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新闻写作中的“视觉”沟通问题

刘去非

文字是耳朵的“眼睛”：书页里的标记符号是被束缚的文字，任何人都可以挣脱这些符号的限制，把文字变成摆脱“墨”约束的思想①McLuhan,Marshall.Understanding Media:Theextension of Man.New York:Signet Paperback,1964,p.88.。

——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

人类思维活动有语言思维和非语言思维两种形式。线性的逻辑思维和文字及印刷术的发展相联系，文字和印刷术反过来又使人的视觉和其他感觉相分离。随着电影、电视等现代传播媒介的发展，声音和图像又回到了现实生活中，打破了文字的垄断地位。依赖于视觉的抽象概念，因为和人的其他五官感知相结合而变得富有感情和色彩，是一种形象性描绘的复归。视知觉具有感知能力，受众可以从文字阅读中获得“图像”般的思维。

国际新闻报道为读者了解国外重要信息提供便捷的路径。在国际新闻写作中，记者力图使自己的文字经由报刊媒介而影响更多的受众。其语言要求生动形象、直截了当，力求清晰简单、富于变化而避免单调乏味，著名记者威尔柯里姆曾说过“最好的写稿人总是把新闻报道写成似乎可以触摸到的有形物体”，这里的“有形物体”就是指“图像”文字的建构。对于国际新闻传播而言，“图像”文字可以增加对外文字传播的效果和传播手段，提高文字报道传播的可读性、关注度和阅读量。

那么，如何利用视觉解读的优势，在文字符号的维度上拓展一个“图像化”的想象空间，揭示文字里的视觉审美，使国际传播新闻报道更加生动形象，让目标国受众感受到“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见其人”的意境？本文将就这个问题展开一些讨论。

一、语言文字符号的特征及其在国际新闻传播中的局限性

新闻话语运用一定的语言文字叙述、重构、再现新闻事实，静态的文字传播保存性强，选择性大，范围更广。文字留给读者足够的时间对信息进行思考和分析，因此读者拥有较为自由的控制权。但是文字符号由于自身具有的某些特点，决定了它在传播过程中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一）文字符号的线条性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Fe.de.Saussure）概括了语言符号两种基本属性：符号的任意性和线条性①Fe.de Saussure.Cour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dition critique preparée par Tullio de Mauro.Paris:Payot,1981,p.97-113、p.100.。符号的线条性是指符号只能在时间上展开，相继出现并形成一根链条。文字在结构上是抽象的，在表达方式上只能按时间先后顺序相继记录和描述客观事实、情感、观念和态度。新闻事件发生在三维的空间，存在着无数个空间视点，从不同的观测点可以观察事物的各种不同的形态和面貌。由于文字是线条的，新闻话语受到文本结构的局限，内容丰富的“三维”新闻事件只能用“一维”的文字按照线性结构来陈述，很难全方位展示新闻事件的原貌，这就严重制约了新闻话语文本的可理解性。在解读文本的过程中，受众需要理解文字结构的逻辑关系，充分发挥形象思维能力和想象力，结合头脑中已有的知识储存和生活经验，才能将抽象的文字还原成具体的新闻事实。文字符号的线条性特点严重制约了国际新闻报道的具体性和生动性。

（二）文字符号的任意性文字符号的任意性是指语言符号单位由两个部分组成，一个是概念，称为符号的所指（signified）；一个是音响形象（sound pattern），称为符号的能指（signifier）。索绪尔从认知的角度提出了语言符号联系的不是事物和名称，而是概念和音响形象。“能指和所指的关系是任意的（arbitrary），例如，表示‘姐妹’概念，法语里的符号“s-Ö-r”，这一串声音和它的所指没有任何内在的联系：它也可以用任何别的声音来表示。语言之间的差别以及世界上存在不同的语言都证明了这一点。例如：所指同样是“牛”，在国界的一边是“b-Ö-f”，在另一边是“o-k-s”。能指和所指的关系是“不可论证的”（immotivé），是一种完全任意的联系②Fe.de Saussure.Cours de Linguistique général,edition critique preparée par Tullio de Mauro.Paris:Payot,1981,p.97-113、p.100.。文字符号具有相同的任意性特征，因此，读者在接受抽象的文字传播信息时需要通过一个从具体到抽象，再从抽象到具体的复杂的解码过程。传播者将具体对象A抽象成文字符号，接受者需要调动想象力和理解力，注入自己的经验、体会和情感，将具体对象A还原成具体对象B。具体对象A和具体对象B之间既是一致的，也是有差别的。这种一致性是由于共同的语言、文字和经验所带来的，差异则来自理解力、想象力和经验不同以及噪音等因素③盛希贵：《视觉教养理论与影像传播实践》，《国际新闻界》2003年第6期。（如图1所示）。

