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经贸治理困境下中国的机遇、挑战与策略
2022-09-01李远本陈思萌
李远本 陈思萌
在全球价值链重构和调整背景下,世界经济与国际贸易格局正在发生变化,国际经贸规则作为经济全球化的产物,正随着全球化主导力量的变化而动摇,导致国际经贸治理正面临巨大挑战。近年来,中美贸易摩擦频发且不断升级,又多次出现技术出口管制、资金金融阻断等事件,这些都是既有全球经贸规则失序的表现。身处风云变幻的复杂外部环境之中,中国仍致力于实现高质量发展,坚持开放,践行多边主义。2019年3月,习近平主席在中法全球治理论坛上指出,要“继续高举联合国这面多边主义旗帜,充分发挥全球和区域多边机制的建设性作用,共同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此后,中国多次在国际论坛、国际会议等重要场合积极宣告支持全球治理体系变革。作为世界贸易体量第一的发展中国家,中国应“于变局中开新局”,充分发挥其在全球价值链上的重要节点作用,积极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秩序维护和规则制定。
一、全球经贸治理面临困境
近年来,国际经贸规则逐渐受到国际地缘政治、区域经济效应和国家利益诉求等多层面的差异影响,区域化发展的趋势愈加明显,在逆全球化暗流涌动的当下,国际经贸治理体系运作不佳,越来越多的弊端暴露出来。国际权力向来建立在国家经济实力的角逐之上,只有在世界经济中占重要分量的国家才会获得国际经济交流合作的主导权,因此中国及新兴经济体在全球贸易和世界市场中的崛起也势必带来全球经贸话语权的重构。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伴随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全球经济治理就受到学者关注。特别是国际经济制度作为全球经济治理的平台(陈德铭,2018),成为国际贸易投资、国际资金往来等跨境经济金融活动的准则。21世纪兴起的全球价值链贸易更是国际贸易和国际投资交互作用的产物,对其治理和规制始终围绕跨境贸易和货币管理,因此本文拟从全球贸易规则和国际货币制度两方面展开对全球经贸治理的研究。
(一)现行贸易规则滞后于价值链贸易发展
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签订关税与贸易总协定(GATT)开始,美国就主导并推动了全球经贸规则制定。以美国为主的发达国家彼时正处在全球扩张的迫切需求中,高呼在全球范围内实现商品贸易的便利化和自由化,因此以减少各国间的贸易摩擦和以消除关税壁垒为原则的贸易规范逐步演变成为全球贸易的共识,国际贸易蓬勃发展。随着全球价值链分工的不断深化,国际贸易逐渐成为生产要素跨国流动和融合的载体。生产要素的多边流通使得制造流程愈加细化,因而对参与国际贸易的各国提出了新的标准和要求。在全球价值链分工下,一国的比较优势突破了传统的区位和成本优势,其生产要素流动的自由化和便利化、生产性服务的发展水平,以及如知识产权保护、数字应用规范等的本土政策水平已或多或少成为一国融入全球价值链生产和分工的新型资源和优势。这也意味着全球价值链链主国家(发达经济体)对链条上其他参与国(往往是发展中经济体)的要求更倾向于公平竞争、劳工标准、环境规制等软性条件,从而区别于传统以世界贸易组织(WTO)为代表的多边贸易规则。一方面,发展中经济体为避免贸易摩擦,不得不调整本土政策,无形中会形成全球价值链贸易规则与本国政策自主性的矛盾;另一方面,随着发展中国家生产和制造能力的提升,某些特定高级生产要素表现出单向性流入发展中国家的趋势,甚至加速了其他生产要素在发展中经济体的集聚,因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价值链中地位得到较大程度提升,同时这也意味着发达国家对全球价值链布局的主导能力有所弱化。为了再次加强其对全球贸易活动的掌控,美国及欧盟主导和发起了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TPP)、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协定(TTIP)谈判,中国、巴西、印度、俄罗斯和南非等新兴经济体均不被包含在内,新兴经济体在全球经贸规则中所面临的不公平对待也增加了全球贸易规则现有体系的缺陷。
(二)美元本位制加剧世界经济发展失衡
