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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传统到现代:中国女性文学的前世与今生(上)

2022-08-13北京阎纯德

名作欣赏 2022年22期
关键词:文学

北京 阎纯德

女性文学,是女作家创作的文学;女性意识,非指“性”,但也可以包括“性”。这个世界性的话题,其研究虽属学术,但它无法与社会、思想、政治分开。

女性关乎人类的生存与未来。关于妇女和妇女解放,恩格斯早在1878 年的《反杜林论》中就赞扬了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傅立叶(Charles Fourier,1772—1837)第一个关于妇女的著名命题:“在任何社会中,妇女的解放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傅立叶认为,只有在制度和谐的新社会里,妇女才能获得彻底解放,只有社会彻底解放了,妇女才能彻底解放。这一命题虽然经历了漫长而艰巨的过程,时至今日,就全人类而言,妇女真正解放了吗?

人世间的任何事物与思想都不会一成不变,任何事物与思想又都有其前世与今生。当“人类”一走进“社会”,思想便开启了自觉自省意识。任何思想形态都不会自然而生,尤其人类进入纪元时代和现代社会,作为一种思想,必然有其前世,然后才有今生。中国女性文学作为一种思想和意识的审美艺术形态,必然也有自己的传统。

在中国文化史上,早在春秋时代,《天官·内职》就有“妇学”之名,说“德、言、容、功”,由“后妃、夫人、内子、命妇”在“宾享丧祭”之际,诵诗习礼,谓之“妇学”。清代章学诚也说《妇学》非文艺。但是,“妇学”也不同于后来的“妇女学”,直到唐宋以还,被吹捧的是禁锢女性思想的《女论语》(宋尚宫)、《女孝经》(侯郑氏)、《女诫》(曹太家)等,而那些“春闺秋怨,花草荣凋”的短小篇什(诗词),却启开了中国女性文学的传统。

没有女性就没有文学。中国的女性文学始自《诗经》与《山海经》。清代有“妇女文学”的提法,最早提出“女性文学”概念的是梁启超,他于1922 年在清华学校讲授《中国韵文里头所表现的情感》中的第八部分“论女性文学和女性情感”提到“女性文学”。中国古代文学,那些出自女性之手,用自己的“个性情阈”占领他人之心,或温柔,或激越无余,或弦外之音,写哀痛、愤恨、仇恨、喜乐、怀春、爱恋及女性之美的千古绝唱,都属于“女性意识”,也都是女性文学的核心。

梁启超还说“感情最大的利器是艺术”;艺术即是掌握“情感秘密”法宝的一把钥匙。艺术是思想、情操,是记忆、历史的重生。文学是语言的艺术,是运用语言文字形象化地反映客观现实的艺术。

20 世纪70 末80 年代初,女性文学开始成为中国文学中的先锋女神,不仅创作异彩纷呈,且女性文学理论也如钱塘大潮汹涌异常,介绍和阐释女性文学的专著和研究文章有百余种。较早出现的这些著作,几乎不无二致地认为中国“女性文学”的历史最早始于“五四”时代,更有甚者认为中国没有女性文学,中国女作家的创作不是女性文学;如果说中国有女性文学,其历史起点是20 世纪七八十年代。

关于什么是女性文学,如何认识女性文学的本质,什么是女性意识,中国有没有女性文学,如何认识中国女性文学的历史,以及如何认识西方的女性文学和女性主义,这些远没有结束的话题,作为一种学术研究,尚需要时间和深入。但学者们需要从中国女性作者浩瀚的作品中深入研究,从而在本土女性文学的历史积淀中发现中国女性文学的历史与特征,重新认识、矫正其虚无的理论阐述,正确阐释中国女性文学,指导中国女性文学发展。

文学创作是人性、心灵、精神与社会生活的完美结合,自古如此。人类活动离不开女性参与,“女娲补天”的文字记载,让我们理解了女性的伟大,《诗经》里还有许穆夫人所作的《载驰》,梁启超认为在《诗经》中尤其是“国风”中,“女子作品,实在不少”——《绿女》《燕燕》《谷风》《泉水》《柏舟》《氓竹竿》《伯兮》《君子于役》《褰裳》《狡童》《鸡鸣》等都出自女性作者之手。我们从这些诗作里,可以找出天真的少女、哀婉悲戚的怨女、温柔贤惠的淑女、刚烈果断的贞女,这些都是女性创造的文学形象。

