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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汉画像(砖)石:可视化表现的音乐历史

2022-09-06

歌海 2022年3期
关键词:百戏画像石乐舞

●王 静

汉代画像石是汉墓葬中一种独特的文化遗产,我国出土的汉代画像石分布大致以黄河流域中下游为中心。尤以河南省南阳市出土的汉画像石数量最多也最为集中,其丰富的内容为我们展示了汉代丰富多彩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是我们研究汉代音乐文化生活最具代表性的实物史料。《汉书·西域传》云“天下殷富,财力有余”,此时汉代已进入全盛时期,文化艺术得到全力发展。公元前112 年,宫廷建立了历史上著名的音乐机构——乐府,负责音乐的收集、整理、改编、演出等工作。乐府的建立在主观上是为了满足统治者的享乐需要,但客观上对民间音乐的保存亦有很大的作用,并促进了汉代各地音乐的发展。对汉乐府的深入探究是我们窥探汉代音乐文化生活的重要途径,同时也将为本文研究汉画像石的音乐内容提供有力佐证。随着南阳汉画像石的发掘出土,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重视并深入探究其中的音乐艺术,试图从静态的汉画像石中探讨动态的汉代文化生活及其艺术审美。汉画像石中体现的器乐演奏、乐舞及百戏是当时社会生活的缩影,通过对其进行“写意”或“写实”的可视化研究,对还原汉代音乐生活的精神面貌、探究其音乐历史具有重要意义。

一、器乐形态的外化表现

按照黄翔鹏先生以音乐形态划分我国古代时期的角度来进行阐述,先秦“乐舞阶段”是钟磬乐时期,汉唐“歌舞伎乐阶段”是丝竹乐时期。钟磬乐作为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华夏旧器”,在音乐形态更迭中已经由“主奏乐器”演变为“色彩乐器”,失去了先秦时期钟磬音乐“金声玉振”的磅礴气势和绚丽色彩。由此,乐舞形态转型为歌舞伎乐形态,钟磬音乐让位于丝竹音乐。这种形态的转变在南阳汉画像石中能够清晰辨认的乐器中就可以体现出来。经过对南阳汉画像石中乐器的仔细研究和对比可得知,建鼓、节鼓、琴、瑟、箜篌、排箫、竽、笙等出现频率较高,其中丝竹乐器所占比例较大,金石乐器所占比例很小。这种音乐形态的转变影射的是文化断层现象,而文化断层的本质是文化转型。其历史背景则是秦汉年间,国家逐渐统一,经济水平不断提高,音乐艺术随之得到发展。到汉代,音乐艺术发展进入鼎盛时期,载歌载舞的音乐表现形式为大家所喜闻乐见。

南阳汉画像石中器乐或乐队的表演形式及规模相较于其他地区更为丰富,主要包括打击乐器之间、打击乐器与管乐器之间、弦乐器之间、管乐器之间的组合等。其中最常见的是打击乐器和管乐器组合形成的鼓吹乐演奏形式。

图1 中左边第一人在击铙,居中三人中有二人边吹奏排箫边摇举鼗鼓,正中一人捧埙吹奏,建鼓侧置,居右两人分别蹲身伸臂于建鼓两侧,边击打建鼓边舞动身躯。排箫与鼗鼓在汉画像石中普遍存在,也是最为特殊的组合方式②陈欣:《论南阳汉画像的乐舞形态及音乐文化特征》,《黄钟(中国·武汉音乐学院学报)》2008年第3期。,两种乐器由同一演奏者演奏,一般左手执排箫右手摇鼗鼓,与此同时,建鼓演奏时会伴随着一些身体动作,使整个画面展现出视、听觉的综合表现形式。其中以建鼓为主要内容的表演形式是当时乐队和器乐表演的命脉,多为男子所跳,舞者边鼓边舞。