布雷顿森林体系会议正式确立了以美元为中心的国际货币制度,充分说明美国在世界经济格局中压倒性的优势。彼时的美国制造业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蓬勃发展,在很长时期内形成大量外贸逆差,使欧洲黄金外流、英镑衰落,美元发展成关键货币。尽管在1970年爆发了美元汇率危机,美国仍以其经济发展地位获得了多数发达国家的支持,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达成的《牙买加协定》更是奠定了美元的国际主导角色,其他多种货币仅作为辅助性货币并存。至20世纪70年代世界多极化形成,美元与黄金脱钩,美国通过无限制发行美元实现了美元充当世界货币的功能。从全球货币制度变迁可以看出,美元的霸权地位并非朝夕间建成,而是有坚实的基础,且至今仍是具有最大影响力的货币。其一,美国当时日益繁荣的经济为美元币值稳定提供了背书;其二,美国联邦储备系统在货币政策上的调控能力也很成熟,进一步活跃了美国对外贸易,也使得美国当时的通货膨胀水平较低,支撑了全球对美元未来价值的信心;其三,美国在国际贸易和跨国公司全球布局中的推进给美元建立了交易网络和投资渠道,赋予了美元更多的国际化优势。但进入21世纪后,美元本位制的制度性缺陷加速暴露,金融自由化与“美元-美债”的内在相悖性迅速显现,基于美元交易的全球价值链贸易造成“双逆差”,加剧了全球经济失衡,而世界范围内严重和广泛的通货膨胀危机也冲击了美元本位制的地位。为维护美元霸权地位、转移国际收支失衡调整成本,美国多次向主要贸易伙伴中国和欧盟挑起汇率与贸易争端,加剧了“中心-外围”之间的离心力,促使外围国家寻觅国际货币体系改革、推动本币国际化,加剧了世界经济发展的不平衡性和不稳定性。
二、中国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沿革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设赢得世界瞩目,成就斐然。这既是中国逐渐加入全球生产布局的过程,也是中国积极参与全球经贸治理体系的历史阶段。从中国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历程看,有以下三个发展阶段。
(一)积极准备加入WTO(1978—2001年)
中国的改革开放自1978年起步,此后逐渐与世界经济相联。彼时中国仅与少数经济体签订了双边贸易协定,几乎没有多边领域的制度安排。经过了长达十余年的复关谈判,中国终于在2001年12月11日正式加入WTO(“入世”)。过程虽然艰难,但成为倒逼中国对内改革的良好契机,准入要求逐渐、分步骤地被内化为国内规则。中国开始尝试一系列深层次改革,开启与国际标准全面对接的新时期。为与WTO提倡的非歧视和透明度原则相贯通,中国也积极调整国内经济发展与对外贸易投资等相关政策措施,中国市场经济的基本原则也由此进一步确立,国内市场环境得到优化。WTO统计表明,1999—2003年中国共计修订17项法律,签发、修订、废除63项中央行政法规,废止34项国务院法令;2001年9月至2003年7月共计修订或废除196453项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地方法规、条例及政策(盛斌和高疆,2018)。“入世”使得中国对外经济合作有了量和质的显著提升,对中国改革开放的溢出效应(蒋增辉和查贵勇,2007)突出反映在贸易和金融领域上,比如1994年《对外贸易法》的颁布使中国对外贸易有法可依。为达“入世”标准,中国分别开展了四次较大幅度的自主降税,关税总水平到2001年初降至15.3%,自1992年底起总降税幅度近65%。同时,以市场为导向的财税改革也逐渐展开,以针对外商投资企业的优惠税率引资增资,鼓励外商进入。金融领域也逐渐开放,如中国从1994年开始实行单一浮动汇率制度,并于1996年12月正式承诺接受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协定第八条款,实现人民币经常项目下可兑换。
(二)开放与改革并举(2001—2008年)
加入WTO后,中国的对外开放迎来新的发展阶段。在参与世界贸易的过程中,中国主动或被动地调整本国政策和标准,对接相关国际规则,以此引导国内各项制度框架符合国际标准。遵照“入世”承诺,中国在此期间有序降低商品进口税额,在部分服务贸易行业放松了市场准入。以部分产品为例,汽车及零部件、纺织和服装类产品的最惠国关税税率分别从2001年的30.1%、20.7%、24.1%下降为2005年的14.8%、10.9%、15.8%。WTO规则也对国内市场经济规则产生深远影响,如国际贸易往来的非歧视、透明化、标准化等原则促使国内经济活动注重程序合规合法和正当性,国内营商环境得到大幅提升。1999—2003年中国共计修订17项法律;2001年9月至2003年7月共计修订或废除196453项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地方法规、条例及政策,并于2004年修订了《反倾销条例》《反补贴条例》《双保障措施条例》中的若干条款,进一步维护了中国对外贸易秩序和公平竞争。2005年的中国外汇改革使得人民币部分与美元脱钩,并采用有弹性的汇率调节,推动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正常化。此后,人民币逐渐升值,对外贸易在一定程度上失去部分低价优势,从而推动了外贸结构调整和优化。
