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规划的演进分析
2022-08-15向栋良
向栋良
(广东中地土地房地产评估与规划设计有限公司,广州 510520)
村庄规划是盘活农村土地、解决“三农”问题、优化乡村空间结构、实现乡村振兴的关键性手段,其重要性不言而喻[1]。然而,中国村庄规划理论研究相对缓慢,实施与管理尚未到位,无法有效遏止村域内建筑布局混乱、村民建设无序、土地资源浪费等现象[2]。据广东省国土资源厅2017 年以来开展的第二轮大调研结果显示,广东省农村建设缺乏必要的规划引导和约束,导致村庄布局散乱,及乱搭乱建、土地粗放利用等问题突出。
科学地构建合理、有序的村庄规划研究体系已成为中国乡村振兴亟待解决的现实问题,也是推动宅基地有序利用、农村集体建设用地有效盘活、农用地科学保护等农村“三块地”改革的重要路径,备受社会各界的关注。2005 年颁布的中央一号文件提出的“搞好乡镇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和村庄、集镇规划,引导农户和农村集约用地”。2016 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科学编制县域乡村建设规划和村庄规划”。2006 年颁布的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将村庄规划正式纳入各级政府的工作范畴,并要求各级政府加强村庄规划的资金支持和开展相应的试点工作。2017 年颁布的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加快修订村庄和集镇规划建设管理条例,大力推进县域乡村建设规划编制工作。”2018 年颁布的中央一号文件提出“允许县级政府通过村土地利用规划,调整优化村庄用地布局,有效利用农村零星分散的存量建设用地”。与此同时,学术界从村庄规划的理论重构、问题与对策、编制与实施机制的创新等多个方面进行了丰富的理论和实证研究[3,4]。但仍无法有效地优化乡村空间结构,平衡村域内的各类“人地”冲突、“人居”冲突、“人人”冲突。尤其是经济快速发展地区内的村域,受双重二元结构(静态的户籍身份和动态的外来人口与本市人口)的作用,村镇规划发挥的调节、约束作用相当有限。以经济快速发展地区的广州市为例,其先后在1997 年和2008 年2 次编制了村庄规划,以缓解城乡发展之间的各类矛盾,但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两轮的规划都未能很好地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加剧了原有的各种冲突[5]。
结合文献计量、数据挖掘及统计方法的定量方法,在中国知网数据库1991—2018 年的文献数据基础上,以“村庄规划”为篇名进行检索,经数据清洗后,共获得文献541 篇,并采用社会网络分析软件CitSpaceIII、Ucinet 及统计分析软件 Spss 进行量化分析,在明晰中国村庄规划研究时空分布特征的基础上,探索中国村庄规划研究的演进规律,及其与村庄规划政策的协同性,形成村庄规划研究的发展态势,进而提出村庄规划研究的发展要点,一方面为揭示村庄规划研究的发展动态,构建相对科学、合理的村庄规划研究体系提供依据;另一方面为规划学研究提供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新方法思路。
1 村庄规划研究时空分布特征分析
对村庄规划研究进行时间和空间特征分析,探讨中国村庄规划研究发展路径,有利于形成相对清晰的村庄规划研究认知体系,为构建村庄规划研究的演变和发展规律体系提供支撑。
1.1 时间分布特征分析
利用 Spss 软件对 1991—2018 年 28 年的 541 篇文献数据进行时间分布特征分析,可以发现,28 年来,中国村庄规划研究呈整体上升趋势。其趋势线为y= 1.542 8e0.16x,R2= 0.770 9(R2越接近 1,代表拟合效果越好),具体分为3 个研究阶段。
