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中华》鲜活文风的运用及成因
2022-08-13周易易
孙 伟 周易易
提要:《红色中华》在发行量、影响力和受欢迎程度等方面都远超同时期的其他红色报刊,一个重要原因在于其文风朴实、语言鲜活。在批评丑恶现象、赞扬革命热情、谴责卖国侵略等方面,文笔往往直白细腻、辛辣犀利、幽默诙谐,再配上一个醒目新颖的标题,常令人忍俊不禁、耳目一新。这种特殊文风的出现,与苏维埃政权的性质、党和苏维埃政府对宣传鼓动方式的新要求以及刊物本身的定位息息相关,也离不开工农通讯员的不懈努力和队伍的不断壮大。鲜活的文风体现了民主的党风政风和融洽的民风,它关系到革命事业的兴衰成败,亦是苏区干部好作风的真实写照。
《红色中华》主要作为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的机关报,在发行量、影响力和受欢迎程度等方面都远超于同时期的其他红色报刊,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红色中华》的文风朴实、语言鲜活,铁面无私、直面问题,特别是有些通讯和社论非常灵活。同时,它们的标题也抓人眼球、很接地气,虽然乍眼一看有些“骇人听闻”,但读罢却能让人会意一笑,立刻明白其中的奥妙,因而吸引了很多普通读者。以往学界更多关注《红色中华》的主要内容、特色、舆论监督等,对《红色中华》鲜活文风及形成原因的研究较少,下文将围绕这一问题进行探讨。
一、《红色中华》鲜活文风的运用
《红色中华》的一个重要特点是针砭时弊、立场鲜明,如对苏维埃政府和工作人员的错误行为进行大胆抨击,对值得弘扬的正确做法与现象给予充分表扬,对帝国主义、国民党的反革命行为则毫不留情地谴责与声讨。“突击队”“轻骑队”“铁棍”“铁锤”等栏目的语言风格往往十分活泼,再配上一个醒目新颖的标题,则常令人忍俊不禁、耳目一新。
(一)直白细腻
首先,突出表现在对官僚主义作风的描写上,将那种高高在上、脱离群众的官老爷形象描绘得栩栩如生。“好安乐的民警局长”一文写道:汀州民警局长在太阳当午的十二点钟才由安乐窝里爬出来,赤着脚踏着鞋,露着胸,穿一套白卫生的里衣,坐了一个矮椅子,围着一架炭火炉作怀抱的姿势,好像是与炉子相依为命的样子了。“大约有十几分钟,他的身子好像钉在矮椅上面,不能动一动的一样,仅说出来四个大字‘哼!哼!没有’。”寥寥数语就把这位懒散、傲慢、官僚味十足的局长刻画得入木三分、呼之欲出。
“‘党国要人’的事务科长”中的主人公是中革军委后方办事处的事务科长梁“老爷”,他平时的打扮很是“漂亮”,“穿的是,半俄国式的洋装,还结上一个脂红色的领带,哔叽的洋裤子,皮鞋有时穿陈嘉庚公司的运动鞋,呢大衣”。他除了穿着夸张外,外出的排场也不小,“都要两个背花机关的通信员同志跟在两边走,恐有反革命要暗杀他一样,你说威风不威风呢!”大老爷日常生活中官味十足、作威作福的丑陋形象暴露无遗。
其次,对铺张浪费现象的介绍,历数种种不当的采买、消费等行为。为了支持前方的反“围剿”战争,后方广大军民革命热情高涨,积极厉行节约,而少数变质分子却大肆挥霍,极尽享受。“好阔气的江西政治保卫分局”一文指出:“做一面旗子就花了九块多大洋,两根手枪丝带,去了一块二毛四,买日历一买十本,用去了三块多大洋,一个月点洋烛就点了三十包”,接着进行了猛烈的批判:“总之这些花费,在摆阔的同志眼光中,本来不算一回什么事,恐怕还要说是乡下人的眼光,没见过大世面的,些微小事,何必大惊小怪呢!不过我这个乡下人,以为在目前的苏区,总觉得好阔气的江西省保卫分局!”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是孤例,“热闹(!)区苏主席的婚礼!”讲述的是宁都县安福区苏维埃政府主席赖进与罗陂乡一个妇女结婚。他不仅违规大收礼金、物品,而且大肆操办婚礼,与物资相当匮乏的经济状况形成强烈的反差,“大设筵席,款宴宾客,酒席二十多席,每次百数人,杀了两只大肥猪。”最后,该作者不得不发出“热闹热闹,轰着一堂。诚哉!热闹的区苏维埃主席之婚礼(!)”这样耐人寻味的感慨!