中国古代有没有女性文学?答案是肯定的!在漫长的中国文学历史长河中,尽管中国古代文学史中的女性文学不曾喧嚣,但从秦汉至唐宋元明清,女诗人、女词人、女作家一直在成群结队跋涉着,而且这个群体越来越大,她们的作品鲜丽耀眼,春笋般地生长着、繁荣着,蔡琰(蔡文姬)、班婕妤、班昭、谢道蕴、鲍令晖、左芬、刘令娴、上官婉儿及李季兰、鱼玄机、薛涛等,她们的作品在中国文学史中都占有一席之地,宋朝的李清照和朱淑真、明末的柳如是等,她们留给文学不菲的财富,有的不仅可与男性诗人比肩,有的甚至还高于男性诗人。

文学繁荣的因素很多,最重要的有两点:其一,文学繁荣总和国泰民安、经济繁荣分不开;其二,也和举国灾难、民生凋敝分不开。这两者都是文学之母!

那么,什么是女性文学?女性作者创作的文学是女性文学。中国古代文学里有女性文学,或者说包含了女性文学;虽然它不像清末民初的秋瑾、徐自华、吕碧城等诗人那样具有鲜明政治思想的女性意识,也不像20 世纪20 年代前后崛起的作为“五四”产儿的那批女作家在创作上体现的尖锐犀利的揭露、反叛与呐喊,也不像20 世纪80 年代之后的那些女作家作品中表现的更具西方模式的锋芒毕露的女性意识;但是,古代女诗人、女词人、女作家也以自己的创作,展示和表达了自己的女性意识和家国情怀。

中国古代女性文学,我们可称为传统女性文学;而起自晚清、民初和20 世纪“五四”时代新文化运动前后及之后的女性文学,我们姑且称为现代女性文学。人们会问:女性文学是19 世纪之后才有的学术域名,中国古代哪来的女性文学?

学术“域名”作为一种符号,它是漂移流动的,也是可以借鉴的,许多学术域名无不如此。中国古代没有“女性文学”这个称谓,但它在清代中期之后则有“妇女文学”和“女作家文学”。西方也无不如此,荷马时代(Homeric Age)的古风时期(Archaic Priot)被柏拉图(Plato,Πλάτων,约公元前427—公元前347 年)称为第十位缪斯的萨福(Sappho,约公元前五六世纪),因为她所写的诗歌描述了个人的爱情和失恋而被誉为西方第一位女诗人。萨福所处的时代比中国《诗经》成书的西周稍晚,其诗歌创作也晚于许穆夫人,因此许穆夫人可称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女诗人,她与有着丰富诗歌创作的萨福,可以说同为女性文学之鼻祖。

人类相同的历史文化是不会因种族有别而不同的。在男人与女人的社会地位上,西方与中国有相当的一致性。中国女性在原始母系氏族社会“王权母系制”时代,地位至高无上,处于权力巅峰。从夏朝始,由于社会生产力由采集和狩猎的经济形式让位于农耕和畜牧,氏族部落结构消亡,男性占据社会的主导,社会进入“王权父系制”时代。商末以降,女权沦落,母系让位于父系,社会开始了“男尊女卑”,女人变成了男人的“附属品”。中国如此,世界其他民族也无不如此。在中国,商代甲骨文中的“女”字,就像一个敛手跽坐的人形,《说文解字》解释说:“跽,长跪也。”《周易》中有让妇女顺从专一、恒久事夫的卦辞,之后儒家的“三从四德”“夫为妻纲”“女子无才便是德”,要女人“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仪礼·丧服·子夏传》)等,无数法条都是维护父权,使中国女性受尽了男权社会的残酷压迫。这种思想虽然统治几千年,但女性在历史演进中也以文学而抒情,而歌吟,而哀怨,而呐喊,她们的作品就是女性文学。因此,我们说,在中国,自从有了文学,就有了女性文学。

文学源于劳动,始于歌舞,而女性的天性就是能歌善舞;在她们的生命中,天然地拥有更多的文学因子,因此从生理和社会两个方面而言,她们就是文学之母。如果考察民歌民谣,我们可以发现,那里就是女性文学的摇篮。

