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研究
——基于区域高等教育一体化的视角
2022-09-20江萍任志成
江萍,任志成
(南京审计大学 发展改革办公室/高等教育研究所,南京 211100)
进入“十四五”时期,区域发展已上升到国家战略高度,《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 年远景目标纲要》(以下简称《十四五规划》)以专门篇章着重论述了优化区域经济布局,促进区域协调发展的重要意义,其中提到我国将同步深入实施区域重大战略和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健全区域协调发展体制机制,构建高质量发展的区域经济布局和国土空间支撑体系,优化区域高等教育资源布局,提升区域合作层次和水平。新发展阶段下的区域协调发展需要多种元素的跨界合力,其中高等教育作为社会系统的子系统之一,需要发挥出对经济社会发展的引领和导向作用,尤其是要凸显其在与经济社会互动发展中的区域意识。
一、区域高等教育一体化的内涵与现状
在区域协调发展的总体战略布局中,合作、联动、融合、整合、共同体、集群和一体化等都是近年来针对区域主题研究的高频词汇。有研究指出,这是一组不同范畴的概念,合作强调具体的行为与手段,一体化强调结果与目标,集群着重资源整合和竞争力提升,融合则突出命运共同体与互联互通[1]。简·奈特在对高等教育区域化进行分析时提出一个理论框架,她认为高等教育区域化按照发展程度由浅至深分别为以合作(Cooperation)、协作(Collaboration)和伙伴(Partnership)关系建立等为特点的浅层次区域化,到以协作(Co-ordination)、融合(Convergence)和 协调(Harmonization)等为特点的中等层次区域化,再到以一体化(Integration)、共同体(Community)和相互依存(Interdependence)等为特点的更加正式、制度化和全面的区域化[2]。但在实践层面,关于是否要将一体化作为区域化的最终目标时,尚存争论。简·奈特也认为,“一体化”只是与“合作”“协作”等并行的区域化发展状态,并非区域化发展的最终进程。另有研究认为,高等教育一体化的进程并不存在一个标准模式,而是要结合当地的现实情况进行适当调整[3]。同时,针对区域高等教育一体化内涵特征的描述,主要包括:在区域范围内实现资源、实践与制度等相关要素的优势互补与区域整合;在区域范围内建立更紧密的合作和联盟关系,促使高等教育利益相关者的有序分工、错位竞争及全面协作;在此过程中需突破各种体制机制障碍;以高等教育系统内部活动为载体,与系统外部各领域耦合形成的有机生态系统;能提升区域内高等教育综合竞争力,促进区域高等教育的高质量发展[4][5]。
目前,在区域性发展战略逐步升温的背景下,关于区域高等教育一体化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也呈现较丰富的成果。第一,明确将主体功能区理念作为国内高等教育区域发展的指向针[6]。自2006 年主体功能区概念被提出,2010 年《全国主体功能区规划》的正式发布标志着我国主体功能区规划和政策体系的正式建立,为此后京津冀、长江经济带、粤港澳大湾区、长三角、黄河流域等区域发展战略的制订奠定了理论基础,也与《十四五规划》中描述的“深入推进西部大开发、东北全面振兴、中部地区崛起、东部率先发展,支持特殊类型地区加快发展,在发展中促进相对平衡”的区域协调发展战略一脉相承。第二,将打造区域高等教育发展的活跃增长极、发展样本区和改革先行区作为区域高等教育一体化发展的目标定位[7],始终强调理念创新、制度创新、组织创新、技术创新等体系化创新的驱动作用。第三,高等教育系统的开放性和功能性已被普遍关注,高等教育发展的水平已然成为区域一体化发展进程中的重要“地标”。第四,在现实中,区域内高校的协同发展已成为普遍现象,甚至被认为是承载着推进高等教育深化改革和提升质量的价值预期[8],是构建高等教育发展新范式的重要起点[9]。第五,在国际层面,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长期以来致力于全球和区域范围的教育治理,在其发布的《2030 年教育仁川宣言和行动框架》[10]中提出,当全球化世界中社会、政治、经济和环境方面的挑战尚未解决时,教育极为重要,因此有必要建立包容和有效的地区协调机制,并正在推动拉美地区、非洲联盟、欧洲联盟、东南亚国家联盟等相关的教育一体化进程行动。