图1 乐舞图①南阳唐河县出土,现藏于南阳汉画像馆,图像搜集于“中国汉代图像信息数据库”。

图2 所示为鼓座托起一建鼓,鼓上有羽葆,故两侧分别立有一物,两位表演者在鼓两侧表演,同呈弓字步的姿态,用鼓槌有节奏地敲击建鼓,整个画面的特点是劲健有力。建鼓的表现形式在南阳汉画像石中出现次数较多,足见当时在民间的受欢迎程度之高。汉代也是建鼓舞发展最快速的时期,汉之后,建鼓舞这一表演形式逐渐落寞。

图2 建鼓舞图③现藏于南阳汉画像馆(王静拍摄)。

鼓吹乐是汉代音乐艺术高度发展的代表之一,也是少数民族乐器与汉族乐器结合的典型案例。鼓吹乐因受北狄乐影响而形成,据史料记载,鼓吹在汉代已形成四大类别:鼓吹(包括天子宴乐群臣时的黄门鼓吹和车架从行时的骑吹,主要乐器有排箫和胡笳)、横吹(军中马上所奏乐歌,主要乐器有鼓和角)、短箫铙歌(军队凯旋时在殿廷上演奏,主要乐器为排箫和铙)、箫鼓(专门在游船上演奏的乐歌,主要乐器有排箫和鼓)。由此可见,汉代鼓吹乐的用途较为广泛,可作为礼仪音乐、宴乐、军乐、纯器乐和歌舞伴奏以及用于大型广场演出等。同时,根据官职品阶和使用场合的差异,乐队的规模也有一定区别,但整体上以10 人以内的小型乐队居多。

图3 石中共刻有九人,左边两人相背跪坐,中间演奏者五人,有两人以相同姿势边吹排箫边摇鼗鼓,一人捧埙吹奏,另有一人似乎也在使用一长形乐器做吹奏状,后一人面向右侧,敲击一悬挂在钟架上的镈钟,居右二人于建鼓两侧边舞蹈边击鼓。画像石中鼓吹乐所使用的乐器比较简单,却极具表现力,即使是以小型乐队为主的鼓吹乐,也既能表现出细腻丰富的情感,又能演奏出气势恢弘的凯歌。

图3 奏乐图④南阳市邢营一号墓出土,现收藏于南阳汉画像馆,图像搜集于“中国汉代图像信息数据库”。

丝竹乐器在汉代器乐中占主体地位,多种音乐表现形式都离不开丝竹乐器的演奏和伴奏,以南阳汉画像馆所展示的纯丝竹乐演奏画像石为典型,这在大多区域出土的汉画像石中比较罕见,是我们验证文献史料中汉丝竹乐音乐形态有力的实物证明,具有珍贵的研究价值。另外,随着丝绸之路的开辟,汉初各民族间的交融以及中外音乐文化的交流增多,汉代的乐器除了本土乐器,另有许多外来乐器的加入,例如箜篌、琵琶、胡笳等,这些外来乐器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汉代乐器的数量、质量以及乐队的结构、类型等。

图4中共有7人,左侧一人手持一挂有圆形坠物的长管型物体,较难从其手持器物与动作辨别是否为演奏者,另外六人,可看出一人在演奏琴或瑟,其后两人在拨弹箜篌,再后一人双手抱埙吹奏,最后的两人分别用右手摇鼗鼓、左手吹排箫。这种纯器乐合奏的形式,使表演更丰富,音色更具层次性。此外,图四中竖箜篌乐器的罕见出现,证明胡乐在此时已于汉民间存在。汉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中“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汉魏之际另有曹植的《箜篌引》“秦筝何慷慨,齐瑟和且柔”,即是从文学方面对汉竖箜篌流行于社会的真实回应。

图4 器乐合奏赏乐图①出土于南阳县郊,现收藏于南阳汉画像馆(王静拍摄)。

南阳汉画像石中多变的器乐组合形式,一方面受政治经济开放式发展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受到文化开放的熏染,这种不同器乐错综交织在一起的形式,凸显出强烈的节奏感,呈现出丰富多样的音乐形态。

