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真意切忆故人
2022-09-07陈华文
文/陈华文
马识途在家中书房
百岁作家书写故人
在中国当代作家中,107岁的马识途几乎是年纪最大的作家了。自从青年时代开始写作,他一生都没有停歇,即便是百岁老人,还陆续出版了《夜谭续记》《马识途西南联大甲骨文笔记》等著作。最近,他推出了怀念故人的散文集《那样的时代,那样的人》。从这本书中,读者不仅能了解一个时代的风云变幻,还能深刻感受到一位老作家的人文情怀。
马识途的人生经历非常丰富:1915年出生的他,于1936年参加革命,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5年毕业于西南联大中文系。他193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主要著作有《清江壮歌》《夜谭十记》《沧桑十年》《在地下》等。除了写作,他曾经还担任四川文联主席、四川作协主席、中华诗词学会副会长等职务。如今本该颐养天年的他,依然笔耕不辍。他的写作从来都不随波逐流,而是独立思考、阐发主见,其写作信条是:真话不一定是真理,但假话永远不能接近真理。
《那样的时代,那样的人》一书,分为文人、友人、亲人、凡人、洋人五个部分,对不同类型的人进行回忆,一个一个的人物故事娓娓道来。如:鲁迅、郭沫若、巴金、冰心、张光年、闻一多、吴宓、汪曾祺、夏衍、杨绛、周有光、李劼人、沙汀、艾芜……“都是我接触过的,值得书写的人。”对于作家和文人的回忆,是书中的重点部分,也是出彩部分。回忆一个人,可以从不同侧面起笔,作家马识途并不追求面面俱到,而是把印象中最深的记忆写出来,以此呈现一个人的性格特征和精神面貌。
载入史册:与名家交往如沐春风
现在的人,见过鲁迅(1881—1936)的估计已是凤毛麟角了,马识途就是其中之一。本书第一篇文章《我两次看到鲁迅》中,马识途回忆了见到鲁迅的场面。1932年,马识途在北平大学附中上学,这所学校思想活跃,时常有进步人士来演讲。一次,鲁迅来到该校进行秘密演讲。马识途当时是中学生,听到鲁迅二字,显得非常振奋。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鲁迅,其印象是:个子不高、瘦。由于听演讲的人太多,鲁迅讲了什么,他并没有听清楚,文中写道:“我似乎也不想听清楚,能第一次看到鲁迅,而且在这种场合看到鲁迅,也就够了……”可见,鲁迅不仅在他的心中,在很多国人的心中,就是一面精神之旗。马识途第二次见到鲁迅,则是1936年在上海,当时鲁迅离世。马识途在上海万国殡仪馆,向鲁迅先生遗体告别。虽然马识途没有面对面和鲁迅交流,但是鲁迅在他心中的分量无疑是最重的,在他的眼中,鲁迅是真正的中国脊梁。
巴金(1904—2005)和鲁迅一样,也是中国文坛代表性作家。巴金年轻时离开四川后,就很少回到家乡。本书《巴金回家》一文中,马识途回忆了接待巴金的往事。1987年,巴金的随笔集《随想录》已经在中国文坛产生巨大影响,其“说真话”的写作主张,深深影响着当时的作家们。这一年,马识途作为四川作协的负责人,接待了巴金。文中写道,巴金温文尔雅,待人随和客气,对家乡四川,充满眷恋之情。对于马识途这样的晚辈作家,巴金愿意提携和培养,每次全国作代会,巴金都会抽空和马识途促膝长谈,谈文学、谈人生。马识途曾经赠送一本杂文集《盛世微言》给巴金,扉页中写道:“……从今以后,我一定要努力说真话,不管为此我将付出什么代价。”这句话,其实是他对巴金立下的铿锵誓言。巴金对他的影响,已经融入骨髓,至今如此。
冰心(1900—1999)是著名的儿童文学作家,《寄小读者》影响了几代中国人,马识途对这位女性作家很是尊重。他对于冰心的了解,也是从作品开始。但是他和冰心见面,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但就是一次,也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冰心老人,您走好》一文中,马识途从冰心驾鹤西去的悲伤之情写起,然后点赞冰心高贵的精神世界。文中写道,冰心90岁高龄之后,病痛缠身,可依然笔耕不辍。在马识途眼里,冰心慈祥、和蔼、有爱。冰心看上去是文弱的女子,但是为人正直、有风骨,文风冰清玉洁,乐于为儿童写作。新中国成立初,冰心放弃国外优渥的生活,回到祖国,为人民写作。同时,她和巴金一样,也是一位敢于讲真话的作家。仅凭这一点,就让马识途对冰心刮目相看。
汪曾祺(1920—1997)是人们熟悉的作家,他的小说、散文具有强烈的自然散淡之味,具有极高的艺术审美价值。这些年,他的作品被作家们很是推崇。然而,他的文学风格,不可言传,只能意会。在《汪曾祺,你不该走》一文中,马识途回忆了与汪曾祺的交往经历。他们是西南联大中文系学生,汪曾祺高马识途一级。尽管马识途比他大7岁,却是学弟。20世纪40年代,作为共产党员的马识途,受党组织派遣,报考了西南联大,担任联大地下党的支部书记,秘密从事革命活动。文中写道,汪曾祺在联大时就是有名的才子,是沈从文老师欣赏的弟子。在校时马识途和汪曾祺并无过多交集,两人真正开始交往,是改革开放之后。在马识途看来,汪曾祺是性情中人,爱烟酒,别人向他索要画作,往往尽量满足。20世纪90年代,汪曾祺年届七十,各种文学笔会和应酬不少。1997年,马识途和汪曾祺在成都见面,二人并没有谈文学,而是聊养生。马识途好心劝说他,要远离烟酒、多锻炼。可是多年的生活习惯已经养成,哪里说改就改得了呢,别人只要敬酒,汪曾祺来者不拒。也就在这一年的5月6日,汪曾祺因病离世,马识途对这位学长的离去深表惋惜。
《那样的时代,那样的人》一书中,作者对很多人进行了惟妙惟肖地“画像”。再比如对闻一多(1899—1946),马识途是用崇敬之心回忆这位老师的,同时也充满浓浓的人情味。《时代的鼓手》一文中,对闻一多的描写格外精彩:“他的胡子不茂密,可是长得很长,大概留的年代不短了……他抬头望着人,却并不和人打招呼,或者他还在梦幻中和庄子、屈原、杜甫这些古人一起神游。”闻一多学问好,多才多艺,虽然为追求理想而献身,却书写了一个大大的“人”字。对于闻一多老师,马识途有很高的评价:他是真诚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典型,是值得学习的典范。
全书的文眼:说真话
《那样的时代,那样的人》一书中,无论是名人还是普通人,作家马识途都是原原本本地回忆,不添油加醋,真实客观地进行书写。该书是一位老作家人生历程的浓缩,充满了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和对历史的总结。也许是受到巴金“说真话”的影响太深了,说真话成为这本书的一个鲜明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