因此,区域高等教育一体化作为国际国内高度关注的宏观教育改革趋势,需要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的相互促进、互为支撑,从而共同寻求体系化的创新,并发挥创新改革的示范作用,最终达到高质量的区域协调发展。据此,本文的研究视角主要聚焦于组织创新中的一种形态,即高等教育集群,正如被一些学者关注到的,国外较成功的区域发展案例中,东京、旧金山、纽约等几大湾区之所以能够成为国际一流湾区,其中一个重要因素是因为它们都有世界级的大学集群,拥有世界一流大学的强大智力支持[11]。当高等教育真正成为一个区域的创新主体时,方能支撑起整个国家创新体系的建设。
二、区域高等教育一体化中的创新形态:高等教育集群
1.高等教育集群的内涵
集群的概念在《大辞海》里属于环境生物学范畴,是指生物界中社会群体生活的现象,后被用于经济学领域,逐渐成为区域经济和科技发展的新思维和政策工具[12],并以产业集群、创新集群等概念被众人熟知。联系到教育学领域,最初高等教育集群概念被提出时,许多研究直接将其等同于大学联盟(大学城)等,并定义为一种高等教育结构布局在地域空间上的特殊表现形式,其中,“集”即采集,隐含着资源聚集、取众之长的意思。到了高等教育“后大众化”时代,冒荣等提出为了缓解高校间非合作博弈与无序竞争现象,需要用区域集群式发展催生高校间的合作博弈行为[13]。此后,当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目标被党中央明确,中国高等教育区域发展问题被日益关注后,针对高等教育集群的研究愈发集中。吴岩等认为,区域高等教育的发展也需要遵循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规律,加强高等教育资源的整合,通过各要素在区域范围的有效流动和优化配置,实现区域高等教育的整体提高,并促进区域内各省市高等教育的共同繁荣[14]。有鉴于此,可以将高等教育集群视为区域一体化战略下高等教育组织的创新形态,主要通过集聚高校资源、融合教育要素、共享教育资源、推进合作互动、避免无序竞争等,实现教育集群的累积效应、整体效应和溢出效应,从而促进区域社会经济共同发展。
相较于大学联盟、大学城等概念,高等教育集群除了与之所共有的区域相邻、资源共享、合作互动等一般特性外,需要强调的是,它不仅仅是若干所大学的简单聚合,而是需要通过组织创新、制度创新以及机制创新累加放大高校的内在功能,呈现从量变到质变的“化学反应”。在学术研究上能够描摹出纽约湾区高等教育集群所展现的“一幅以连绵山脉为主的学术高峰新画卷”[15];在服务功能上更加注重凸显与经济社会的深度融合,引导和推动区域产业结构升级和经济发展模式转型,从而成为区域一体化进程中的重要力量。
2.高等教育集群的典型发展模式
关于高等教育集群的分类,曾经出现过不同的划分标准:有的根据集群中高校学术资本的分布和各自在集群中所起作用,将其划分为核心型、簇聚型和复合型等不同形式[16];有的紧密契合区域高等教育发展与经济社会发展之间的先导、伴生、跟随三种关系,提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四种模式,即政府主导、科教驱动模式,市场主导、经济驱动模式,政府扶持、生态驱动模式以及混合动力、多元驱动模式[17]。在此基础上,笔者综合了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驱动力和样态两种显著属性,并通过对目前较为成功的典型集群案例进行归类比较,用二维结构样表将其进行分类,大致可分为六种典型模式(见表1)。
表1 高等教育集群典型发展模式
根据集群发展的驱动力不同,可依次分为以政府为主导的驱动模式、以产业为主导的驱动模式以及混合驱动模式;根据集群样态的中心分布不同,可分为单中心模式和多中心模式。其中,以政府为主导是指政府在该区域高等教育集群的发展中,通过制订规划、政策引导、配置资源等手段承担着主要职能,发挥了主要驱动作用;以产业为主导意味着该区域高等教育集群发展进程中,更加凸显市场机制和经济因素的作用,政府的作用主要体现为支持性或服务型;混合驱动则强调了政府力量和市场力量的平衡作用。
