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数表达中约量副词“差不多”和“大约”的对比分析及偏误研究

沈 婷

语义相近的副词是二语习得中学习者掌握的重难点。约量副词“大约”“差不多”“大概”“几乎”等作为汉语概数表达中的常用词，其意义和用法同中有异，极易产生误用。目前研究界对“大约”“差不多”“大概”的关注度较高，关于“大概”与“大约”，“差不多”与“几乎”“差一点”“差点儿”已有深入的对比性研究。而关于“大约”与“差不多”的偏误分析涉及较少，同时在现实教学中观察到习得者在使用这组词时极易出现错误。基于此，拟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搜集大量来自CCL语料库的语料，从句法组合与语用功能两方面考察这组词的意义及用法。同时，通过对HSK动态作文语料库和广西师范大学留学生的调查问卷分析，归纳来华留学生在习得“差不多”和“大约”时产生的偏误类型及偏误成因，为学习者降低习得难度，更好地提升其汉语水平。

一、研究方法及语料来源

本文拟采用文献研究法、问卷调查法和偏误分析法。

文献研究法：通过查阅、搜集、加工整理有关文献，分析“大约”“差不多”的词性和用法，并在此基础上进行思考与回顾，借鉴前人成果，在此基础上进行研究。

问卷调查法：通过制定并发放有效的调查问卷，了解留学生对“大约”和“差不多”的掌握情况，统计错误率，分析出现误用的原因。

偏误分析法：通过搜索语料库，找出含有“大约”和“差不多”的偏误，总结留学生出现偏误的类型，分析偏误原因。本体研究的主要语料来源是北京大学CCL语料库，二语习得方面的研究主要来源于BCC中HSK动态作文语料库。

二、约量副词“差不多”“大约”的多角度考察

（一）“差不多”“大约”的句法组合情况考察

1.约量副词“差不多”的句法组合情况

“差不多”指相差很少、相近、一般、大多数接近、几乎，有副词、形容词的用法，前者频率最高。在句中作副词时，表示“相差很少、接近”，可与动词、形容词谓词性成分、数量名短语共现。根据收集到的语料大致可将在概数表达中约量副词“差不多”的句法搭配情况分为以下几类：

（1）“差不多”与两个相邻的数词搭配

两个相邻的数词表示两个确数，它们之间则为不确定数目的范围，如“三四年”“十七八斤”“三四万人”“三五年”等。相邻的数词可分为：两个相邻的系数词，如例①；位数相同但系数相邻的数词，如例②；尾数相邻的数词，如例③。

①经过整风，从一九四一年算起，［差不多］三四年时间就解决了。（《邓小平文选》）

②每人都配有防弹衣和最先进的武器，他们还带有一台什么仪器，有这么大，［差不多］有五六十斤，对了，他们还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架微波大线。（柳建伟《突出重围》）

③我还调查了那帮托她买电视的老头，也［差不多］十八九个，李白玲的电视拉回去就挨家给他们送去了。（王朔《橡皮人》）

（2）“差不多”+确数+确数上下“活动范围”的词

确数上下“活动范围”的词有“来”“多”“余”“左右”“上下”等。确数加量词加“左右、上下”构成的概数，表示比确数多或者少的一个数目。例如：

④但是说来惭愧，又是［差不多］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能拿出些什么成绩来告慰他对我的期望呢？（《读书》）

⑤这些操纵电脑的人计算这个201位数的23次方根时，必须输入电脑［差不多］两万个左右的数据，然后才开始演算。（《读者》）

（3）“差不多”+“几”

概数疑问词“几”可表示概数，指不确定数目，例如：

⑥只有少数几首诗或故事写到父母的死亡；这之后的几个年代里，则有［差不多］几十、几百的篇什，写到这一现象。（《读书》）

（4）“差不多”+确数

确数表示一个数目，确数前加“差不多”则整个短语表示开放区间中的一个数目，即为概数。例如：

⑦而且随着年龄的增大，这种情绪也就越加严重。罗平已经有了［差不多］一百亿……是的，这是他承认的数目。（《亚森·罗平的巨大财富》）

2.约量副词“大约”的句法组合情况

副词“大约”的用法与副词“大概”相近，一般位于主语之后，谓语动词、形容词之前，在句子中充当状语成分。根据收集到的语料大致可将其组合情况分为以下几类：

（1）“大约”+相邻的两个数词

①他们正在车站上闲逛时，一个年龄［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子拦住了领头的李大华说：“小兄弟，你是干啥的，遇到了什么难事？”（1998年《人民日报》）

（2）“大约”+确数+确数上下“活动范围”的词

②当今世界上对烟草实行专卖的国家和地区［大约］有70个左右。（1993年《人民日报》）

（3）“大约”+“几”

③许多种族的科学家，曾经［大约］几百年的心血，试图让那面假的线路恢复工作。（《地球杀场》）

（4）“大约”+确数

④斯多葛派（the stoics），创始人芝诺（Zenon），从公元前3世纪到公元2世纪后期，该学派活跃了［大约］500年。（《西方政治思想史》）

综上，“差不多”与“大约”在概数表达中与概数的组合情况大体一致，一般情况下两组词可交换使用。但在“确数+确数上下‘活动范围’的词”的组合中，“差不多”一般不与“来”“余”等表示活动范围的词共现，而“大约”可与其搭配使用。