1)1991—2004 年,中国的村庄规划研究处于探索阶段。其研究成果相对较少,增速平缓,共发表论文68 篇,占总发文量的6.76%。2000—2002 年出现了一个研究小高峰,其原因是受规划不到位的影响,中国农村地区建房用地粗放问题越发明显。2000年,农村地区人均住房面积为24.8 m2,远高于同年的城市地区人均住房面积,比1980 年扩大了近3 倍,而其占用的土地则远高于这一比例。正因为部分村庄的规划意识淡薄,未编制村庄规划或者不按照已编制的村庄规划进行建设,造成了乱占乱建、占用耕地、盲目建设等问题及空心村(弃旧宅,建新宅)等隐患[6]。村庄规划问题成为当时社会热点话题。舆论导向促使学术界对村镇规划的共性问题进行宏观层面的探讨。
2)2005—2012 年,中国村庄规划研究处于全面发展阶段。其研究成果相对丰富,增速明显,共发表论文491 篇,占总发文量的48.81%,平均每年发文量为61 篇。其原因是,2005 年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将“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写进了公报和“党中央十一五规划”的建议内。同年,第八个聚焦农业的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提出“加强村庄规划和人居环境治理”。“新农村建设,规划先行”的理念成为社会的共识。但近80%的村庄尚未编制村庄规划或编制的规划不完全符合《村庄规划标准》,其导致的“脏、乱、差、散”、公共基础配套设施不足、空心村问题凸显仍是该阶段农村地区的主要问题。由于国家层面对村镇规划的重视程度加强和现实中农村地区的规划乱象,推动学术界对村庄规划个案性进行微观层面的研究,使得村庄规划研究更具针对性和特指性[7]。
3)2013—2018 年上半年,中国村庄规划研究处于平稳发展阶段。其研究成果相对丰富、增速逐趋平缓,共发表论文447 篇,占总发文量的44.43%,平均每年发文量为74 篇。随着“城乡统筹发展”“特色小镇”“城市更新”等新概念的提出,“村庄规划”研究开始跳出村域的视角,立足于“社会—经济—自然”的生态系统,从村庄规划的机制要素出发,探讨城市与乡村、乡村与产业、村民与乡村等关系的协调。
1.2 空间分布特征分析
通过Ucinet 软件对村庄规划研究的高频作者进行集群分析发现,村庄规划研究的高频作者集群网络节点为339 个,连接为127 个,密度为0.001 6,呈现“大分散、小集中”的格局。大分散是指在宏观层面,“村庄规划”研究的作者相对较多。但大部分作者的研究相对分散、各个作者集群的密切度低,尚未形成一定合作强度和互引关系的核心作者网络结构。小集中是指部分作者已经发展为固定作者集群,如浙江大学的葛丹东、华晨组成的作者集群、浙江师范大学董魏魏、刘鹏发、马永俊组成的作者集群等。但集群内的各个作者相对势力均衡,尚未形成学术领袖的格局。除了邓柏基、陶修华、彭俊杰、陈军组成的作者集群,王栗、熊燕、刘贺、褚天娇组成的作者集群,任朋朋、张丹华、侯爱敏、高菲组成的作者集群外,其余集群内的各个作者双向密度值均相等。浙江大学的葛丹东、华晨组成的作者集群中,葛丹东与华晨双向密度值均等于1。印证了村庄规划研究时间分布特征的分析结果,即中国的村庄规划研究尚处于发展阶段,并没形成主流的、权威的学术观点、学术领袖,及完整的、完善的研究体系。值得注意的是,各作者集群之间缺乏必要的学术研究联系,不利于村庄规划研究的发展。
通过Citespace 软件对村庄规划研究的高频研究机构集群分析发现,村庄规划研究的高频机构集群网络节点为331 个,连接为72 个,密度为0.001 3,呈现“总体分散、局部集中”的格局。一方面,各个研究机构之间的联系度较低,不同机构之间的学术交流亟待加强。另一方面,村庄规划研究以高校和研究院为主。发文量在5 次以上的机构发文数占前40个机构发文数的1/2 以上,这说明村庄规划研究机构较为集中,不同研究机构之间的科研能力差异并不明显。同时,研究机构以建筑学、规划学为基点,展开相关的村镇规划研究,如华南理工大学研究团队关注村庄规划编制的方法和途径,浙江大学研究团队注重探讨村庄规划实施过程中的共性问题,东南大学研究团队则从新农村建设与村庄规划协同性的视角探讨创新性规划的编制。