(二)辛辣犀利
首先,对政府中贪污腐败的“害群之马”,大用讽刺挖苦的语言,进行淋漓尽致的批判与无情的嘲弄,丝毫不掩厌恶之情。“两个‘宝贝’的公审”一文中的“宝贝”,是指在中央工农检察部的号召下,经检举揭发的两个贪腐分子,即担任中央财政部会计处长的许文亮、中央政府总务厅长刘开。许文亮的罪状为“中央政府派他到石城工作,他竟把打土豪来的金表一只,鞋一双,自来水笔一支,不归公家;又把打土豪来的布,不经财政部长的许可,自行做衣服给他老婆着”“写私人的信,滥用特别快信”等。公审的结果是,将两人都开除公职。两个“宝贝”的罪行,最终在公众的“照妖镜”“显微镜”下曝光。
中央苏区时期,革命者须具备强大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既要经受住枪林弹雨的洗礼,又要在为人民服务的工作中抵住权力的诱惑与考验。“又高又大的贪污腐化官僚主义者滚出去!”写的是反帝拥苏总同盟委员、前任宣传部长及工农剧社的常委兼教员张欣,他虽然外表长得又高又大,但是工作起来却是贪污腐化,比如“将总同盟的经费,天天拿了去上酒馆,前次自反帝拥苏总同盟调到剧社工作时竟将一切经费带走,再三追缴,始交出一部分,最近又交出一本糊涂账,据他自己说,尚欠廿余元,实际恐不止此数,最近剧社派他出发到汀州,又盗用公款廿五元滥吃滥用”。拟“请求执行委员会开除其委员与盟籍”“按苏维埃法令治罪”,最后呼吁“这种破坏苏维埃法令的贪污腐化分子,只有请他滚出去!”对于那些腐蚀堕落的干部,一经查明,不仅要严惩,更要将他们清除出革命队伍。
其次,苏区政府和干部队伍中还会存在不少错误行为,对于这些不良现象,也要大胆指出、无情打击。中央苏区作为中国共产党早期的“治国理政试验田”,在局部执政的摸索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不尽人意之处,需要及时公布于众,并予以纠正。“道士烟鬼也当红军?”一文就对“拉伕式”扩红现象进行了披露。黄陂区第四乡有一个没分田的吃鸦片烟道士,在家里找不到出路,乡政府吸收他来当红军,他既不能吃苦,又找不到鸦片吃,更感觉无味道与不满意,故工作消沉,还表现出一副流氓的样子。所以提议把他遣送回去,而黄陂区政府“这样马马虎虎拉伕式来扩大红军工作,真是等如破坏红军一样”。
类似的文章还有很多,“好个石城县主席的迁家大喜”一文描写了石城县主席搬新家收了很多贺礼和花边,他还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他们自己愿意送我的,为什么不收!”这个回答极具讽刺效果。不同于封建县长式的主席,苏维埃政府主席应当是代表工农群众来办事的。“手打大锣,口叫坐紧闭!”一文的作者两次经过石城的北门外,都碰到有人手打大锣,叫道:“模范营要到城市政府集合,不来的要坐禁闭!”“买公债票的今天要缴一半款子,不缴的要坐禁闭!”对于宣传和发动群众,仅采用这种简单粗暴的命令主义,“大概是石城城市政府的主要的唯一的工作方式吧!”