二、乐舞表现的通感化

汉乐舞在当时是一种集音乐、舞蹈、器乐为一体的综合性艺术。舞蹈虽然和乐器配合演出,但是相比歌、舞、乐三位一体的表现形式,其地位有所上升,也形成视觉和听觉的通感化的集中体现。南阳汉乐舞画像石约占南阳汉代画像石中反映社会生活画像石总量的三分之一。通过音乐史学和音乐图像学的方法对南阳汉画像石这种静态的艺术作品进行研究和分析,使其获得更大的价值拓展和延伸空间。翦伯赞先生曾说:“乐舞图也是汉画像石中有声有色的作品。”②翦伯赞:《秦汉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从中可以看出汉画像石不仅仅是视觉性艺术,更准确来说应是视听结合的综合性直观体现。因此,通过对南阳汉乐舞画像石这种丰富的传统文化遗产进行全面系统地分析,对我们了解汉代生活审美以及乐舞思想有着重要意义。

南阳汉乐舞画像石因其突出的线条所散发的音乐美感,让观者不由自主沉浸其中,这些无声图像提供的视觉信息,结合其他历史相关记录,往往可以激发出人心灵的听觉乐章,这种听觉和视觉结合的通感现象,易于让观者在汉乐舞画像石中感受到音乐的节奏和韵律。

图5 画面中共有八位表演者,居左三位以动作表演为主。左边第一位舞者腰肢纤细,下身穿着灯笼裤,正张开双臂,引步向左,两只长袖在其舒展的动作下显得愈发轻盈飘逸。左二是一男子,可见其人一边在右臂上耍壶,一边用左手摇鼗鼓。左起第三位女子正在做着倒立的动作。其余五位演奏乐器,左侧第一人面向右侧,正用右手轻抚琴弦,左手高高抬起,似乎刚从上一个节奏中抽离又要紧接着演奏下一段音乐,甚是投入。右起第一人面向左侧,在有节奏地敲击铙,中间三人正面跪坐,一人专注吹埙,其余两人皆用右手摇鼓,左手执排箫。图中长袖舞是汉代较为常见的一种舞蹈,属楚舞的一种,主要以其长袖表达情感思想。东汉张衡在《舞赋》中描述道:“罗衣从风,长袖交横。卓约闲靡,机迅体轻。”其复杂多变的舞姿常以独舞的形式出现。在观看整幅画面时,视觉会不自觉地从第一位舞者高高举起的手臂下移到第二位男子的脚下,再从男子耍壶的手臂将视线转移到倒立女子的身上。五位演奏者居中三位正面朝前,其中两位基本保持相同动作,剩余两位相对而坐。整个画面以虚实结合、前后呼应、循环再现的表现手法以及不断跳跃的动作和夸张的线条勾勒,极大调动观者情绪,刺激着观者的视觉器官,并利用丰富的想象创造,达到视觉和听觉的通感。这种通感让原本静止的画面瞬间迸发出鲜活的生命力,音乐的韵律感和节奏感伴随着舞者多变的动作,使人获得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审美感受。南阳汉乐舞画像石变得栩栩如生的同时,亦使我们能更加清晰地体会到楚文化热烈奔放、朴实热情的韵味。

图5 乐舞百戏图③现藏于南阳汉画像馆(王静拍摄)。

除了上图所示的长袖舞,南阳汉画像石中较为常见的乐舞还有盘鼓舞,也称七盘鼓。与汉代其他舞蹈最大的不同是,该舞种需要与杂技的力度感相融合,需掌握身体平衡的技艺,达到刚柔并济。

图6 画面中部有四人正在表演节目,一人持长巾踏盘鼓而舞,另有一人倒立,一人跳三丸,一人做滑稽表演,其余人大概皆为观者。

图6 盘鼓舞图①现藏于南阳汉画像馆(王静拍摄)。

图7 分上下两部分,下方画面正中一舞者舞动长袖,脚下有四个倒置的盘子,在其两侧各有一鼓,舞者配合着音乐的节奏和律动在盘、鼓之间灵动地跳跃。从两幅画面可以看出,盘鼓舞常常是与长袖舞相互糅合而形成的复合型舞蹈,这就要求舞者的手脚之间要完美配合,并且需具备极强的身体控制力和平衡感。盘鼓舞强调动作与音乐的协调运用,为艺术表演带来了极高的审美价值。