(三)中国主动作为(2008年至今)
2008年之后,中国开始主动参与全球经贸治理,在制度性话语权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2009年在WTO第七届部长级会议上,中国呼吁改善和加强以WTO为代表的多边贸易体制,向世界发出“开放、前行、改革”的积极信号。此时中国已充分参与到多哈谈判中,并多次强调坚决反对和抵制各种形式的保护主义,维护公正自由开放的全球贸易体系,坚持积极恢复多哈回合谈判。中国也一直为人民币纳入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做出积极努力,多次要求改革国际货币篮子组成,使得人民币终于在2016年正式“入篮”。以二十国集团(G20)为平台,中国先后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进行增资,提出分别对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份额和投票权进行改革;并多次呼吁对其改革以提高发展中国家的话语权,要加快建立公平、公正、包容、有序的国际金融新秩序。2013年中国更是向世界提出秉持开放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的“一带一路”倡议,鲜明地体现了中国对全球经贸治理体系的贡献。作为重要的全球公共产品,“一带一路”倡议还向世界提供了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和“丝路基金”平台,进一步展现了中国在全球经贸治理中的引领能力,以及中国帮助新兴经济体发挥更大作用的大国担当。
三、中国在全球经贸治理中的地位演变
在几十年参与全球价值链贸易中,中国出口商品的创新性和复杂性越来越高,“中国制造”也逐渐摆脱了低价优势的标签,量质齐升,中国在全球经贸治理中的地位显著提升,国际影响力持续增强。本部分仍分别从国际贸易和国际货币角度阐述中国在全球经贸治理中的地位演变,其中参与区域贸易协定安排可以反映出中国在规则话语权上明确的地位变化,而世界银行投票权份额变化则是中国在国际货币治理话语权的体现。
(一)中国参与区域贸易协定安排的地位演变
自1948年GATT开始实施至1994年,共通报了100多份区域贸易安排。据WTO的统计报告,1948年至2002年年底,GATT和WTO成员大约通报了250份区域贸易协定(RTAs),其中自由贸易区占72%,关税同盟占9%;在此阶段中,部分拉美国家如墨西哥、智利等往往采用签订自由贸易协定的方式安排双边贸易规则,东亚国家比如日本、韩国和中国等则鲜有参与。2000年以后,区域贸易协定开始迅速发展(表1),参与国数量明显增加,贸易联系更加深入。从区域贸易协定在世界分布的数量上看,亚洲和欧洲参与缔结RTA最为活跃,分别缔结协定达162个和112个,地理范围也最广泛,且亚欧两洲也是与本洲伙伴国缔结RTA数量最多的地区,分别为54和35个;北美洲共缔结41个RTA,伙伴国也遍布七大洲;非洲和大洋洲参与缔结的RTA数量则最少。WTO的RTA数据库统计了有关货物和服务的区域贸易协定,中国目前生效的RTA数量已经超过美国现有的14个区域贸易协定数量,而日本和德国则分别有17个和45个区域贸易协定(图1)。
表1 区域贸易协定在各大洲的分布
中国在2001年4月加入了《亚太贸易协定》,这是中国签订的第一个区域贸易协定;之后,中国内地先后与中国香港及中国澳门达成多个区域贸易协定。《中国-东盟全面经济合作框架协议》的签订,标志着中国与东盟的经贸合作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2005年1月,中国与智利签订《中国-智利自由贸易协定》,覆盖了货物贸易和经济技术合作等内容,也是中国已签署的货物贸易自由化水平最高的自贸协定之一;2008年4月与新西兰签订的区域贸易协定成为中国第一个与发达国家成为贸易伙伴的区域安排,也是中国与其他国家签署的第一个涵盖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投资等多个领域的自由贸易协定。2020年10月,中国与柬埔寨签署了自由贸易协定,旨在坚定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积极构建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同年11月,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的正式签署,标志着中国在区域贸易自由化进入新阶段。截至2021年12月,中国签订或加入的双边、多边自由贸易协定或贸易安排已达19个,涉及26个国家和地区。
