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纲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探析

肖振华 孙晓烨

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创作于2020年4月，由中国文联主席胡占凡(又名凯文)作词，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音乐家协会主席叶小纲作曲。当时，国内包括湖北武汉的疫情防控“阻击战”已取得阶段性胜利，春天来临，美丽又烂漫的樱花再次盛开、绽放在四月的武汉。“《樱花满天红》音乐有‘三月樱花七日红’之惜；现实惊心动魄，创作和谐乐音，需经历万般不协和之痛。”[1]基于此言，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具有社会价值与时代意义，目的是用音乐向民众传递大爱之情怀与必胜之信念。本文将从歌词结构与内涵、曲式结构与音乐形象、主导动机与音乐织体三个部分，对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进行解析。

一、歌词结构与内涵

作为艺术歌曲，除了优美且可听性较强的旋律外，歌词也是不可或缺的。艺术歌曲中的歌词既要与旋律相互映衬，也必须具备深刻的文学性。笔者在本部分主要对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的歌词结构、修辞手法、艺术内涵等进行分析，挖掘其存在的创作特色，解析歌词在艺术歌曲中的地位。

(一)歌词概况

《樱花满天红》作品歌词如下：

图1 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歌词

词作者采用并列和对比的写作手法，以借物抒情的方式为该作品创作了两段体歌词。歌词中既描写了武汉城内樱花盛开后呈现的不同景色，也表达了白衣天使们在疫情突然来临时坚持生命至上的原则，彰显无惧危险与无私奉献的精神品质。虽然每段歌词第一段中后半部分的第一句“多想知道你是年长还是年轻，多想知道你妻儿可否安宁”与第二段中后半部分的第一句“清风脱去你的防护衣，艳阳摘去你的护目镜”的字数均不统一，但不影响歌词整体的并列结构。

(二)歌词内涵

第一、二段歌词的前半部分，主要描绘春天来临时万物复苏的情景。其中，“静默”与“静寂”在歌词中是形容词，代表着“田野”与“山野”所呈现的状态；“刚”与“才”使用了暗喻的手法，加之第二句中“寒霜”与“春风”“杜鹃”与“黄鹂”以及叠词“声声”与“嘤嘤”三词的现，可知其季节的变换与更替；“田野”与“山花”“山野”与“树的清香”则呈现出彼此对应的关系；而随后两句歌词中提到的“你”字，通过对歌词的后半部分中“防护衣”“护目镜”二词得知，指的是为抗击新冠疫情而做出重要贡献和无畏牺牲的白衣天使们；“千言万语却咽无声，哽咽无声”与“万语千言却咽无声，哽咽无声”两句歌词主要表现人民群众对白衣天使们的感激之情，是歌词中的过渡句，为歌词的后半部分埋下伏笔，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

第一、二段歌词的后半部分，主要是词作者对白衣天使们无私奉献的赞美之意。“多想知道你是年长还是年轻，多想知道你妻儿可否安宁”与“清风脱去你的防护衣，艳阳摘去你的护目镜”两句歌词具有相互对应的关系，前句表达了民众对白衣天使们的爱护与担忧之感，后句则使用了拟人的写作手法，表达了在武汉疫情防控“阻击战”取得阶段性胜利后，白衣天使们逆行而来的豪迈气魄；而歌词中的最后一句“白衣驾长风，樱花满天红”既是全曲所要表达的中心思想，也是全曲情感基调的最高潮。关于此句所要表达的思想与感情，叶小纲说：“湖上微波与凌空枝蔓飘忽袅婷，遥见浩淼茜红的地平线。转瞬又一年，无数白衣天使拼尽全力，奉献于樱花飘落之际，令人动容。”[2]

二、曲式结构与音乐形象

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由男、女声独唱与合唱三个部分构成，其中男、女声独唱两个部分均有两个乐段，合唱部分有一个乐段且重复男生独唱的后半段(曲式结构图中的B乐段)，故呈现为非方整性单二段曲式的结构特征。

与此同时，作品又在曲式结构的影响和作用下，展现并衍生出了男、女声独唱与合唱三个独具个性化的音乐形象。本部分从作品的曲式结构、调式调性、音乐形象、四度模进式转调、湖北民间音乐元素等相关维度入手，对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进行分析。

(一)曲式结构

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属非方整性的单二段曲式，具体见作品的曲式结构图。

《樱花满天红》曲式结构图

该作品为D宫五声民族调式。虽然作品中第11、44小节的“霜”“风”二字为“变宫”#C音，与作品第23、56小节的“又”字和第24小节、57小节的“你”字为“清角”G音，但不影响作品整体向五声D宫调性的运动与发展。然而，根据上述对其进行的结构划分来看，作品A、B两个乐段中的b、d、b1、d1四个乐句的尾音均结束在A徵音上，故作品是以A徵五声调式所构成的旋律骨干框架并内化在作品以及D宫五声民族调式的宏观体系之中。

谱例1：四度模进转调(第30—34小节)