值得注意的是,研究团队内的跨学科联系相对不足。建筑学、规划学与社会学、管理学等跨学科联系而形成的村庄规划研究十分欠缺。此外,研究机构之间,尤其是高校与研究机构之间的合作网络已见雏形,如广州市城市规划勘测设计研究院-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广州市规划局-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上海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上海市城市规划协会-上海大学等。但合作机构网络之间的联系强度尚不显著,跨学科的研究机构合作甚少。
村庄规划研究机构集中在广东、浙江、江苏、北京、上海等东部沿海地区,约占研究机构总量的84%。湖北、湖南等中部地区和四川、云南、陕西、广西等西部地区的研究机构相对较少,合计占研究机构总量的16%。这表明,村庄规划研究可能与研究机构所在地的经济发展水平、城市化和工业化推进程度、村落的现代化程度等因素相关。且各个研究机构的研究地域性相对明显,以所在地为研究对象,跨地域研究的现象较少,不同地域研究机构关注的问题存在一定的差异。具体来说,东部沿海地区村庄的发展程度较中西部地区高,其村庄规划已不仅限于完善基础配套设施、合理利用土地,已开始关注在编制或实施村庄规划过程中,公众参与、乡村文化传承、产业培育的问题。中部地区受政策的导向,如“中部崛起”“产业转移”“新农村建设”等,城乡差距渐显。其村庄规划研究的重心是“协同”,如乡村内、乡村与城市的社会关系重构、村庄规划与新农村建设的协调等。西部地区则由于城乡差距不大,其村庄规划并没有关注过多外部因素,仍立足于各个地区的村域实际情况,探讨相对完善的村庄规划编制方式和实施途径。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发展状况不同的地区,其关注的村庄规划研究内容也不尽相同。
2 村庄规划演进规律分析
自1991 年起,村庄规划学科研究的成果主要以村庄规划作为中心展开,并形成了与之紧密相关的研究体系。在结合村庄规划时间分析特征的基础上,研究将村庄规划研究分为1991—2004年、2005—2012 年、2013 至 2018 年上半年 3 个重要阶段,进行关键词主题演进分析。
1)村庄规划是1991—2004 年的高频关键词,频率高达333 次,中心性高达1.26,是整个研究体系的重心,其次是“村庄”“农民”“城镇建设”,频率分别为21、11、2。20 世纪 80 年代,受改革开放政策的影响,中国经济快速发展地区的村民在其收入增加后,进行了大规模的农村建设活动,但由于缺乏科学的村庄规划,农村建设基本上处于无序的状态。故此,整个90 年代的研究主要是围绕村庄规划的问题展开。一方面,村庄规划的先导作用弱,所谓的规划只是在村域现状上进行布局、规整,缺乏长远的产业谋划,也与经济发展速度不相匹配;另一方面,村庄规划的约束作用不强,在执法不严的情况下,部分村庄的规划形同虚设,盲目建设、随意建设等现象屡禁不止。21 世纪初期,部分学者留意到村庄规划的先导性与约束性较弱,是源于规划的建设与管理不足。大部分地区重规划编制工作,轻管理与监督的现象严重,部分地区不严格按照规划要求建设,政府部门充当“守夜人”的职责,只负责发证登记,建设、监管全由村集体负责。在熟人社会、血缘体系内,村集体对村民建房的约束效力相对较弱,既不会过多干预村民的建房行为,也有可能加剧“批房”不透明等“寻租行为”[8]。