图1 跨语言文字传播的编码和解码过程④O1代表符号的“所指”，S代表符号的“能指”，L1、L2、L3、LN代表不同的语言。

母语使用者不会感到文字符号的任意性，因为从“词、词组、句子到语段，一切的所指都是自然，合理，有例可援，有类可比，有规则的。尽管规则只是存在于母语使用者的‘语言习得’机制之中，不容易甚至不可能把它逐一说出来，对于母语使用者来说，词和物的联系是直接的”①许国璋：《语言符号的任意性问题—语言哲学探索之一》，《外语教学与研究》1988年第3期。。因此，跨语言传播最容易感觉到语言文字符号的任意性。目标国读者在接受文字传播的信息时需要一个复杂的解码过程，加之文字的线条性和抽象性的特点，生动形象的新闻事件抽象成文字符号，便成为枯燥的概念，接受者不能又快又准确地对传播者所传达的信息进行推论/推测，造成传播困难，并增加了读者阅读国际新闻时的费力程度，使得纸质媒介在可接受性上大大弱于视觉媒介。

二、文字“图像化”的本质及其在国际新闻传播中的优越性

语言文字是静态、有限和抽象性的，而我们每天面对的世界却是动态、无限和具体的。静态、抽象、有限的文字符号作为表现动态、具体、无限新闻事实的“介质”在某种程度上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但这并不意味着语言文字在增强国际新闻写作的“可读性”上无能为力。语言除了形式的表层结构外，它更具有表达人类“共享知识”经验世界的本质，即认知的深层结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既相对独立又密切对应，两者结成一个不可分割的非实体系统②汪信砚：《认知结构与思维的操作机制》，《江汉论坛》1989年第3期。。语言结构中的意义要素和语法要素分别指称知识经验。语言的意义就是语言所标示的现实对象，文字符号只有当它能转化为相关的语象（icon）③本文把文字构成的“图像”称之为“语象”（icon）,以区别于“心象”（mental image）、“形象”（image）、“表象”（mental representation）和“意象”（imago）等概念。“表象”指通过感知客观物体或事件的一种知识表征；“形象”指外在的具体客体，也可以指主体感知客体后在头脑中再现的记忆映像；“意象”则是文艺理论的专用术语，用于认知成分的研究，它是经过作者情感和意识加工的规约性语象。为了区别“形象”和“意象”，米歇尔用“imago”代表意象。以Lakoff、Johnson、Tuner,Langacker、Fouconnier、Talmy为代表的认知语言学所做的认知解释，大部分都是以意象或者意象图式为基础。“意象”与认知心理学的“心象”都以认知为参照，但也有一定的区别,“意象”是规约性的图画，由一个或者多个语象组成，而“心象”则是感知方式和社会文化知识的抽象图画。“语象”是指语词或词组的具词性形象，是一种接近意象的icon，是文本中提示和唤起具体心理表象的文字符号，是构成文本的基本素材。时才能建构意义。语象即“用图像化的语言把描述的事物清晰、生动地呈现在眼前”④George，A.Kennedy.Progymnasmata:Greek Textbook of Prose Composition and Rhetoric.Atlanta:Society of Biblical Literature，2003，p.86.。国际传播新闻话语“图像化”写作是一种由“前台”语言形式（文字）启动“后台”认知运作（语象）的生产过程，即线性文字形成立体“图像”，激活视觉参与思维认知（如图2所示）。

