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中社全称探究
2010-08-15王美芝
■王美芝
1931年11月7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在瑞金叶坪成立。当天,临时中央政府的通讯社开始对外发稿。不久,临时中央政府的机关报《红色中华》创刊。这一社一报,同属“红中社”组织机构内,即一个组织机构,两块牌子,一套人马。那么,“红中社”全称究竟叫什么?当今的相关史书大多称其为“红色中华通讯社”,连新华社在瑞金叶坪“红中社”老社址创办的红色记忆展览的门楣上,也赫然写着“红色中华通讯社”几个红色大字。其实,这个称谓是错的,“红色中华社”才真正是“红中社”的全称。
依据之一:中央文件对红中社的称谓。1933年1月27日,中共苏区中央局、少共苏区中央局、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全总苏区执行局联合发出《特别通知》,要求省与县一级的地方党团、政府与工会及红军总政治部与各军区政治部,各选定一个同志为红色中华的通讯员,并指示:“选定之后,应立即进行工作,与红色中华社立刻建立直接通讯关系(请寄瑞金叶坪红色中华社沙可夫)。”这个文件两次提到红中社的名字,均是“红色中华社”。这说明,发出《特别通知》的4个苏区中央机关一致认定红中社全称为“红色中华社”。1933年1月,在上海的临时中央、共青团中央局、中华全国总工会中央执行局,根据共产国际的指示,都从上海迁到了中央苏区。《特别通知》就是他们抵达中央苏区后发出的。因此,《特别通知》对红中社的称谓的权威性毋庸置疑。
依据之二:红中社对自己的称谓。红中社对自己全称称谓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是红中社的公文属名,二是红中社平时工作中对自己全称的称谓。下面各举两例由一斑而窥全豹:
(1)1933年5月16日,红中社给工农红军135军团(即红一、红三、红五军团,编者注)战斗员、指挥员的信:
工农红军135军团全体红色战斗员指挥员:
自本报提出退还80万节省30万的号召后,全体红色战士纷纷热烈响应,首先给了我们以满意的回答。你们每次发来的经济动员的捷电,每次总是突破了本报三天一次的统计数字上的新的号召,你们争取了每次的首先胜利,你们真是“拿么温”!
正如你们在前方百战百胜一样,你们站在经济动员战线上的最前面,也获得了光荣伟大胜利。现在我们除了热诚庆祝,向你们致无产阶级的革命敬礼外,再恳切的希望你们继续努力,为迅速突破3万元,与达到退还80万,节省30万的战斗任务而斗争!
红色中华社
5月16日
(2)1936年2月9日,红中社、中央工农检查局联合发出通知,并在报上刊登:
红色中华社、中央工农检查局启事
本社局为便利各地通讯员通讯起见,最近已与西北邮政总局商妥,凡以后各地通讯员向本社局通讯时免贴邮票,由本社局每月底与邮政总局直接结算。特此启事。
1936年2月9日
红中社在工作中对自己全称的称谓:1933年红中社拟出版诗集,书名定为《红色中华社革命诗集》;红中社从1933年1月起油印出版《无线电日讯》,现在共可看到43期,其中37期署名为“红色中华社”,6期署名为“红中社”。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以上表明,历史上的红中社对自己的全称铁定是“红色中华社”。
依据之三:当年读者对红中社的称谓。1933年3月30日出版的《红色中华》第65期第3版,刊登读者来信:
红色中华社:
我们这里有很多的工作人员和休养员,他们接受了你们的号召和鼓动,除了上月每人每天节省五分大洋的伙食和一个铜片外,现在又自动的积极的捐助战争经费,共计大洋二百零五元二角,这就算是我们响应红色中华号召的回答吧!
发扬革命竞赛的敬礼!
