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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人口在校模式高质量发展研究

2022-08-03吴瑞君尹星星尹文耀

关键词:适龄年龄段人口

吴瑞君 尹星星 尹文耀

(1. 华东师范大学中国现代城市研究中心,上海 200062;2. 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上海 200241;3. 浙江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所,杭州 310058)

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基本要求和基本特征。学界对于高质量发展的研究在党的十九大以后逐渐繁荣,但主要集中在经济学领域,教育领域有少量的研究,且集中在高等教育领域。对教育领域高质量发展开展宏观的、总体的研究正处于起步阶段,蕴藏着巨大的研究空间(柳海民、邹红军,2021)。从目前的成果文献看,因学科不同、研究对象不同、研究目的不同,对教育领域高质量发展研究的理论视角、内涵定义和研究范式呈现多角度、多维度。社会学从公平正义和人民对教育的满意程度来定义教育高质量发展,经济学从教育的投入产出比和对经济建设的贡献程度来定义教育高质量发展。不同角度和维度的探讨有助于我国全面实现教育高质量发展。

人是所有一切经济社会活动的主体,人口是所有社会经济发展的基础性变量,也是教育发展的基础性变量。在以人民为中心的新时代,促进所有人即全体人口的全面发展是教育的基本目的。本文从教育人口学视角来研究高质量在校模式,探讨其基本特征,剖析核心内涵,并依据1990—2020年4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结合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相关数据,分析我国在校模式演变特征与不足,提出我国在校模式向高质量发展递进升级的策略思考。

一、基本概念与文献综述

在校模式在有关人口受教育结构、在校率等相关文献中出现,但较少赋予其明确内涵。在校模式最早由尹文耀(1998)提出,并进一步界定为“分年龄性别的人口在各级学校受教育的情况”(尹文耀、张亚鹏,2010)。参照此定义,我们将“在校模式”定义为特定区域不同历史和社会文化条件下分年龄、性别人口在各级各类学校接受教育的基本特征和数量对比关系。一般用一组分年龄、性别在校率来描述,即分年龄、性别在校人口占该年龄、性别人口的比率,分年龄在校率之和(总和在校率)即预期受教育年数。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人类发展报告2020》将预期受教育年数的含义解释为在保持现有分年龄入学模式不变的前提下,一个入学儿童预计在其一生可以获得接受正规学校教育的年数①。其采用假想队列的方法剔除了人口年龄结构的影响,能反映假定在校模式不变,一个学龄儿童进入正规教育系统可获得的全部受教育机会。它可以灵敏地反映受教育机会和教育资源配给的结构性变化,是描述在校模式最具综合性的指标。

学术界对预期受教育年数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主要包括概念辨析、计算方法、基本模式和区域差别等,如彭希哲等(1995)采用预期受教育年数探讨了1990年我国人口受教育模式与结构,邱国华等(2005)辨析了平均受教育年数与预期受教育年数的差别,朱清香等(2009)对预期受教育年数的计算方法进行了改进。但专门针对中国在校模式特点及变动趋势的研究并不多。王广州(2017)以人口普查数据为基础,分析了我国分年龄在校率曲线的基本特征及其变化特点,并探讨了1982—2015年预期受教育年数的现状及增长趋势,该文分析了中国高等教育人口总量、结构和存在的主要问题,但没有深入分析各级教育分年龄在校率。以往经常被用于衡量人口在校情况的指标是毛入学率与净入学率。毛入学率是各级教育在校生人数占各级教育对应适龄人口的比例,分子、分母限定的年龄区间不同,其二者之比的结果必然是粗泛的,既不能反映各级教育适龄人口接受教育的情况,也不能反映非适龄人口的情况。净入学率为适龄人口在校学生总数与适龄人口总数之比,无法反映非适龄年龄组(低龄或超龄)学生在校情况,难以说明学生在校年龄分布情况,且各级教育的受众中非适龄人口都占有一定比例。采用分年龄在校率,能有效避免上述问题存在,同时其总和(预期受教育年数)还能反映当前人口总体上所能获得的受教育机会。

二、研究方法和数据来源

在校模式是人口在校接受教育的时间函数分布,表现为单位时间内人口按年龄在各级教育中分布的形式,一般用分年龄在校率指标来衡量。假定人口按照某一年的分年龄在校率度过教育阶段,平均每个入学儿童一生所能获得在校接受教育年数,即为综合反映某一时期在校水平的总和在校率指标,也就是预期受教育年数。计算方法如下:

其中,EYS代表预期受教育年数,x代表年龄,不同普查年份给出的初始在校年岁不同,1990—2010年从6岁算起,2020年从5岁算起,ex为分年龄在校率,Sx代表x岁在校生人数,Px代表x岁总人口数。