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有一首诗描写卫国被狄人灭后,卫文公之妹许穆夫人为恢复卫国、援助卫国前往漕邑(现河南淇县),而她回国后遭到许国大夫的反对,为此,而作《载驰》,抒发她强烈的爱国热忱和痛斥庸官俗吏的愤怒心情。叙事形象,描写生动,亦情亦理,呈现了许穆夫人的勇敢、热忱与卓识。

载驰

载驰载驱,归唁卫侯。

驱马悠悠,言至于漕。

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

视而不臧,我思不远。

既不我嘉,不能旋济。

视而不臧,我思不閟。

陟彼阿丘,言采其芒。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

许人尤之,众樨且狂。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控于大邦,谁因谁极?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

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许穆夫人这首比屈原的《离骚》早三百多年的言志之诗,与整个《诗经》里的其他诗作相比,也是上乘,她的智慧与才华,为中国女性文学传统置下第一抔奠基厚土,竖起了中国女性诗歌最初的旗帜。西汉末年,刘向编《古烈女传》,即为她立传,盛赞她“慈惠而远识”。

历代文人据文献和诗歌本身考据,除了《载驰》,《诗经》中的《竹竿》和《泉水》也是她的诗作,人称这三首诗如同许穆夫人的人生三部曲。她的《竹竿》和《泉水》,除了悠游快乐和对少女时代生活的美丽回忆,也抒发了思念故国和思念父母的乡愁,“我忧”潜藏着难以言表的忧伤。

与许穆夫人同时代的还有一位女诗人庄姜。庄姜为姜子牙之后、齐国公主,因嫁卫国卫庄公,故称庄姜。《左传·隐公三年》记载:“卫庄公娶于齐东宫得臣之妹,曰庄姜,美而无子,卫人所为赋《硕人》也。”朱熹认为她是位“美色、美德、美才”兼具的女诗人,甚至认为她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女诗人(朱熹:《监本诗经》)。《诗经·邶风》里有一首抒发送妹妹出嫁不舍之情的诗,名曰《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归,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归,下上其音。

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诗以赋、比、兴手法,抒发难以割舍的亲情。此外,《终风》《柏舟》《绿衣》《日月》和《硕人》也被认为是她的诗作。《柏舟》是庄姜生不得志之自况,而《硕人》盛赞美女,清代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称“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其右,是为绝唱”,方玉润则说“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语”,许彦周说“可泣鬼神”。

庄姜以诗寄哀,凄风和幽怨是她数首诗中展示最多的不幸,即使也有“欢乐”,却透着人间的悲凉,令人感到怨恨中所隐藏的反叛之情。

她描写女子对着日月倾诉自己的不幸遭遇和发出“天问”式的呐喊,是中国诗歌中最早表现女子多情、男子无情的诗歌。《终风》诗云: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

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

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

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

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此诗情感复杂、曲折,人物性格对比鲜明,呈现出女子的“多情多义和男子的粗暴无情”。

在那个遥远的时代,中国文学的源头之水,依傍着历史蜿蜒而下,我们发现有一条已经绵延了几千年的女性文学之河。这条大河沿途,杨柳依依,鲜花盛开,灯火闪闪,虽被视而不见,却无法遮蔽女性文学独具的风景。当初这一温柔的母性长河,与整个华夏文学比肩而下,虽不是浩浩荡荡,但她从原野流经街头巷尾,使我们听到了宫廷才女、名门仕女的郁闷吟哦,青楼歌妓、道观尼姑的哀怨,书香门第、柴门女子的叛逆心声,都有她们诗文的宣示,或呻吟,或哀怨,或呐喊,除了讲述自己的生命故事和生命深处的女性意识,也有家国大事和人世是非哲理。

在中国女性文学的长河里,我们从无数女性作家的诗文档案可知,华夏这个文学王国,女性文学是其中灿烂的日月星辰。

“诗言志”是中国文学的传统,也是中国女性文学的传统。我们在这条长河两岸,可见数不清的女性作家。那位汉高祖刘邦的宠妃戚夫人(戚姬),在刘邦死后即遭吕后残害,她一面舂米,一面唱起她的《舂歌》:

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

常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

出身帝王之家的刘细君,曾祖父是汉景帝刘启,父亲是江都王刘建。其父谋反未果而自杀,其母遭斩首,她因年幼幸免,却被远嫁乌孙和亲,后作《悲愁歌》以遥寄思念之苦。

到了汉朝才女渐多,以辞赋见长的女诗人班婕妤,是班固、班超和班昭的祖姑,汉成帝刘骜宠妃,因赵飞燕姐妹入宫后受到冷落。《汉书·外戚传》载其传记,作品多已佚失,传下来的作品有三:《自伤赋》《捣素赋》和五言诗《怨歌行》。中国女性自古就有忠贞于爱情的品德,这种美德,多受后人佳评,钟嵘《诗品》将班婕妤列入上品诗人第十八位。

