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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距离和亲身性”假设的再检验
----基于道德困境的伦理实验考察

2022-08-03

关键词:人行情景距离

赵 志 辉

(东南大学 人文学院, 江苏 南京 211189)

道德困境(moral dilemma)是一种道德判断研究范式,电车难题及其变式人行桥困境是道德两难困境中的经典案例。道德心理学家发现,在电车难题中大多数人支持牺牲一人拯救多人的做法,即持有一种功利主义判断;而在人行桥困境中大多数人不同意牺牲一人拯救多人的做法,即倾向于一种义务论判断[1]。对于为何多数人认为扳动道岔可取,而推人下桥当责,Greene[2]认为前者主要基于一种理性慎思,而后者触发了一种强烈的负面情绪反应,才导致二者在道德判断上的关键区别。这一结论随后得到了大量收敛性和互补性证据的支持。

然而有学者认为简单地在义务论判断和情绪反应、功利主义判断和受控认知过程间建立联系,可能会忽视其他心理过程和认知成分[3],并且道德判断所使用的原则和道德辩护使用的原则有很大不同,人们对其道德判断的辩护往往与实际道德判断的心理基础无关,只是作为事后合理化的解释[4]。而实际的道德判断绝不仅限于意识推理,它更多地是基于一种道德直觉,往往由“与道德无关”的特征引发,会受到诸如身体感觉运动特性的影响[5]和空间距离的影响[6],从而触发不同的道德判断心理机制。

鉴于此,Greene提出了“近距离和亲身性”假设,以进一步揭示人行桥困境中负面情绪反应的来源和本质。该假设认为当个体以一种近距离且亲身性的伤害行为方式,相比带来同样后果的远距离非亲身性行为,会引发更强烈的情绪反应,并倾向于作出义务论判断。这一假设为厘清身体行为特征和空间距离与道德判断之间的关系提供了初步的证据,也为电车难题的道德不对称现象提供了描述性的解决方案。虽然Greene初步发现了亲身性因素对道德判断的影响,但认为尚缺乏契合的理论对实验结果进行解释[7]。此外,相关实验多在西方文化背景下进行,那么由之得出的结论就具有很大的文化局限性,道德判断是否存在跨文化一致性仍值得商榷。因此本文拟复制Greene的实验,在中国文化语境中重新进行验证并尝试对其结果进行理论解释,以期将实证研究的结论整合到已有的道德理论中,并为推动伦理学研究范式的创新作出有益的探索。

一、 “近距离和亲身性”假设的相关理论基础

1. 空间距离与道德判断

空间邻近性(spatial proximity)指的是施动者与受害者之间较近的空间距离,空间距离因素在亲身性困境研究中并未得到过多关注,本文尝试将解释水平理论作为其理论基础。该理论认为心理距离会影响个体的思维和行为方式,其中空间距离是心理距离的主要维度之一。人们倾向于用反映本质、图式化、抽象的高解释水平来表征空间距离较远的事物或事件,而用具体、细节性和背景特征的低解释水平来表征空间距离较近的事物或事件,心理距离是激活何种解释水平的主要决定因素[8]。在解释水平理论的框架下,有学者考察了心理距离对道德判断的影响,发现心理距离较远状态下人们的道德判断更为严格,倾向于使用道德原则来解释道德事件,将道德行为看作更加高尚,将不道德行为看作更加卑劣;而心理距离较近的具体情景细节会缓解道德判断的严格程度[6]。具体到空间距离上而言,即空间距离越远越容易产生较抽象的高解释水平,从而使道德标准更严苛,反之则越宽松。然而一些不同的观点认为,心理距离对个体判断和决策的影响不应只考虑心理距离本身的作用,而应关注心理表征影响评价对象和决策的一般过程。如Gong等[3]通过解释水平启动实验发现,与低解释水平相比,高解释水平会产生宽松的道德评价标准,而低解释水平则易产生极端的道德判断。这说明直接操纵解释水平和通过心理距离间接操纵解释水平的结果可能存在差异。Greene在一组改良版的人行桥困境中首次考察了空间邻近性变量对道德判断的影响,但并未发现实验效应[7]。