基础数据来源于1990年第四次全国人口普查资料汇编,2000年小学和初中在校和人口数据采用第五次全国人口普查资料汇编长表数据,高中及以上教育阶段在校和人口数据采用国务院人口普查办公室给人口普查重点课题组提供的2000年人口普查千分之一抽样数据(光盘),2010年与2020年数据分别采用第六次和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资料汇编长表数据。由于普查时期不同,各时期教育状况的统计口径也略有差别,但不会影响对全局的总体判断。我们对部分统计数据进行了合并:一是1990年和2000年全国人口普查“高中”和“中专”受教育程度分别统计,2010年和2020年全国人口普查均统计在“高中”②,我们将1990年和2000年高中和中专在校人数进行了合并,统一归为高中在校人数;二是对1990—2020年4次全国人口普查大学专科和大学本科在校人数进行了合并,统一归为大学本专科在校人数;三是2020年全国人口普查对硕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分别统计,为保持与1990年、2000年和2010年全国人口普查均按研究生统计一致,我们对其进行合并,统一归为研究生在校人数。

为了解我国教育发展在世界大坐标系中的地位和水平,本文选取经合组织(OECD)国家作为国际比较对象。经合组织(OECD)是世界上经济发展水平较高国家组成的政府间国际经济合作组织,其在社会经济发展、科技创新以及教育发展等方面都处于世界先进水平,可为我们提供现代化国家教育发展现状的参照系。虽然我国在学制和招生选拔方式上与OECD国家有所不同,但作为教育发展最先进的代表,其发展经验与政策安排都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除特别说明外,OECD国家数据取自OECD36个成员国③相关指标的算术平均值。考虑我国人口基数较大,本文同时选择OECD成员国中人口总数超过3 000万的国家④(以下称为“OECD人口大国”)作为参照,相关数据来自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人类发展报告数据库”⑤。

三、高质量在校模式的内涵与特征

在校模式会随着社会、经济、科技、人口等多种因素变化而变化,从而对教育需求和供给产生影响。依据教育部关于推进教育高质量发展的行动目标,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内涵主要体现在8个维度:公平发展的质量更高、均衡发展的质量更高、协调发展的质量更高、全面发展的质量更高、创新发展的质量更高、优质发展的质量更高、持续发展的质量更高、安全发展的质量更高(柳海民、郑星媛,2021)。从教育资源供需配置考察,教育高质量发展要求下在校模式的内涵应该是:每个个体获得的教育高度充分,享有的受教育机会高度公平,每个个体都能获得适应现代科技变化所需要的知识和技能,使整个国民素质能达到较高水平,同时使有限的教育资源尽可能得到最充分的利用,个人接受教育的效用达到最大、浪费最少的在校模式。基于此,教育高质量发展要求下在校模式应具有如下5个特征:

(一)学龄人口受教育高度充分

受教育的充分性,即人人能够获得在校接受正规教育的机会,获得其所想要的受教育程度。在著名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04)报告《教育—财富蕴藏其中》中写到:教育的基本作用在于“保证人人可以享有他们为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和尽可能牢牢掌握自己命运,而需要的思想、判断、感情和想象方面的自由”。高质量的教育应该是使每个人能继续获得最大程度的培养,潜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激发,获得其所想获得的文化素养和专业技能,并在技术革命持续冲击下,能够良好适应工作形式和内容不断调整和更新。获得所想获得的在校接受教育的机会是保证每个人得到最大程度培养的基础,不受时间和地域限制,学到其所想学到的知识,为社会建设发挥最大的价值。其量化指标表现为各年龄各级教育在校率都有较高的水平,其重点是学龄人口。这一特征简称为“学龄高充分”。

(二)各群体受教育权利和机会高度公平

社会各群体、各阶层都应享有公平地接受在校正规教育的权利和机会,不因性别、民族、户籍、家庭出身、宗教信仰等不同而不同。在校性别公平,无论男女都享有公平的受教育机会;民族公平,保证少数民族与汉族享有同等公平的受教育机会;户籍公平,无论是迁移流动人口还是本地户籍人口都公平享有在当地接受教育的机会;出身公平,无论家庭条件是贫困还是富裕都能公平获得进入学校学习的机会。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的基础,没有公平的教育就没有公平的成功机会。在校接受教育机会公平是教育公平的起点,只有实现了进入学校机会的公平,更高层次的教育公平如教育过程公平、教育结果公平才能实现。其量化指标是各社会群体间分性别、分年龄、分教育级别在校率之比,以及预期受教育年数之比接近于1或100(某比较群体=100)。这一特征简称为“群体高公平”。

