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水”的不锈钢管

2022-08-18杨秋香北京财贸职业学院

审计月刊 2022年5期

◆杨秋香/北京财贸职业学院

H校是某市全额拨款事业单位，根据年度计划，H校向市财政部门申请了90万元的专项资金用于教学楼、宿舍楼外窗的防护，具体做法为：在原有建筑窗的下悬窗扇内侧安装铝型材窗框，在铝型材窗框上安装可拆卸且内部带专业锁的不锈钢管。

审计人员在对送审资料进行初步审核通过，并报负责人批示后，该项目正式立项。根据H校采购管理办法，因该项目未达到公开招标限额，故采用公开比选的方式，S施工单位以75万元中标，2021年8月29日，H校与S施工单位签订施工合同，合同工期为25天。该项目自启动以来进度推进缓慢，时至年底（财政资金支付的高峰期）竣工，并同步报送了结算资料。进行充分的审前调查后，审计组制订了审计实施方案，审计人员小刘负责审查自招标开始至竣工验收过程中形成的文件的合规性，审计人员小魏负责审查结算文件中工程量计算、定额组价及费用计取的合理性。

详查数据锁定方向

该项目合同金额为75万元，其中有7万元为暂列金额，结算送审金额为90万元，结算送审金额与财政批复金额基本一致。根据该市财政资金管理要求，财政拨款专款专用，结余部分需全部交回。该项目招标结余款及暂列金额全部用于清单漏项及材料价差调整，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带着疑惑，小魏使用广联达计价软件对结算书进行了全面核查，工程量计算基本准确，与竣工图纸吻合，定额套用及费率计取未发现异常，清单漏项及材料价差调整符合合同约定，从送审资料上几乎找不出破绽。根据审计实施方案，审计组需采用现场观察法核实竣工图的真实性与准确性。

实地查证初现端倪

带着疑问，审计组会同H校基建处Z科长以及J监理单位、S施工单位、K设计单位现场负责人一行人来到了项目现场。S施工单位吴经理介绍该项目实施的曲折过程，先是刚中标就遇钢材大幅上涨，材料采购困难，恰逢各地疫情爆发，大部分工厂停工，材料加工困难；其次，投标时以为一个窗户配一个护栏，施工至一半时才发现有的窗户配有两个下悬窗，需安装两套护栏，因为判断失误造成了二次采购及加工，原有的利润都被摊平了；再次，该项目施工地点为教学楼、宿舍楼，需要避开学生上课及休息时间，错峰施工，无形中加大了施工成本。

小魏随机抽查了几间教室，窗户的尺寸与竣工图基本一致，由于没有带专业测量管径的工具，无法对新装的不锈钢管的尺寸进行测量，但从视觉上看材料略显轻薄。当小魏问及该产品是否能满足使用要求时，吴经理拍着胸脯说：“肯定没问题，这些都是经过专业公司检测过的，产品合格证都是全的，样品也是经过H校及J监理单位确认过的，本来就是防护用的，强度肯定够用。”他用手拽了拽钢管补充说道：“这个属于新工艺，为了满足消防要求，每个窗户配有专业锁，遇紧急情况可以将不锈钢管取下逃生。”说完吴经理很自豪地演示了一下该防护栏的使用方法。小魏是第一次见这种可拆卸的防护，确实是方便实用，但是总觉得这个不锈钢管过于“瘦小”。当小魏提出要进行测量时，吴经理开始推辞：“这个是圆形的，用普通的尺子没法测量，样品就在Z科长的办公室放着，直接对照样品看就行了。”基建处Z科长也表示同意，一行人来到了Z科长办公室，经多方确认的样品跟现场确实一致。小魏提出需要查阅铝型材及不锈钢管的检测证明及合格证书，Z科长表示，因为近期基建处正在搬家，好多资料都已经打包，要找出来比较费劲。吴经理信誓旦旦地说:“材料肯定是合格的，不然监理不会准许施工的。”根据《建设工程监理规范》要求，工程质量控制是监理的一项重要任务，在材料进场前监理及H校基建处应该对材料的检测提出具体要求，并核查其产品合格证，所以检测报告及合格证书是证明该材料具体性能是否满足要求的关键性资料，也是审计进行核查的重点内容。审计组根据掌握的线索下发工作联系单，要求基建处在一个工作日内提供相关资料，否则审计组将终止审计。最终Z科长将检测相关资料送到了审计组办公室，合格证上显示不锈钢管的尺寸为直径16mm、壁厚1.2mm,与竣工图上所示直径32mm、壁厚2.5mm明显不符,经核实各个楼的防护栏样式不一，分别有四种不同型号，而检测报告中仅有一种型号。获取该线索后，审计组要求基建处继续提供不同型号材料的检测报告及合格证书，对该项目涉及的所有型号的不锈钢管及铝型材进行重新测量，并将测量结果送达审计组。审计组收到测量结果后，再次去现场进行抽查，发现该项目涉及的所有不锈钢管尺寸均有“缩水”。

