡、区域之间公共卫生服务的明显差距。
综上所述,实现共同富裕首先是一个关系国计民生的经济问题,突出表现为当前所面临的中等收入群体比例较低和收入差距高位徘徊的问题。此外,百年变局与世纪疫情的叠加效应使得经济发展本身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加大了新发展阶段统筹“做大蛋糕”与“分好蛋糕”的难度。因此,未来要想形成合理有序的橄榄型收入分配格局,就需要加快推动更加平衡、更加协调、更加包容的高质量发展,并持续深化以人民为中心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
三、实现共同富裕是关系党的执政基础的重大政治问题
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语境中,实现共同富裕不仅是关系国计民生的经济问题,也是关系党的执政基础的重大政治问题。“财富分配的历史总是深受政治影响,是无法通过纯经济运行机制解释的。”[19]实现共同富裕成为新发展阶段的中心课题,在政治理念层面,反映了从“现代化是最大的政治”到“民心是最大的政治”的内在逻辑转变;在发展道路层面,蕴含着党对现代化本质和中国式现代化特征的突破性认识,即“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20],中国式现代化的核心特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
(一)从“现代化是最大的政治”到“民心是最大的政治”
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不是西方两极分化的现代化。如何实现共同富裕,是邓小平晚年论述的重要内容。1990年底,邓小平在与几位中央负责人谈话时指出:“共同致富,我们从改革一开始就讲,将来总有一天要成为中心课题。”[5]364在1992年的南方谈话中,邓小平进一步将实现共同富裕提升至社会主义的本质层面。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逐步把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摆在更加重要的位置。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指出:“紧紧围绕更好保障和改善民生、促进社会公平正义深化社会体制改革,改革收入分配制度,促进共同富裕。”[21]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将“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新发展理念作为“十三五”规划的指导思想,并明确指出“共享理念实质就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体现的是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的要求”[22]。2021年8月,在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上,习近平指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为促进共同富裕创造了良好条件。现在,已经到了扎实推动共同富裕的历史阶段”[6]4。综上表明,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道路正在从科学设想转变为科学实践。
实现共同富裕成为新发展阶段的中心课题,反映了由“现代化是最大的政治”向“民心是最大的政治”的政治理念转变。在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探索过程中,中国共产党人多次提出“最大的政治”论断。“质言之,‘最大的政治’就是最大的政治任务、原则或价值导向,是指在阶段性或整体性历史时期中最为重要的问题或议题,或是对国家发展、社会进步、人民利益具有全局性影响的重大活动或事件。”[23]改革开放之后,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已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邓小平指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我们当前最大的政治,因为它代表着人民的最大利益、最根本的利益。”[24]163不过,这一时期的主要任务是优先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使人民摆脱贫困、尽快富裕起来,更关注的是先富路径的探索,积极鼓励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先富起来。随着新时代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民心是最大的政治”的政治理念日益凸显,旨在不断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习近平基于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鲜明提出“民心是最大的政治”[25]。“人民群众拥护不拥护、赞成不赞成、高兴不高兴,是衡量我们一切工作是非得失的根本标准,也是衡量我们党是不是讲政治的根本标准。”[26]“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27]随着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第一个百年目标的顺利实现,着力构建先富带动后富、实现共同富裕的有效机制就成为新发展阶段更为优先的政治议程。
(二)现代化的本质与中国式现代化的核心特征
实现共同富裕成为新发展阶段的中心课题,蕴含着中国共产党对现代化本质和中国式现代化特征的突破性认识,彰显出对国家现代化发展道路的自觉与自信。
一方面,“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这一论断充分肯定了人的社会历史主体地位。通常来说,现代化进程由器物的现代化、制度的现代化以及人的现代化三个层面构成。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毛泽东就提出了要实现工业、农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的现代化(即“四个现代化”)的战略目标;改革开放后,邓小平擘画了现代化建设的“三步走”战略步骤。不过,“四个现代化”实质上仍侧重器物层面的现代化。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将全面深化改革的总目标确立为“完善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21],被视为开启了“第五个现代化”[28]的新境界,更加强调制度层面的现代化。事实上,在现代化进程的有机整体中,实现人的现代化才是现代化的本质特征。马克思认为:“正是人,现实的、活生生的人在创造这一切……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29]他在构想未来社会时还指出:“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将如此迅速,以致尽管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所有的人的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还是会增加。因为真正的财富就是所有个人的发达的生产力。”[30]可见,马克思在唯物史观的视野下已经形成了关于“人的现代化”的思想雏形,并最终孕育了“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这一科学论断。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目标的语境中,“促进共同富裕与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是高度统一的”[6]8,需要推动人的全面发展与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相互促进。由此,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所追求的就不是乌托邦意义上的共同富裕,而是致力于消除两极分化、真正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共同富裕。
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的核心特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经济社会发展必须始终以人民为中心。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就有着“走自己的道路”的高度自觉。1979年,党的理论工作务虚会上,邓小平指出:“过去搞民主革命,要适合中国情况,走毛泽东同志开辟的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现在搞建设,也要适合中国情况,走出一条 中国式的现代化道路。”[24]163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后,中国共产党对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的特征有了更加全面而深入的认识,从而坚定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自信。“我国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3]474归根结底,中国式现代化的核心特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这意味着,中国式现代化“摒弃了西方以资本为中心的现代化、两极分化的现代化、物质主义膨胀的现代化、对外扩张掠夺的现代化老路”[31],从而拓展了广大发展中国家走向现代化的途径。此外,通过中西比较,可以发现,西方现代化老路的特征还包括少数国家及人口的现代化和“先污染、后治理”的现代化,如表1所示。