(三)幽默诙谐
首先,赞扬苏区广大军民积极响应党和苏维埃政府的号召,踊跃参军、支前等,谁都阻挡不住他们高昂的革命热情。“三十与五十的竞争”一文讲述的是残废院中的同志开展编织草鞋的竞赛。本来计划让每人打一双草鞋去慰劳前方战士,恰巧后方政治部来信说:“请你们残废同志代兵工厂工人做草鞋三千双,送往前方”。消息一传来,便有训练队的两个同志,一个说:“我打三十双”,一个说:“我打五十双”,前面一个同志很不服气地接着说道:“你打五十双,我也打五十双,看看谁个先完成!”“父子一同加入红军”一文中的父亲,是上杭旧县区新坊乡新坊村的李永书。他了解到当前战争环境的紧张和扩大一百万铁的红军的必要,所以他竟然与儿子一同加入了红军,“这真是过去报纸上从来没有登过的新闻!”
同样,在讴歌革命热情和工作成绩的时候,为了反映苏区工农群众干劲十足、斗志昂扬的精神面貌,还会使用形象的表述。“工农自动来敲党门”中写道,瑞金云集区坪山乡的中共支部,在1933年的一至三月发展组织极少,全乡仅二十多个党员。所以有人说,群众怕入党。但事实不是这样,因为四月份随着土地革命的深入,结果是工人、雇农、苦力如潮水般涌到党里来,在四月下旬的一次支部大会上,就通过了十三个工人雇农入党。“他们都是自己来敲党门的”。用“顶呱呱”一词表达成效斐然、再接再厉,而“拿么温”则显示出骄人的业绩,倡导其他地区都向这些先进地区或典型人物学习。
其次,还会用揶揄的词句深刻揭露国民党的卖国行径及帝国主义妄想蚕食中国的企图,这对于提高人民的政治素养及唤起广大民众的爱国情怀、民族意识等,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汪契弟滚蛋大吉!”一文中“契弟”一词在粤语中是干弟弟的意思,文中把汪精卫的卖国行为比喻为鬼话连篇、令人作呕。“汪契弟精卫装病撒娇的,闹了这么久,终竟得不到一个鬼的可怜,于是乎自觉没趣,只好滚蛋大吉”“这位汪契弟二害单相思,舍不得它的蒋郎介石,还临去秋波,发表一篇鬼话叫什么‘临别书’。要国民党大小党狗一致共赴国难。我们看见这些鬼话,真要连隔夜饭都要呕出来,明明是老蒋把你挤起走的,还有什么膀子好吊。”“在帝国主义面前争宠 国民党军阀又兴醋波”,其中的“又”字用得确实精妙,谴责了蒋介石与西南广东军阀之间争相卖国求荣的丑态。
近代以来,帝国主义意图侵占中国,民族危机史无前例,因而在唤醒民众的同时,对其也进行了鞭辟入里的分析。“溥仪——儿皇帝之梦”揭露了背后日本帝国主义对华侵略的阴谋。“满洲国”派赴日本的代表丁士源在东京声称:“满洲国”之组织仅为恢复“大清帝国”之初步,他近将转往日内瓦代表溥仪有所活动。据传郑孝胥、谢介石曾会晤山海关内秘密代表,河北、山东、山西亦望加入“满洲国”。溥仪因此极为兴奋,想再做几天皇帝。然而,“这显然是日本帝国主义要再进攻热河的把戏,溥仪始终是个玩偶,是在发昏罢了。”“欧洲狼虎们的合作”披露的是英、法、德、意欧洲四个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与同床异梦,帝国主义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红色中华》在对官僚主义、贪腐浪费、工作错误、卖国侵略等无情“亮剑”的同时,也成为中国共产党领导苏区广大军民克服困难、砥砺前行的一面旗帜。它的一些评论文章非常具有扬善惩恶、警醒世人的效应,通过鲜活的语句,采用比喻、夸张、借代、双关、反语等修辞手法,为加强表达效果还常使用感叹、质问等语气,既生动活泼又不失力量,书写了党和群众在艰苦卓绝光辉岁月中的使命与担当,谱写出自我革命、勇于斗争的不朽颂歌。