追根溯源挖掘真相

吴经理对不锈钢管“缩水”的事实供认不讳，但对于价格的核减他坚称：投标前进行过市场调查，市场上无直径32mm的不锈钢管，招标代理公司对此问题出具过答疑文件，且原建筑的窗户较薄，装不下直径32mm的不锈钢管。他从手机上翻出一张带红章的电子版答疑文件，文件中对“市场上无直径32mm的不锈钢管”的答复为：“市场上有直径32mm的不锈钢管，如果实在没有可用直径25mm的型号”。审计组首先通过询问和资料查询的审计方法对该答疑文件的真实性进行核实，证实该答疑文件确实是真实的，并且发给了所有投标单位。其次，通过询问的审计方法对市场上不锈钢管的尺寸进行调查，证实“市场上无直径32mm的不锈钢管”的说法不属实，且现场使用的既不是施工图中的直径32mm钢管，也不是答疑文件中的备选项直径25mm钢管，而是选择了更为廉价的直径16mm钢管。再次，通过与编制招标控制价的造价工程师进行充分的沟通，根据其提供的编制依据及市场行情，证实招标控制价中用的钢管材料规格为直径32mm、壁厚2.5 mm，与施工图纸一致，招标控制价给出的价格指导是合理的。

小刘在查看S施工单位编制的投标报价时，未发现有调整材料规格的说明，施工过程中也未就此事项签发变更单，竣工图纸显示的材料规格仍然是直径32mm。吴经理一口咬定：“样品都是经过H校确认的，那就说明校方认可了我的变更，该护栏主要用于防护，其实也没有必要用到直径32mm的材料。”Z科长发现责任都转嫁至自己身上，急忙解释。谈话陷入僵局，吴经理开始打起了感情牌：“这个价格做下来真的不挣钱，现在钢材涨价厉害，加上施工期疫情严峻，对价格影响大的因素其实是加工成本而并非钢材尺寸，况且我们报价的时候就是按照现场的尺寸报的整个护栏的单价，包含了材料费跟加工费，现在要将直径32mm调整成直径16mm来核减价格，我们是亏本的，您就手下留情，别再抠细节，这几天工人都在讨要工资，您就赶紧给我们出报告，咱们也踏实了。”趁其他人不在，吴经理偷偷往小刘兜里塞了一个信封，这引起了小刘的极度反感，吴经理的行为显然是对审计人员的不尊重，小刘立刻将信封退回去，未给吴经理留一丝情面，并对其干扰审计工作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对于材料规格型号发生变化的情况，Z科长称：“不太清楚，好像记得过程中提及过，但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就按实际使用的型号审核，该扣减就扣减，我们关注的是赶紧把钱付出去，不然财政就要收回资金了。”Z科长的这一席话显然是把审计部门当成了基建处的结算部门，是专门给他们算账的。

深入剖析查找漏洞

通过对这个项目实施的工程管理审计，审计部门发现H校在工程管理中存在很大的漏洞。

一是设计文件的形成过程存在漏洞。经查阅H校与K设计院签订的设计合同中，设计任务书不够细化，对项目的指导性不够，签订的合同条款未对设计错误及违约情况约定具体惩罚措施。设计图纸的三级复核流于形式，施工图纸显示该成品铝型材的型号为30mm*30mm，配置的不锈钢管为直径32mm，明显无法满足安装要求。针对答疑文件中提及的“市场无直径32mm的不锈钢管”，在未进行核实的情况下即给出模棱两可的答复，给中标方提供了投机取巧的机会。

二是招标答疑文件的形成过程存在漏洞。H校基建处始终扮演甩手掌柜的角色，直接将投标单位提出的疑问转给了招标代理公司，代理公司将文件转给设计人员，设计人员未经市场考察及认真分析就草率地进行了答复，H校基建处未对该答复发表意见，招标答疑文件在未经审批的情况下发给了各投标单位，最终导致H校需求的材料与S施工单位提供的材料不一致，造成了结算纠纷。

三是在材料样品的验收环节存在漏洞。针对S施工单位提供的样品及产品合格证，H校基建处及监理单位未仔细核对，验收后未提供样品鉴定单，仅仅是从外观上看满足要求，就口头同意产品进场安装。

四是H校的变更洽商管理办法失效。按照H校变更洽商管理办法规定，如出现现场实际情况与施工图纸不一致，需经主管副校长审批通过后，签订变更洽商单，H校基建处未执行该项规定，对S施工单位的说辞“深信不疑”。在竣工验收环节，无人复核现场实际与竣工图纸的一致性，为了早日完成财政资金支付，走马观花，敷衍了事。在结算环节，S施工单位企图浑水摸鱼，故意隐瞒关键性证据材料，不仅偷梁换柱，而且变本加厉，抓住材料价格上涨机会，多计材料价差款。

综合分析得出结论

通过对该项目使用材料的安全性能进行鉴定，最终确定该材料满足使用要求，但是需要对结算价格进行调整。经过长达3天的谈判，双方就材料价格调整方案达成了一致意见，该项目最终审定价格为67万元，审减金额为23万元，结余资金全部上交财政。针对该项目反映出来的工程管理中存在的漏洞，审计组出具了管理建议书，并得到了校长的批示。学校基建处根据审计组出具的管理建议书，在部门内进行了全面自查，以此案例为背景对基建处全体人员进行了一次专题培训，在整改中完善了工程管理中关键环节的相关制度，并与多次出现设计错误的K设计单位解除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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