表1 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与西方现代化老路比较
综上所述,实现共同富裕是关系党的执政基础的重大政治问题,已成为新发展阶段的中心课题。由于中国共产党深刻认识到“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因此,在治国理政实践中始终遵循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这从根本上决定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新道路,而非西方以资本为中心的现代化老路。正是基于对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深刻理解,新发展阶段的“共同富裕”不再是GDP增长和物质财富增加的单向度目标,而是包括了“生活富裕富足、精神自信自强、环境宜居宜业、社会和谐和睦、公共服务普及普惠”等多重内涵,从而以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
四、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需要进行深刻的社会革命
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艰辛探索历程来看,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一场伟大社会革命,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伟大社会革命的成果和延续。从理论层面来分析,由于“这个新时代,是全国各族人民团结奋斗、不断创造美好生活、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时代”[13],因此,探索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道路也是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场伟大社会革命的必要组成部分,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从现实层面来分析,无论从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远景目标的艰巨性,还是从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复杂性来看,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都需要进行深刻的社会革命。
(一)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远景目标解读
随着中国改革进入攻坚期和深水区,“触动利益”(调整固有利益格局)往往比“触动灵魂”(打破思想观念束缚)更为艰难。在收入分配制度改革领域,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首次在党的决议文件中提出“逐步形成橄榄型分配格局”[21]的预期目标。综合研究发现:进入21世纪后,中国已逐渐由倒“丁”字型社会结构转变为“土”字型社会结构;当前,中等收入群体占比有所上升,中低收入群体占比仍然较大;由于保持社会较高的代际流动率至关重要,因而仍需进行更多体制层面的改革[32]。
对照2035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远景目标,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既是一项长期任务,也是一项现实课题。笔者此处仅讨论与“人的全面发展、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33]相关的三个关键指标。一是“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经测算,相较于2020年,“到2035年实现经济总量或人均收入翻一番,是完全有可能的”[14];按照国际经验,人均国民收入需要稳定在2万美元以上,才能进一步夯实共同富裕的物质基础。二是“中等收入群体显著扩大”。按绝对收入标准测算的中等收入群体在总人口中的占比应该从30%增至60%以上,即中等收入群体翻一番,才能基本形成橄榄型社会结构。三是“居民生活水平差距显著缩小”。需要更好发挥政府作用,通过再分配的调节机制扭转收入差距的高位徘徊状态,努力使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基尼系数下降至警戒线0.400以下。可见,要想取得上述“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目标,必然涉及对既有收入与财富分配格局的深刻调整,也必然涉及系统性的经济社会变革。
(二)推进以人民为中心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
党中央始终从战略高度重视共同富裕问题,充分认识到改革的复杂性,正在持续深化以人民为中心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收入分配制度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三项基本经济制度之一,是国民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一项带有根本性的制度安排。当前中国收入分配的基本格局是:初次分配依靠市场机制,再分配依靠政府调节,第三次分配依靠道德自愿。然而,这并不意味着盲从舆论,认为初次分配与再分配似乎已臻于完善,转而将重点错放到第三次分配上。事实上,以人民为中心的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应该以市场化导向的初次分配为重点,以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为方向的再分配为关键,协同发挥好第三次分配的辅助补充作用。
首先,由于中国经济的非均衡特征使得市场机制仍然不够健全,收入分配制度改革应以基础性的初次分配改革为重点[34]。在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的同时,健全劳动、资本、土地、知识、技术、管理和数据等生产要素按贡献参与分配的机制,积极稳妥开展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这不仅有助于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有利于破除城乡二元经济结构、扩大农村中等收入群体规模。
其次,中国再分配机制对平抑初次分配差距发挥的作用还不够明显,一度过分强调社会保障制度激励经济增长的功能,而非应有的保持社会稳定功能。因此,再分配改革的当务之急是要以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为方向,切实促进城乡、区域以及不同群体的共享发展,避免出现收入差距不降反增的“逆向调节”怪象[35]。从长远来看,基本公共服务应该致力于覆盖人的全生命周期,并逐步实现资源的优质共享。
最后,一个经济体的收入差距状况主要由初次分配、再分配所决定,第三次分配通常则起辅助再分配的补充作用。从三者的关系来看,再分配、第三次分配的共同目的是平抑初次分配导致的收入差距;如果前两次分配解决得好,第三次分配的功能相应可以弱化;而再分配中遗产税、赠与税等财富调节税种的出台,有助于促进第三次分配的完善。单就第三次分配而言,其作用的充分发挥既需要先富群体出于道德价值的“内驱力”,也需要社会褒扬公益慈善行为的“推力”,还需要政府稳妥推进财富调节税种改革的“压力”[18]160-166。
五、结语
中国式现代化的核心特征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以人民为中心的现代化。结合上文讨论的语境,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是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时代。一方面,在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语境中,实现共同富裕是关系国计民生的经济问题,突出表现为当前所面临的中等收入群体比例较低和收入差距高位徘徊的问题;另一方面,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语境中,实现共同富裕是关系党的执政基础的重大政治问题,已成为新发展阶段的中心课题。无论从2035年社会主义现代化远景目标的艰巨性,还是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复杂性来看,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都需要进行深刻的社会革命,这将必然推动一场系统性的经济社会变革。随着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全体人民共同富裕道路探索不断走向深入,关于共同富裕的理论阐释将进一步系统化,必将谱写出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与中国国情和发展实践相结合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