西汉才貌双全的卓文君,夜奔司马相如的爱情传奇流传至今,家喻户晓。她的哀怒之作《白头吟》和凄怨之作《诀别书》《怨郎诗》也被文人骚客不断添枝加叶。但是,在她的诗作里,其智慧和不卑不亢的女性精神,可以名垂青史。

白头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其诗中“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之句,言简情真,是女性追求真爱的千古绝唱。“真爱”是男女追求的最高境界,亦为女性文学女性意识内涵的重要部分。

诀别书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

锦水有鸳,汉宫有水,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敢爱敢恨的卓文君,不仅有思想,更有一般女子少有的勇气。这首《诀别书》是《白头吟》的姊妹篇,传达的情感依然是对于真爱的追求。既然不能得到真爱,那就让“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与君长诀!

卓文君另一首极似元曲自由体式的数字诗《怨郎诗》,相传是其接司马相如试图负心纳妾而以“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十三个数字的信之后所作。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

只说三四月,谁知五六年。

七弦琴无心弹,八行字无可传。

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百思念,千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

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仲秋月圆人不圆。

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

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

五月石榴似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

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

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

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另一说是司马相如当官后,给卓文君写了一页无字信;卓文君接信后,明了其意,即作此诗,司马相如接读后愧悔无比。卓文君也以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保卫了婚姻爱情。她的智慧、文才、文胆、独立精神、自由思想、平等性格,都是中国古代女性文学最早表现出来的女性意识。

东汉女诗人徐淑,著有《徐淑集》(一卷,已散失),今存《答秦嘉诗》及答书三篇,除《为誓书与兄弟》外,皆为夫妻往来叙情之作。其夫秦嘉赴洛有诗留别;徐淑答诗:“瞻望兮踊跃,伫立兮徘徊,思君兮感结,梦想兮容晖。”清代沈德潜说:“词气和易,感人自深,然去西汉深厚之风远矣。”(《古诗源》)后人认为,以五言诗发展而论,徐淑及其丈夫秦嘉的诗均占有重要地位,表明五言诗的技巧渐趋成熟。钟嵘《诗品》将徐淑的诗列为中品,“夫妻事既可伤,文亦凄怨”,认为她的诗次于班婕妤的《怨歌行》,是汉代难得的女诗人。这位女诗人,“比目连心游,鸳鸯结伴啼。河枯石已烂,身影不见离”。诗为动情而生,一生为“情’而活,为情坚守,这不就是一种女性意识?

中国社会到了东汉末年,虽有发展,但战乱频仍,民不聊生。汉末至三国,博学多才的文学家蔡邕之女蔡琰(蔡文姬),擅长文学、音乐和书法。匈奴战马南下,掳走了蔡琰,嫁与左贤王,生二子。十二年后,曹操统一北方,用重金将其赎回,遂“文姬归汉”的故事成为代代相传的历史佳话。所著《蔡文姬集》虽已失传,但留下的动人心魄的《悲愤诗》和《胡笳十八拍》却成为绝唱,《悲愤诗》是中国诗歌史上第一首五言长篇叙事诗,成为中国女性文学征途上的重要标志。

蔡琰这首“中国诗歌史上第一首文人创作的自传体长篇叙事诗”,“感伤乱离”,含纳了多少家国情怀和对野蛮的抨击!南宋徐钧称:“此生已分老沙尘,谁把黄金赎得身。十八拍笳休愤切,须知薄命是佳人。”明代陆时雍在《诗镜总论》中说:“东京风格颓下,蔡文姬才气英英。读《胡笳吟》,可令惊蓬坐振,沙砾自飞,直是激烈人怀抱。”清朝张玉谷赞:“文姬才欲压文君,《悲愤》长篇洵大文。老杜固宗曹七步,办香可也及钗裙。”“真情穷切,自然成文”,激昂而酸楚。据称曹植和杜甫的五言叙事诗均受到蔡琰的影响。《悲愤诗》的骚体部分多为抒情,除记述被俘入胡和别子归汉的经历,还以自然风景渲染离乡背井的悲痛心情。蔡琰的断肠琴曲《胡笳十八拍》,宣泄的虽是她的悲惨经历和在胡地思念故土的哀怨与惆怅,其实也是对于战争给百姓带来灾难的控诉。