连德生
3月23日
红色中华社:
一、中革军委被服厂除前次外,现又退还二期公债票三十二元,以答复你们的号召。二、工农红军第五医院在你们的号召之下,几天之中,节省运动得到了极大的成绩,退回公债票二百五十一元五角,节省大洋二十九元一角,这一运动还在继续发展之中。
后方政治部
3月23日
由上引读者来信可以清楚地看出,当年在读者的心目中,红中社全称就是“红色中华社”。
依据之四:红中社改名。1937年1月,为适应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的新形势,党中央决定将红色中华社改名为新中华社,简称新华社;《红色中华》报改名为《新中华报》。红中社改名后于1月29日在新改名的《新中华报》头版头条位置,刊登了《和平解决有望前线无大动作红军力求和平》的消息,落款署“新华社25日”。二版《红军坚持和平统一救亡御侮之政策闻土地政策亦将有改变》的消息,落款署“新华社27日”。1月30日出版的《新中华报》头版头条用醒目大字刊“恭祝徐教育部长特立同志六十寿辰”,署“新华社祝”。这些是目前发现的最早署“新华社”名字见报的新闻稿。
这一史实清楚地告诉我们:一、新华社的前身为红中社;二、红中社的全称为红色中华社。否则,改名后的红中社的名字就不会是“新中华社”,而应是“新中华通讯社”了。
依据之五:当事人在回忆文章中对红中社的称谓。
第一任新闻电台台长岳夏在《我党我军的第一部“新闻电台”》的回忆文章中说:“‘新闻电台’的行政领导归中央军委,业务领导归红色中华社。红色中华社是当时党中央和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的通讯社。”任质斌1933年夏调到红中社,先后担任编委、秘书长,1935年12月长征到达陕北后又任苏维埃中央政府西北办事处秘书长兼编《红色中华》报,可谓红中社两个时期的元老。他在《回忆红中社》一文中说:“我是1933年夏调到红色中华社的。那时红色中华社对外广播简称红中社。”
这两位红中社的元老,还有王观澜、向仲华等红中社的历史见证人,在回忆中都一致称红中社为“红色中华社”。
依据之六:新中国建立初期对红中社的称谓。1950年3月29日,全国新闻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曾任过新华通讯社总编辑、社长的新闻总署署长、中宣部副部长、政务院文化教育委员会秘书长胡乔木,在开幕式上所作报告中说:“新华社在它更早的红色中华社时候,并未发生统一问题,因为它当时的工作范围还很小。”胡乔木在讲话中对红中社的称谓是“红色中华社”。根据胡乔木的职务和身份,他的这个讲话应该是经中共中央同意的,是代表中共中央和中央政府的,起码也应该是代表中央宣传部和新闻总署的。1950年《新闻总署情况简述》中这样写:红中社“它于1932年1月国内战争时期创始于江西人民解放区,当时名为红色中华社”。这里对红中社的创办年月记述错误,但肯定红中社的名字叫“红色中华社”。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刘少奇在和胡乔木、吴冷西、朱穆之等的一次谈话中说:“过去我们在天津做秘密工作的时候,总要收听红色中华社的新闻,并且还要油印出来。”刘少奇解放前后都是国家重要领导人之一,他对红中社的称谓,应视为国家领导人对红中社的称谓。由上看出,新中国成立初期中央和在中央工作的领导同志认为,红中社的名字就是叫“红色中华社”。
上述例证足可说明,红中社的全称为“红色中华社”。但也许仍然有人会有不同看法,依据有两个:一是1933年5月2日出版的第75期《红色中华》,刊有一篇《告通讯员同志》函,落款署名为“红中通讯社”;二是1933年到红中社任编委的韩进,在回忆文章《我党在根据地的第一个通讯社》中说:“红中社是红色中华社的简称,其全称是红色中华通讯社。”(以下称“韩进说法”)这两个例子,一个是历史资料,一个是历史当事人的回忆,无疑都具有一定的权威性。
笔者认为,1933年5月2日出版的第75期《红色中华》,刊登的《告通讯员同志》函的落款署名“红中通讯社”,是意外发生的错误,确切地说是印刷排字上的错误,并不是红中社真实意思的表述。理由是,1933年1月27日,中共苏区中央局、少共苏区中央局、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全总苏区执行局联合发出关于红色中华的通讯员问题的《特别通知》提出:“为着适应目前日益开展的革命战争的需要,为着加紧对全国苏维埃运动的指导,尤其是在粉碎敌人的四次围剿与大举进攻的紧急动员中,为着更扩大与深入政治动员,我们认为健全我们的机关报──红色中华──是极端必要的,我们决定……改善红色中华的内容与形式……责成省与县一级的地方党团政府与工会及红军总政治部与各军区政治部,各选定一个同志为红色中华的通讯员。”