图2 跨语言文字传播“图像化”的过程

同一语言内的新闻传播活动，语言文字表达的是所有话语参与者的共享性知识，因而可以忽略文字符号的文本呈现。国际传播活动是一种跨越文化和语种的信息交流与沟通，新闻话语不仅要跨越由文化决定的新闻内容，还要跨越由语言形式决定的文字符号①任玥、李智：《新闻的“话语图示”——论对外新闻传播中的跨语言书写》，《国际新界》2020年第10期。。例如，中国对外传播全球话语体系是以英语为主的西方语言作为载体的，它们是和汉语完全不同的文字符号，有着自洽而稳定的语言形式以及结构规则。因此，在跨语种传播的话语体系中，写作者需要掌握目标语文字传播的形式和结构特点，遵循目标语话语的写作规则。在国际新闻写作中，文字“图像化”可以在读者和抽象概念之间搭起一座桥梁，“图像”化的手法可以弥补文字表现力的不足。化“虚”为“实”地为目标国读者提供一个可以触摸到的“有形物体”，增强对外传播文字报道的视觉感和关注度，进而扩大国际报刊新闻的阅读量。

三、国际新闻写作中的“视觉”沟通策略

国际新闻写作是一种视觉沟通，而“图像”则是视觉沟通的语言。对于国际新闻而言，文字传播受到文化和语系不同的干扰，不同语系之间的文字有其独立的语言形式和结构规则，而视觉传播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交流、表达和传递情感、思想的本领。不同文化背景、使用不同文字的人都可以直接从“画面”中获取信息。在国际新闻写作过程中可以“激活图像认知的情感反应,从而实现视觉思维中的情感转移②Hill C.A.“The Psychology of Rhetorical images”，in Hill，C.A&M.Helmers eds.Defining Visual Rhetoric，Mahwah：Taylor&Francis，2004,p.36.。“图像”文字可以帮助目标国受众摆脱语言形式的束缚，利用“视觉思维”完成信息的生发和传递，并由此构建起社会意义。国际新闻写作可以借鉴“图像”叙事的特点再现新闻现场，把直观、形象、逼真的视觉效果移植到文字中去，帮助目标国受众实现感觉的转换。因此，要写好国际新闻报道，记者需要具备一定的视觉意识和审美素养，挖掘目标国语言文字背后隐藏的“视觉化”特征，透过取景要领、构图形式来表现新闻作品，以达到“以形传神”的理想转换效果。下面将从“视觉”沟通的角度探讨国际新闻写作的技巧。

（一）“多维化”观景

新闻场景的摄取和呈现是一种视觉的感知方式，它是特定时空环境中人物活动、事件发展及其相互关系所构成的视觉形象，往往具象化为人、事、物、景组合而成的现实画面场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从不同的视角、观察点或者不同的方向可以观察事物不同的形态和面貌，以图像结构叙述新闻可以全方位展现新闻事件场景的全貌，让读者看见各种比例和形状的事件，这些比例和形状都会影响读者的阅读感受。请看德国《明镜周刊》（Der Spiegel）刊登的一篇题为《生活实验室：城市规划数字化的西班牙“智能城市”》的新闻报道：

每年春天，这里的大海波涛汹涌，沿岸有大酒店和高档赌场，那里身穿氯丁橡胶潜水衣的冲浪者们踏着海浪把自己抛向几米高的浪尖。在西班牙，从近100年前国王阿方索十三世选择桑坦德为其避暑之地开始，这座城市就以其迷人的魅力享有盛名。

然而，最近好奇的游客前往桑坦德却另有其因。一些游客是谷歌，微软或IBM这类大公司的代表。前不久桑坦德迎来了两个代表团，一个来自日本，另一个来自拥有数百万人口的中国城市无锡。所有这些游客都将桑坦德视为一个生活实验室，一个拥有约18万人口的小镇，对于一个智能城市来说，它既不太大也不太小。