历史由人物、事件和思想的碎片积累而成。文学的历史也是如此,中国古代女性文学就是由许多知名和无名的女性作家创作的具有思想性和艺术审美性的作品组成的。

西晋才华横溢的女诗人左芬(字兰芝),是大文学家左思之妹,诗、赋、颂、赞、诔,无所不能。“帝重芬词藻,每有方物异宝,必诏为赋颂”,左芬受命入宫作诗赋。据《晋书》云,左芬“姿陋无宠,以才德见礼。体羸多患,常居薄室”。她的诗赋华丽,“言及文义,辞对清华,左右侍听,莫不称美”。她虽为妃嫔,实为宫廷御用诗人。左芬一生受双重之苦,一无爱情,二无创作自由。但作为诗人,依然不乏情真意切之作。她的《离思赋》宣泄哀愁:“嗟隐忧之沈积兮,独郁结而靡诉”“夜耿耿而不寐兮,魂憧憧而至曙”“怀愁戚之多感兮,患涕泪之自零”“长含哀而抱戚兮,仰苍天而泣血”,郁郁寡欢的左芬,虽目睹宫廷的荒淫、奢靡与争斗,也只能在诗赋中以“宫怨”发出不幸命运的呐喊。钱锺书说:“宫怨诗赋多写待临望幸之怀,如司马相如《长门赋》、唐玄宗江妃《楼东赋》等。其尤著者,左芬不以侍至尊为荣,而以隔‘至亲’为恨,可谓有志。”(《管锥篇》)左芬存诗、赋、颂等20 余篇,《离思赋》《感离诗》《悼离赠妹诗》(载于《艺文类聚》)和流传千古的寄情诗《啄木诗》,都是她构思新颖的优秀作品。

东晋谢道韫长于诗文,思辨力高,为书法家王羲之儿媳,因“未若柳絮因风起”被誉为“咏絮之才”。《世说新语·言语》还引《妇人集》云:谢道韫有文才,所著诗、赋、诔、讼,传于世。《隋书·经籍志》说她有诗集两卷,皆亡佚。《艺文类聚》保存其《登山》(即《泰山吟》)为其代表作:

峨峨东岳高,秀极冲青天。

岩中间虚宇,寂寞幽以玄。

非工非复将,云构发自然。

器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

逝将宅斯宇,可以近天年。

诗中意象宏博,令人赞叹!另一首《拟嵇中散咏松》亦存于《艺文类聚》。清末余嘉锡赞曰:“道韫以一女子而有林下风气,足见其为女中名士。”

北朝多才多艺的女诗人苏蕙(苏若兰),以五色丝线织成《璇玑图》,据称除正中央“心”字为后人所加,原诗八百四十字,纵横各二十九字,“方阵纵、横、斜、交互、正、反读或退一字、选一字读均可成诗,诗有三、四、五、六、七言不等”。苏蕙一腔幽情创制的《璇玑图》,被称为“回文诗”之集大成者。《璇玑图》被称为千古绝唱,从宋朝、元朝到明朝,这首神奇之诗先后被人推读出七千九百五十八首诗。人称苏蕙如“月明中天,群星失灿”,她作为“回文诗”之鼻祖,历代文人学士,如南朝王融,唐代藩孟阳、张荐,宋代王安石、苏轼,明代汤显祖、张芬,清代乾隆皇帝、纪晓岚等,都写过回文诗词或对联,但都没有能像《璇玑图》如此神奇多变。

南朝梁代女诗人刘令娴,世称刘三娘,能诗能文,《唐书·经籍志》云有《刘氏集》(六卷),《隋书·经籍志》说有三卷,均已佚。她的诗有南朝民歌之风,写闺房之怨,抒情大胆,风格流丽,存诗八首,见于《玉台新咏》。另有《祭夫文》载《艺文类聚》,《梁书·刘孝绰传》载有她的事迹。回赠丈夫徐悱的《答外诗》二首,以写景衬托相思,真切、传神、生动。

