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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民间节日装饰初探

2022-08-18何洛冰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2年12期
关键词:饰品装饰

何洛冰

(重庆师范大学历史与社会学院,重庆 401331)

0 前言

宋代处于中国节日活动内涵与形式的转型期。自20世纪80年代始,史学界对宋代节日研究关注较多,研究范围集中于岁时文化、节日民俗、节日消费等。节日装饰活动亦是节日民俗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以宋代民间节日装饰为着眼点,探究其活动特点,以期窥见宋代民间节日装饰兴盛现象的背后所反映出的宋代社会状况。

1 宋代节日装饰兴盛的背景

1.1 商品经济发展

从第一产业来看,宋代的封建生产关系发生改变,人地依附关系松弛,这一现象刺激了生产力的发展。从第二产业来看,宋代私营手工业地位上升,且与前朝相比规模更大、分工更细、技术更高。第一、第二产业的发展带动了第三产业的壮大,宋代经济制度宽松,商业经营的时间、空间限制被打破,不分昼夜,不分坊市,商品经济达到空前的繁荣。

著名宋史学家邓广铭认为宋代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达到了中国封建社会时期的顶峰。物质文明为精神文明的产生发展奠定基础,即商品经济的发展为宋代节日装饰兴盛奠定了经济基础。在此背景下,宋代节日活动开始出现市场化的趋势,节日的经济性增强,出现了专门售卖节日装饰品的市场。

1.2 重“节”之风

宋代统治者重视节日,对社会的重“节”之风起到了引导作用。在时间上,政府会通过放假的形式给予民众参与节日活动的时间支持,例如《文昌杂录》载:“祠部休假,岁凡七十有六日。”除官员有休假外,官营手工业者、教学部门均有假期。在经济上,政府会发放假日补贴,给予民众参与节日活动的经济支持,例如《梦粱录》中多次记载值元旦、元宵之时官方有宽免租金、发放补贴的政策。此外,宋代盛行关扑,平日政府禁止关扑,“唯元正、冬至、寒食三节,开封府出榜放三日”。体现出政府对节日娱乐活动的政策支持。

根据心理学家塔尔德的“社会模拟论”,社会较低层次的人士具有模仿社会较高层次人士的倾向,称为“下降律”。在统治者的引导下,宋代节日活动主体下移,民众参与度较高,“至如贫者,亦解质借兑,带妻挟子,竟日嬉游,不醉不归”。可见宋人不论阶层、不论贫富均会参加节日活动,形成了全民重视节日的社会风气。

1.3 审美对象生活化

由于经济的发展,宋代社会审美呈现出新的特征,即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宋代审美文化在逐渐精妙的同时与日常生活融为一体,装饰的应用范围更加广泛。

宋代审美首先体现于服饰之中,宋代服饰兼顾实用性、雅致性、创新性、精美性。除御寒裹体的作用外,其形制、花纹皆蕴含了时人的审美旨趣;同时宋人乐于追求时尚新奇,对服饰造型多有创造。随着社会奢侈之风的盛行,销金铺翠于服的现象逐渐增多,服饰奢华精致。

宋代审美亦体现在爱花之中,春日鲜花盛开之时,城中人家无论贵贱均会养花插花。宋人还会以花作为装饰,或簪于发髻、帽冠,修饰面容;或饰于门庭,引人注目。宋代审美的世俗化、生活化,为民间节日装饰活动的兴盛奠定了思想基础。

2 宋代节日装饰的类型

2.1 人皆爱美—衣着首饰

每逢节日宋人更加重视衣着首饰的装扮,这些装扮和时节相应,既修饰了体态容貌又表达出节日祈福之意。

立春时,宋人以装饰表“迎春”之意。《岁时广记》卷八《戴春燕》中载:“京师人皆以羽毛杂缯彩为春鸡春燕。”“春鸡”“春燕”就是用羽毛和彩色丝织品制作而成的头饰。宋人还会将幡胜戴于头上,辛弃疾在《汉宫春·立春日》中写道:“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此“春幡”就是一种用金属箔纸剪裁而成的头饰,形似随风飘动的幡旗,甚是美妙。