笔者发现，作曲家在作品的引子、男高音独唱与女高音独唱中间的连接部分，使用了两次四度模进转调的作曲技法。在作品的第30小节处，以三连音D宫调主和弦的属音a2与31小节的#g2形成半音化模进关系，整体调性 从D宫调转为E宫调，随后32小节的#c3与33小节的c3再次形成半音化模进关系，故从E宫调转为bA宫调，第34小节又从bA宫调转为bD宫调，因为bA宫调与bD宫两调之间仅相差一个降号，故为近关系转调，音响效果也过渡得非常自然。因而可以看出，作品从第31小节至34小节四个小节内进行了三次严格模进，即三次四度模进转调，而随后的第35小节开始自由式模进，直至37小节连接部结束。

(二)音乐形象

作品中所展现的音乐形象，可从作品的曲式结构特征入手，即对男声独唱、 女声独唱、合唱三个部分进行分析。因此，笔者冠以其三个部分的形象名为“新生”“烂漫”“希望”。

男高音独唱部分在全曲的第5—30小节。男高音所演唱的第一句歌词“静默的田野刚返青，捧一簇山花送给你”与其伴奏的主调音乐织体、非三度叠置和弦[3]、琶音演奏等作曲技法，以及在歌词中“野、青、你、声”的尾音部分使用了渐弱的力度记号下，与男高音的音色、情感相互配合映衬，很好地将作品的意境与歌词本体的内容表达出来，具有“叙述与诉说”的意味，故此部笔者命名为“新生”主题。随后的第二句歌词“寒霜已去，杜鹃声声，千言万语却咽无声，哽咽无声”中的“千言万语却咽无声，哽咽无声”有两大特色。

谱例2：“快慢交替”的速度布局(第13—16小节)

其一，乐句的速度布局呈现出“快慢交替”的特点。在笔者看来，作曲家有意地使用了类似于中国古曲的“散板”或是自由节奏，使听者既有一种颇具朗诵或是吟唱的文学性风格的感觉，又很好地描绘了歌词中“欲哭又止”的情感状态， 体现出作曲家对于中国传统音乐的感悟与见解。

其二为作曲家在作品中融入了湖北民间音乐元素。“作为音乐家，我把这首歌献给广大医护工作者、默默在背后支持他们的志愿者；音乐中有湖北民间音乐元素，我把歌也献给湖北的老百姓。”[4]鉴于湖北民间音乐自身所具有的多样性与复杂性，故笔者暂以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与湖北鄂东北区山歌《独手难拍响巴掌》[5]二者进行对比。

谱例3a：《樱花满天红》《独手难拍响巴掌》的上行级进音调——[(sol) la do re mi]

谱例3b：《樱花满天红》《独手难拍响巴掌》的下行级进音调——[re do la (sol)]

谱例3a是《樱花满天红》与湖北民歌《独手难拍响巴掌》的上行级进音调—— [(sol) la do re mi]，谱例3b是《樱花满天红》与湖北民歌《独手难拍响巴掌》的下行级进音调——[re do la (sol)]。通过对比分析可得知，首先，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与湖北鄂东北区山歌《独手难拍响巴掌》都具有A徵五声调式的旋律特点，而“五声徵调式，是我国汉族民歌中分布较广的音调。有了这种共同音调，湖北各区的特色音调，就在一种共有的、协调的基础上显示出了对比的色彩。”[6]其次，二者同时存在五声音阶的上行级进音调——[(sol) la do re mi]与下行级进音调——[re do la (sol)]，“特别是五声音阶级进的音调[(sol) la do re mi]，不仅本省各区中共有(在数量上百分比是较高的)，其他省也有。”[7]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的上行级进音调——[(sol) la do re mi]位于作品第8小节，下行级进音调——[re do la (sol)]位于作品的第11、12小节和第21、22小节，一共出现2次。《独手难拍响巴掌》的上行五声级进音调——[(sol) la do re mi]出现在第1、2小节的第4拍与第1拍的过渡部分，下行五声级进音调——[re do la (sol)]位于作品的第2、8、12小节并出现3次。

谱例4：以琶音式柱式和弦与“无穷动”式节奏型为主的主调织体(第38—43小节)

谱例4为女高音的独唱部分，从第一句歌词“静寂的山野才返青，满树的清香送给你”的伴奏织体可以看出，此句是以二分音符为主要时值的琶音式柱式和弦和“无穷动”形式的节奏型而构成的主调织体，而二者本身都具有律动性、推动性的特点。作曲家之所以将其这样安排，主要目的是更好地表现出男、女高音部分的某种特性区别及其音响效果的落差感，同时也表达出积极向上、春暖花开的思想感情与音乐情景，而在此效果的演绎作用与作品的思想基调下，使笔者的“第一感”想起了湖北武汉地区的樱花在春季来临时烂漫盛开、勃勃生机的盎然景象，故此部笔者将其命名为“烂漫”主题。

谱例5：“切分+均分”节奏型(第77小节)