花庭丽景斜,兰牅轻风度。

落日更新妆,开帘对春树。

鸣鹂叶中舞,戏蝶花间鹜。

调琴本要欢,心愁不成趣。

良会诚非远,佳期今不遇。

欲知幽怨多,深闺深且暮。

(《答外诗》其一)

另外,她的《祭夫文》,凄婉、“清拔”,出自肺腑的“一见无期,百身何赎……百年何几,泉穴方同”等语,为后世留下“令名士搁笔”的美谈。

中国文学到了唐朝,得势于相对开放之因而有发展和繁荣。唐代的著名传奇《离魂记》《柳毅传》《李娃传》《莺莺传》及《霍小玉传》等,都是男士笔下的悲剧故事,题材涉及“爱情、历史、政治、豪侠、梦幻、神仙”,其中最多的是爱情的内容和主题。传奇中的女性形象,不管是天上仙女、大家闺秀,还是风尘女子,她们都为爱而生,为爱而死,追求婚姻自由,反抗封建礼教,都是敢爱敢恨的豪爽之女。另外,白居易的《长恨歌》,借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传达了关于爱情的历史情怀。

文学的土壤是社会,这些作品之于女性,自然是社会思潮的反映;另一方面,男士的创作,又极大地影响了深锁闺门的女子文学的个性与精神。以上“传奇”,虽不是出自女性作者之手,但也大异于一般男士的作品,从另一个维度影响了当时和之后的“女性文学”的发展。

唐代的文学动因,自然是社会思潮所致,加之唐玄宗和武则天都对女诗人情有独钟,这使唐代的女性文学出现了高潮。我们耳熟能详的女诗人除了上官婉儿、李季兰(李冶)、薛涛、鱼玄机,还有江采苹(梅妃)、刘采春、姚月华、张琰和陈玉兰等,她们都有作品传世。她们的诗,都是灵魂写真,不仅有对尘世美好事物的礼赞,也写出了女性的苦闷和对真爱的向往。

上官婉儿,又称上官昭容,是唐高宗时宰相上官仪的孙女,既是女官,又是诗人、皇妃。婉儿自幼聪慧,十四岁随母入内庭为婢,因聪慧善文而为武则天重用,常代帝后、长宁、安乐公主同时赋诗,且能做到“众篇并作而采丽益新”;中宗时,封为昭容,从此以皇妃的身份掌管内廷与外朝的政令文告。她主持文坛风雅,代朝廷品评天下诗文,广召词学之臣,赐宴游乐,赋诗唱和。这位博涉经史的英奇女子,其诗才和锦绣文章不让须眉,并影响一代文风,人称“巾帼宰相”。她建议扩大书馆,增设学士,提高妇女地位,这在中国历史上已属罕见。公元710 年,临淄王李隆基发起兵变,与韦后同时被杀。

上官婉儿的文学贡献深受历代文人赞美:唐吕温(772—811)诗曰:“汉家婕妤唐昭容,工诗能赋千载同。自言才艺是天真,不服丈夫胜妇人。”近代谢无量说:“婉儿承其祖,与诸学士争务华藻,沈、宋应制之作多经婉儿评定,当时以此相慕,遂成风俗,故律诗之成,上官祖孙功尤多也。”

上官婉儿重视诗歌形式技巧,“看重声辞之美”,诗中擅于表现事物的细腻与精巧,“上官体”成为上流社会的创作风格,影响了宫廷诗人及其他士人的创作。王梦鸥在《初唐诗学著述考》中记载“中宗复位以后,迭次赐宴赋诗,皆以婉儿为词宗,品第群臣所赋,要以采丽与否为取舍之权衡,于是朝廷益靡然成风。”她在“开拓唐代园林山水诗的题材方面多有贡献”,突破了写景状物的宫廷诗歌形式,寓情于景,多了自然山水味。清代陆昶在《历朝名媛诗词》中称她“才思鲜艳,笔气舒爽,有名士之风”。她的诗歌对此前宫廷诗多有超越,其题材更广,抒情更浓,格调更高。《龙城录》说她才华绝代,创作丰赡,其诗“绝丽”,唐玄宗下令汇集其诗文,撰成《唐昭容上官氏文集》二十卷,惜已散轶。《全唐诗》中仅存其诗三十二首,分“抒情述怀、应制奉和和出游纪胜”。仅录其抒怀之作《彩书怨》:

叶下洞庭初,思君万里余。

露浓香被冷,月落锦屏虚。

欲奏江南曲,贪封蓟北书。

书中无别意,惟怅久离居。

明代钟惺语赞此诗,“难得如此一气之清老”,“力追声格之妙”,以景托情,倾诉其绵长思念,哀叹情感孤寂、情怀惆怅,曲尽缠绵,其情怀销蚀了初唐诗坛的“六朝”遗风,显得格外清雅脱俗,人称“宫廷诗的自赎”。

著名女诗人李季兰(713—784),幼居四川三峡,后移居浙江湖州吴兴(乌程)。据《唐才子传》云:“季兰名冶,以字行,峡中人,女道士也。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善弹琴,尤工格律。当时才子颇夸纤丽,殊少荒艳之态。始年六岁时,作蔷薇诗云:‘经时不架却,心绪乱纵横。’其父见曰:‘此女聪黠非常,恐为失行妇人。’后以交游文士,微泄风声,皆出乎轻薄之口。夫士有百行,女唯四德。季兰则不然,形气既雄,诗意亦荡。自鲍昭以下,罕有其伦。时往来剡中,与山人陆羽、上人皎然意甚相得。皎然尝有诗云:‘天女来相试,将花欲染衣。禅心竟不起,还捧旧花归。’其谑浪至此。又尝会诸贤于乌程开元寺,知河间刘长卿有阴重之疾,诮曰:‘山气日夕佳。’刘应声曰:‘众鸟欣有托。’举坐大笑,论者两美之。天宝间,玄宗闻其诗才,诏赴阙,留宫中月余,优赐甚厚,遣归故山。评者谓上比班姬则不足,下比韩英则有余,不以迟暮,亦一俊媪。有集,今传于世。论曰:《诗》云,‘《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忧在进贤,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贤才,而无伤苦之心焉’。故古诗之道,各存六义,然终归于正,不离乎雅……”

元代辛文房的《唐才子传》以千字内容讲述李季兰,说明她影响之大。后李季兰做了女道士栖身开元寺。道观锁不住少女的芬芳年华,十六岁她已觉道观生活寡淡乏味,向往外面的广阔世界;芳心寂寞,独对孤灯,倾诉心声: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李季兰与文人朱放、皎然、崔焕、肖叔子、陆羽、阎士和等人交游,谈诗论词,由她引发的诗友活动越来越多。诗人刘长卿说她是“女中诗豪”,唐玄宗因闻其诗才,召她入宫。

她的诗多为与文士交游酬唱之作,友情、爱情是其重要主题。她寄给朱放的一首诗写道: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

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

谈女性诗文,总要以女性意识而论之。女性意识出于女性的自然本性,它既有共性,也有个性,不同的女性在自己的作品中所表现的女性意识也会不同。再举数例,以体味李季兰的女性意识。

相思怨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春闺怨

百尺井栏上,数株桃已红。

念君辽海北,抛妾宋家东。

以上可略见李季兰诗作的特征。就女性诗人而言,对爱情的真挚追求,便是女性意识重要的元素,李季兰的诗浸透了此种深沉的情愫。

她有一首六言诗《八至》:“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写她应召赴长安遭遇“安史之乱”的极其复杂的心情,显示了这位才女心灵与艺术的大雅大美。

人、事、诗,三者凝聚成诗人李季兰。故事、个性,心性,给人留下许多猜疑和解读。李季兰定居长安后,虽被唐德宗称为“俊妪”,但晚景凄凉。建中四年(783)泾原兵变,朱泚自立为帝,占据长安。李季兰与朱泚交往甚密,书信频繁,朱泚被平定后,李季兰被捕,遭到唐德宗责怪。据唐代赵元一《奉天录》记载:她“上诗,言多悖逆,故阙而不录。皇帝再克京师,召季兰而责之,曰:‘汝何不学严巨川?’……遂令扑杀之”。

薛涛(字洪度,768—832)唐代传奇女诗人。《名媛诗归》云:“涛八九岁知音律,其父一日坐庭中,指井梧示之曰:‘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令涛续之,即应声曰:‘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父愀然久之。”薛涛工诗赋,才思敏捷。父早逝,与母相依为命。十六岁时,剑南西川节度使韦皋,召其入乐籍,成为歌伎(“校书”),与诗人元稹、白居易、张籍、王建、刘禹锡、杜牧、张祜等人均有唱酬,曾与韦皋、元稹相恋,后终身未嫁。作为诗人,她与刘采春、鱼玄机、李冶(李季兰)并称为唐代四大女诗人,与卓文君、花蕊夫人、黄娥并称蜀中四大才女,著有《锦江集》(五卷,已失传),《全唐诗》录其诗一卷,流传至今诗作九十余首。