从区位看,中国的RTA伙伴主要是周边亚太地区的国家,近几年逐渐开始扩展到亚洲以外地区,如智利、新西兰、哥斯达黎加等。从协定签约方的经济水平看,中国目前与发展中国家所签订的RTA居多,但与发达国家之间的经济合作也开始增加,如新西兰、澳大利亚、日本等。从协定伙伴数量看,除了中国-东盟自贸区,其他RTA都是双边协定,RCEP则是多边主义的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从贸易量看,2015年中国与RTA贸易伙伴贸易总额占中国进出口贸易总额的36%,中国积极参与区域贸易安排极大地促进了其在全球的经济影响。
图1 中、美、日、德四国现有RTA数量数据来源:WTO的RTA数据库。
值得注意的是,也有研究指出尽管中国参与的RTA数量不断增加,但所缔约的标准较低,除了关税减让,其他内容与WTO政策无异(Pelkmans et al.,2016)。李钢和叶欣(2017)认为中国主要通过双边的区域贸易协定签订来规避多边贸易协定中的相关约束以促进出口。王中美(2018)也对中国现有RTA的政策条例提出疑问,认为应先厘清签订区域贸易协定的战略意义。因此,中国在国际贸易规则参与中并未获得与贸易影响相匹配的地位。
(二)中国参与国际货币治理的地位演变
首先,尽管随着新兴经济体经济实力增强并出现群体性崛起,但美国仍未丧失对于全球货币治理话语权的掌控。特别是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份额改革方面以及投票权改革中可以看出,美国仍在全球货币治理组织中有较大影响力。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先后进行了两次份额和发言权改革,虽然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的份额有所提升,但此改革经历了5年才得到美国国会批准,严重影响了全球货币治理组织的效率,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美国在国际货币治理方面的影响力。随着世界经济格局的继续变化,过去延迟改革通过的动力仍将在接下来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改革中继续发挥延迟或阻碍作用。
其次,尽管新兴经济体投票权有所提高,但与老牌发达国家相比仍然较小。中国是发展中国家中提升最为明显的国家(表2和表3),投票权增至 6.07%,尽管超过了德国、法国和英国,但同美国16.07%的投票权相差甚远。同时,七国集团(G7)整体投票率(41.2%)仍大大高于金砖国家(14.14%)。美国仍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最大出资者,以SDR计算,截至2016年9月12日,美国份额占比最大,达829.9亿(约合1160亿美元),因而其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改革上仍具有一票否决权。这表明没有美国的同意,任何份额增加、其他事项的修改均不能够生效;反过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却对美国惩罚无力。世界银行的投票权改革通过了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转移投票权的改革方案,规定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转移3.13%的投票权,使发展中国家整体投票权提高到47.19%。但对主要国家的现有世行投票权进行简单加权可以看出,中国投票权与美国、日本和德国相比仍处在最低水平,中国与美国还有很大的差距,中国在国际货币治理方面任重道远。
表2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改革后四国的投票权变化 单位:%
表3 四国的世界银行投票权(6)世界银行由四部分组成,分别为国际复兴与开发银行(International Bank for Re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IBRD)、国际开发协会(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Association,IDA)、国际金融公司(International Finance Cooperation,IFC)和多边投资担保公司(Multilateral Investment Guarantee Agency,MIGA)。 单位:%