通知发出后,红中社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其中建立加强与通讯员沟通、联络、指导的组织机构“通讯部”,就是重要的改革步聚之一。“通讯部”的全称为“红色中华社通讯部”,简称为“红中通讯部”。这个机构建立后,便同其他部门建立时一样,要以某种由头在报上亮相,而以给通讯员信落款署名亮相最为适宜,因此在第75期的《红色中华》上刊发《告通讯员同志》函,落款署名“红中通讯部”。遗憾的是,因为这个署名是第一次,印厂工人对这个名称极为生疏,排字时出现了误读,也就发生了排字上的错误,出现了将“部”排成“社”之差错,也由此造成了后人对红中社全称的误解。笔者提出这一观点的原因是,遍查1931年12月至1937年1月间出版近达5年之久的《红色中华》,只有第75期一期出现过一次“红中通讯社”字样,而在《红色中华》上,“红中通讯部”的名字曾多次见于报端。如1933年9月4日出版的《红色中华》第112期中缝刊登给“各地通讯员同志们”的信的落款,署名为“红中通讯部”。1933年10月9日出版的《红色中华》第117期,也有“红中通讯部”的署名。1933年12月8日出版的《红色中华》第133期,给通讯员的信落款署名为“红色中华通讯部”。红中社1934年3月1日出版的《工农通讯员》第13期刊载的给通讯员的3封信,落款署名都清楚地写着“红中通讯部”。1934年9月13日出版的《红色中华第233期,刊登《红色中华社通讯部紧急通知》,两次出现“红色中华社通讯部”名字。笔者为了弄清楚红中社的全称,曾下笨功夫对目前能够见到的《红色中华》和能够见到的红中社油印出版的《无线电日讯》《工农通讯员》上的称谓进行过调查,结果是:“红色中华社”名字共出现过7次,“红中通讯社”名字出现过1次,也是仅有的一次。73 1,如此大的比差,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如果以叶障木,只见树木不见森林,恐怕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更是不能服人的。
对于“韩进说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也令人感到滑稽。因为,红中社的全称只有一个,韩进却给出两个,这反映出他对红中社的全称因历史原因已拿捏不准,于是给出了个模糊说法。因此,他的这个说法不能作为判断红中社全称的依据。
那么,“红色中华通讯社”的说法究竟出自何时何方又为什么会流传开来呢?经查,1980年蒋齐生、于继华在《新闻研究资料》上发表文章《新华社的由来及诞生年月中说:“一、新华社是红中社(全称为红色中华新闻社)改称。红中社是新华社的前身,新华社是红中社的继续。二红中社是1931年11月7日在江西瑞金建立的。”文中转述了对红中社全称称谓的不同说法,其中也包括了“韩进说法”。因为“韩进说法”符合今人口味,此后出版的新闻史书就断章取义地使用了该文转述的“韩进说法”。北京的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于1983年8月将本校本系报刊史教研室1959年铅印的《中国现代报刊史讲义》和复旦大学新闻系新闻事业史教研组于1961—1962年间铅印的《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新闻事业史讲义》两本校内教学用书合编成《中国新闻事业简史》时,增加了关于红中社的叙述:1931年11月7日,在瑞金召开了第一次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建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中央政府,“从此,根据地的新闻事业有了新的发展。这第一个重要标志,就是11月7日‘红色中华通讯社’在中华苏维埃全国代表大会开幕的胜利声中诞生了”。这是目前发现的称红中社为“红色中华通讯社”的第一本新闻史书。继而,1984年8月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梁家禄、钟紫、赵玉明、韩松等人著的《中国新闻业史》中也说:“红色中华通讯社(简称红中社)是1931年11月7日在江西中央革命根据地的瑞金创办的。”而且注明引自《新华社的由来及诞生年月》一文。而这两本新闻史书的作者,都是高等学府新闻教学单位的教授。这些教学单位和教授们又在中国新闻史研究领域具有领军地位,有着相当的影响力。之后的一些学者、教授出自对上述教学单位和教授们的信任,也都采用了他们的说法,而不再对此进行研究、考证,这其中也包括本文作者在内。这样,这个错误说法就流传了下来,且误导着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