二、《红色中华》鲜活文风形成的根本原因——人民至上
《红色中华》鲜活文风的出现,有其特殊的时代背景,与苏维埃政权的性质、党和苏维埃政府对宣传鼓动方式的新要求以及刊物本身的定位息息相关。总之,要把《红色中华》办成人民群众自己的报纸,多使用群众的语言,让普通老百姓乐意看、看得明白。
(一)苏维埃政权性质的根本体现——人民当家作主
一苏大会通过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宪法大纲》规定:“中国苏维埃政权所建立的是工人和农民的民主专政的国家,苏维埃全部政权是属于工人农民红军兵士及一切劳苦民众的。”也就是说,苏维埃政权的性质是工农民主专政,而且在苏维埃区域内,一切权力都属于工农等劳苦大众,从而在根本大法上确立了人民的主体地位。
中央苏区时期有着非常宽松的政治与民主环境,人民真正做到了当家作主,这种民主的深入性、广泛性,在中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如《宪法大纲》指出:“为使工农兵劳苦群众真正掌握着自己的政权”,除明确规定了人民拥有选举权外,还提出要“保证工农劳苦民众有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的自由”,也就是说人民也享有言论自由权和监督权。
虽然中华苏维埃政府被公认为“空前的真正的廉洁政府”,但是由于受到数千年封建文化思想的毒害及国民党的军事“围剿”与经济封锁,各级苏维埃政府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一些问题,隐藏了一些阶级异己分子,影响恶劣。表现在“官僚腐化的现象,在一部分地方苏维埃政府内生长着。贪污的现象还很严重,政府的工作方式,往往脱离群众,大都用命令方式,强迫群众去执行”,其结果是“阻碍了苏维埃民主主义广泛的实施,不能吸收广大的群众来参加苏维埃工作,来学习管理和监督工农自己的政权”。
为了揭露和解决这些官僚主义作风、贪腐浪费行为等,必须最大程度地调动广大群众的民主意识,比如让他们参与对政府的监督,其中一个重要的形式就是舆论监督。人民群众通过报刊等途径,一方面批评了各级苏维埃政府和工作人员暴露出的各种错误与缺点,杜绝或减少类似现象再次发生,另一方面推动了苏维埃政权的民主化、群众化,进一步获得千百万群众的拥护与支持。
所以说,“只有在苏维埃的旗帜下,是真正的发展了群众的本能,群众要做的事情和要讲的说话,可以经过自己的新闻机关,披露斗争中的事实,在群众中组织再接再厉的斗争”。苏维埃政权的建立,为人民行使监督权等提供了法律基础和制度保证,人民才有可能通过自己的报纸表达声音、捍卫权利,践行“全过程人民民主”。
(二)党和苏维埃政府的要求——创造新的宣传鼓动群众的方式
随着中国苏维埃运动如火如荼地开展,党中央对于宣传文化工作中出现的与革命斗争需求相脱节的“空谈”“空喊”等现象给予了高度关注,不仅指明问题及原因所在,而且提出了纠正的办法,强调工作上要有一个大的转变。
1931年1月2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关于党报的决议》中写道:“党报形成一个单纯的对外的宣传品,失却其对党的工作及群众工作的领导作用”,如“文章偏于理论问题和策略问题,而不能带来最大限度的具体性,来指示实际工作”,这个被认为是“空谈理论”的刊物,其缺陷是“直接参加实际工作的同志没有把自己的经验整顿起来”,而“这些编辑又脱离实际工作”。今后要“极可能的多收集关于实际工作的文章”,并“给与实际工作中的同志以具体的建议”。