上述文字注重多层次、多维度的取景，既有对主要事件的叙述，又点染了事件发生的环境和氛围，如同电影的镜头，不断调整角度和方位，让人物和事件连贯起来。记者采用仰视角度突出“大海”波涛汹涌、向上升腾的气势；俯视角度表现沿岸“大酒店和高档赌场”开阔的视野。俯视角度越大，新闻主体与周围的环境之间的空间感受就越强烈。远方的“冲浪者”采用平视角度来描写，虽单调、平凡，但记者选择“抢眼”的新闻主体，利用色彩（身穿氯丁橡胶潜水衣）、造形（抛向几米高的浪尖）、背景（国王阿方索十三世的避暑之地）的视觉元素来表现新闻现场，产生强烈的立体感。紧接着镜头切换到作为生活实验室的智能城市桑坦德，呈现给读者一个连续的分镜头，是两个连续的画面，具有强调作用。

此外，多方位观景让新闻报道更接近新闻现场，拉近和受众的距离，读者随镜头语言的推移和交替产生一种身在其中的融入感。这种视觉效果是通过观察相关事物的各种视角来展示的，多方位镜头观景既可以延伸读者的想象力，也可以增加新闻内容的信息含量，呈现新闻核心事实的意义。跳跃式的场景再现可以推动叙事的进程、加快时空转换并不断扩展信息容量，表达共同的新闻主题。

（二）“透视化”框景

新闻报道和新闻现场的最大不同是前者是有界限的，文字报道是在有限的“画幅”里呈现无限的现实世界的书写艺术。人的眼界是宽广的，而文字的“观景窗”是局限的，从“观景窗”看到的世界和肉眼是不同的。因此在写作的过程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就是把新闻报道要呈现的主体“突显”在观景窗的哪个位置，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框景”。场景是新闻写作中的“图像”，有经验的记者在未书写之前就可以知道眼前场景纳入“观景窗”后的感觉和气氛，这就是一种透视化描写。

透视化暗含“幻想”元素，具有制造空间想象的能力，是一种用文字创造“看得见”的世界的方法。艺术家罗丹曾说过“在外表之下，我们的目光一直射到精神上。我们把轮廓再现出来的时候，我们已以精神的内涵充实了它们”。“一个高明的雕塑家在塑造人体时，他表现的不仅仅是几根筋骨，而是弹拨筋肉的生命……还不仅是生命，而是一种支配生命的力。这种力把或妩媚、或激烈、或爱的温情、或力的紧张传达给肉体。”①Auguste Rodin.Art:Conversationswith Paul Gsell.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4,p.196.罗丹所说的“力”正是艺术的穿透力和想象力，这也是新闻报道写作需要借鉴的方法。请看《华盛顿邮报》刊登的一篇题为《新的〈疾病负担研究报告〉显示全球人的寿命更长但残障更多》的新闻报道：

该研究在粗略描绘70亿人状况的同时，也详细刻画了187个国家各自的状况……2010年海地发生地震，那一年海地男性的预期寿命为全球最短：33岁。埃及的肝硬化发病率是所有国家中最高的，起因是治疗热带传染病——血吸虫病的公共卫生运动中使用不洁针头，不经意将丙型肝炎传染给了无数人。在1990年到2010年间，埃塞俄比亚男性的“健康预期寿命”增加了13年，为世界之最。拉丁美洲有个“杀人带”，而亚洲有个“自杀带”。

上述这段文字中，记者通过图解感觉——“不洁针头”“杀人带”“自杀带”赋予场景以生命，把冰冷的数据变得有“知觉”。新闻里有了人的知觉才能让场景入画。对于陌生的、超出我们生活经验的事物的描述，透视化描写的张力可以创造出独特的经验与视觉效果，让读者在不同的感觉、经验和认知领域发现相似之处，由此产生“似曾相识”的心理反应，而心灵在观察熟悉的对象时往往会因为“轻车熟路”而感到松弛自在，并大大减低对新闻内容理解的难度和费力度，有助于目标国读者充分“读懂”新闻。