两宋时期上元灯节规模宏大,李清照在《永遇乐·落日熔金》一诗中抒发感怀:“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可见此节是装扮最盛之时,以致“堕翠遗簪,难以枚举”。《武林旧事》卷二《元夕》中记载的元夕装饰除寻常珠翠外还有应节饰品,如“闹蛾、玉梅、雪柳”等。闹蛾、玉梅、雪柳均为以丝织物制成的状如蝴蝶、梅花、雪柳的仿生饰品。《岁时广记》卷十一《戴灯球》中也有关于元宵特色饰品的记载:“都城仕女有戴灯球、灯笼,大如枣栗,加珠茸之类。”这种灯球多为耳饰,与头上的“闹蛾”相映,栩栩如生。

端午节被视为不吉之日,因此祈福辟邪是此节的主题之一。此时的装扮也以驱邪为主。例如“百索”又名续命缕,原以饰门户,宋时“小儿荷戴之”以求延年安康;成年人会簪戴装饰以蜈蚣、蛇蝎、蚰蜒、草虫之类的艾花,南宋刘克庄在描写端午风俗人情时写道:“儿女纷纷夸结束,新样钗符艾虎。”艾花、艾虎以及随身携带的道理袋、蚌粉铃及钗头符,均为祛病辟邪的节物。爱美也是端午节日装扮的主题之一,五月正值茉莉绽放之际,“扑戴朵花者,不下数百人”。

重阳节又称茱萸节、菊花节,登高插花是重阳节的习俗之一。张纲在《次韵仲弼重九》一诗中写道:“黄花白酒两相逢,把酒簪花对晚风。”此黄花即为菊。苏轼在《定风波·与客携壶上翠微》一词中亦写道:“菊花须插满头归。酩酊但酬佳节了。”可见重阳节簪戴菊花是一种常见的现象,且不分男女,均会簪戴。

2.2 驱邪纳吉—户、轿装饰

宋人在节日之时除了会装饰自己外还会将门户、轿子加以装饰。这种装饰在追求美观的同时还蕴含了驱邪纳吉之意。

元宵节门户装饰华丽新颖。《东京梦华录》卷之六中描述到元宵繁盛浩闹的景象,城中百姓即便是家住在不面朝大街的深巷之中,也会在自家的门楣之上饰以绣额珠帘,竞相设计制作奇特新颖的装饰品,互相攀比。

插柳是宋代清明节时的重要活动之一。柳条被认为是可以避免毒虫蜇咬、驱鬼辟邪之物,因此及至清明“都城人家,皆插柳满檐”,家家户户将柳条插于门上,被称为“明眼”。客在他乡之人也会于门上插柳,聊表思乡之情。郊游踏青亦是清明节的重要活动之一。都城之人外出郊游,抵暮而归,归家时“轿子即以杨柳杂花装簇顶上,四垂遮映”。富贵人家还会以鲜花来装饰自己的轿子,《东京梦华录》卷之七中记载:“贵家士女,小轿插花,不垂帘幕。”因此时正值季春,鲜花盛开,众多卖花者以清奇悦耳的吆喝吸引众人买花,可见宋人常以鲜花来装饰自己的轿子。

《梦粱录》中描绘了端午节时都城百姓对于门户的装饰,其主题亦是辟邪驱恶。端午节当日宋人会将桃、柳、葵花、蒲叶、佛道艾与市菱、粽、五色水团、时果、五色瘟纸,放于门口供养。亦会“以艾与百草缚成天师,悬于门额上,或悬虎头白泽”以禳毒气。

元旦之时的门户装饰以辞旧祈新为主题。家家扫洒门闾,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贴春牌。有的人家会于街市购买“锡打春旖胜”“百事吉斛儿”,“以备元旦悬于门首,为新岁吉兆”。一些医士会将装着中药材的屠苏袋,以五色线扎成的“四金鱼同心结子”“百事吉结子”赠予主顾,此物可悬于门额之上以辟邪气,亦表辞旧迎新之意。

2.3 招徕营销—广告装饰

宋代商业经营限制的放宽使两宋各大城市中店铺林立,林正秋将这些店铺归为十类。其中米、肉、鱼、酒、茶、果属于饮食业,陶瓷、布帛染织、金银珠宝属于工艺品业,书籍刻印属于文化业。可见宋代商铺种类之多,经营范围之广。店铺的增多促进了广告的发展成熟。为了增强商业竞争力,宋代商铺广告手段各异,花样繁多。节日时期,商家会以广告装扮作为营销手段来招徕顾客。