(三)在校模式和在校水平区域高度均衡

地区之间经济发展不平衡是世界各个国家普遍存在的现象,一些地区比另一些地区拥有更多的资源,一些地区比另一些地区更具有区位优势等客观原因使一些地区比另一些地区发展更快、更加富裕,导致区域教育资源发展不平衡,人口在校接受教育的规模、结构呈现区域不平衡。我国当前的社会主要矛盾已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发展之间的矛盾。要解决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必须要首先解决教育发展的不均衡不充分。教育在空间发展上的不均衡不充分主要体现在城乡、地区、省域之间的差异上,教育高质量发展就是要突破这些差异,实现均衡。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一个国家或地区的发展越来越依赖于知识创新与技术创新,对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的依赖程度不断增强,人力资本已成为第一生产力,要实现经济均衡发展,教育均衡是第一要义,要用教育均衡推动区域经济均衡,实现高质量发展。在校接受教育区域均衡,是教育均衡发展的重要体现,是教育资源均衡配置的重要体现,不同地区之间享有公平的受教育机会和教育资源配置水平,既要求在校接受教育的机会区域均衡,也要求在校接受教育的质量区域均衡。其量化指标是区域间各级教育在校率差异系数最小化或预期受教育年数区域比、城乡比接近于1或100(某区域=100)。这一特征简称为“区域高均衡”。

(四)各级教育学龄人口在校高效率

提高教育效率一直是教育发展追求的目标,教育效率从不同层面出发有不同的要求,从国家宏观层面看,教育效率要看教育对国家经济发展、政治发展、文化发展等方面的贡献程度,教育培养出来的人力与国家发展需要的匹配程度;从微观个体层面看,教育效率是个人通过接受教育,在身体素质、知识技能、道德水平等方面得到了多大程度的提升(褚宏启,2008)。从中观在校层面看,教育效率是指在该入学的年龄是否能适时入学,在规定的时间内是否能按要求顺利完成相应的学业。教育高质量发展下的在校效率应该是在该入学的年龄进入学校接受教育,在相应教育阶段的学龄人口能进入到相应的教育级别中接受教育,同时不辍学、不复读、不留级,每个学生都能顺利进入高一年级继续就读,确保适时、适龄、合格、高效率地在规定的学制内完成相应阶段的学业。其量化指标是适龄人口相应各级别教育在校率的最大化,各级教育适龄人口预期受教育年数基本等于相应学制规定年限,超龄人口在校率和预期受教育年数最小化。这一特征简称为“各级高效率”。

(五)总体人口预期受教育高水平

教育的重要社会功能之一是为社会经济发展提供充足的人力资本,高质量发展的核心途径是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依靠创新驱动提高生产效率,需要培养足够数量的专业型、技能型、创新型和复合型人才,这就需要更多的人接受高水平教育。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高速发展,很大的原因是得益于我国人口数量型红利。随着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浪潮汹涌澎湃,简单劳动的需求正在加速减少。我国是世界上人口规模最大的国家,要使14亿人口成为高质量发展的推动力量,就要提高全民族素质。高质量的在校模式需要人口在校接受足够长时间的教育,整体国民素质达到较高水平,为现代化建设提供源源不断的优质劳动力。其量化指标是人口总体上有较高的预期受教育年数,这一特征简称为“总体高预期”。当在校模式实现“学龄高充分”“群体高公平”“区域高均衡”和“各级高效率”4个特征,高质量在校模式的第五个特征“总体高预期”就必然会实现,即人人能在学校接受足够长时间高水平教育,实现总体人口预期受教育的高水平。

综上,高质量在校模式应具备“五高”特征:学龄高充分、群体高公平、区域高均衡、各级高效率和总体高预期。高质量在校模式是在校模式最理想的状态,是未来我国在校模式发展方向。接下来我们以此为标准,利用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探讨我国在校模式的不足,并提出策略促进我国在校模式递进升级。

四、我国在校模式三十年演进和现状评估

(一)基础教育年龄段已基本实现在校模式“学龄高充分”,受教育不充分主要体现高等教育年龄段

分年龄在校模式随着年龄增长呈一种非典型的倒“U”型变化,倒“U”型左侧呈短而陡的上升曲线,右侧呈长而缓的下降曲线。1990年在校模式倒“U”型曲线相对典型些(见图1)。1990—2000年整条曲线普遍上移,各年龄在校率显著提高,以两端上升幅度最大,左侧6~7岁,右侧13~19岁各年龄上升幅度超过10个百分点,其中6~7岁、14~17岁各年龄都超过15个百分点。在校率超过90%的年龄段由1990年的4个(8~11岁),扩展到7个(7~13岁);在校率超过95%的年龄由零增加到6个(7~12岁),表明这一时期在义务教育年龄段在校达到较高水平的同时,高中年龄段入学率也得到大幅提升。