（二）“差不多”“大约”的语用功能考察

1.“差不多”的语用前提的选择

“差不多”表示距离某种情况、程度等差距小。首先，在意义上一般用于客观叙述与说明。与数量词搭配使用时，一般用于客观地表示与某种限度、形状、数量相差无几的情况，也可用于估计数量。例如：

①剩下的活儿差不多有半天就可以干完。

此为客观地估算活儿的量。

其次，在用法上，除表最高限度外，“差不多”一般不用否定形式，例如：

②*差不多没一点半，再等一会儿吧。改：差不多一点半了，快进去吧。

③半夜了，路上差不多没几个人了。（指没几个人来，一种程度上的最高限度。）

2.“大约”的语用前提的选择

“大约”在表示对数量和时间的不精确估计时意思与“大概”一致，其后需加数量词或时间词。“大约”与数量词搭配使用时，表示说话者把常规或预测作为前提，认为自我推测是正确的，并且认为其他人也会支持自己的推测或者观点，并非根据客观依据进行猜测。例如：

①到大观楼很方便，从市区里可乘4路或54路公共汽车直达，从城内乘出租车大约15元也就可以到了。（CCL语料库）

3.“差不多”“大约”的句类选择

“差不多”“大约”在表达概数时可用于肯定句的陈述，一般不用于否定句的陈述，较少用于祈使句和感叹句。“大约”可用于特指疑问句中，回答则为对实际情况的一种近似值的推测。例如：

①1975年，他们开了一家电影公司“DERIVES”，制作了［大约］60部纪录片，在1981年，他们成立了“Films Derives Productions”，制作了5部叙事电影。（CCL语料库）

②“也不知道现在大约几点了？”护村人说：“大约一点左右吧。”（普希金《书信小说》）

三、来华留学生的“差不多”“大约”的偏误分析

错序是指句中成分所处位置不当，“差不多”和“大约”的偏误类型主要为状语位置偏误与定语位置偏误。例如：

①*他［差不多］半个小时打垒球，然后直接准备出发。改：他打垒球打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然后直接准备出发。

②*我是大约在五年前来的中国，那时候网购还不是很流行。改：我大约是在五年前来的中国，那时候网购还不是很流行。

“差不多”常位于主语后、谓词前作状语，或作谓语或补语。习得者的偏误表现在将宾语置于谓语前。如例①的“半个小时”应置于“打垒球”之后，例②中的“大约”是对“五年前”这个时间的估测，“大约”应置于“是”之前。留学生常对句中作为语气副词出现的“大约”句法结构掌握不明晰，因此造成此类偏误。

遗漏是指遗漏相关成分造成句子不合法，此指遗漏“差不多”前后的成分造成句子语句不通。例如：

③*我来桂林［差不多］三四年了。改：我来桂林［差不多］有三四年了。

④*到那时我在国内学习汉语［差不多］一年多。改：到那时我在国内学习汉语［差不多］一年多了。

⑤*我住在首尔已经［差不多］十七八年。改：我住在首尔已经［差不多］十七八年了。

“差不多”修饰谓词性成分作状语时，所修饰的谓词有“有”“要”“快”“是”等。留学生的偏误主要表现在遗漏谓词。如例③遗漏“有”，在无时间词限定时“差不多”一般表示现在，也可用于过去与将来。如例④、⑤，“差不多”在和表示数量的词搭配时，经常遗漏“了”。汉语中“了”有结构助词和语气词两种用法，语义复杂。留学生往往仅掌握谓词后加“了”表示完成这一用法，其他情况很少使用。

误代是指从易混淆的形式中选取了不适合于具体语言环境的词，如从“差不多”“大约”“大概”“相当”“很”“几乎”“差点儿”等词选用了不当的词导致语句不通。例如：

⑥*大概30%的老年人没有人照看。改：大约30%的老年人没有人照看。

⑦*学习汉语的人数，现在增加了大概一倍。改：学习汉语的人数，现在增加了大约一倍。

在“大约”的偏误类型中，误代的概率最高，误代的词语往往是语义相同但用法却有所不同的表现。如例⑥、⑦中误代了“大概”。

四、结语

文本主要从句法特征、语用特征等方面对约量副词“大约”“差不多”进行了分析。二者虽都可以表示对数量的一种估计，但是仍存在一些差异。在句法特征上，在概数表达中，除在“确数+表示大于或小于确数的范围的词”的组合中，“大约”可一般不与“来,余”等表示活动范围的词共现，“差不多”一般不与其共现。在语用特征上，“差不多”与数量词搭配使用时，较多用于客观地表示与某种限度、形状、数量相差无几的情况，也可以用于对数量的估计。“大约”与数量词搭配使用时，表示说话者并非根据客观依据进行猜测，而是把常规或者预期当作前提，说话者认为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并且认为其他人也会支持自己的而推测或者观点。在句式的选择上，“差不多”“大约”都可用于肯定句的陈述，一般不用于否定句的陈述，较少用于祈使句和感叹句。“大约”可用于特指疑问句中，回答则为对实际情况的一种近似值的推测。

在本体研究的基础上，通过对BBC中HSK动态作文语料库和调查问卷的分析，总结出了留学生在习得这组词时产生的偏误类型，为在二语习得中的学习者解决对二者的语义把握不清以及句法位置不明确等问题提供了可行性方案。但本研究未涉及有关教材以及目的语负迁移等偏误原因的分析，未能提出具体可行的教学建议，这是下一步的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