2. 亲身性与道德判断

Greene对亲身性-非亲身性的区分,只是为了更好地理解电车困境和人行桥困境中涉及的行为特征,他认为道德-亲身(moral-personal)困境需满足三个条件:一是行为有可能造成严重的人身伤害;二是这种伤害必须发生在特定的个人或人群身上;三是伤害行为是施动者主动授权和实施的,不是将已有威胁转移到另一方的结果[1]。不满足这些条件的即为非亲身困境。亲身性因素主要包含亲身力量(personal force)和身体接触(physical contact)。其中亲身力量是通过施动者的肌肉运动直接影响受害者的力量,如主体用手或者借助硬物推人的行为就涉及到亲身力量。身体接触指的是施动者对受害者的肢体触碰,它可以与亲身力量分离,二者也可出现在同一伤害行为中。因为在不涉及身体接触的情况下,亲身参与和情绪唤起也可能会发生[9]。另外,这些亲身性因素在人行桥困境中是通过意图因素实现的,施动者的行为和对受害者的伤害之间构成了一种因果关系。在Greene实验中,只发现亲身力量存在实验效应,身体接触并不存在[7]。

综上所述,虽然已有文献在解释水平理论框架下对空间距离与道德判断之间的关系进行了探讨,对亲身性等可能的道德影响因素进行了分析,初步发现空间距离会对道德判断形成影响,亲身力量存在显著的道德效应,但是空间距离对道德判断影响的方向性问题尚存在争议,解释水平在其中究竟扮演怎样的作用也尚待说明,且Greene在人行桥道德困境实验中也未发现空间邻近性和身体接触对道德判断的影响。因此,需要进一步开展伦理实验以证实空间距离、亲身性与道德判断之间的关系。

二、 实验设计与数据分析

1. 实验设计与方法

本实验采取问卷测验的方式,借鉴Greene研究中的四组人行桥困境作为实验材料,分别为:标准人行桥困境、人行桥竹竿困境、人行桥制动困境和远距离操控困境。标准人行桥和人行桥竹竿困境涉及直接的“亲身性”因素,其余两个困境只包含机械装置作为中介方式的“非亲身因素”。与Greene实验不同,本实验采用被试内设计,即每个被试都完成四个情景测验,组内设计的优点在于减少了被试间的差异,缺点在于测验的呈现顺序可能会对结果产生影响,因此为了降低顺序效应对实验结果的影响,这里将四个情景分别按照“标准人行桥—人行桥竹竿—人行桥制动—远距离操控”和“远距离操控—人行桥制动—人行桥竹竿—标准人行桥”两种固定顺序进行施测,以抵消平衡顺序效应,被试随机选择其中一种作答。

通过对人行桥困境的四组情景进行成对比较的方式,参数化地改变每一对情景中的一个因素,其他因素保持不变,以分离出空间邻近性、身体接触和亲身力量对道德判断的影响效应。具体而言,标准人行桥困境包含身体接触、亲身力量和空间邻近性三个变量;人行桥竹竿困境包含亲身力量和空间邻近性两个变量;人行桥制动困境包含空间邻近性变量;远距离操控困境没有包含上述变量。因此通过比较标准人行桥和人行桥竹竿可以分离出身体接触的实验效应;比较人行桥竹竿和人行桥制动可以分离出亲身力量的实验效应;比较人行桥制动和远距离操控可以分离出空间邻近性的实验效应。

2. 实验材料

测验材料基本按照Greene实验中的四组困境进行翻译和编写。

情景1:标准人行桥。一辆正在行驶的有轨电车刹车突然失灵,轨道前方有5名正在作业的工人。如果不采取措施,5名工人将会丧命。此时你正站在电车和工人之间的一座人行天桥上,身旁有1个陌生的、身材肥硕的胖子。挽救那5名工人的唯一办法就是亲手把身旁的胖子推下去,利用他硕大的身躯阻挡住电车前进。如果这么做,这个陌生的胖子必然丧命,但以此为代价,那5名工人就会得救。请回答以下两个问题:①面对此情景,你是否会推下胖子,挡住电车?回答“是”或“否”;②如果你推下胖子,挡住电车,你认为在道德上的接受程度如何?评分采用李克特7点量表,“1”代表完全不能接受,“7”代表完全能接受。四种困境的题目设置基本相似,第1题是对该行为的道德选择,即回答是否会选择牺牲胖子。第2题是关于对情景中所描述行为即牺牲胖子的道德接受性评价。