中央于1931年4月21日下发了关于苏区宣传鼓动工作的决议,针对“不注意发动群众组织群众的宣传鼓动工作”,提出“我们的宣传与鼓动工作同样的要求根本的转变”。如要求“在各苏区中央分局所在地必须创办一种党的与苏维埃的机关报”,其中“必须登载工农群众的斗争消息,党内生活,苏维埃的工作等等”,并“登载党内苏维埃内各种病状,而与之斗争”。
时任中央宣传部部长的张闻天,于1932年11月发表“论我们的宣传鼓动工作”,对过去党内文风的弊端及如何转变,提出了明确的要求。“目前我们所做的宣传鼓动工作,当然完全不能令人满意”,尤其是未能充分注意到宣传群众与争取群众的密切相关性。具体表现为,文字大都是不通俗的,由于没有学习群众日常所用的白话,所以写法不能打动人。文中将其概括为“党八股”(又名“十八套”),这种宣传鼓动是“死板的、千篇一律的”“学院式的、没有生命的、缺乏群众性与煽动性的”“笼统武断的”。文中提出,要彻底地“把宣传鼓动工作的转变提到全党的前面”,并尽量地“去采取与创造新的宣传鼓动的方式”。要利用一切活泼的、群众的形式,并“带有时间性的、具体性的、适合于群众目前斗争的要求”,这样才能将最大多数的群众团结起来。
杨尚昆在“转变我们的宣传鼓动工作”一文中也写道,苏区党的宣传鼓动工作的现状非常不能令人满意,不仅宣传鼓动工作的方式太简单太狭窄了,而且到处都是“千篇一律”“刻板式”“说教式”的文章,缺乏活泼而有生气的实际内容,会使群众厌倦、头疼,而失掉宣传的效力。“很明显的,这样的宣传鼓动工作,应该立刻彻底的转变”,如“必需简单,明了,为广大群众所了解,把握着群众脉息的跳动”“必需有时间性,地方性和充分的鼓动力量”。这样,才能从各方面来动员群众,以鼓励和提高他们的革命情绪。
(三)刊物的自身定位——苏区千百万群众的喉舌
党中央对苏维埃的机关报曾做过明确要求,它“是苏维埃政策的宣传者,从苏维埃政府的立场来登载消息”“是在苏维埃政府下广泛的工农群众的读物”。因此,要求“必须特别通俗”“并与群众生活有密切的联系”“必须是反映出群众的生活、斗争、领导与组织群众的刊物”。简言之,刊物要贴近群众、贴近生活、贴近实际,语言要特别通俗。
《红色中华》在发刊词中明确指出,它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的机关报”,为了“发挥中央政府对于中国苏维埃运动的积极领导作用,达到建立巩固而广大的苏维埃根据地”,特规定三项主要工作:第一,要组织苏区广大工农劳苦群众积极参加苏维埃政权,并尽到批评、监督、拥护的责任;第二,要指导各级苏维埃的实际工作,纠正其在工作中的缺点与错误,并找出正确的解决方法;第三,要尽量揭破帝国主义国民党军阀及一切反动政治派别进攻革命欺骗工农的阴谋,与反动统治的内部冲突崩溃及一切政治内幕。
《红色中华》创建伊始就肩负上述使命与任务,所以许多内容鲜明活泼就再正常不过了,它们不仅契合了当时革命形势的需要,而且也极易在工农群众中得以广泛传播。在创刊一周年的时候,一位编辑专门发文,把它比喻为“中国苏维埃运动的喉舌”,已然是“中国工农劳苦群众自己的报纸”“成为临时中央政府与全体工农劳苦群众(公民)之间的不可少的联系者”,希望今后“能够在广大工农劳苦群众间,甚至于在白区的,都把他当作一盏光芒万丈明灯”。