第一种是政府主导下的单中心模式,典型代表是京津冀区域的高等教育集群。在这一区域,政策是高等教育协同发展的主要推动力量。2015年出台的《京津冀协同发展规划纲要》,2017 年发布的《京津冀教育协同发展“十三五”专项工作计划》,以及《京津冀教育协同发展行动计划(2018-2020 年)》《加快推进教育现代化实施方案(2018-2022 年)》等,共同推动着京津冀区域优化提升教育功能布局,联手打造高水平、国际化、开放型的高等教育集聚高地。同时,北京市在“双一流”建设高校数量、A 类学科数量所占比例、两院院士总数、科研实力等高水平发展指标上,均具有绝对领先优势,无可争议地成为区域高等教育协同发展的中坚力量。
第二种是政府主导下的多中心模式,具有代表性的是德国、法国以及中国长三角地区的高等教育集群。德国与法国国内高等教育集群的发展主要依赖于德国联邦政府与各州政府签订的《关于资助高校学术研究的精英计划的协议》(即“卓越计划”)和法国议会颁布的《高等教育与研究规划法》,两份文件均明确提出建设高等教育相关集群项目,以提升该国高等教育整体实力和竞争力。长三角区域高等教育集群的建设则主要归因于国家从战略高度对该区域一体化发展的顶层设计,尤其是当2018 年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提出“支持长江三角洲区域一体化上升为国家战略”后,长三角地区正式进入更高质量的一体化发展阶段,“三省一市”先后签署《长三角地区教育更高质量一体化发展战略协作框架协议》《长三角地区教育一体化发展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年)》《新一轮长三角地区教育一体化发展三年行动计划》等文件,强调在健全长三角教育协同发展体制机制等方面加强项目推进,为一体化加速奔跑注入“教育动能”。与京津冀有所不同,长三角各地的教育水平相对均衡,尤其是江苏、浙江、上海三地,基本呈现出你追我赶、齐头并进的发展态势。
第三种是产业主导下的单中心模式,东京湾区的高等教育集群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该湾区由东京都与周边三县组成,是日本最大的工业城市群和世界重要的商贸中心、交通中心和金融中心,拥有“产业之城”美誉,经历了一战后日本大规模工业化阶段和二战后的高速发展20 年,东京湾区吸引了大量工业在湾区聚集,成为世界级的“产业湾区”,整个湾区的GDP 占日本全国的30%。在产业分布上,东京都将低端产业逐步转向周边县市,渐渐形成以东京都为中心,向外围扩散的垂直型产业分工体系。与产业聚集相类似,东京湾区也同样吸引了国内200 余所高校在此区域扎根,以及占全国40%左右的学术研究机构和超过60%的研究人员,尤其是当2014 年日本政府推出“超级国际化大学计划”,东京湾区高水平大学集群的建设日趋成熟。
第四种是产业主导下的多中心模式,最具代表性的是纽约湾区的高等教育集群。纽约湾区是以纽约为中心的美国东北部大西洋沿岸城市群,与东京湾类似,其产业聚集得益于工业革命和两次世界大战后的发展良机,属于典型的“贸易湾区—工业湾区—服务湾区—创新湾区”演进过程[18]。根据《全球四大湾区高等教育第三方指数竞争力报告(2020)》显示,纽约湾区高等教育竞争力指数排名第一,上榜高校数量共有70 所。其中包含了7 所常春藤盟校和8 所新常春藤高校,国际一流大学的聚集效应明显,但在集群分布上呈现为“多中心—核心轴线”结构。
第五种是混合驱动下的单中心模式,包含了众所周知的硅谷大学集群。美国硅谷被誉为创新能力最强、科技服务业发展最为成熟的高新技术产业集群,其起源可以追溯到被誉为“硅谷之父”的斯坦福大学原副校长弗雷德里克·特曼(Frederick Terman),特曼一直致力于将知识运用于实践的“实用教育”理念,在他提出的“学术尖端”计划影响下,斯坦福大学出租了7.5%的土地作为高科技产业的工厂,此后不断扩张土地出租,孕育出硅谷产业集群,斯坦福大学也因此被视为“硅谷孵化器”。同时,受到20世纪60 年代颁布的《加州高等教育总体规划》影响,加州公立、私立非营利和私立营利等各类型大学明确了办学目标及任务,各司其职,有序发展,围绕硅谷发展的众多私立大学如雨后春笋般兴起,形成以斯坦福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为核心的各层次高校错位发展的高等教育集群。