图1 1990—2020年我国分年龄在校率及其增幅

2000—2010年,7~13岁在校率在保持较高水平的基础上多数年龄有小幅上升,各年龄在校率均达到或超过97%、98%。15~22岁各年龄在校率上升幅度均超过10个百分点,其中16~20岁均超过20个百分点,17岁更是超过25个百分点。表明这一时期在巩固义务教育的基础上,高中阶段大幅发展,也为高等教育扩招创造了基本条件,迎来了大学本专科年龄段(18~21岁)在校率的大幅上升。

2010—2020年,7~14岁在校率略有所回落,仍保持较高水平,各年龄在校率在95%左右。16~22岁各年龄在校率上升幅度均超过10个百分点,其中大学本专科年龄段18~21岁在校率增长超过20个百分点。2020年,高中年龄段15~17岁在校率达到96.08%、93.22%和87.84%,接近实现高中教育普及,由此,基础教育⑥年龄段在校已基本达到“高充分”。但大学本专科年龄段18~21岁在校率仍不足80%,分别为79.33%、72.41%、63.26%和47.84%,研究生年龄段22~27岁则更低。进一步来看,2020年我国高等教育预期受教育年数为2.67年,超过2019年世界平均水平(1.87年)0.80年,略高于中高收入国家(2.65年),与高收入国家(3.54年)、OECD国家(3.57年)相比仍较低⑦。我国仍需要使更多的18~21岁甚至22~27岁人口获得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为实现现代化提供充足的高素质劳动者。

(二)以性别差异为代表的群体间差异已逐级趋于公平,未来男性低于女性的趋势值得关注

在校率性别比⑧显示,1990年男性在校率普遍高于女性,且随着年龄段增高在校率性别比持续升高,男性高于女性的性别不平等现象越严重。6~11岁小学年龄段在校率性别比为104.97,12~14岁初中年龄段上升到114.66,15~17岁高中年龄段上升到131.87,18~21岁大学本专科年龄段进一步上升到147.15,22~27岁研究生年龄段接近于200。到2000年这种情况有了显著改善,但仍然存在相同的特征,只是程度有所不同。到2010年情况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小学和初中年龄段在100左右,高中和大学本专科年龄段不到100,转变为女性在校率高于男性。研究生年龄段性别比达116左右,与2000年相比大幅降低。这种分性别在校率的演进,综合反映在预期受教育年数上,表现为女性预期受教育年数上升幅度高于男性。1990—2010年男性预期受教育年数由9.47年增加至13.15年,提高3.68年,女性由8.39年增加至13.19年,提高4.80年,女性提高速度快于男性。由1990年男性比女性高1.08年,到2000年差距缩小至0.41年,到2010年男女基本相当,在总体上达到基本平衡,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

到2020年,女性在校率高于男性的趋势扩展到各级教育年龄段,在校率性别比均低于100,且随着年龄段的升高,女性在校率高于男性的现象就越突出。义务教育年龄段在校率性别比都在99.50以上,分性别在校率基本相当,高中年龄段下降至97.52。高等教育年龄段下降至不足90,大学本专科年龄段为88.50,研究生年龄段为88.24,女性高等教育在校率明显高于男性。2010—2020年,女性预期受教育年数增加1.52年,比男性(1.07年)高0.45年,女性在校率提高速度仍快于男性,以后会不会出现女性普遍高于男性的另一种性别不平等现象,值得关注。

表1 1990—2020年分年龄段在校率性别比(女性在校率=100)

(三)在校模式区域不均衡的格局没有改变,高中及以上教育年龄段城乡差距较大

从城乡差异来看⑨,2000年城镇常住人口预期受教育年数为12.44年,比乡村(10.13年)高2.31年。2010年城乡差异有所缓解,城镇常住人口预期受教育年数增加至14.06年,比乡村(12.15年)高1.91年,相当于城镇常住人口可获得受教育机会达到大学本专科低中年级水平,而乡村常住人口仅为高中毕业水平。2010—2020年,城镇常住人口预期受教育年数增加0.81年,达到14.86年,相当于达到大学本专科中年级水平;乡村增加1.30年,达到13.45年,相当于达到大学本专科低中年级水平,城乡的差距缩小至1.41年。分性别的城乡差异表现出相同趋势(见表2)。