办到第一百期的时候,还刊发了百期专刊系列文章予以纪念,对本刊的定位进一步聚焦与归纳。博古指出,它是“苏区千百万群众的喉舌,是我们一切群众的集体宣传者与组织者”,并热切希望它在不久能“成为独立自主领土完整的苏维埃中华的最广大的群众的读物”。张闻天写道:“它是苏维埃政权下千百万工农劳苦群众的喉舌,它是同群众的生活不能片刻分离的”,并呼吁让它“更变为群众的报纸,更变为群众斗争的领导者与组织者”。凯丰认为,它是中国领土上出现的“一个自由的刊物”,要使它成为“我们最尖锐的武器”。邓颖超总结道,它是“在逐渐的改善向前发展进步着”,如“编辑比前活泼”“内容比前丰富”,它是“一个群众化而得到群众爱护的报纸”。李富春评价:“它能分散到苏区版图内的任何地方为群众争先恐后的阅读,他已成为苏区千百万群众斗争积极性发扬的广播台,而得到广大群众所拥护!”魏挺群则说它“本身就是群众的报纸”“是数万群众的爱读的报纸”,而且坚信,今后的读者一定会越来越多。
可见,党和苏维埃的领导人都肯定了《红色中华》所取得的重大成绩,几乎众口一词地认定它已成为一份“群众自己的报纸”,并要求继续保持这一办报思路。因此,就需要语言活泼、通俗易懂,要多讲老百姓听得懂的话。
三、《红色中华》鲜活文风塑造的主要群体——工农通讯员
《红色中华》鲜活文风的形成离不开撰稿人、编辑和读者的共同努力,他们三方在中央苏区的大环境下,共同促成了这种鲜活文风之奇观。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是撰稿人即工农通讯员队伍的拓展壮大与不懈努力。
(一)党中央对工农通讯员的要求——建立广泛有效的通讯网
1931年的中央决议指出,要“建立中央党报的通信网”“建立工农通讯员及读报班”。另外,“各省委各区委各支部须指定某一同志负责担任通讯网的建立,在各工厂、各矿山、各企业、各学校以至各乡村中训练出工农通讯员(党员或非党员)并组织他们”。特别指出,“苏区通讯网建立的责任,在目前拥护苏维埃的运动中,尤其有特别重大的意义”。不论是党报还是苏维埃的机关报,下面都“必须有很多的工农通讯员与读报小组,经常的教育他们,组织他们,召集工农通讯员会议,读报群众代表会议,从他们中间提出创办报纸与编辑报纸的干部”。
张闻天于1932年也强调:“创办一种报纸,而不去解决如何组织编辑委员会,如何募集捐款,如何组织通讯网与发行网,如何发展与教育通讯员等等问题,这种报纸绝没有法子变为群众的报纸。”
在中央苏区时期,党中央明确提出要拥有一批自身稳定的工农通讯员,这支作者队伍不仅要覆盖面广,而且要对他们进行有力的政治领导与业务指导,通过经常教育与关心,推动他们的不断成长,从而构建起一个有效的通讯网。
(二)《红色中华》对工农通讯员的要求——每个读者都做我们的通讯员
鉴于此前工农通讯员制度的不甚规范,利用《红色中华》的改造之机,苏区中央局、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等于1933年1月27日下达通知,要求“必须建立良好的通讯网与发行网”“责成省与县一级的地方党团政府与工会及红军总政治部与各军区政治部,各选定一个同志为红色中华的通讯员”。
他们的主要任务有以下五个方面:搜集各种实际工作材料与消息(如战争胜利,扩大红军,揭发官僚主义,苏维埃建设,工人运动等等);经常把搜得的材料消息做成通讯稿寄来;组织与教育在他领导下的工农通讯员,发展通讯网到下层群众中去;帮助报纸的推销,建立代派处与推销处;建立读报小组,争取广大的读者。同时强调:“这一通讯员,须是实际的,而不是挂名的,选定之后,应立即进行工作与红色中华社立刻建立直接通讯关系(请寄瑞金叶坪红色中华社沙可夫)”。
这就要求至少在县一级和各军区选定一位固定的、承担实际工作的工农通讯员,他们主要搜集有关各地实际工作的素材,将其写成通讯稿并寄去,努力协助将通讯网深入到普通工农群众之中。通知发出后近一个月却反响平平,为此刊文质疑:各级机关连指定红色中华通讯员都没有工夫吗?希望“各地同志热烈的迅速的寄稿来,为红色中华建立起普遍的通讯网!”