第六种是混合驱动下的多中心模式,最具此鲜明特征的是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集群,混合驱动即意味着主导集群发展的既包含政府的政策推动力,也离不开该区域既有产业发展和布局的影响。建设粤港澳大湾区是国家一项重大的战略决策,2019 年印发的《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明确提出,要“以香港、澳门、广州、深圳四大中心城市作为区域发展的核心引擎……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际科技创新中心”,这一定位充分考虑了粤港澳地区的产业优势因素。据相关统计,广东省区域创新综合能力排名已蝉联全国第一,再加上香港在国际科技创新上的历史优势,可谓“强强联合”。在此基础上,2020 年教育部、广东省人民政府联合印发《推进粤港澳大湾区高等教育合作发展规划》,提出要立足粤港澳大湾区经济社会繁荣发展需要,成为世界高等教育合作发展和创新发展先进典范,从而掀起有关高等教育集群研究与实践的热潮。
三、高等教育集群有效发展的深层次原因剖析
高等教育集群快速发展以及能够推动区域经济社会进步的事实已摆在世人面前,关于其中机理的一种普遍解释是集群对知识、人才、技术、成果等教育资源和教育产出的整合和聚集,能够直接或间接地对区域创新、产业升级等起到促进作用,从而发挥出集群的累积、整体和溢出效应。不仅如此,本文认为还需探究其中的深层次原因。
1.以区域发展为目标打造“和而不同”的集群基因
从全世界范围来看,高等教育正普遍面临着外部资源紧张下的内涵式发展现状,当新资源的获得变得艰难,如何有效整合和利用现有资源,越来越成为各国高等教育关注的重点。从要素资源流动的角度看,区域高等教育一体化是有目的地配置区域高等教育资源、推进高等教育存量改革的过程[19],因而基于此原则建立的高等教育集群,从基因上就需要根植区域发展的总目标,并使之成为集群成员和利益相关者的共有愿景,汇聚“点—线—面—体”多维合力。“一体化”不是“一样化”,更不是“整体化”,追求区域一体化的目的正是为了优化结构、打造特色以及分类发展,形成“和而不同”“各美其美”“美美与共”的集群发展底层文化。“和而不同”的“和”,是指各成员能够和谐共处、合作共赢,更是要强调在共同目标下高等教育的融合发展,因而在统一目标下的单点创新或多点联合突破均能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在前文所分析的高等教育集群典型发展模式中,无论是以哪种驱动力为主导或者为先后,均需要有一种有形或无形的力量将大家的目标进行统合,或者是用一种利益相关方都能接受的共同目标作为牵引,促使集群内外部的合作产生“化学反应”。在中国以及德国、法国等国家,这种力量首先来自各级政府,然后才在高校、企业、市场、社会各方面的共同推动下,形成一定的集群规模;而在美国,由于高等教育管理体制不同,大学的办学自主性较高,大多数集群的产生主要源于无形的市场力量,是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由不同机构的诉求共同博弈的结果,政府再以一种“合作背后的合作”模式加以支持和引导。但无论是何种模式,高等教育集聚的有效发展一定是多元主体共同推动下的结果,正如常桐善所言,在21 世纪的今天,任何一个人、一个研究领域、一所大学甚至一个国家的力量都很难解决高等教育面临的问题,能解决这些问题的唯一途径就是高等教育的跨界合作,从而产生超越简单的“1+1=2”的战略理念[20]。
2.以多集群共生的视角培育“大生态”系统
区域发展的共同目标建立后,如何能在此目标统领下构建自适应的、良性发展的集群模式,最重要的因素是需要培育能支持多元集群共生共长的大生态系统。回到集群的生态学本义,生物群落的生长和延续需要生态环境的支持,整个森林体系的孕育离不开参天大树之间的呼应和联系,以及阳光、水源、动植物、菌群等的协作,以维持生态系统的平衡和自洽状态。相对应地,高等教育集群作为教育学领域的概念,它的生长壮大也需要以跨领域的视角进行集群生态的建构,既包括与产业集群、创新集群的呼应,也离不开本领域内学科集群、专业集群、科研集群、师生社群等的支持,同时更需要政府、社会、市场等力量在生态中建立体制机制时发挥作用(见图1)。