四、中国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挑战
尽管中国参与全球经贸治理制度性话语权有明显的提升,但从在区域贸易协定安排和国际货币治理体系中的地位看,中国所掌握的话语权与世界经济中的地位并不匹配,美国仍掌握着传统国际经贸机制的绝对话语权。同时,中国参与全球经贸治理中还面临重重挑战。
(一)贸易争端解决机制仍由美国掌握
一方面,争端解决机制作为WTO贸易体系之中的核心制度,为国际贸易往来和世界经济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争端解决过程也体现了各国在全球贸易规则治理中的地位,其中美国对WTO争端解决机制的行为凸显其在WTO组织的绝对影响。特别是特朗普政府以“美国利益至上”为原则,多次轻视WTO贸易规则,绕开多边贸易条款,采取单边利己措施,严重干扰了固有的争端解决流程,降低了以WTO上诉机构为代表的争端解决机制的工作效率和效能。中国审慎遵守WTO各项贸易相关规定,却往往受到美方不公平解决贸易争端的待遇。
另一方面,中国仍面临严重的国际贸易摩擦。随着全球分工和贸易形式的变化,国际贸易摩擦数量上升趋势明显,贸易摩擦手段也有所升级。从WTO的数据看,1995—2018年世界各国遭受反倾销和反补贴案件共24181件,从1995年的298起逐年上升,2018年达1732起。共有41个贸易摩擦发起国先后向87国实施非关税贸易摩擦,而中国累计遭受案件数量最多(表4至表7)。2018年中国遭受648起贸易摩擦,占世界贸易摩擦总数的37.4%,占发展中国家遭受贸易摩擦数量的47.8%;其次是韩国,仅遭遇134起贸易摩擦案件。
表4 2018年贸易摩擦发起数量排名前十 表5 2018年贸易摩擦遭受数量排名前十
表6 1995—2008年贸易摩擦发起数量排名前十 表7 1995—2008年贸易摩擦遭受 数量排名前十
(续表)
(二)世界过度依赖美元
美元一直是国际贸易和投资的主要计价货币和支付货币,在国际经济中的流通量越来越大,世界对美元也越来越依赖。这种过度依赖导致全球经济结构失衡,即美国消费的增加成为世界经济振兴的关键性因素,全球经济对美元的依赖又演变成实体经济依赖,美国经济问题成了全球经济问题。尽管新兴经济体在全球经济活动中的份额已从金融危机前的45%左右增加到60%,但美元仍是首选货币,美元在国际贸易中的结算占比达到一半以上,是美国在全球商品进口中占比的5倍,也是其在全球出口中占比的3倍。由此产生的美元计价价格黏性使许多国家面临美国经济波动带来的破坏性溢出效应。
在SDR货币篮子方面,尽管人民币于2016年10月1日“入篮”,但就篮子币种看,美元比重变化不大,仅从之前的41.9%降至 41.74%。人民币占有的比重并非是由美国让出,大部分是由欧洲国家让出,如欧元从之前的37.4%降至当前30.93%,下降6.47百分点;英镑从之前的11.3%降至8.06%,减少3.24百分点。由此可见,美国依然掌控着全球货币治理的制度性话语权。尽管人民币正在进行区域化和国际化(图2和图3),但未来仍有很长的路要走,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的主导地位并未被撼动。美元的强势地位依然会威胁到其他国家的货币储备安全,这在本质上并未改变国际货币体系依赖主权货币作为储备资产的局面。
图2 世界主要货币国际化指数变化趋势数据来源:世界银行数据库。
图3 人民币国际化指数数据来源:世界银行数据库。
五、中国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机遇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对全球治理的重视和参与达到了历史新高,在全球治理中的作用越发突出。与此同时,当前的国内外形势已经具有鲜明的新时代特征,世界金融危机余震尚存,衍生出大量的全球性问题和全球性风险,也给中国进一步积极参与全球治理提供了历史机遇。
(一)金融危机促使国际经济格局发生深刻变化
2008 年金融危机后,新兴经济体崛起带动权力转移,引发世界秩序和国际经济格局变动,进一步引发全球经贸治理变革,使全球经济治理制度性权力分配格局开始发生变化。一方面,全球经济治理进入变革期,全球经贸治理的主体从“西方治理”转变为“南北共治”。得益于群体性崛起,新兴经济体开始以平等身份发挥积极作用。全球经贸治理的内容也更加多样化和复杂化,从2008年的金融危机治理开始,全球经贸治理更加注重全球监管治理,并新建立金融稳定委员会和相互评估程序。同时,治理机制数量不断增加,尤其是非正式机制体现出更大的治理动力和活力,为全球经济治理提供新的动力和活力。