图7 许阿翟墓志画像石②南阳市出土,现收藏于南阳汉画像馆(王静拍摄)。

上述两种舞蹈都曾属楚舞,楚风所表现的艺术特征与先秦又有着紧密联系。先秦时期帗舞的舞者将彩条带扎在杆头作为道具跳舞,旄舞的舞者手执牦牛尾巴作为道具跳舞,人舞即身着长袖跳舞的人。南阳汉乐舞画像石中主要发现的舞种有长袖舞、巾舞、七盘舞、鼙鼓舞和建鼓舞等。巾舞以巾绸为主要舞具,应是对帗舞和旄舞这两种舞蹈的继承和发展,而长袖舞与人舞在表演上、形式上又有较高的相似之处。另外,东汉傅毅曾在《舞赋》中描写汉代长袖舞和盘鼓舞的表演情形:“……于是郑女出进,二八徐侍。姣服极丽,姁媮致态。貌嫽妙以妖蛊兮,红颜晔其扬华。”③〔唐〕欧阳询:《艺文类聚·舞歌》,上海古籍出版社,1965,第769页。可见在表演长袖舞时是采用二列八人的表演队形,从出土汉画像石的墓主人身份可知,这与先秦时期士大夫的用乐规格相吻合,说明汉代舞蹈深受楚舞的影响,为我们研究汉乐舞形式与风格提供了新角度。

根据先秦时期的《九歌》《楚辞》以及汉代的《乐府诗集》等文学作品可以看出,汉乐舞画像石虽是“无声的音乐”,但当时的乐器和舞蹈都是和歌词相联系而达到综合性效果。傅毅《舞赋》“动朱唇,纡清阳,亢音高歌为乐方”和“扬激徵,骋清角,赞舞操,奏均曲”等语句也说明舞蹈的同时有乐器和歌唱。因此,欣赏南阳汉乐舞画像石时,不仅可以获得视觉的震撼,更由于通感反应达到视、听结合综合体验,进而体会汉乐舞文化艺术的深邃性。

三、百戏的艺术复现

“百戏”一词最早出现在汉代,余甲方先生在《中国古代音乐史》一书中有关汉代百戏“源自周代‘散乐’和秦代‘角抵’的杂耍技艺——‘百戏’,在汉代也发展很快,它吸收幻术、像人、武术、杂技、歌舞等因素,将各个单一的艺术形式综合成为一个整体艺术画面”①余甲方:《中国古代音乐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第61页。。百戏表演艺术,是先人在长期劳动中创造出来的,汉画像石中的百戏表演场景,是艺术劳动实践的再现和美化。汉初,由于政权建设和经济恢复需要一个过程,百戏在当时并未呈现出繁荣的景象。到汉武帝时期,随着经济的繁荣和国家的富强,百戏达到最繁盛的阶段。百戏作为一种融合多种艺术的表演形式,它生动地体现了汉代兼收并蓄、包罗万象的时代精神。南阳汉画像石(砖)上保存了大量百戏演出的视觉形象,对汉画像石上大量百戏形象的可视化探究表明,百戏是汉代表演艺术的主体形式之一。

南阳汉画像馆中,以百戏为主要题材的汉画像石数量众多,多是由多种表演形式组合出现,如图8。

图8 乐舞百戏图②南阳王寨出土,现藏于南阳汉画像馆(王静拍摄)。

图8 画面中共有七人,左起第二人正在表演弄十二丸,其后是一位叉腰阔步、小腹隆起的表演者,正在卖力地表演吐火,中间是一位抬头塌腰,双腿反弓过头,一只手在木樽上支撑着身体做倒立姿势的女性,左五是一位俳优在做滑稽的动作,最右侧两人在有节奏地敲击着悬挂在钟架上的钟。从南阳汉画像石中的众多俳优表演来看,俳优常常是与乐舞组合出现的。最右侧两人敲钟的画面似乎即为百戏表演做伴奏。百戏表演时常伴随有乐器出现,由此可见百戏在当时并不是一种单一的娱乐活动,而是伴随着乐器或者乐舞一同出现的表演形式。石刻中弄丸、倒立都属于杂技表演,需要巧妙运用身体的力量,极具技巧性,表演难度较大。图8 正中展示的是双手倒立的情形,而南阳汉画像石中单手倒立以及双人在同一木樽上倒立的画面也是较为独特的存在。

