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的英译述介与读者接受及其启示
2022-08-28杨嘉仪
杨嘉仪
(广州工商学院外语学院,广东 广州 510850)
《水浒传》不仅是中国文学的经典,也是世界文学的经典,为中国社会各阶层广泛接受,上至文人士大夫下至市井细民,都拥有大量的受众。《水浒传》在主题思想、文化意蕴上呈现出与当时时代截然不同的特点。因其塑造的人物形象、表现的思想内容的别具一格,在文体形式上具有开拓性的地位,这使其成为中外学术界中国古典小说研究的典范和关注的焦点。总体来说,国内四百多年对《水浒传》的研究经历了一个由最初的“散点式”批评走向现在的系统化、理论化研究的过程,经历了立足国内资源到现在不断借鉴国外理论、方法来指导研究的过程。《水浒传》在英语世界的译介,受到学界的广泛关注。但当前研究基本局限于译本的对比分析或从某个理论角度较为片面的研究,较少涉及其英语译介与读者接受情况。本文将梳理《水浒传》不同时期的英译本,并以接受理论为指导,对其接受情况进行分析。
一、接受理论概述
接受理论又称接受美学,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中期,以康士坦茨学派的姚斯和伊瑟尔为主要代表人物,是西方当代文学批评理论中的典型观点。姚斯指出:“一部作品的传承不仅仅是通过作者的产出来实现的,同时也要依靠消费主体,即是作者与公众的互动。”[1]伊瑟尔也认为,读者的参与是与文学意义产生一致的。文学作品不仅仅是文本,文字只有在被意识到的时候才会呈现出生命力,此生命力的呈现绝不会独立于读者的个性。[2]接受理论将文学定义为文本和读者之间的互动过程,强调两者之间的相互作用,这是一种革命性地看待文学和文学批评的方式。接受理论介绍了读者参与阅读的必要性,它“直接把批评的焦点转移到文学作品的接受者——读者,把读者的地位提高到空前的高度”[3],强调读者的作用,“将作品与读者的关系置于文学研究的首要地位,充分承认读者对作品意义和审美价值的创造性作用”[4]。接受理论以读者的接受实践为参考依据,凸显了读者在阅读时的中心地位,读者不再是被动接受者,文本的价值和意义应该是在读者的阅读过程中实现的。接受美学贯穿于翻译过程中,它一方面影响着译者工作的展开,而且能够从不同程度上满足读者接受译语文本的需求,从而影响文本真正意义的实现。
二、《水浒传》在英语国家的译介与读者接受
19世纪中后期,英语世界的人们发现了《水浒传》这部不朽巨著,并提出“元末明初的小说《水浒传》因以通俗的口语形式出现于历史杰作的行列而获得普遍的喝彩,它被认为是最有意义的一部文学作品”。[5]《水浒传》在中外学者中享有较高的评价,美国作家赛珍珠在1933年为英译《水浒传》写的“导言”中就认为《水浒传》是中国大众文化的产物;美国汉学家浦安迪在《明代小说四大奇书》中认为《水浒传》等中国文学典籍是文人小说、士人高雅文化的产物;柳存仁教授在《中国游侠》中提出《水浒传》是中国游侠精神集大成。[6]国内学界也涌现出了一股“《水浒传》英译研究热”,笔者从中国知网搜索关键词“《水浒传》英译”,到目前为止,有博士论文3篇、硕士论文74篇,国内国外会议论文各1篇,期刊论文达一百余篇。探究《水浒传》在国外的英译及接受情况,对促进中外文化的交流,推动中国文化、文学进一步走出国门,建设发展中华文化,为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具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1.《水浒传》的英译述介
《水浒传》的英译总体可分为片段译文和译本两大类,即有节译本与全译本两种。从1872年《水浒传》第一个英文选译片段的出版面世至今,其英译取得了比较丰硕的成果。在这一百多年里,源于中西异质的社会历史文化语境,源于不同译者的价值取向以及对《水浒传》的不同理解和接受,也源于译者对翻译的不同看法和认识以及在翻译过程中所采用的策略和方法,《水浒传》的英译可谓千人异面、精彩纷呈。[7]
赛珍珠是第一批翻译这部70回本《水浒传》的英文译者之一,她把标题译为《人人都是兄弟》(All Men are Brothers)于1933年出版,受到了美国公众的好评。然而,赛译本也因其错误而受到批评,比如把鲁智深的绰号“花僧”误译为“华僧”。鲁迅在该译本出版的第二年(1934年)曾指出:“因为山泊中人,是并不将一切人们都做兄弟看的。”[8]他认为赛译没能表达出原著的本意,是不确切的。1937年又出现了另一个完整的译本《水浒传》(The Water Margin),由杰克逊(J.N.Jackson)翻译,方乐天编辑。杰克逊译本共有70回,在译文本前列有梁山一百零八将的姓名及与之对应的绰号,还附上“东都施耐庵序”,有36.5万字。1980年《水浒传》(Outlaws of the Marsh)英文全译本由加入中国国籍的学者西德尼·夏皮罗(Sidey Shapiro)所译,该译本共100回,受到的关注较少。亚历克斯和约翰邓杨(John dent-young)的最新译本《梁山的沼泽》(The Marshes of Mount Liang)是120回的五卷译本,包括一个序言,但省略了施耐庵的序言和有关明朝官方细节的一些段落。总体而言,主要代表性的英文全译本不同之处在于文本的选择以及完整性上的差异。