表2 2000—2020年我国分城乡预期受教育年数及城乡比

借助于性别比的概念,本文采用在校率城乡比(乡村人口在校率=100)⑩进一步反映在校率城乡之间的差异。结果显示,2000年仅小学年龄段实现了城乡在校均衡,初中及以上年龄段表现出明显的城乡差异,且随着年龄段的升高,城乡间受教育机会不平等的现象越突出。6~11岁小学年龄段在校率城乡比为100.97,12~14岁初中年龄段为106.12,15岁及以上年龄段在校率城乡差异更为突出。2010年6~14岁在校率已基本实现城乡均衡,城乡间接受义务教育的机会实现均等化。城乡在校率的差异上升至高中及以上年龄段,与2000年相比有明显改善,15~17岁高中年龄段在校率城乡比降至118.18,18~21岁大学本专科年龄段降至191.26,22~27岁研究生年龄段降至337.54。

到2020年15岁及以上年龄段在校率城乡差距进一步缩小,尤其在研究生教育阶段这一趋势更为明显,但仍存在较大差距。15~17岁高中年龄段下降至108.14,18~21岁大学本专科年龄段下降至141.17,22~27岁研究生年龄段大幅度下降至183.25,但仍处于高位,高中及以上教育阶段教育资源仍集中于城镇地区。必须指出的是,由于高等教育资源跨行政区配置,且主要以城镇地区为主,因此本文给出的大学本专科及以上年龄段在校率的城乡差异,只体现一种客观结果,不在城乡公平意义上进行讨论。

(四)目前各级教育在校模式已进入向“各级高效率”转变的发展阶段,但超龄人口在校仍较为突出

按“五高”中“各级高效率”的要求,在校模式“质”的提高,应表现为适龄人口在校率和预期受教育年数提高,超龄人口在校率和预期受教育年数下降,各级教育预期受教育年数提高,并达到学制要求的年数。适龄人口在校率和预期受教育年数提高,超龄人口也提高,则该级教育“质”的提高和“量”(向超龄人口)的扩张并存;与此同时,如果该级教育预期受教育年数中适龄人口预期受教育年数占比上升,超龄占比下降,或者适龄人口预期受教育年数增长幅度超过超龄,就是以“质”的提高为主;反之,则是“量”的扩张为主。用这个标准来判断,现阶段我国基础教育在校模式已全面转向“质”的提升阶段,高等教育在校模式表现为“量”的扩张与“质”的提高并存且以“质”的提高为主。各级教育在校模式已进入向“高效率”转变的发展阶段,以“质”的提高为主。

表3 1990—2020年各级教育超龄、适龄和低龄人口在校年数(年)⑪

1990—2020年30年期间,小学在校模式表现为“质”的不断提高。1990年,小学预期受教育年数为6.739年,比标准学制高0.739年⑫,表明小学在校有虚高现象的存在,小学在校效率较低。某级教育预期受教育年数虚高,表明该级教育存在一定数量的延迟入学率、超龄人口在校率,并存在一定数量的留级率、辍学率及其造成的复读率,这对个人而言是最佳受教育机会的浪费,对国家而言则是教育资源的浪费。虚高幅度越大,在校受教育的质量和效率越低;虚高幅度降低,表明在校受教育的质量和效率在提高。数据显示,到2020年这一现象得到显著改善,小学预期受教育年数降至5.925年,接近于标准学制。6~11岁适龄人口小学在校年数占小学预期受教育年数的比例由72.40%上升至89.01%,12岁及以上超龄人口小学在校年数占比由27.60%下降至9.22%。小学预期受教育年数不断向学制年数靠拢,超龄在校年数不断下降,在校效率不断提高,小学在校模式持续向“质”提高的方向发展。

初中和高中在校模式表现为由“量”的扩张与“质”的提高并行转向“质”的提高方向发展。初中预期受教育年数由1990年的1.598年增长至2010年的3.233年,2020年缩减至3.095年,由高于学制年数转为向学制年数靠拢。1990—2010年超龄人口和适龄人口预期受教育年数均保持增长,超龄人口在校由0.873年增长至1.184年,适龄人口在校由0.712年增长至1.917年,初中在校模式表现为“量”的扩张与“质”的提高并行。2010—2020年超龄人口在校年数下降至0.706年,适龄人口在校年数上升至2.227年,初中在校效率提高,初中在校模式向“质”提高的方向转变。高中预期受教育年数由1990年的0.500年增长至2020年的2.757年,其中适龄人口在校年数保持持续增长,由0.222年增长至2.009年,超龄人口在校年数由1990年的0.273年增长至2010的0.764年,2020年又减少至0.659年。与初中在校模式相同,1990—2010年“量”的扩张与“质”的提高并行,2010—2020年在校效率提高,高中在校模式转为向“质”的提高方向发展。