经过努力,工农通讯员的数量达到了数百人,稿件也越来越多,内容一天比一天充实起来。然而,这还很不能令人满意,因为经常投稿的“只是全部读者同志中的少数的少数,而绝对大多数是不曾向我们通过一次讯的”。因此,向所有的读者同志呼吁:“每个读者都做我们的通讯员!经常地写通讯给我们!供给我们一些更宝贵的实际的材料!”
虽然受经费的限制,暂时不能给予优厚的物质报酬,但为了鼓励他们的积极性,《红色中华》编委会于1933年7月13日决定,凡是新加入的工农通讯员,一律可以享受以下利益:每期赠送‘红色中华’一份,供给信封稿纸,获取征文竞赛的奖金,寄给编辑部的信只贴邮票一分(已得邮政总局许可)。对于旧的通讯员同志们,也将赠给他们一些纪念品。最后真诚期待:“每个读者都要马上写稿来,迅速的登记到我们通讯员的名册上来!”
由于发现“我们对于通讯员的领导与组织作用却是极端的薄弱”,故提出要加强对他们的管理与培养力度,想方设法扩大队伍的规模,构建一个深入基层的通信网。如“健全通讯网,每个支部每个乡苏指定通讯员并完全执行通讯员的责任”;广泛地吸收工农通讯员,提出“在每一个区乡建立一个通信员”的口号,并开展革命竞赛;在本社与各通讯员、通讯员之间建立密切的联系,“通讯员随时把各地情形,以及通讯中的各种困难问题告诉我们,以便我们经常写信商洽”“各地同一处的通讯员要经常开会或接头,讨论当地通信工作”。
除了党和政府指派的通讯员外,还“应建立自己能够指挥和训练的通讯员及自己整个的通讯网。从农村中从工厂和作坊中,从街道上,再可从各种机关中,渐次的寻觅着自己的通讯员,要他们经常有稿子寄来”“用函授方法,来教他们的新闻学,如何做社论,如何写消息,如何当外勤记者,如何当内勤记者,如何发稿,如何校对”“应该有最广泛的通讯网,这个通讯网包含着许多下层的工农同志”“对于通讯员,须注意培养教育”。
可见,《红色中华》对于作者是全开放式的,绝不仅限于名册上的工农通讯员,广大普通民众只要愿写,符合要求的都可以发表,随时欢迎。如提出要建立“读者通信”栏目,“尽量的发表苏区中工农劳苦群众的意见”。还向广大的读者“征求对于本报的批评,征求对于本报革新的具体意见”等。以上广开言路都是为了一个根本目的,将其真正办成“工农劳苦群众自己的报纸”。
(三)《红色中华》对工农通讯员的写作要求——要使群众读得喜欢
针对出现的稿件不多、抓不住重点及写作不得法等现象,《红色中华》曾多次专门刊文进行讨论,指引与帮助通讯员们提升写作水平、规范写作要求,大致从素材的搜集、选取、写法等方面给出了具体的意见,以供他们参考。
首先,写什么。前提是“要找到适当的材料,尤其是必须要写的材料。找到了材料,那困难就大大的减少了”。那么,究竟要写些什么好呢?第一,要抓住每一时期的中心问题去写稿子;第二,要从多方面来写,尤其应该注意到红军的日常生活以及边区和新区的群众斗争;第三,在每个通讯中,应当最显明的描写出共产党的领导,共产党员的积极性和组织性以及广大群众的热烈的斗争情绪,去发现群众的新的斗争情绪以及新的领导方式和工作方式。
其次,怎样搜集材料。可以用各种方法去做,最主要是采访和谈话;还可以从文件中去找,在某些地方可以运用统计法,并做成比较的表格;应该具有活泼,敏捷和实际的工作作风,必须时常参加群众大会或各种可能参加的会议,拉住每个参加实际斗争的同志问长问短,要不怕疲倦,不嫌烦腻地想尽一切方法去找材料;最好有一本记事册,把谈话的要点或大纲写下来,最好做几个纸袋,把各种材料有系统的收藏起来,要制定一个有关通讯的工作计划。
