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教育：元宇宙的教育形态

崔岐恩 马晓瑜 张晓霞

(温州大学 教育学院，浙江 温州 325035)

2021年12月22日，赵汀阳在讲座《元宇宙与可能世界》中认为，元宇宙是人在真实世界之外另外创造的一个世界，是把神学问题现实化了。元宇宙有可能成为一个“存在论事件”，有可能超越一直以来的真实世界优先性。元宇宙不仅超现实，而且反现实，是在建构另一个维度的世界而同时对真实世界实施“降维打击”。在元宇宙中，人处于相当于神的创造者位置而可以创造任何数字化的虚拟存在[1]。

马克思主义认为，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社会生产决定社会关系。元宇宙作为组合式数字虚拟时空，其物质基础和社会生产核心要件是人工智能与虚拟现实、物联网与区块链、大数据与算法、人机交互与量子纠缠、生物芯片与基因编辑，建基于此的社会关系和教育形态必将日新月异。

元宇宙代表视觉沉浸技术发展的最新阶段,其本质是一个平行于现实世界的在线数字时空,正在成为人类社会创新发展的实践场域。视觉沉浸技术的演进经历了桌面式虚拟现实、沉浸式虚拟现实、扩展现实以及元宇宙等四个阶段[2]。元宇宙与第三次教育浪潮具有类似的符号逻辑，它们具有共同要素——虚拟符号[3]。符号包含信息与意义，因为符号是信息与意义的双重载体[4]。

元宇宙社会是数字信息社会的重大跃升，在此阶段，以AI、VR为代表的科学符号主宰一切的气势将为人文符号和生活符号所抗衡，形成多元多模态符号的“和”局面。这给教育研究与未来思想带来全新视角，即从物质生产进步到符号尺度的跨越。元宇宙时代最响亮的符号是AI & VR，这个时代的教育可称之为符号教育，与其对应的学术理论思想可名曰符号教育学。

一、符号教育概览

基于符号教育学思想，教育可被定义为：(广义)以人生幸福为直接目的的符号化，(狭义)教育符号的创制、释义、应用[5]。教育及教育学的发展总是与知识再现体——符号的发展休戚与共。符号，宏观而言，即信息与意义的双重载体。

人类进化史其实就是符号发展史。当然，人类史、符号史、教育史具有逻辑与历史的同构性，其历史演进具有趋势近似性并多有重合。人类依次经历前符号时期的模仿性学习、语言符号时期知识导向的教育、科学符号时期能力导向的教育、虚拟符号时期意义导向的教育[3]。符号教育作为专有名词，特指以AI&VR为核心符号的教育形态。

2021年被称为元宇宙元年，而VR元年2016年井喷式出现虚拟符号(如虚拟现实、仿真、超真、幻象、灵境)，使人类迈入符号教育阶段。虽然早在1985年第一个互联网便在美国出现，但只有与大数据、人工智能、生物芯片等相结合才为虚拟符号运作提供充分的物质基础。以符号为内容是所有教育的共性，但作为所指为教育高级形态的专有名词——符号教育，则勃发于元宇宙元年2021年。

此阶段教育中能指与所指借由虚拟现实而拉近逻辑距离，实现充分浸入感、交互性和多通道融合，教与学在逼真甚至超真幻象中尽性[6]。教育符号不再拘泥于像似符、指示符或规约符的类别化，也不再纠结于生活符号、科学符号、人文符号之分野，而是随心所欲不逾矩。符号教育是人类可预见教育的最高形态，往事越千年，长久以来的历史夙愿——自由主义、自然主义、人文主义、全面发展必将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游戏与诗意成为本阶段的教育共象。

充实意义与价值经验成为符号教育时代的核心命题。人工智能将既有知识形态击得粉碎，90%的职业将不再需要肉身之人。雅斯贝尔斯在《什么是教育》中认为，教育是师生主体间性的精神升华和灵魂唤醒。他在1916年任海德堡大学心理系教授，后来转入哲学，但其思想体现出具身认知的重要性——灵与肉、心与身、本体与符号，相互之间同时在场方可协同共振。他基于存在主义现象学提出人之存在三个层次，即客观存在、自我存在、自在存在，这也可被解读为肉体的、心理的、灵魂的。鉴于雅斯贝尔斯处在传统人文主义历史阶段，他对人性的认识实际上还是以传统“主体性”“特殊性”为标签。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100年来人工智能、基因工程、虚拟现实技术的高歌猛进，使得“后人类”登上历史舞台(伍尔夫2010)，复合人、编辑人、电子人、信息人、符号人终将如雨后春笋[7]。福柯在《词与物》中预见到“人是近代的产物，并在走向终点……终将抹去，如同海滩沙地上一张脸”。传统“人”被抹去，而“元宇宙人”正在崛起，可是针对“元宇宙人”的教育形态和教育理论尚不明朗。

二、元宇宙社会与虚拟现实

元宇宙既是人类从工商业社会向数字信息化纵深嬗变中的重大历史事件，也是科学技术史中的关键性节点。现阶段的元宇宙1.0主要依赖VR、AR、ER和MR等虚拟现实技术，或符号全息显现技术，以及区块链、NFT、数字货币等数字生态综合体[8]。这一切虽喷发于2021年，但种子早已苏醒。元宇宙首次曝光于1992年科幻作家斯蒂芬森小说《雪崩》(Snow Crash)，随后被游戏、影视推波助澜，如《星战》《阿凡达》等[9]。