2.《水浒传》英译本的接受
全球图书馆馆藏量是衡量海外译介效果的重要指标,联机联合目录数据库(WorldCat)是由美国联机计算机图书馆中心(OCLC)提供的世界上最大的在线书目数据库。该数据库内容涵盖 170多个国家、72000多家图书馆,能够快速检索到图书在世界各国图书馆的馆藏数据。英雄传奇体小说《水浒传》,共被64家美国图书馆收藏。
关于专业读者的评价,英文期刊全文数据库JSTOR数据库中有367篇代表性论文是关于《水浒传》研究的,如1996年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吴延纳(Wu Yenna)在《中国文学》上发表的“亡命之徒关于权力和地位的梦想”。在Google学术搜索“Comments on”,共获得3130条相关结果。1898年乔治康德林在美国芝加哥出版了《中国小说水浒传》,对《水浒传》的艺术成就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认为它富有力量,“风格惊人,粗犷、直截了当、生动、热烈,每一个字都像雕刻刀可怕的一划”“像但丁那样的作家,也不能写得比它更简洁、更生动”“它充满画意,是一种尖锐的、粗糙的、大师的笔触”。[9]1953年,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了理查德格雷格欧文的《一部中国小说的演变:<水浒传>》,该书系统考察了自南宋时期起各英雄人物的故事传说到《水浒传》的成书经过。普林斯顿大学教授浦安迪是《水浒传》研究的佼佼者,他运用叙事学的方法、从文体的角度切入研究包括《水浒传》在内的中国古代叙事文学,借用西方理论家的有关小说理论比较研究中西小说,并提出章回小说与西方小说都具备“反讽”的特征。1989年,普林斯顿大学德波特(Deborah Lynn Porter)从作者、叙事者、小说的语言模式等角度展开研究,系统论述了《水浒传》的艺术风格、宋江的人物形象塑造、反讽叙事中所蕴藏的文化思想以及小说主题。1990年,吴德安(Swihart De-an Wu)的《中国小说形式的演变》详细探讨了《水浒传》的结构特征与结构法则及其对后世文学创作的影响。此外,美籍华裔学者夏志清(HsiaC.T.)在1962年发表了《<水浒传>的比较研究》,将《水浒传》的中西比较研究推进到完全实践的层面。韩南(Patric Hanan)则重在从文学史发展的层面描述《水浒传》的地位、影响、艺术风格及其主题思想等。1978年,李培德、茅国权等人(Winson L.Y.Yang,Nathan K.Mao and Peter Li)发表长文,认为《三国演义》和《水浒传》是中国小说史的里程碑。它们流传广泛,代表了中国文学所取得的重大成就。[10]
3.普通读者的接受
传统的文学研究与文学批评通常仅注重专业领域学者、批评家的反馈,却往往忽略了社会上的普通读者。事实上,普通读者的接受程度更能反映作品的实际效应,构成更为真实的社会文学品读实践。要考察一本书的接受效果,最为准确的就是分析读者留言。Goodreads是全球最大在线读书社区,其客户评论体系成熟,评论者言之有物,是目前了解普通读者群对作品意见的最为直接、最为系统的渠道。因此,笔者着重考察分析Goodreads书评网的内容,选取《水浒传》赛珍珠译本和沙博理译本作为个案,因为这两个译本在该网站上拥有最多的评价人数。
笔者在Goodreads读者评论网搜索关键词All Menare Brothers和Outlaws of the Marsh,截至目前,有2077位读者参与了对《水浒传》译本的星级评分,183位读者撰写了评论。8918位读者收藏,5504位读者表示将要阅读此书。94%读者喜欢此书,平均得分是4.15分。45%的读者给出5星评价,3星及以上的好评高达95%(见图1),这表明普通读者对《水浒传》的评价很高。其中,赛译本的平均得分是3.83分,54位读者参与了评分,7位读者撰写了评论,184位读者收藏。沙译本的平均得分是4.2分,891位读者参与了评分,68位读者撰写了评论,4217位读者收藏。在183条读者评论中,英文评论占152条,按照读者评论的时间及评论中带有星级评定的情况,笔者整理如图2。
图1 Goodreads读者评论网对《水浒传》译本的星级评分
图2 Goodreads读者评论网书评情况统计
从2007年至2021年7月18日止,每年在Goodreads书评网上留下读者评论和星级评定的人数平均数为9人,其中2020年人数为17人,尽管数目不大,但是针对中国古典小说英译本在英语国家读者的评论中还是有一定的数据意义。这些普通读者的评论可概述为以下几个方面:(1)对译作总体评价很高。比如,有读者评论这是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表面上它看起来像一场非常直接的冒险,罪犯与权力的斗争。事实上,叙述者非常清楚地刻画出谁是英雄,谁是坏人。故事情节曲折离奇,生动刺激。(2)对阅读体验的评价。有读者认为部分故事繁冗拖沓,让人感觉脱节和重复。也有读者认为随着情节的发展,人物联系变得紧密,这便是该小说的亮点。(3)对主题思想的评价。从更哲学的角度来看,《水浒传》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说明了道德准则如何发生变化和发展,而人性却保持不变。主人公的行为往往是令人震惊的残酷和残忍,所以现代读者很难把他们视为正义的英雄(尤其是李逵)。他们看重的是忠诚、慷慨和超凡的能力,而不是生命。也就是说,他们对无处不在的腐败和不公正的威胁(或至少他们认为是这样)作出了承诺,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是英雄。