形声并茂式的营销手段以元宵节时最为典型。《东京梦华录》卷之六《元宵》中记载:“诸坊巷、马行,诸香药铺席、茶坊酒肆,灯烛各出新奇。”有的店铺为了吸引顾客还会请道士表演打花钹、和尚表演对椎鼓。除了有门面的店铺会进行装饰外,卖油炸元宵的小摊贩也会将自己的一隅之地装饰一番,“以竹架子出青伞上,装缀梅红镂金小灯笼子,架子前后,亦设灯笼,敲鼓应拍,团团转走”。

制作模型式的营销手段主要出现在清明节和端午节。清明节时纸马铺会将纸折叠成楼阁的样子摆放于临街门边,《清明上河图》中所画的王家纸马铺正是如此。端午节时卖粽子的商铺会将粽子摆成楼阁、亭子、车子的样子。这种将商品摆放成模型的广告方式至今仍在沿用。

门面装修式的营销手段以中秋节与重阳节的记载最多。“中秋节前,诸店皆卖新酒,重新结络门面彩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中秋节前酒家会将店前的彩楼重新装饰一番,酒旗的杆子翻修后挂上新“望”招徕顾客。刚到中午时分,各酒家的酒就会售空,店家便会把酒旗撤下以示无货。重阳节正值菊花盛开,酒家便用菊花扎在一起制成一道门户吸引顾客光顾。

3 宋代节日装饰的特点

3.1 时节性—时饰相应

宋代节日装饰具有明显的时节性,不同节日的装饰品其内容、形式及含义均不同,大致可分为时间型、氛围型、综合型。

时间型的节日装饰品常为应季的花饰,具有明显的季节性特点。例如端午节时因茉莉盛开城内外,因此簪戴茉莉者众多;重阳节时菊花竞相上市,因此“都人是月饮新酒,泛萸簪菊”。此类装饰品都是用新鲜的花卉制作而成,这与宋人喜爱花卉的审美意趣密不可分。

氛围型的节日装饰品多为衬托节日氛围而制作,宋代手工业精细化为装饰品的生产制作奠定了技术基础。例如《大宋宣和遗事》中记载元宵节时“京师民有似云浪,尽头上带着玉梅、雪柳、闹蛾儿,直到鳌山看灯”,众人头上各式各样的饰品汇集成了元宵节的另一道风景;各店铺的广告装饰也会随着节日的变化而造型各异,更加烘托出节日气氛。

综合型的节日装饰品既有美观的作用又有驱邪求吉的节日内涵。例如立春时节所戴的“春鸡”“春燕”“春幡”均表达了对春天的美好向往;清明以柳饰门户、轿子有祈福辟邪之效;端午节的百索、艾饰佩戴于身上用以驱邪禳毒;元旦悬挂于门额之上的“锡打春旖胜”“百事吉斛儿”“屠苏袋”等物内含辞旧祈新之意。

时间型、氛围型、综合型的节日装饰均体现出时饰相应的特点,亦体现出宋代商品经济的发达、手工艺品制作技术的精妙与思想文化的繁荣。

3.2 广泛性—人、物皆饰

宋代节日装饰的应用范围较广,人体与物体皆有装饰。

应用于人体的节日装饰又可分为头部饰品与挂件饰品。这些饰品的材质又可归类为以珠翠打造的金银珠宝首饰、以布帛绢匹打造的仿真饰品、以新鲜花朵植物打造的鲜花饰品。珠翠首饰在元宵时佩戴最多,以至于在汴京、临安出现在上元灯节过后持灯拾宝的“扫街”风俗。仿真饰品在宋代节日装饰中应用较多,立春时众人佩戴的“春鸡”“春燕”“春幡”皆是以羽毛、丝织品、金箔纸制成的头饰;元宵节仿真饰品制作最为精美,“妇人又为灯球、灯笼,大如枣栗,加珠翠之饰,合城妇女竞戴之。又插雪梅,凡雪梅,皆绘楮为之。又有宜男蝉,状如纸蛾,而稍加文饰”。可见元宵时的仿真饰品款式多样,佩戴者众。鲜花饰品与时节相关,端午是收割艾草的最佳时节,因而有艾花、艾虎等饰品;重阳是百菊上市的时节,因而簪菊成为重阳的习俗之一。