自1993年美国政府开始建设信息高速公路，元宇宙便已萌芽。那时人们已认识到教育信息化对教育发展具有革命性影响。24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信息社会已然嬗变为元宇宙社会。从信息社会、智能社会到元宇宙是量变到质变之过程，教育教学环境、教学资源创新等必将走向虚拟现实和人工智能的个性化教育，实现孔子夙愿“因材施教、有教无类”[10]。

元宇宙符号教育将会融合信息化、数字化、移动化、虚拟化，打破学校空间、时间和内容限制，学生只要想学习，则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可以学习任何想学的内容。现有的学校组织形态将会解体，也即既有的学校都会终结，代之以“学习算法中心”——大数据、人工智能、虚拟现实为平台的服务器[11]。国家神经调控协同创新联盟2017年11月26日在北京成立，标志着中国脑计划正式启动。2021年12月14日，“元宇宙教育实验室”在中关村互联网教育创新中心揭牌，见证“元宇宙+教育”理念在中国本土探新的开始。

国际上，元宇宙成为2021年最热的概念，但其核心依然是人工智能与虚拟现实的升级。国内虚拟现实和人工智能教育也高歌猛进，例如，VR虚拟现实技术与高校影视教学实战研修班在西北师范大学开幕，新东方和乐视开发英语课堂VR教学，安妮股份开发儿童虚拟现实教育产品，百度在贫困山区学校构建VR教室。凡有计算机或教育技术专业的高校无不摩拳擦掌，元宇宙社会正在降临。

总之，符号教育与元宇宙协同共振，依据有四：一是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虚拟现实、物联网、区块链、脑机融合代表第一生产力的元宇宙现实颠覆既有教育存在基础；二是人工智能、大数据、基因编辑促发因材施教且教育供给“产能过剩”；三是党的十九大报告关于教育转型之精神；四是201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反思教育》之全球共同体意义。基于共同的物质基础、关键技术、面临问题，符号教育是与元宇宙最相匹配的教育形态。

三、元宇宙的教育形态

元宇宙(应用)最大的潜在领域其实是教育。“大学”university，词源本就与宇宙universe相关；而元宇宙metaverse也是可能世界中即将浸入的一种宇宙。元宇宙和教育之间，具有天然的平行性和覆盖率。人工智能与虚拟现实形塑一个全新教育样态，虚拟现实化与现实虚拟化并存[12]；学校形式消亡、师生关系解构，以学习为核心的教育可以脱离真实空间而存在。基因工程和人工智能使人类从繁重生产性劳动中解放，全面发展和自由创新成为可能，高级趣味和诗意人生成为课程学习的目的，审美和艺术成为核心学习内容，因其有助于获得意义感和幸福[13]。

《未来简史》作者赫拉利2017年在《卫报》发表《无需就业就实现人生意义》[14]认为，AI替代人类生产性劳动后人们在VR世界中与生产力脱离的活动相似于宗教的精神活动，虚拟现实使人直接实现生活意义。其实，诗和远方等深层意义一直都在生产活动之外，眼前的苟且只能令人麻木，但在AI & VR之前数万年，人类疲于奔命而难得直接进入意义世界。

固然古今中外不乏至高至美境界者，但多在闲暇中偶得。符号学就是意义学，从虚拟符号直接导向意义，这是符号教育时代不同凡响之处，例如，最奇葩的教育概念——生物芯片、脑机融合、异度空间、心灵感应、量子纠缠、心外无物。

教育学纵向演化大致分为三个阶段：一是以语言符号为主的传统教育学；二是以科学符号为主的现代教育学；三是以虚拟符号为主的符号教育学。教育学三个阶段划分的前提是对人类社会生产文化的三段切分，即传统农耕生产文化(重复与记忆)、现代工商业生产文化(科学与标准)、正在来临的数字信息符号生产文化(创新与多元)。元宇宙教育形态目前难以预料，基于符号教育学思想初步刻画[15](见表1)。

表1 符号演化中的元宇宙教育形态[15]

元宇宙中人类知识爆炸式更新迭代，全世界的教育体制皆难以跟上现在知识、科学、技术进展的速度[16]。教育焦虑除了目前既有的择校、竞争、学历、就业因素以外，将有新的维度——人们的知识储备、教育程度赶不上元宇宙的知识迭代速度，则人们焦虑、眩晕、空虚必将日益严重。未来元宇宙学习中心，首要功能除了教育数据服务器、图书馆以外[17]，当是“适配器”(人的发展速度与知识进展速度的匹配)和“充意宝”(诗意人生或意义感的孕育)。符号学就是意义学，我们通过符号与世界相遇[18]。

在相爱相杀中，主体通过符号而获得意义，客体借由符号而表征存在。元宇宙教育直接目的在于孕育意义感，而非教育史上曾经以身份、知识或能力为鹄的。未来元宇宙无论符号能指如何花里胡哨，总是一种虚拟现实[19]，其符号所指终应虚实相补、有无相生、难易相成。元宇宙教育场景化设计将从智慧学习场景流、泛在教育生态、虚实融合、全域交互、全纳教育等五个方面，赋能全场景学习的实现和应用[20]。基于虚拟符号的元宇宙教育形态将发生三千年之大变局，看似星辰大海，令人心潮澎湃，然而现有的教育形态如何有序转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