最后,怎么写。要想成为一个很好的苏维埃通讯员,通过深刻的注意、敏锐的观察搜集到丰富的材料后,还必须进一步地去研究怎样来写通讯,关键的是“怎样用你的文字把你要写的东西传达给读者,不仅要使他们读得懂,而且要使他们读得喜欢,读了能够发生深刻的印象,而起宣传鼓动的作用”。
“写通讯的时候,必须抓住某个问题的中心,不要谈东说西,也不要把几个问题混在一起来写。”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文字的表述。“文字要写得浅显明了,简单清楚,不要长篇累幅,过事夸张。叙述的方法要具体,最重要几点顺次直叙,要能够把每一事件用短短的几句话,清描淡写出来,绝对避免紊乱,颠倒和重复。”
“写通讯用不到精密的思想,也用不到深奥的理论的基础。只要你用质朴的字句把你所知道的新闻事实有条理的写下去”“应当避免老套的革命词句”,让他们“用最通俗的词句像群众心中吐露出来的说话似的”。由于汉字本身存在的难排版、难写、难认、难记等技术困难,故还提倡“创造简笔字,文句,只有尽量用单句,使大家能看,大家能懂”。
总之,《红色中华》对工农通讯员提交稿件的文风进行了明确的要求,即联系实际、条理清晰,简单明了、使用短句,语言质朴、群众话语等。
结语
在党和苏维埃政府的正确领导下,中央苏区时期的宣传文化教育事业取得了显著成效,群众的文化水平迅速提高,从而带动了报纸发行量的提升。毛泽东在二苏大会的报告中指出,截至1934年1月,有大小报纸三十四种,其中《红色中华》四万份,《青年实话》二万八千份,《斗争》二万七千一百份,《红星》一万七千三百份。《红色中华》之所以能够从众多红色报刊中脱颖而出、遥遥领先并广受欢迎,是因为它坚持依靠人民群众办报的基本方针,能紧跟当时苏区民众最为关注、与己息息相关的生活、节省、扩红、反腐等重要事宜,从而大大激发了他们的生产与革命热情。其亲民、清新的文风,朴实、生动的语言,时至今日读起来仍能感受到强烈的时代感与冲击力。鲜活的文风体现了民主的党风政风、融洽的民风,它关系到革命事业的兴衰成败,亦是苏区干部好作风的真实写照。
党早期在办报、办刊等方面积累了许多好的理念与做法,能做到普遍使用基层群众喜闻乐见的语言,充分发挥报刊惩恶扬善的功能,有力推动党和苏维埃政府的诸项工作,让人印象深刻。虽然,在《红色中华》中,这些饱含鲜活语言的文章所占比重不是很大,却是党的早期文风的一种有益倾向或尝试,为党和政府的报刊引入了一股清风,并持续产生影响。如毛泽东在延安时期提出必须废止和抛弃党八股,“代之以新鲜活泼的、为中国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采取生动活泼新鲜有力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文风”。这些宝贵的经验,对于推动良性的党内政治文化生活,拓展、创新当今媒体的办刊思路,都有着重要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