情景2、3和4皆为标准人行桥困境的改良版本,具体内容如下。

情景2:人行桥竹竿。一辆正在行驶的有轨电车刹车突然失灵,轨道前方有5名正在作业的工人。如果不采取措施,5名工人将会丧命。此时你正站在电车和工人之间的一座人行天桥上,身旁有1个陌生的、身材肥硕的胖子。挽救那5名工人的唯一办法就是拿起身边的竹竿把胖子推下去,利用他硕大的身躯阻挡住电车前进。如果这么做,这个陌生的胖子必然丧命,但以此为代价,那5名工人就会得救。

情景3:人行桥制动。一辆正在行驶的有轨电车刹车突然失灵,轨道前方有5名正在作业的工人。如果不采取措施,5名工人将会丧命。此时你正站在电车和工人之间的一座人行天桥上,身旁有一个施工吊架,架篮里有1个陌生的、身材肥硕的胖子。挽救那5名工人的唯一办法就是扳动身旁的制动,把架篮中的胖子放下去,利用他硕大的身躯阻挡住电车前进。如果这么做,这个陌生的胖子必然丧命,但以此为代价,那5名工人就会得救。

情景4:远距离操控。一辆正在行驶的有轨电车刹车突然失灵,轨道前方有5名正在作业的工人。如果不采取措施,5名工人将会丧命。此时你正在遥远的控制中心,在电车和工人之间有一个吊架,架篮里有1个陌生的、身材肥硕的胖子。挽救那5名工人的唯一办法就是远程按动按钮,把架篮中的胖子放下去,利用他硕大的身躯阻挡住电车前进。如果这么做,这个陌生的胖子必然丧命,但以此为代价,那5名工人就会得救。

3. 被试和统计方法

采用方便取样的方法共发放问卷357份,四种道德情景按照不同的顺序分别发放178份和179份,其中有193名男性和164名女性,分别占总被试的54.1%和45.9%。90后被试占89.9%,00后占8.1%;其余为80后。理工科有288名被试,占比80.7%,文科生(非哲学专业)有66人,占18.5%,其余为医科生3人,占比0.8%。运用SPSS 25.0进行t检验和卡方检验。

4. 统计处理与实验结果

四种情景在道德接受性评分上差异显著(F(3,1 068)=49.360,p=0.000)。通过配对样本t检验进行分析,统计结果显示道德接受性在身体接触变量上存在显著差异(标准人行桥—人行桥竹竿:t(356)=-4.187,p=0.000),在亲身力量变量上存在显著差异(人行桥竹竿—人行桥制动:t(356)=-5.432,p=0.000),在空间邻近性变量上存在显著差异(人行桥制动—远距离操控:t(356)=-4.220,p=0.000)。总之,四组情景间两两比较后发现,在道德接受性评分上差异都极其显著,表明施动者和受害者之间的身体接触、亲身力量和空间邻近性变量皆存在显著的实验效应。对四种情景道德接受性评分的描述统计见图1。

图1 不同人行桥困境在道德接受性上的评分均值

标准人行桥困境的道德接受性均值为2.35(SD=1.463),人行桥竹竿困境的道德接受性均值为2.50(SD=1.485),人行桥制动困境的道德接受性均值为2.71(SD=1.491),远距离操控困境的道德接受性均值为2.87(SD=1.544)。

根据卡方检验的无差假说,假设每组情景“是”与“否”的选择频次都没有差异,理论频次皆为178.5。通过卡方检验统计处理,对四组测验的实际频次和理论频次进行比较,结果见表1,表示每组情景在“是”与“否”的道德选择上都呈现出显著差异。将各组选择“是”和“否”的频次转换为百分比则分别为:情景1(13%,87%),情景2(13%,87%),情景3(19%,81%),情景4(22%,78%)。这里的“是”代表功利主义的选择,“否”代表义务论的选择。

表1 道德选择频次比较的卡方检验表

通过对四组选择“是”的频次进行卡方检验,见表2。发现四组情景在该行为选择上差异显著,χ2(3)=14.52,p=0.002<0.01。两两比较后发现,情景1和情景3、4差异显著;情景2和情景3、4之间差异显著,其余各组之间未发现统计学意义。

表2 选择“是”的频数比较卡方检验表

随后对四组测验在选择“否”即义务论选择的频次进行卡方检验,结果显示四组测验在行为选择上差异不显著,χ2(3)=2.95,p=0.2>0.05。两两比较后发现,各组别之间差异皆不显著。