图9 乐舞百戏③现藏于南阳汉画像馆(王静拍摄)。

跳丸在东周时已达较高水平,到汉代已有相当纯熟的技艺,有双手跳弄六丸、十二丸和双手跳弄两丸一壶等,这在汉画像石中均有体现。吞火属于幻术之一,《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云,“永宁元年,掸国(今缅甸)王雍由调复遣使者诣阙朝贺,献乐及幻人,能变化吐火自支解”,可知,幻术属于外来艺术形式,在当时也成为民间的娱乐形式之一。遗憾的是,幻术中吞火表演在当前出土的南阳汉画像石中遗存甚少。

角抵最早出现在秦末,在南阳汉画像石上的表现形式共有三种,即人与人斗(图10)、兽与兽斗(图11)、人与兽斗(图12)。

图10 搏击图④现藏于南阳汉画像馆(王静拍摄)。

图11 异兽相斗图①现藏于南阳汉画像馆(王静拍摄)。

图12 斗牛、搏虎图②现藏于南阳汉画像馆(王静拍摄)。

图10 有石刻二人,一人徒手与执长矛者相搏击,执长矛者凶猛彪悍,勇猛出击,徒手者儒雅稳健,沉着应对,两人激情酣战,场面甚是紧张。

图11 画面云气缭绕,右侧兽似猿,头生两角,臂生羽翼,箕坐于地,图左兽似虎,同样头生双角,龇牙咧嘴,奋爪猛扑。

图12 石刻一勇士,徒手与一牛相搏斗,勇士后又有一猛虎趁机偷袭扑来,面对前后夹击的危险,勇士面无惧色,应对自如。

以上三幅画面都属于汉角抵画像中以力较量的表演形式,属于百戏中偏竞技类型的角力表演。《汉书·武帝纪》应劭、文颖注曰:“角者,角技也,抵者,相抵触也。”南阳汉画像石上除了上述斗虎、斗牛的场面,还有熊、狮、龙等斗兽场面,另外还有一人斗一兽、一人斗多兽,徒手搏之和持械搏之等。这样融力量与技术于一体的竞技性表演,是汉代百戏的重要内容之一。角抵与乐舞等表演融合发展成大型综合性表演,即角抵戏,到汉武帝时期得到振兴。《汉书·武帝纪》云,“元封三年春,作角抵戏,三百里内皆观”,可见角抵戏在汉民间的流行程度。角抵戏与百戏常一起出现,称为角抵百戏,在不断的发展中产生了《东海黄公》《蚩尤戏》等固定的表演剧目,为我国戏剧表演发展书写了辉煌的一页。

楚风狂放不羁、浪漫热情的文化气息已融入汉百戏当中。在构图上,南阳汉画像石中的百戏画面相较于其他区域画像石“满”的特点而言,显得略“散”:一块石头上通常只表现一种题材,或者一块石头被分割成几段,展现不同画面,构图简洁、重视艺术表现,留有充足的想象空间。在功能上,汉画像石上的百戏画面主要反映汉代人民的娱乐生活,体现了它的娱人功能,而乐舞百戏作为人与神沟通的媒介,又可起到娱神的作用。因此,对南阳汉画像石中百戏的深究,不仅是对当时娱乐生活的复现,也是后人研究汉文化特征的艺术复现。

四、可视化的音乐信息

“可视化”源于英文的Visualization 一词,主要指事物在人们心理上构建的视觉形象,这种形象存在较大主观性,而本文论述的“可视化”则是立足于视觉和听觉的通感现象,兼具主客观两方面的特征。音乐信息是音乐的具象表达,不仅包括其本身的声音信息,还包括非声音信息,例如在音乐表演过程中的姿势信息、行为信息等。可视化的音乐信息体现了音乐与视觉不可分割的紧密关系。