薛涛诗清词丽句,《送友人》是其代表作:“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谁言千里自今夕,离梦杳如关塞长。”前写景,后写情,委曲含蓄,尽显末句的离情之苦。《名媛诗归》评曰:“月寒乎?山寒乎?非‘共苍苍’三字不能摹写。浅浅语,幻入深意,此不独意态淡宕也。”明代 周珽所编《唐诗选脉会通评林》评曰:“征途万里,莫如关塞梦魂无阻,今夕似之,非深于离愁者孰能道焉?”明徐用曰:“情景亦自浓艳,却绝无脂粉气。虽不能律以初、盛门径,然亦妓中翘楚也。上联送别凄景,下联惜别深情。”《题竹郎庙》《池上双鸟》等也是她的传世名作。情意感人的《十离》流传甚广。她能将身边琐事写得新巧曲折感人,令许多诗人难以企及。但是,她的诗并非都是儿女情长,也有深具社会意义的诗作。她的《罚赴边有怀上韦令公》第一首写道:“闻说边城苦,而今到始知。羞将门下曲,唱与陇头儿。”表达了对守边士兵的深切同情。

鱼玄机(844—871,字幼微、蕙兰,道号玄机),为晚唐才貌双全的著名女诗人。据《唐才子传》记载:“玄机,长安人,女道士也。性聪慧,好读书,尤工韵调,情致繁缛。咸通中及笄,为李亿补阙侍宠。夫人妒,不能容,亿遣隶咸宜观披戴。有怨李诗云:‘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与李郢端公同巷,居止接近,诗筒往反。复与温庭筠交游,有相寄篇什。尝登崇真观南楼,睹新进士题名,赋诗曰:‘云峰满目放春情,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观其志意激切,使为一男子,必有用之才,作者颇赏怜之。时京师诸宫宇女郎,皆清俊济楚,簪星曳月,惟以吟咏自遣,玄机杰出,多见酬酢云。”有诗集一卷,存诗49 首,南宋刻本。《文苑英华》中收鱼玄机《折杨柳》一首,故世存鱼玄机诗50 首。其诗多为与名士李郢、温庭筠之唱酬。与鱼玄机同时代的晚唐文人皇甫枚在《三水小牍》中称鱼玄机“色既倾国,思乃入神。喜读书属文,尤致意于一吟一咏……风月赏玩之佳句往往播于士林。”但后人对其诋毁也多据《三水小牍》。因其不受礼法约束,寻求与异性的结交、唱酬,这位诗作成就不让须眉,甚至令男性诗人望尘莫及的才女,而被“道学”者污蔑为“似妓”女冠,宋代陈振孙说她为“败风俗之尤者”(《直斋书录题解》),孙光则骂她为“娼妇”(《北梦琐言》)。

鱼玄机命运凄苦,为人做妾,被迫出家后,曾漫游江陵、汉阳、武昌、鄂川、九江等地。她恨自己身为女子,满腹才情,不能有所作为。当她登上崇真观的直楼,见新科进士题名,遂作诗云:“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有感于自己被抛弃,借《赠邻女》表达愤怒之情: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明白浅显的诗句,唱出了女性追求真爱的心声,亦为女子的千古绝唱。鱼玄机借诗抒怀,表达人生感叹,《江陵愁望有寄》为其名作之一:“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鱼玄机思念昔日丈夫,写下名诗《寄子安》:“醉别千扈不浣愁,离肠百结解无由。蕙兰销歇归在圃,杨柳东西伴客舟。聚散已悲云不定,思情须学水长流。有花时节知难遇,来肯恹恹醉玉楼。”她的名诗还有《秋怨》:“自叹多情是足愁,况当风月满庭秋。洞房偏与更声近,夜夜灯前欲白头。”

鱼玄机的诗作对仗工稳,想象丰富,写景抒情,情切意笃,虽然遗诗不多,但她的诗对后世影响巨大。最终,鱼玄机因怀疑侍婢绿翘与其情人陈韪有染,将其笞杀。事败露,终因恶行被处斩刑,时年二十六岁。

①陈戎女:《女性与爱欲:古希腊与世界》,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 年版,第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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