另一方面,国际制度内部也发生变革。新兴经济体的地位由规则的被动接受者转变为主动参与者和制定者,尤其是金砖国家的形成及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和应急储备安排的成立,是新兴经济体对原有的联合国框架下国际制度的有益补充,通过新兴经济体自身的努力进一步推动全球经济治理制度性话语权的调整和改革。“一带一路”倡议的提出,以及“丝路基金”和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建立体现了中国在其中的引领作用——既是引领新兴经济体,而且也引领国际社会走向发展、共赢和共享。当前,全球经贸治理的制度性话语权结构仍处于由新主体向旧主体的过渡阶段。西方国家对于全球制度性话语权的垄断局面已被打破,但仍处于主导地位,新兴经济体仍处在呼吁改革和要求增强话语权的阶段。
(二)西方国家全球经贸治理能力不足
西方国家进行全球经济治理的能力不足,表现为全球经济治理主体和客体发生的变化。一方面,从全球经济治理主体看,西方国家和发达经济体的实力和地位均发生变化。2008 年金融危机后,新兴经济体群体性崛起,且具备参与全球经贸治理的能力和意愿,西方国家地位有所变化,但始终不愿让渡权力。实际上,新兴经济体是全球经济治理的新动力,在推动危机后的全球经济复苏和增长方面做出了贡献。在2016年G20峰会上,中国提出“构建创新、活力、联动、包容的世界经济”,为全球经济增长提供创新方式,向世界传递“中国主张”和“中国信心”。中国连续八年保持全球货物贸易第一大出口国和第二大进口国地位,国际市场出口份额从2011年的10.4%增至2016年的13.2%,对外贸易对世界经济的稳定起了支撑作用,因而中国在世界贸易体系中的地位不可忽视。
另一方面,从全球经济治理客体角度看,始于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机由发达国家向新兴经济体和全球波及,而全球经济问题的跨国性与西方国家是造成此次危机的根源。因此,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已经不具备单独承担提供全球公共产品的能力,需要在国际秩序中发挥更大作用的新兴经济体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和义务。
(三)新兴经济体及中国的实力和治理能力增强
在新的全球化时代,世界力量出现多元化发展趋势,其中最为显著的特征是新兴经济体的出现。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显示,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速度领先于发达国家。作为新兴经济体的“领头羊”,中国的崛起和2008年金融危机刺激了主导全球治理的跨大西洋规范、观念、制度中可持续性变量的产生和发展壮大。作为东亚发挥领导作用的大国,中国被看作是展现定义“游戏规则”的新力量。中国仍将继续为全球经济治理做出更大贡献,领跑新兴经济体发展。随着中国向国际社会提供全球经济治理的中国智慧,中国的影响力不断增强,并承担与大国相应的国际责任,展现相应的领导力。
以区域贸易协定缔约为例,各国和地区已经不满足于WTO为代表的多边贸易体系,越来越多地转向发展区域性贸易组织,使得RTA的签订数量迅速增加。2000年之后世界范围内RTA增速明显加快,截止到2019年共签订481个RTA,其中实际有效的有302个。中国也越来越重视在国际贸易中的贸易规则制定,参与了各种国际贸易组织和区域贸易协定。通过RCEP、G20等区域协定,中国能够增强内外两个市场的联通性,推进全球产业链和价值链的持续发展,并通过扩大市场准入、加强便利化等措施,为区域国家提供更多商品、服务和技术,共创美好世界。
六、中国提升全球经贸治理话语权的路径
中国作为全球价值链分工的重要参与者,已经成为当今世界经济和国际贸易增长的主要拉动者,并给其他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参与国际经贸治理提供了经验和路径。国际贸易秩序重塑和世界货币权力再平衡需要有新的角色承担国际责任,中国仍任重道远。当前正值全球贸易治理和货币规则转型的关键期,贸易多极化趋势加强,美元本位制面临动摇,叠加后疫情时代的贸易区域化发展、贸易数字化发展,中国应尽力抓住转型期机遇,积极参与到全球经贸各项规则制定和公共事务中。中国有义务也有能力为实现更高效、更公平和更有序的全球贸易治理,进而实现各国共赢贡献力量。
(一)坚持高水平开放,推进全球投资有益环境