高等教育在校模式保持“量”的扩张与“质”的提高相并行,且以“质”的提高为重点。大学本专科预期受教育年数由1990年的0.111年持续增长至2020年的2.509年,其中超龄人口在校年数由1990年的0.040年增长至2020年的0.451年,每十年分别增长0.019年、0.225年和0.167年;适龄人口在校年数由0.070年增长至1.932年,每十年分别增长0.263年、0.516年和1.082年,超过超龄人口在校年数的增长幅度。研究生预期受教育年数由2000年的0.012年增长至2020年的0.166年,其中超龄人口在校年数由0.003年增长至0.018年,适龄人口在校年数由0.008年增长至0.141年,适龄人口在校年数增长幅度远高于超龄人口。大学适龄人口在校年数增长,是我国高等教育事业快速发展,招生数扩招的结果,超龄人口在校年数持续增加则说明每年入学新生中历届生的比重逐年增加。

(五)预期受教育年数与发达国家有近一个教育级别之差,“总体高预期”的目标仍有待实现

1. 预期受教育年数由大幅增长转为稳步提高,2019年与发达国家仍有近一个教育级别之差

依据1990—2020年全国人口普查数据的计算结果表明,2020年我国预期受教育年数为14.45年,比1990年的8.95年增长5.50年,过去30年我国人口预期可获得的受教育水平由初中水平提升至高等教育中年级水平。1990—2000年我国预期受教育年数提高2.13年,比OECD人口大国(提高1.34年)高0.79年,比OECD国家(提高2.15年)低0.02年,因此与OECD人口大国的差距由4.37年缩小到3.58年,但与OECD国家的差距却由4.28年扩大到4.30年。如果我国维持原有发展方式和速度不变,尽管与OECD人口大国的差距趋于缩小,但与OECD国家的差距会进一步扩大。2000—2010年我国预期受教育年数提高了2.09年,比OECD国家提高幅度和其人口大国提高幅度(均为0.92年)高1.17年,与OECD国家的差距缩小到了3.13年,与其人口大国的差距缩小至2.41年。

2010—2020年我国预期受教育年数提高了1.28年,比前20年增长幅度有所趋缓。2010—2019年OECD国家预期受教育年数提高了0.79年,其人口大国提高了0.73年,均低于我国(1.1年)⑬,我国与OECD国家的差距进一步缩小了0.31年,与其人口大国的差距进一步缩小了0.37年。但与OECD国家的差距仍在3年左右,与其人口大国的差距也在2年以上,相当于中低年级本科生与低年级研究生或高年级本科生的差距。这表明21世纪以来,我国大学扩招、高中攻坚克难在缩小预期受教育年数与发达国家差距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我国预期受教育水平“总体高预期”的目标仍未实现,仍需进一步提高。

表4 1990—2020年中国与OECD、OECD人口大国预期受教育年数(年)

2. “总体高预期”上升通道主要制约节点由初中入学率的提升和高中入学率的提升转变为高中在校率的巩固和研究生入学率的提升

从在校率的年龄序列增减量来看,1990年、2000年有两个重要的转折点。一是10岁、11岁左右由正转负,在校率由增长转为持续下降,且下降幅度逐步加大;二是在15岁、16岁左右下降幅度达到最大,此后下降幅度逐渐缩小。10~11岁左右正值小学升初中的年龄,15~16岁正是初中升高中的年龄。这表明在1990—2000年小学升初中和初中升高中两个升学环节成为制约后续分年龄在校率和预期受教育年数提高的主要节点。2010年第二个转折点上升到18岁,下降幅度达0.14,18岁恰是高中升大学的年龄,这表明高中升大学成为制约在校率从而预期受教育年数上升的主要环节。同时,本科毕业进入研究生阶段学习的22岁出现第二大幅度的下降,下降幅度达0.10,形成了第三个转折点,研究生招生成为制约在校率和预期受教育年数上升的又一个重要节点。

2020年在校率年龄序列出现明显增减量的转折点为16岁,16岁正是处于高中二年级阶段,表明九年义务教育阶段在校率得到良好的巩固,在完成高中教育入学普及攻坚后应注重巩固高中阶段在校率,减少中途辍学现象发生。第二个转折点进一步由18岁上升到了22岁,下降幅度达0.20,这个年龄正是大学毕业进入研究生的阶段,研究生招生成为制约我国在校率和预期受教育年数上升的重要节点在2010年已经有所显现,到2020年更加突出。