（三）“想象化”构图

有了取景框后，就要把构图的元素加进去。构图的基本元素由点和色彩组合而成。从点开始，经由几何的演绎而发展成线与面。构图的元素只是骨架，我们所要传递的新闻讯息和读者的理解才是新闻作品的生命。

新闻报道中人物和事件的呈现是书写者主观选择和组合的结果，首先要专注思考要表达什么，什么是最重要的讯息，怎么样组合最容易被读者理解。人的视觉对颜色、明暗、质感、规律有各种解读与反应，视觉元素在画框里的不同组合让读者产生不同的情感认知。请看一则题为《奥林匹克梦》的新闻特写：

彩色的迪斯科灯光从竞技场的高处闪烁而下。刚刚用赞博尼磨冰机打理过的冰场就像一块光滑的帆布，翘首等待运动员在上面留下旋转的圆圈磨痕和冰刀的划痕。

拉紧鞋带，我呼吸着溜冰场熟悉的气味——这是一种独特的气息，掺杂着发酵的味道，像小吃店不新鲜的爆米花和被汗水浸透的冰球设备的气味。

噢，我多么想念这个地方——潮湿的空气，吱吱作响的金属露天看台，刀片在冰面上自由滑动的感觉。

上述文字里，记者选用了典型的“色”（彩色的迪斯科灯光）、“形”（光滑的帆布、旋转的圆圈磨痕、冰刀的划痕）、“味”（不新鲜的爆米花、被汗水浸透的冰球）、“声”（吱吱作响的金属露天看台）等构图元素，这些元素都赋予了作者相应的情感，读者在阅读新闻时迅速生发出相应的联想，并“复原”新闻现场的“图景”。

选择高想象文字构图能激发更多的感性体验。图像感知的事物、事件以及情景通常以整体性、连续性和丛簇性的方式运作，一旦某个图像被激活，整个场景就会以群簇化的方式全景呈现，尤其是典型场景的视觉化，可以在读者理解过程的某个阶段促成联想的产生，这是图像运作的规律使然①Sadoski M,McTigue E.M&Paivio A.“A Dual Coding Theoretical of Decoding in Reading：Subsuming the LaBerge and Samuels Model”.Reading Psychology，33.5（2012）：465-496.。高想象文字把抽象的概念化为实物质体的映射，让视觉也参与认知，让具体事物与抽象概念之间的物态形象转移为“图像化”特征，有助于读者“看见”这条新闻。

（四）“前景化”对话

对话的作用是和主体相互渲染，进而使新闻作品的生命气息更为明显，并可以将原本静态、平面的画面变得有声音、有层次，呈现立体的声画效应，自然而然地勾勒出新闻场景，使读者有身临其境的视觉印象，产生“前景化”的效果。请看《波士顿环球报》专栏记者赛·蒙哥马利（Sy Montgom⁃ery）写的一篇题为《森林里的生灵》的自然新闻报道：

弗兰奇相信，没认错，这是一只真的袋鼠，但是人们有时确实会犯错误。最近，一位来自科德角的女士打电话给该州渔业和野生动物办公室，报告说她在海滩上发现了一只死秃鹰。由于这是一种在马萨诸塞州很少见到的濒危鸟类，弗兰奇随后在电话中向她描述了它:

“你能告诉我它的头长什么样子吗?”他问道。

“它有一个白色的大脑袋。”她答道。

“它的嘴呢?”

“它有一个有点弯曲的黄色嘴巴。”那位女士说。

“身体是什么颜色的?”

“它的身体是黑色的。”她回答道。

所有这些确实是成年秃鹰的特征。弗兰奇思索了一会，他又提出一个问题:

“它的脚上有蹼吗?”