在传统意义上,音乐艺术是用有组织的声音表达人类情感的一种艺术形式。而在人类的感官世界里,视觉和听觉是比较敏感的,视觉的刺激往往比听觉的刺激更加强烈,两种感官的融合也就形成艺术通感中的“视听通感”,也可理解为图像和声音之间的相互影响,这是艺术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审美趋势。随着人类艺术形式的不断丰富,音乐中的视觉、听觉元素被不断抽离,逐渐形成歌唱、舞蹈等独立的艺术门类,音乐的视觉化将音乐信息在传递过程中的有效性提高,也将音乐研究过程中抽象的信息变得更加具体,音乐也逐渐纳入视觉审美范畴。虽然音乐是听觉上的艺术,图像是视觉上的艺术,但它们都会通过大脑的感知神经。大脑在接收信息之后,面对音乐作品或绘画艺术时,思维会产生极大的想象空间。古代匠人在雕刻南阳汉画像石时,会把自己听到的音乐通过音响感知在脑海中呈现形象联想,通过对画面的联想获得音乐的具体形象和声音,音乐就变得可视化了。反之,今人在面对南阳汉画像石时,通过自己对于画面的想象,似乎也能听到这千年的余音,静态的画面在石头上不再显得呆板,瞬间鲜活起来。这也就是为何观者在面对南阳汉画像石时,不禁被眼前的乐舞画面所震撼,如同回到千年前,如临其境地感受汉乐舞的风采。画面各个形象之间巧妙衔接,形成一种形断意连的视觉效果,流畅的线条如同音乐的节奏和韵律,仿佛演奏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让原本属于视觉艺术的南阳汉画像石具有乐律感。

在南阳汉画像石的众多乐舞百戏画面中,我们不难看出,画像石的创作者很善于使用画面形象吸引观者的视线。例如图五,观者的视线会从画面最左侧舞者高高扬起的手臂移到第二位摇鼓、耍壶表演者的脚下,再转移到第三位倒立女子反弓着的腿上,使观者在观看时眼睛随着画面所展示的一个个兴奋点,形成形象之间的连接。与此同时,画面中的五位伴奏者,从坐的位置到演奏乐器的姿势,无一不是对观者视觉的冲击,观者通过丰富的想象,让原本用眼睛看的画像石,可以用眼睛“听”到,并在脑海中浮现出一条与画面相契合的韵律线。南阳汉画像石的独特性就体现在让观者在不自觉中参与到艺术创作中,并利用个体的主观能动性创造一种“无声胜有声”的感觉,进而形成视觉和听觉的通感,这种视听结合将远超过单一的视觉表现。

南阳汉乐舞画像石作为一种音乐视觉体验的载体,它所承载的信息交流和情感表达,以其自身的发展融入人类社会发展的脉络中间,这种用视觉语言来表达音乐艺术的手法,是南阳汉画像石值得我们研究的一个重要特点。观者通过视觉和听觉的通感使画面具有音乐感染力,而音乐使画面和形象更加具体。因此,南阳汉画像石视觉和听觉通感的可视化所表达的音乐信息,不仅凸显了汉代音乐自身的演变,也反映了汉代音乐文化的发展变化。

结语

南阳汉画像石作为具有独特艺术审美价值和文化审美价值的区域性艺术体系,真切地反映了西汉初期到东汉末年南阳地区的社会文化特征以及这段时期前后的艺术发展及影响。南阳汉画像石中大量乐舞百戏的画面,揭示了可视化趋势造就音乐向图形化转变的客观规律,音乐文化可以用视觉来理解,音乐信息也可以用视觉来传播。音乐借助图形来表达,不仅有利于欣赏者对图形的自我理解和认知,也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其视觉体验及听觉感受。面对南阳汉画像石,观者可以用视觉来“听”,音乐被赋予了独特的视听交融意象,这使我们探究汉音乐历史时,面对的不再是一块块刻画着静态音乐信息的石头,而是充满音乐韵律的视觉画面。汉代的音乐活动在当时人们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而音乐可视化则是对当时社会生活的恰切反映。本文通过对汉画像石上音乐元素及相关元素的可视化研究,为人们了解汉代音乐历史提供新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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