中国在G20峰会提出有关加强投资和贸易的全球议题,展示了中国坚持开放的决心及大国担当。与以往峰会相比,G20首次创立了贸易投资工作组,确立了未来全球投资体制框架的九大原则,最大限度地在全球范围营造和推进有益于国际投资的市场环境。特别是G20成员中发达国家和新兴经济体的投资利益诉求并不统一,使得《G20全球投资指导原则》的达成更为难得,既兼顾对外投资方和引进投资方的利益,又平衡不同发展阶段市场在投资保护和发展空间上的不同政策主张,有利于在全球建立一个开放、透明的国际投资政策环境。同时,中国坚持高水平开放还应体现在协调投资政策和产业政策上,顺应G20投资指导原则,进一步加强在国内特定相关领域的投资方面的产业政策,既做出大国担当和表率,又便于进一步推广全球投资。因此,中国可以积极推动该指导原则在全球范围内的切实落实,在更广泛的范围内将其作为新一代国际投资政策指引,分层次、分阶段地继续参与高质量双边或多边投资协定谈判,综合全球政治经济形势变化和各法律规则的演进,坚持和引领全球利益分享的投资新机制。
(二)坚持可持续增长,推动全球贸易包容协调
作为WTO的重要成员国,中国首先应积极维护WTO的争端解决机制,重新推动WTO谈判功能,发挥其在多边贸易体制中的仲裁作用,争取推动WTO尽快开展对环境产品、数字贸易、开放协议等新的议题探讨,深入和逐渐推进WTO对于全球公平贸易的制度性改革或其他制度性创新。其次,中国要紧紧抓住“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机遇,尽可能地寻求与欧亚他国的经济合作,运用多种合作和对接途径扩大倡议的影响力,塑造新的全球治理共识;始终将多边体制和互利共赢作为推动与G20、“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合作的核心机制和理念,极力促进发展中国家在国际贸易规则讨论中的发声,在各国贸易立场分歧与国别政策不协调的磨合中尝试建立更加公平、开放、包容的合作发展机制,使之从多边谈判准则和程序逐渐过渡到区域性贸易协定规则制定。特别地,中国可以抓住全球服务贸易深化发展的契机,率先降低服务贸易互联合作的成本,推动G20成员以及“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深度交流,拓展服务贸易领域的合作。
(三)坚持提供公共产品,提升全球领域认同感
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和负责任的大国,中国一直在为维护世界和平与共同发展贡献着自己的力量,积极提供力所能及的国际公共产品。美国自特朗普时期开始,先后退出TPP、《巴黎气候协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还主导了一系列贸易保护主义行径,中国则在持续推进全球经济治理的探索。从“一带一路”建设的实践经验看,中国应坚持向全球提供公共产品,特别是由政府和市场共同提供的具有较强商业属性的准公共产品。中国在新能源、风电、光伏等基础设施上的优势输出,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发展提供了尽可能的帮助,中国通过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和“丝路基金”,帮助相关国家切实解决了建设发展的资金困难。尤其是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世界经济之后,中国对全球公共卫生产品的支持和贡献以实际行动体现了中国兼济天下的情怀和担当,中国将新冠肺炎疫苗无偿开放给众多国家,获得国际盛赞,并多次向欠发达国家捐赠抗疫物资和医疗器具,凝聚人心。
(四)坚持发展数字经济,提高数字经济规制能力
数字技术拓展了国际贸易的边界,引发全球贸易结构的深刻变革,跨境电子商务、智慧物流、线上展会的兴起为全球贸易增长注入新的活力。中国凭借超大规模市场和完善基础设施,成功发展了数字经济,数字技术水平和监管能力都位于全球前列。未来应顺势加强中国在数字领域的国际话语权,多方面推进数字经济领域的国际治理探讨。其一,加快数字贸易领域的规则制定和立法执法,明晰数字贸易的内涵和数据审查的透明度,减少阻碍数字贸易发展的国内监管障碍;并加强与G20成员、“一带一路”沿线国家之间的数字贸易合作,探索和构建全球数字贸易的规则框架,加大在此议题上的主动权。其二,通过与G20成员的电子商务合作推动建设区域认可的跨境电商合作制度,沟通完善各国国内和国际相关法规,尽可能搭建最大范围内的跨境电子商务和数字经济规则条例,并依据国际贸易基本原则设立跨境电子商务的纠纷调解机制。其三,率先打造高效快捷的跨境物流服务,加快电子口岸结汇、退税、报关等相关系统的整合,联合G20各成员尽早建立完善、完备和便捷的跨境电商监管中心,推动提升数字贸易的监管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