2)2005 年,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提出了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在一定程度上对村庄规划提出了更新、更高的要求。村庄规划除了规定村容整洁、基础设施配套等社会建设外,还着眼于经济建设、文化建设的层面,既要合理规划村社工业园区,为产业发展提供载体,也要合理布局文化设施、保护村域的古建筑与传统乡风文明。“新农村建设”“新农村”“新农村规划”分别成为 2006 年、2007 年、2009 年的高频热点词,频次为 45、2、2 次,中心性为 0.11、0、0。其后,部分学者总结了村庄规划实施程度低的原因,即过去的村庄规划是“自上而下”的政府主导型规划,侧重于“物的规划”,但不同村域的经济状况、个体特征不同,个体对于村庄规划的诉求也不一致,且大部分村域已经形成相对稳定的文化特性,村民对村庄的发展有一定的认识,是“个体诉求的规划”,也是内生秩序型的沟通规划。村庄规划更应以村民的实际需要为要旨,从事前、事中、事后三方面构建科学的规划机制。村庄规划应注重事前咨询与调研,设立助理村庄规划师岗位,了解村民的意愿[9];应定期进行事中公开,提高规划编制的透明性,降低村民个体对政策风险的预期,鼓励村民团体参与规划编制论证。注重事后监督与评估,支持村民团体对规划实施状况进行监督,鼓励村集体定期开展规划效益评估。“公众参与”“编制工作”“规划管理”分别成为2009 年、2010 年、2012 年的高频热点词,频次为 17、4、2 次,中心性为0.06、0.07、0。
3)2013 年,住房与城乡建设部确定全国28 个村庄成为规划示范村。“试点工作”成为当年的高频热点词。其后的村庄规划研究主要以“村庄整治”和“传统村落保护”两大主线展开,分别是在2013 年“试点工作”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结合“新型城市化建设”主题(2015 年的高频热点词),引申到村庄的有机更新环节,包括从“省-市-县-乡”的层级,对村庄规划提供具体的目标,形成目标明确、职能清晰的空间规划体系。同时,研究热点还包括避免大规模的拆建,以及加强对原居民区进行控制和引导,对村落内部的建筑进行“微改造”,即不改变建筑的主体结构,注重立面的装饰和美化,道路、水体、街巷等路径的优化,进一步尊重乡村发展的历史脉络,保存村域的人文气息和乡村文化。研究热点的兴起是源于学者们发现乡村建设不应等同于规划区内的社区建设,乡村建设不应一味追求规整,而应该保留传统村落的文化,而乡村文化很大程度是以建筑、街巷、水体等为载体。进行村庄规划,应对能体现历史文化的建筑予以保留和修缮,对于质量较好,但与环境不协调的建筑物予以整治,对于质量较差或违规违章建筑予以拆除。
3 讨论与思考
1991—2018 年中国村庄规划研究发展相对稳定,整体的研究成果数量呈现指数性增长,并形成了主线相对明确,分支相对丰富的高频关键词网络。且部分研究成果对村庄规划的相关政策有着积极的推动作用。相对不足的是,研究成果尚未形成一定合作强度和互引关系的核心作者网络结构,研究成果的多学科共同发展态势不明显,定量分析应用程度低。21 世纪的村庄规划是产业规划、文化规划、生态规划等多维度的体系,但村庄规划与经济学科、文化管理学科、生物学科等交流、合作相对欠缺,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村庄规划研究的多维度发展。第二十个聚焦“三农”的中央一号文件提出“乡村振兴,规划先行”理念,其核心是通过规划提升乡村的形象、改善乡村的落后面貌,为乡村的产业发展提供可持续的载体保障。而实现上述目标,既需要加强多学科的交流,也需要进行相对应的统计学分析,以客观的数理分析,明确影响村庄规划实施、管理、监督以及产业培育、人居环境优化、生态环境保护等主导因素。
已有研究对于国外村庄规划的一系列研究关注度不足,尚未形成一个突出的演进聚类。中国的城市化推进、土地国情、法律体系、村域特点、村民心理特征等与国外不尽相同,但借鉴国外的研究理论,能够弥补中国村庄规划理论发展不充分的问题。且以中国本土情景,解读国外的研究理论,更有可能推动该理论的创新。
小部分研究成果滞后于现实的需求,只是对过去成果的简单归纳与总结,对规划政策的推进作用尚未明显。部分以探讨各个试点案例为主,侧重于分析案例的存在问题,并提出对应的策略,或依据政策,结合时政热点进行规划调整探讨,提出相对应的完善规划编制工作的建议。其研究思路使得村庄规划研究偏向于应用性研究,导致村庄规划的开创性理论研究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