图2 1990—2020年全国分年龄在校率增减变化曲线

五、结论与思考

(一)主要研究结论

依据教育高质量发展的要求以及在校模式的内涵,我们认为,高质量在校模式呈现“五大特征”:学龄人口在校受教育的高度充分性,各群体受教育权利和机会高度公平,区域在校模式和在校水平高度均衡,各级教育学龄人口在校高效率,总体人口预期受教育的高水平,即“学龄高充分”“群体高公平”“区域高均衡”“各级高效率”和“总体高预期”。以此为标准,本文依据1990—2020年4次全国人口普查人口在校数据,结合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相关数据,分析我国在校模式演进特征及其不足,得到以下基本结论:第一,基础教育年龄段在校模式已基本实现“学龄高充分”,高等教育年龄段在校学龄人口大幅增长,但高等教育预期受教育年数仍低于发达国家,这一学段适龄人口在校仍不充分;第二,女性在校率提高快于男性,以性别差异为代表的群体间差异缩小,已逐级趋于公平,但未来是否会长期出现男性低于女性的趋势值得关注;第三,预期受教育年数城乡差异有所缩小,但在校模式区域不均衡的格局并没有改变,高中及以上教育年龄段城乡差距较大,且这一差距随着年龄段的增高而趋于扩大;第四,目前各级教育在校模式已进入向“高效率”转变的发展阶段,以“质”的提高为主,但基础教育阶段仍存在部分学生超龄在校的现象,大学本专科学生超龄在校更是在所难免;第五,预期受教育年数持续增长,与发达国家仍有近一个教育级别之差,现阶段制约我国“总体高预期”的主要节点在高中在校率的巩固和研究生入学率的提升。

(二)关于我国高质量在校模式递进升级的思考

基于以上结论,我们认为应以2035年我国进入创新型国家前列为目标,加速在校模式高质量递进升级。高质量在校模式是一个逐级演变、递进发展、由低级向高级的发展过程,任何一级在校模式高质量发展都是以低一级在校模式高质量发展为前提和基础的。结合我国教育发展的历史进程,可以把在校模式高质量发展分成4个等级和相应的4个阶段,4个等级和阶段的高质量发展是逐级递进的,其最突出的标志分别是:

第一级:九年制义务教育达到高质量发展水平。小学和初中预期受教育年数之和达到9年,小学和初中超龄人口在校年数都小于0.5年⑭。

第二级:基础教育(高中及以下十二年制教育)达到高质量发展水平。高中预期受教育年数达到3年,高中及以下预期受教育年数之和达到12年,其中各级教育超龄人口在校年数之和小于1.5年(每级教育超龄人口在校年数均小于0.5年,下同)。

第三级:大学本专科及以下十六年制教育达到高质量发展水平。大学本专科预期受教育年数达到4年,大学本专科及以下预期受教育年数之和达到16年,其中各级教育超龄人口在校年数之和小于2年。

第四级:硕士研究生及以下十八年制教育达到高质量发展水平。硕士研究生预期受教育年数达到2年,硕士研究生及以下预期受教育年数之和达到18年,其中各级教育超龄人口在校年数之和小于2.5年。

以上各级标志性预期受教育年数之和,只是该级教育及以下各级分年龄在校率之和,也是该级教育及以下各级教育预期受教育年数之和。加上该级教育以上(不含该级教育)各级分年龄在校率,预期受教育总年数还应该更高。其他标志还应包括:相应级别的预期受教育年数不同人群之比(如性别比等)、不同区域之比(如城乡比、东中西比等)在1或100左右(比较对象=100)。我们可据此规划我国在校模式的高质量发展。从现阶段来看,我国完成了第一级高质量在校,即九年制义务教育在校达到高质量发展水平,接下来应向着更高的等级迈进。

2035年我国要“建成文化强国、教育强国、人才强国”,“进入创新型国家前列的目标”,在“十四五”时期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改变“创新能力不适应高质量发展要求”的状态⑮。现代化强国、创新型国家的建设需要有较多人群接受硕士研究生教育,经过创新研究基本功训练;有相当部分人群接受正规的博士研究生阶段创新性基础研究训练,越来越多有创新意识和能力的人才尽快投入到实际创新创业事业中去发挥作用。结合2035年OECD国家和OECD人口大国预期受教育年数的估计值将分别达到18.48年和17.60年(根据2010—2019年增长平均值估计),2035年我国在校模式应该在完成在校模式第三级递进升级的基础上逼近第四级,加上博士研究生学习阶段,我国预期受教育年数应达到17~19年之间。

