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变形记”

张晓虹/文

6月末的一个下午，上海嘉定区安亭镇消防委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正在办公，手机里突然蹦出一条陌生短信：“听说你们挺横啊！要清理我们？你们不让我们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等着和我的煤气罐子同归于尽吧！”这则恐吓短信的发出时间，正是嘉定区启动区域环境和仓储安全综合整治百日行动的阶段。工作人员怀疑，这条短信八成是前不久查到的“三合一”违法承租人对抗执法的“伎俩”。

这样的猜测果然没错，发出如此穷凶极恶短信的人，正是曹安国际商务物流园区的违法企业主之一——“设计师”张青。

“夺命”短信

故事的开篇从一场检查开始。6月17日上午，上海市嘉定区消防救援支队防火监督员苏新跟随安亭镇消防委办公室检查人员，来到位于嘉定区曹安公路的曹安国际商务物流园区进行检查，发现了大片严重的“三合一”现象。检查人员当场对管理方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同时出具《消防监督检查建议书》，要求其在规定时间内整改完毕。原以为整改行动会顺利结束，没想到在后续的整改跟进中，有一个表现极端的中年男子跳出来多次阻挠防火监督员的正常工作，也由此暴露这个园区更深的隐患。此人即发送“夺命”短信的张青。

五六年前，外乡生意人张青来到上海做仓储物流生意，想租一块场地作为仓库和人员办公的地方，听说嘉定安亭镇曹安公路这边有物流园区正在招商。来到园区，张青很快就找到了心仪的位置，想租下来办公。可惜，当年的他囊中羞涩，手头的资金只够租下仓库，员工办公室和员工宿舍想一起租下来资金远远不够。为了尽快赚钱，在上海落地，张青动起了歪脑筋，他在租来的仓库里大肆改造，用彩钢板、工字钢等材料搭建了员工宿舍和办公室。这样“三位一体”的公司，给张青省了不少钱。就这样，第一次的“变形”让张青尝到了甜头。

因为赶上了电商崛起的那几年，张青之后赚到了不少钱。照理说，有了资金就能将自己的仓库恢复成正常的样子。但张青非但没有这么做，反而还看上了这门“赚钱”的生意。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张青在园区内又租下几间仓库，租借给了几家电子商务公司，然后如法炮制地把仓库改造成“三合一”场所。

第二次的“变形”成功，让张青变得更加肆无忌惮。面对丰厚的利益，张青疯狂地榨干了每一寸土地，甚至不惜在违法建筑上再建违法建筑。后来“房屋”越建越多，其他商户也纷纷效仿。甚至，张青做得熟练之后还能根据不同租户的要求给出变形的设计方案，被一些租户戏称为“设计师”。

这批出自张青之手的变形仓库，由于价格便宜，又方便工人吃住办公，受到不少企业的青睐。随着时间推移，这个小小的园区里，密密麻麻地盘踞了50多户租户。除了环境脏乱差，园区里随处可见的火灾隐患更是触目惊心。“你能想象吗？一大片由彩钢板和其他可燃、易燃材料搭建而成的‘房屋’杂乱无章地遍布在园区里，本来就狭窄的通道上还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生产材料、生活垃圾和易燃易爆品，空中悬挂着密密麻麻的电线，像一层层蜘蛛网。”苏新说道，“这些‘房屋’既是车间又是仓库还是宿舍，属于典型的‘三合一’建筑。屋里没有任何消防设施，一旦发生火灾就是火烧连营，很容易群死群伤。”

野蛮“生长”

曹安国际商务物流园区面积约56.06亩，属于中小型物流园区，内部基本都是电子商务企业的仓库。走进园区，有一个仓库从外观看，是一个大理石加工车间，不少工人正在作业。进入后却发现“别有洞天”，仓库被许多小隔断分割，野蛮生长着一间间群租房，8米高的仓库中搭建一座高约7米的两层阁楼。阁楼内两个本就狭小的厕所还设有洗浴区，潮湿的环境中，开关、电线裸露，如发生漏电、触电事故，后果不堪设想。二楼不仅有空调、饭桌，还有天然气罐和一台简陋的燃气灶台。经过一些虚掩的房门，还可以听到笑声。随处可见走廊上摆放着租客使用的电磁炉和餐具，旁边还堆满了各类杂物和垃圾。打开其中一扇门，一股怪味扑面而来，小小的房间里只容得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毫无穿管保护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挂在房顶，再和房间里的插座相接。整个仓库内随意摆放着易燃化学用品以及破损和过期的消防器材。一旦起火，不但没有可用的灭火器材，人员逃生也十分困难。仔细看不难发现，这些房间的隔断根本不是墙，而是直接用“工字钢”进行分隔，再用木板等材料装修，从而形成一个个小单间。租客透露，这些隔断都是张青私自违规搭建的，都是他的“得意之作”。