纵观Goodreads上的读者评论,相比起专业读者学者来说,普通大众读者的评价主观性更强,带有更加浓厚的个人喜好色彩。既有正面的高度评价,也有负面的消极评价,但总体而言,英语读者对《水浒传》的好评占绝大多数。
三、《水浒传》的译介与接受对中国文学“走出去”的启示
在跨文化交流中,我们应该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学,在规范和推广中国古典文学的同时也要保证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在传播过程中不会被扭曲。《水浒传》的英语译介经历了片段译文和译本两个主要阶段,由不同的译者向英语世界的读者呈现《水浒传》的面貌,包括其所塑造的众多典型人物形象、叙事结构艺术以及通过故事情节反映的道德和价值观念。中西方拥有较明显的民族文化差异,我们有必要继续深入思考“让谁来翻译?”以及“如何获得海外读者?”,从而实现中国文学更好地“走出去”。
1.培养优秀典籍英译人才,弘扬中国传统文化
中国翻译作品是中国文化输出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在语言、结构上与现当代文学作品有较明显的区别,对译者提出更高的挑战性。因此,我们应该更加注意培养优秀的英译人才,采用灵活多变的翻译策略与方法,鼓励和支持那些既有才华又有热情的中国译者,将优秀的中国作品介绍给国外的读者。只有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双语或多语人才才能产出优秀的译作,才能被海外读者接受。因此,要从教育实践等知识体系方面寻求有效的途径,培养更多的英译人才,以提高我们国家的文化软实力。
2.构建中外译者合作机制,实现常态化研讨交流
国内译者扎根本土文化,难免受其所在环境及资源的限制。现实告诉我们,由国外汉学家翻译或中外译者合作翻译的作品在国外的译介效果更好。从读者评价来看,由国内译者翻译的译本在国外读者看来可读性不强,这并不是因为国内译者的语言水平不高,而是因为国外汉学家译者往往更了解读者想要的写作风格,对读者细微的用语习惯、独特的文字偏好、微妙的审美品位等方面有着更加精准的了解与把握。因此,加强中外译者之间的合作,有助于从语言、语境、文化等多方面优化文学译作的可接受性。
3.充分利用线上网络平台,积极开展文学传播
外国图书馆文献馆藏规模、外国读者和专业受众的反馈是衡量中国文学是否被海外市场广泛接受的重要指标。我国正在大力实施中华文化“走出去”战略,不断提高文化软实力。在当今媒体迅速发展的时代,我们更应该因势利导,探讨如何通过翻译和营销更多的中国出版物,将中国文化推向世界。尽管中国有灿烂的文化,有生动感人的故事,但是要把这些故事讲出来仍然面临着很多挑战。因此,在这个数字化时代,流通渠道很重要,我们如何才能更好地与出版商合作?我们如何将实体书店和网络资源结合起来?这些都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重要问题。同时,推出系列旨在提升中国文学国际吸引力的项目,如中国图书国际出版、中国文学海外传播、中国文学翻译与推广等。在积极接触全球读者的同时,帮助更多的读者在世界范围内发现、翻译、创作和分享高质量的中国文化作品。
四、结语
《水浒传》在学术界的研究以及在英语世界的接受,是一个不断深入发展的过程。从19世纪70年代水浒人物故事的选译到20世纪30年代赛珍珠、杰克逊、沙博理与登特-扬父子合译的《水浒传》全译本的出版发行,《水浒传》英译走过了百年历程。从1898年出版的乔治康德林的《中国小说水浒传》,到1953年格雷格欧文撰写的第一部《水浒传》英文研究专著《一部中国小说的演变:<水浒传>》的出版;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浦安迪、德波特、吴德安等学者纷纷提出相关的《水浒传》研究,再到韩南、夏志清、孙述宇、李培德等批评者对《水浒传》所做的研究,从人物塑造艺术成就的评价、社会权力结构中的水浒英雄特征、小说结构模型、主题思想凸显研究等多方面,构成了英语学术界对《水浒传》研究的基本框架。
《水浒传》的英译不是简单的字面层次的语言转换,而是思想的传播,是文化的移植。坚持文化“走出去”,传播中国文化,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这也是我们所肩负的责任和使命,我们应继续密切关注中国文学海外传播的进展和趋势,努力提出更好的翻译策略和做法,优化传播渠道和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