1990—2020年3个10年,我国预期受教育年数每十年分别增长2.13年、2.09年和1.28年,每五年平均增长1.07年、1.05年和0.64年。若每五年分别按照以上3个平均值增长,2035年我国预期受教育年数将分别达到17.66年、17.60年和16.37年。由此,2035年我国预期受教育年数达到17~19年的目标是积极、可行,既不太“激进”,又不太保守的目标。为了达到上述目标,我们提出以下具体建议:

1. 补齐基础教育在校模式高质量发展的短板,推动我国在校模式向高质量发展第二级递进升级

一是将九年制义务教育升级为十二年制义务教育。研究显示,2020年高中预期受教育年数仅为2.76年,不足3年,在校率年龄序列出现明显增减量的转折点为16岁,此后在校率不断下降,高中在校率巩固是制约我国预期受教育年数上升的重要节点。没有高质量的高中在校模式,很难有高质量的高等教育在校模式。使高中及以下十二年制教育达到高质量发展,已经成为我国在校模式进一步高质量发展必须率先突破的瓶颈。将高中教育纳入强制性义务教育范畴,能有效提高高中在校巩固率,促进在校模式递进升级。

二是减少超龄人口在校。2020年三级基础教育超龄人口在校年数合计达到1.911年,有部分基础教育学生入学较晚,或辍学后又返校,反反复复辍学返校复读,既浪费学生的最佳受教育时间,又是教育资源的浪费。要提高基础教育在校模式的质量,必须进一步确保适龄入学,入学后不留级、不辍学、不延迟毕业和离校,提高和巩固适龄人口在校率和在校年数,补齐仍有超龄人口在校的短板。

三是重点关注乡村地区基础教育。高中教育不足主要在乡村地区,2020年城镇地区高中预期受教育年数已接近3年(2.980年),而乡村地区却只有2.319年,比学制规定年数低0.681年,高中年龄段15~17岁在校率城乡比为108.14。超龄人口在校问题在乡村地区也更为突出,2020年乡村三级基础教育超龄人口在校年数合计达到2.501年,比城镇(1.603年)高近1年,乡村地区三级基础教育预期受教育年数为11.765年,超龄占比接近于四分之一(21.26%),在校效率较低,辍学复读、留级、晚入学的现象较为严重,直接影响下一阶段教育(高等教育)的在校效率。乡村地区高中阶段性别不平等问题也值得关注,男性高中预期受教育年数为2.245年,女性为2.406年,性别比为93.319,应减少乡村男性青少年过早地进入劳动力市场,低教育水平的外出打工流动,抑制高中及以上年龄段在校率性别比降低的可能。

2. 重点推进高等教育发展,完成第三级在校模式高质量递进升级

若能在“十四五”规划期总体上普及十二年制义务教育,高中预期受教育年数达到3年,则可以使我国预期受教育年数增加0.24年。若按照目标中值(18年)计算,每五年预期受教育年数应需要增加1.183年,另0.943年应该由高等教育承担。此后2025—2035年10年,预期受教育年数的增长将全部由高等教育贡献。所以,2035年前在“十四五”期间实现十二年制义务教育,完成第二级在校模式递进升级的基础上,重点应该推进并完成第三级在校模式高质量发展的递进升级,即继续加大高等教育招生规模,提高和巩固高等教育各级在校率,完成第三级递进升级。

一是要建立更具包容性的高等教育招生制度。2020年,我国大学本专科年龄段18~21岁在校率仍不足80%,分别为79.33%、72.41%、63.26%和47.84%,意味着有大量适龄人口没有接受大学本专科教育,目前高考招生是适龄人口进入大学本专科最主要的通道,应打通这个阻塞,让更多适龄人口接受大学教育。同时,扩大研究生招生规模和招生比例,探索多样化招生渠道,给予弱势群体入学优惠政策。22岁在校率下降幅度达到最大,研究生年龄段22~27岁在校率更低,研究生入学率的提升是我国预期受教育年数提升又一重要节点。2022年研究生报名人数突破新高,达到457万⑯,招生人数在110万左右,进入研究生阶段学习不仅是进入创新型国家前列的需要,也是人们自身发展的需要与愿望。

二是要为高等教育发展充足和高效的资源配置。充足的教育资源是教育发展最基本的保障,2017年,德国(17 670.56美元)、英国(17 068.20美元)、加拿大(15 110.26美元)、美国(13 713.04美元)等国高等教育生均政府教育经费支出均在1万美元以上,与我们同属于亚洲的日本也达到了8 283.40美元⑰。2020年,我国普通高等学校生均一般公共预算教育经费为人民币22 407.39元,约为3 366.60美元,高等教育经费明显不足。未来我国各级教育规模增长主要在高等教育阶段,需要投入更多的教育资源,所面临的压力将是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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