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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门口的上海人

2022-09-06沈嘉禄

新民周刊 2022年32期
关键词:公共事务业委会阶层

沈嘉禄

上海人对政治、特别是国际政治一直有浓厚的兴趣,美国总统大选,英国女王生日,欧洲国家领导人养只猫、跳个舞,他都当大事体。这也许跟上海一百年前就成为一个口岸城市,国际化程度较高有关,也与后来出国留学、移民的上海人较多有关。

但与切身利益攸关的公共事务他不一定感兴趣,比如业委会选举。上海有很多小区业委会换届常常遇到难产,收到的选票严重不足。许多上海人不愿意参与公共事务,坐等自己的一部分利益到手,但别人辛辛苦苦地付出,他总要指手画脚,不惜以最大的恶来揣测别人,散布流言,阴谋论盛行。

那会儿,进入新的社区后,上海人的性格变了,不大愿意与邻居往来。

以前绝大多数上海人蚁聚在石库门弄堂里,居住空间狭小,社交距离几乎为零,抬头不见低头见,涸辙之鲋,唯有相濡以沫,才能在艰难时世克服种种困难,保持微弱的尊严。但同时也造成了喜欢偷窥人家隐私,背后说人闲话,传布流言,拨弄是非的习性。

如今住房条件大为改善,进入新的社区后,上海人的性格变了,不大愿意与邻居往来,以至同一楼层的邻居十几年里不相往来,更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似乎被人知道了,大概,就暴露了隐私,会造成不可知的损失,被对方看低一头。外地人认为上海人冷漠,自私,矜持,傲慢,不是无中生有。

上海人也有相对固定的朋友圈,朋友圈里可以谈得比较放松,但与初次相识的人打交道也就客客气气,说话是留了几分的。或许他是在掂量你,包括你的身份、家庭、职业、性格以及支付能力等等,如果有价值——包括利用价值和交际价值,气味对头,三观相近,他才愿意跟你交往下去。

上海滩原本是开放的,正是海纳百川、不拘细流,造就了繁华的市面。然而因为拆白党、仙人跳、放白鸽、阿诈里太多,又因为后来风里来雨里去,窝里斗得天翻地覆,吃过亏的上海人选择明哲保身,学会了察言观色,谨言慎行,城府越来越深,坚决不当出头鸟。

再比方说从开埠后的一百多年历史来看,以士绅为主体的政府组织和民间社团均有较高的威望,也积累了相当的自治经验,推动了上海从传统城镇向近代都市的转型发展。但在后来的城市治理中,民间组织的话语空间不断压缩,以至在某些人的眼里,业委会与居委会的职能相抵触,任何自治的愿望,哪怕十分卑微,都可能被誤解。于是上海人就只能一退再退,作壁上观,个别人最终走向社会性死亡。

不过经历了与新冠病毒抗争的“人民战争”,上海人明白身在社区,守望相助,抱团取暖,同甘共苦,必须重新认识社会生活的内涵与价值。尤其是不少年轻人在社群活动中敢于站在第一线,甘于奉献,乐于担当,敢于表达,绽放自我,在积极介入公共事务时也体现了较强的操作能力,引入了具有国际视域的规则与理念,为改善社区管理和打造新型市民文化提供了新的经验。

许纪霖在一篇文章里说:“上海在文化上是个一元的社会,精英阶层和市民阶层在身份上是流动的,但是在文化上是整个的,属于都市的有文化追求的市民阶层。文化人有市民气,市民阶层有小资气。”

所以上海需要营造、完善开放的环境,进一步强化宽松包容的文化氛围和深沉优雅的人文气息。上海市民在建设公民社会的过程中,在面对世界和畅想未来时,应该更开放,更包容,更友好,更积极进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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