“是的，”女士热情地回答，“它的脚有蹼。”

那是一只黑背鸥。

上述文字以大段的对话作为“前景”，将新闻主体秃鹰和黑背鸥安排在视线的前端，让读者第一眼就能“看见”它们。对话主要用来营造新闻画面的气氛和情感，使新闻主体的特征、内涵更加显而易见。

静态的新闻场景插入动态对话显得有气氛，让新闻事件变得更为活泼多姿，弥补叙事过程中“画面”过于空洞、单调的作用。对话还可以用来衬托主体的形象，丰富整个“画面”的内涵，同时又调节文本节奏。此外，在黑纸白字间插入对话可以使新闻错落有致，适当缓解读者的阅读压力，提高国际新闻的传播效果。

（五）“明暗化”对照

“明暗化”用来表现新闻场景“画面”中主体和背景的关系，以此达到强调视觉“焦点”的重要作用。在国际新闻写作中，“明暗化”并非只限于亮度明暗的反差，而是一个具有“比较”意义的写作概念，意为让两个要素相互比较，强调出作者希望表达的意义与特点。如赛·蒙哥马利是这样来描写地衣这种植物的：

它们实际上并不开花。它们既没有花，也没有叶，更没有根。但地衣确实有丰富的颜色和形状。有些看起来像迷你高尔夫球座、高脚杯、烛台、睡莲垫。有些看起来像苔藓或小珊瑚，有些看起来像铁路和建筑模型装饰的小树（实际上是地衣），还有一些看起来像皮肤病（实际上不是——它们不会伤害依附的树木）。地衣有些是红的，有些是黄的，有些是苹果绿的；其他的则是棕色，黑橘色，水绿色。冬末，地衣在凉爽中茁壮成长，沐浴着融雪和春日的第一缕阳光，它们的颜色比一年中的任何时候都要鲜艳。

上述这段文字选择地衣的颜色、形状、明暗等元素，描述其形态结构、生存环境、分布地区以及喜光、耐寒，能在岩石、树皮上生长等特性。在细节处理中，记者注意背景（环境）和主体（地衣）的明暗对比，通常主体要比背景明亮，让主体的形象清楚地呈现出来。

下面是国家公共电台（NPR）刊登的一则描述一颗17米宽的小行星化作流星，划过俄罗斯城市车里雅宾斯克上空，震惊世界的新闻报道：

那道光令人惊叹。一道亮焰拖着清晰可见的阴影，一路划过西伯利亚的天空。你会被记录此景的视频迷住，注视着来自遥远时空的陨石发着炽热的白炽光疾驰穿过大气层，然后烟消云散。天与地的短暂邂逅，只留下令人震颤的轰鸣余波与碎裂的窗户。

上述这段文字里，记者采用了明与暗、远与近、动与静的对比法，使视觉语言传达更为明确，让读者不加思索就能明白新闻作品要表达的意境。划过天空陨星的“亮焰”和尾部的“阴影”形成反差，并以此作为测光依据，让画面的亮部变得更亮，暗部变得更暗，以制造强烈的明暗对比效果。在“时空”“大气层”“天和地”之间制造出画面的深度，除了让读者产生近大远小的距离感，也强调了主体所在的位置以及重要性。画面中的陨石、白炽光、轰鸣声是“动”的元素，而天空、大气、窗户是“静”的元素。以视觉习惯而言，我们先是被画面中动的元素吸引，接着才慢慢将视线放在静的元素上。记者以“动”化“静”呈现两者的最佳搭配，让读者看到动、静同时存在于一个画面的表达效果。

四、结语

国际新闻写作的“视觉”沟通包含美学和技巧两个层面。从美学观念来讲，写作者需要具备一定的视觉意识和审美素养，挖掘目标国语言文字背后隐藏的“图像化”特征，以达到“以形传神”的理想转换效果。而要达到美学的目标，就必须以写作技巧作为后盾，通过调动各种感觉，巧妙发掘各种感官的能力，尤其是视觉能力，生产出既能体现源语国主题的话语内容，又能被目标国受众接受和理解的新闻文本。“图像化”作为一种非语言的传播方式，写作者要善于启用目标国受众母语的话语方式和语用习惯把抽象概念诉诸具体形象，引发目标国读者情感共鸣，让作者和读者走进“新闻”，共同体会文字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