图1 多集群共生的生态系统
德国亚琛工业大学是入选了德国“卓越计划”的一所技术大学,在过去25 年里诞生了约1400家衍生公司,它的成功经验就是建构创新集群模式和生态,推动大学以重大产业需求为引导,集聚企业、高校、研究机构等,建立产学研联合创新中心等载体,实现重大成果研究、技术转化、创业孵化等主要功能[21]。以上只说到第一层,即教育和市场之间的关系互动,更深一层还需要融入政府和社会因素。以硅谷为例,有研究指出,硅谷主体之间的互动既有在产业、大学与研发机构之间进行的,也有产业之间的,两种互动机制共同推进硅谷产业发展,培育创新文化[22]。这样的表述并不完整,硅谷真正成功的秘诀在于由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大学和科研机构组成的高等教育集群、企业集群,以及各类科技服务平台等组成的整套创新生态系统,其中政府和社会的力量也不容忽视。在市场发达程度较高的日本,政府也通过完善制度、出资建立中介组织、税收与融资优惠吸引企业参与以及建立校企人才流动机制等深度参与到“产学研”体系中[23]。在建立大学社会服务功能的“威斯康星思想”发源地,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建立了受政府驱动,支持大学自身发展和社会发展的专门组织——威斯康星大学校友研究基金会,独立运作,致力于促进产教融合,联合大学、政府、企业家等形成合作共同体[24]。
3.以大学为重要节点促进“政产学研用”深度融合
前面的论述中提到,深度推进高等教育集群发展,一是要建立区域发展的共同愿景,二是要建设维系集群生长所需的生态系统,这两点强调的都是集群与外部环境的关系。作为高等教育集群的主体——大学,在其中需要发挥好“政产学研用”融合过程中的重要节点作用。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建立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深度融合的技术创新体系,在传统的“产学研”组合中,企业的主体地位不容置疑。当政府和社会两方元素加入后,“产学研”延展至“政产学研用”,系统网络更加复杂,各主体间的选择、博弈、合作机会更多,大学作为重要节点所承担的“锚”与“枢纽”两种角色愈发关键。再回到硅谷案例中,特曼教授曾这样形容过斯坦福等大学的作用,“大学正迅速地发生着变化,他们已不再是单一的学习场所,而正成为影响国家区域产业活动的一种主要的经济因素,是和原材料、交通、气候等同样重要的自然资源”。事实上确实如此,谷歌的搜索引擎技术,是谷歌的两位创始人在导师指导下,为斯坦福大学图书馆做项目时研发出来的;思科公司创办时所用技术,也是创始人在斯坦福大学任教期间发明的,所以这些技术专利都属于学校。当这些技术被拿去创业时,斯坦福只象征性地占有一点股权和费用,近似于免费转让。后来谷歌、思科成长为科技巨头后,向学校捐赠了大量资金,还成立基金会扶持校友创业。因此,在硅谷案例中,政府扶持大学进行前沿科技研发,并将成果不计回报、快速地进行转化,企业成功后又用大量捐款来回馈学校,从而形成良性循环的“政产学研用”融合。现在耳熟能详的国际湾区,不论从何产业起家,都共有一个显著特征,即已成为或正转型为创新型湾区,而创新主要来源于大学和科研机构的知识生产和技术研发活动,因此大学在整个集群生态系统中的功能需要被激发、被重视以及被妥善使用。
四、推动高等教育集群高质量发展的对策与建议
高等教育集群的建设和发展问题是一个复杂的理论框架体系,涉及教育子系统内部的运转以及与外部系统的合作共赢,仅从高等教育一体化的视角切入,可以从三个层面着手推动。
1.顶层逻辑:建设区域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