谱例5为作品的合唱部分，位于全曲的第64—77小节。此部分的特色在于作品的第77小节，作曲家在此处运用了“切分+均分”节奏型与“下行”式旋律走向，同时也是主旋律声部中高音部分的位置所在，即全曲主旋律的最高音——d3。在女高音或花腔女高音本体音色的演绎下，宛如鸟儿一般的叫声，唤醒了大地，迎来了春天，呈现春意盎然的祥和景象。故而在笔者看来，此部用“希望”主题表达，是较为合理的。

三、主导动机与音乐织体

笔者在研究中发现，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有一个明显的主导动机贯穿始终，为更好地迎合作品所表达的中心思想与感情基调，笔者将其称之为“樱花主题”。音乐织体是音乐作品的声部组合，其组合形式纷杂不一，故具有多样性与复杂性的特点。“和声织体即和声的声部组织，它是音响的载体，是和声的空间形式。”[8]笔者在本部分主要探讨作品中存在的“樱花主题”主导动机、传统主复调音乐织体在作品中的组织与构成。

(一)“樱花主题”主导动机

主导动机的出现，是在整部作品中的引子部分，即作品中的第一小节，是贯穿整首作品的主导动机，笔者将其喻为“樱花主题”。笔者将主导动机称为“樱花主题”的原因有二：其一为主旋律线条呈“波浪”式走向，加之在次中音声部的“无穷动”式节奏型的分解以及低声部柱式两个音型的辅助下，使音乐更具有流动性与画面感的同时，也能让听者产生联想；其二为主旋律的构成音由C、E、G、A四音构成，即形成中国五声调式体系中的宫、角、徵、羽四个音列，使主导动机具有浓郁的中国民族元素之韵味。

“樱花主题”主导动机整体结构图

为了使作品能够表达思想情感，作曲家在整首作品中使用了八次主导动机。其分别在作品中的第1、2、22、31、33、34、55、68八个小节，同时也使用了D、G、E、bA、bD五种宫调式，速度布局以每分钟60、62、64三种拍速为主，“樱花主题”主导动机的第一、二次(引子)与最后一次(合唱部分)出现的拍速均为每分钟 62拍，“樱花主题”主导动机的第三次(男声独唱)与第七次(女声独唱)出现的拍速均为每分钟60拍，“樱花主题”主导动机的第四、五、六次(连接部)出现的拍速均为每分钟64拍，故其速度布局具有对称性特点。综上的织体、调性、调式音阶、速度四个维度，都赋予了主导动机不同的形象效果以及旋律的色彩性。整首作品中的第22、55、68三个小节中的旋律虽然存在羽音，但整体不影响其五声调性与调式结构，也不影响作曲家表达作品的思想及情感宣泄。

(二)音乐织体

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的音乐织体主要以主复调织体构成。

谱例6：作品中的主复调织体(第1—4小节)

谱例6为作品引子部分的第1—4小节。此部分主要以旋律加和声音型化构成，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以上、中、次中、低四个音响层所构成的五个层次的主复调织体。其中，主旋律在第一声部的上方且由八度音程关系构成，其所构成的音响层在四个声部中均有呈现，第一音响层隐藏在由八度音程关系构成的旋律中，起到巩固纵向和声或使旋律声部饱满的作用，属上部音响层；第二音响层是第二声部中带有切分节奏的柱式音型，属中部音响层；第三音响层是第三声部“无穷动”节奏形态的分解和弦式音型，属次中部音响层；第四音响层是隐藏在第三声部“无穷动”节奏形态的分解和弦式音型中的柱式音型，并且与下声部音响层的分解和弦式音型的第一个音进行保持，属低音音响层。由此可以看出，作曲家在音响构造方面超过了主复调音乐织体的范畴，此外又将旋律层和上、中、次中、低音层形成五个层次，表明作曲家基于传统音乐的创新性音响意识。

结 语

作曲家叶小纲在“抗疫”主题艺术歌曲《樱花满天红》中，运用了四度模进转调、主导动机、非三度叠置和弦、主复调织体等作曲技法，此外又与湖北民间音乐元素相结合，凸显了艺术歌曲本土化的音乐风格及色彩。作品在表现作曲家本人对“抗疫”主题进行情感宣泄的基础上，又很好地展现了在疫情期间白衣天使乘风而来不畏生死的英雄形象，以及春天大地万物复苏，武汉地区樱花盛开的盎然景象，怀有希望之愿，增强了人民众志成城、共同抗疫的信心，由此体现了歌曲的新时代意义和社会价值。

注释:

[1][2]叶小钢.大爱济苍生,樱花满天红[J].音乐创作,2020(03):101—103.

[3]童忠良.现代乐理教程[M].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03:126.

[4]同[1].

[5]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全国编辑委员会.中国民间歌曲集成·湖北卷[M].北京:中国ISBN中心,1988:130.

[6][7]杨匡民.民歌旋律地方色彩的形成及色彩区的划分[J].中国音乐学,1987(01):117.

[8]杨通八.和声分析教程[M].上海:上海音乐出版社,201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