应用于物体的节日装饰又可分为门户装饰、轿子装饰、商铺装饰。门户装饰既有元宵时的争奇斗艳竞相攀比,也有清明、端午、除夕的驱邪祈福之意。轿子装饰多是富贵人家以鲜花杂草遮盖轿顶,使之垂向四周半掩轿窗,这种装饰可以展现出轿主的审美与独特。商铺装饰的最终目的在于增加收入,商贩会利用节日这一特殊时间将店铺加以与节日相契合的装饰,融形声并茂式、制作模型式、门面装修式等促销手段为一体,吸引顾客消费。

宋代节日装饰的广泛性体现出宋代审美应用的多样化、生活化。

3.3 全民性—贫富皆饰

宋代社会的全民重“节”之风使节日装饰活动也具有了全民性。

《东京梦华录》中关于贫者节日时更换新衣,装扮自己的记载有两处。卷之六《正月》中描写道:“小民虽贫者,亦须新洁衣服,把酒相酬尔。”卷之十《冬至》中描写道:“至贫者,一年之间,积累假借,至此日更易新衣,备办饮食,享祀先祖。”

《梦粱录》中亦有两处记载有关节日时不论贫者富者均会装扮的现象。端午之时的门户装饰“不特富家巨室为然,虽贫乏之人,亦且对时行乐也”,七夕之时“倾城儿童女子,不论贫富,皆着新衣”。

《醉翁谈录》中记载了中秋之时众人盛装而出参加赏月会,“倾城人家子女,不以贫富,自能行至十二三,皆以成人之服服饰之”。

《武林旧事》中记载了端午节时“市入门首各设大盆,杂植艾蒲葵花,上挂五色纸钱,排饤果棕,虽贫者亦然”。

时人关于节日民俗的记载均体现出节日装饰活动的全民性,即无论贫富民间百姓均会受到节日氛围的感染,积极参与其中。

4 结语

宋代节日装饰种类繁多,范围较广,其目的主要有提升颜值、驱邪纳吉、增加收入。与日常生活中的各类装饰相比,宋代节日装饰具有特殊性。

首先,宋代节日装饰与节日习俗密切相关,时饰相应,烘托了节日的氛围,体现出宋代社会的重“节”之风。

其次,装饰虽是精神需求,但与经济水平息息相关。宋代民间节日装饰活动的兴盛可以从侧面反映出宋代商品经济的繁荣。宋代民间节日装饰活动的普遍化、市场化也得益于宋代社会内部的稳定发展。

最后,民间节日装饰活动增加了市场需求,为市民谋生或增加收入创造了新的途径,为促进宋代商品经济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

注释

①邓广铭.邓广铭治史丛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136.

②赵彦卫.云麓漫钞[M].北京:中华书局,1996:81.

③加布里埃尔·塔尔德.模仿律[M].何道宽,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154.

④吴自牧.梦粱录[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7.

⑤叶朗.中国美学通史:宋辽金卷[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521.

⑥欧阳修.洛阳牡丹记[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7:10.

⑦吴自牧.梦粱录[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3.

⑧贾玺增.四季花与节令物—中国古人头上的一年风景[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6:177.

⑨高承.事物纪原[M].北京:中华书局,1989:436.

⑩陈元靓.岁时广记[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9:243.

⑪西湖老人.西湖老人繁盛录[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10.

⑫周密.武林旧事[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378.

⑬孟元老.东京梦华录[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43.

⑭吴自牧.梦粱录[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19.

⑮吴自牧.梦粱录[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45.

⑯林正秋.宋代城镇十大类商店初探[J].商业经济与管理,1999(2):67-73.

⑰孟元老.东京梦华录[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42.

⑱孟元老.东京梦华录[M].北京:中国商业出版社,1982:56.

⑲周密.武林旧事[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383.

⑳金盈之.醉翁谈录[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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