在商业领域,工业革命被视为生产的规模化,数字革命被视为服务的规模化。延伸到教育领域也存在相似的原理,普及化阶段的教育革命需要实现规模体量下的个性化和多元化,也只有实现了规模化的高质量教育,才有足够的力量推动经济社会的发展。站在顶层设计的角度,区域高等教育的发展问题归根结底属于区域内高等教育的布局和结构优化范畴,其中基础是区域内高等教育机构的数量和种类,龙头是高水平大学和一流学科的布局方向,核心是区域高等教育体系的合理性和协调性。如果说区域协调发展是高等教育区域发展战略的总体目标,那么建设区域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是这一目标在新发展阶段的深化推进版,前者更关注区域协调发展在国家总体发展格局中的作用,后者更加注重区域内部与高等教育系统有关的各种因素和机制的有机协调与和谐发展,是实现前者目标的要素。为实现上述目标,进行区域范围内的教育存量资源改革,从而达到尽可能有效的资源分配状态至关重要,这也与以合作共享为基础的高等教育集群相呼应。
因而,建设区域高质量高等教育体系可着重从以下三方面入手:一是组建具有权威性的区域教育协调组织,以区域发展的最高目标统合各方利益诉求,帮助大学、科研院所、企业、社会团体等建立“区域意识”,提升相关组织对区域发展的适应性和服务功能。二是在推动区域高等教育一体化方面坚定不移地走改革发展之路,继续在制度创新、组织创新、机制创新等方面加强探索,在提升活力中寻找适合本区域的改革方案,并加以论证和推广。三是打造一体化的合作平台,在资源配置上兼顾各类高校的发展诉求,以先进带后进,鼓励以跨校合作的模式组织联合攻关、联合培养等,打造区域教育资源的深度一体化,并以此带动全方位的一体化。
2.核心逻辑:推动高等教育集群与产业集群融合发展
在区域一体化的顶层设计框架下,高等教育集群在寻求自身发展的过程中,需要注重与产业集群的深度融合,并以推动区域产业结构升级和经济发展模式转型为目标。从世界范围的经验看,成功的高等教育集群无一不是与区域经济协同发展的典型案例,诸如美国波士顿大都会区高等教育集群与生物技术产业的关联,硅谷高等教育集群与信息技术产业间的互动,以及东京湾区高等教育集群对能源环境产业的带动等。一方面,大学通过知识更新、科技研发和人才输出等成为区域创新的引擎,促进了区域经济增长和产业升级;另一方面,大学又能在“产教融合”中获得市场反馈、人才消化以及资金支持等,从而形成良性循环。具体来说,大学作为集群主体可以尝试以下路径。一是深入分析区域属性和产业集群特点,组建相契合的学科集群和科研创新集群等,发挥优势学科的引领作用,形成教育类集群与产业集群整体匹配、相互支撑的运行机制。二是依据成熟的产业集群所呈现出的“群”特征、“链”结构和“网络”形态[25],主动调整学科专业结构和科研组织方式,尤其是要深入分析各产业链的上下游关系、与外部网络的渗透关系,围绕产业链推动学科交叉融合和知识技术创新,从而真正构建面向产业的学科链、教育链、人才链、创新链。三是提升“补短板扬优势”的意识,发挥出高等教育对社会经济发展的引领和带动作用,对接国家重大战略和区域发展目标,促进产业结构升级,重点发展国家扶持的产业、有益于国计民生的产业,集中优势资源突破关键性技术和壁垒。
3.底层逻辑:引导学科与专业发展模式革新
根据上述分析,高等教育集群发展在深度对接产业集群的过程中,学科专业结构、科研组织方式、人才培养目标等都需要主动作为,进行模式革新,这是产生于大学内部的一种“由下而上”的创新推力。往往一项科技研发、重大成果的产生,不是来自政府的行政命令,而是源于一群教师、科研人员聚集在一起,经历了交流讨论、分享启发、思维碰撞、反思体悟的过程。当知识的生产模式正在从“以学科为基础”转变为“以问题为导向”和“以知识集群为特征”的模式时,会聚研究正在成为知识生产和创新的新增长点[26],从而成为高等教育集群发展的底层逻辑。具体来说,在学科专业发展模式革新上,需要坚定做大做强优势学科,寻求新的学科增长点,从“大而全”转向“专精特”的发展模式,不断建设学科高原上的高峰学科。在科研组织模式革新上,需要加强资源和力量整合,克服学科和机构之间的壁垒局限,推动深度交叉合作、管理协同和科研联合攻关,并注重科研成果转化率,提升科研成果对学科建设的反哺度。在人才培养模式革新上,需要健全多层次人才培养体系,重点强调分类培养学生的创新创业能力、应用研究能力以及实用技术能力,努力实现区域人才总量、层次、结构、能力等与区域产业结构和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相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