由于这样的“工字钢”缺少防火喷涂，很容易在火灾中发生整体垮塌。有租户坦言，就现在这种条件，他们也害怕出事儿，要是哪天真着火了，肯定要完蛋。

为了根除这片区域的火灾隐患，嘉定支队采取“化整为零”的战术，将整治地块划分为8个单元，用“协同包干”的办法，清晰划分责任片区。消防部门和派出所联合成立了8个检查组，每周对重点区域进行消防安全检查。与此同时，嘉定支队和安亭镇消防委办公室迈开约谈、签约、促搬、拆违“四步走”的整治脚步，最后，由安亭镇消防委办公室正式向各家企业下发动迁通知，并逐一约谈企业负责人，督促对方主动配合，签约搬离。

这种情形下，像张青这样的违法承租人原本早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然而，张青却依旧“稳坐钓鱼台”，因为他很清楚，方圆几公里像他手上这样相对便宜的“房”源非常稀少，好不容易租到了，谁能舍得搬走？果真如他所料，确有不少租户对整治态度暧昧，但消防支队用强有力的措施，逐一堵上了违规行为的漏洞。

重见光明

随着整治清退的不断推进，嘉定消防支队对园区内违法建筑进行了临时查封。仅一周后，大半的彩钢板建筑被拆除。一次次的拆除触动了租户们脆弱的神经。看到越来越多的人相继搬离，看着自己花钱搭建的“仓库”被拆，自己的“摇钱树”们还嚷嚷着要走，张青终于慌了。他连忙联合曾经的“包租公们”一起化身“赖租户”，“什么？要拆掉？房子是我花钱建的，你们凭什么拆我的房子？”“想都别想！收来的房租我都花掉了，哪来钱退给他们。”

开头的那条恐吓短信只是张青阻挠执法的开端。为了留住手头的承租户，他私下威胁他们，阻止他们退租。除了从中作梗，他还故意在互联网上传抹黑整治事实的视频，许诺给承租户更加便宜的租金，用巨大的利益驱使他们“抱团不配合”。 张青绞尽脑汁设置重重障碍，甚至在宣传资料上做文章，“拿到过两本看起来差不多的宣传册，结果翻开来我都愣住了，怎么一本写着这里隐患大、不能住，另一本说的是不要搬，都是做样子，我们也看不懂到底什么意思。”曾经在张青手下打工的员工如是说。

曹安国际商务物流园区虽小，却是与百姓息息相关。在城市安全管理中，大问题要管，小矛盾也要抓，这些“屡教不改”的对象更是不能忽视。要想解决曹安国际商务物流园区的麻烦，彻底根除是最有效的办法。嘉定消防支队再次牵头组织安监、综治、拆违、城管等部门，综合运用关停、查封、清人、拆除、停水停电等强制措施，持续保持对区域火灾隐患的高压整治态势。双管齐下、雷厉风行，让租户明白了这次整治与以往的不同，抵抗拆违的租户开始软化。

张青是“见惯世面”的。在他看来，整治风头一过，他照样可以坐着数钱。7月初，一次现场综合执法在曹安国际商务物流园区展开。随着推土机“轰隆隆”地拆平一间间违建仓库，张青的心渐渐地凉了，看着夷为平地的现场，他明白，自己的“好日子”这回终于到头了。为了防止拆违区域再次滋生新的隐患，嘉定消防支队联合辖区微型消防站人员在区域内开展巡查整治，区域内单位派驻守安保人员在整治区域实行24小时死看死守，做到人员“只出不进”。

“这里的‘三合一’场所清了，一直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今年上半年，曾经住在逼仄阴暗的仓库房里的陈师傅看着园区里违规的企业一家家搬走，住在这里的员工一户户离开，曾经拥挤的仓库厂房被挨个清空。如今的曹安国际商务物流园区已被拆除了大半，现在也终于轮到陈师傅的单位撤出这里了。“单位准备搬到宝山那边去，新的工作环境我已经看过了，更加整洁卫生，消防设施备齐了，有种重见光明的感觉。”对于未来，陈师傅充满了期待。

曹安国际商务物流园区内部仓库“三合一”场所的整治，是嘉定区区域环境和仓储安全综合整治百日行动的一个缩影。据悉，在这次的百日整治行动中，安亭镇消防委办公室会同属地网格单位及第三方安全服务机构联合嘉定消防支队，对全镇所有厂房、仓库开展全覆盖核查，共核查厂房、仓库82家。普遍存在的安全隐患为：单位安全生产管理制度、岗位职责、应急预案制定不完善、不落实；违规堆物堵塞、占用防火间距、消防车道；消火栓、灭火器损坏或数量不足；电动自行车违规停放充电；“三合一”违规住人等现象。目前，安亭镇已对存在的安全隐患立即整改25处，限期整改174处，清除“三合一”场所16处。同时，“百日”系列行动也将继续开展下去，时时肃清火灾隐患，让仓储物流区域不再成为城市消防安全的“边缘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