三、 结论与讨论

本文通过重复Greene的实验,对标准人行桥困境、人行桥竹竿困境、人行桥制动困境和人行桥远距离操控困境进行施测,发现空间邻近性、身体接触和亲身力量变量皆对道德判断产生显著的影响。说明本文相比Greene的研究而言,更加支持“近距离和亲身性”假设。具体的结论与讨论如下。

第一,身体接触和亲身力量皆存在显著的实验效应,亲身性因素会导致较低的道德接受性。在Greene的实验中,亲身力量和身体接触在对道德判断的影响上存在明显区别,表现为亲身力量存在实验效应,而有无身体接触在道德接受性评分上没有显著差异。本研究的实验结果却发现,身体接触变量也存在显著的实验效应。即包含亲身力量变量的人行桥竹竿困境,在道德接受性评分上显著低于人行桥制动困境;包含身体接触变量的标准人行桥困境,在道德接受性评分上显著低于人行桥竹竿困境;直接推人行为和借助工具推人,相比利用机械装置或者远距离操控而言,在道德上更加让人无法接受。这同时也证实了Cushman等[5]和Iliev等[10]的观点,即身体接触会导致更严厉的道德判断。

那么,如何对身体接触和亲身力量变量具有的道德效应进行解释呢?Greene认为在更普遍的层面上,我们对行为道德错误的感觉是与它更基本的运动特征联系在一起的,道德判断的实质是具身认知[7]。具身认知理论认为身体在认知、情绪过程中发挥着关键作用, 认知和情绪是通过身体的体验及其活动方式而形成的[11],尤其在中国语境中,避免与他人身体接触具有很强的社会规范意义,未经他人允许入侵他人贴身空间,会触犯“贴身禁忌”。更毋宁说“推人下桥”这种带有侵犯性和伤害性的接触,用手推相比借助竹竿而言会给人更强的情绪和感知刺激。因此本文中,身体接触所包含的触觉和亲身力量所涉及的肌肉活动等感知-运动系统,都对道德接受性产生了显著影响,并且身体接触和亲身力量包含在同一伤害行为时,会产生“叠加效应”,因此标准人行桥相比人行桥竹竿情景在道德上更不被人接受。另外,Greene已证实亲身性困境会激发负面的社会情绪,进而影响到道德判断[1,12]。在此,我们推断这种亲身性道德效应产生的机制可能是,亲身性行为通过情绪的中介作用影响道德判断,即感知-运动系统和抽象的道德判断之间是通过情绪来联系的。这一推论还需要建构理论模型进一步验证。

第二.空间邻近情景下的道德判断更为严格,空间距离较远情景下的道德判断则愈加宽松。Greene并未发现空间距离对道德接受性的影响,然而本文却发现空间距离远近在道德评价上存在显著差异,即近距离人行桥困境相比远距离人行桥困境,有更低的道德接受性。这进一步证实了与空间距离相关的特征驱动着我们的道德直觉,会提升人们帮助受害者的义务感的观点[13]。解释水平理论认为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在于,空间邻近情景下会启动低解释水平并诱发具体的心理模式状态。具体表现为,被试在近距离情景下会更具视觉想象力,倾向于进行低水平的行为解释如强调对动作执行方式的描述, 情绪反应也更为强烈,在道德判断中一般会作出义务论的选择[14]。本文中,在标准人行桥、人行桥竹竿和人行桥制动这三个空间邻近的情景中,中国被试更关注推人或扳动开关等行为特征差异,从而产生具体的道德知觉和情绪,作出更严格的义务论判断。而在空间距离较远的情境下则启动了高解释水平的认知表征,使人更为关注事件的最终目的和特定行为的结果,个体更倾向于将自己抽离出具体的情景来思考问题[15]。也即远距离情景会引发抽象思维模式的产生,使人更为关注目标的实现。此时道德推理会成为优势加工方式,个体倾向于进行成本-收益分析作出功利主义的决策,对牺牲一个胖子换取五人生命实现“最大善”的做法,也会表现出相对宽松的道德评价。

第三,结合亲身性、空间距离和意图因素从整体来看, 随着亲身性因素影响效力的减弱和空间距离的延伸, 道德接受性和道德选择呈现出功利主义的变化趋势, 意图对道德判断结果可能具有一定解释力。 首先,在道德接受性评分上, 基于亲身力量、身体接触和空间邻近性变量的影响, 各情景的道德接受性均值虽都较低(在2.35~2.87之间), 但是情景间还是显示出了显著性差异, 并且随着情景包含的变量越少, 道德接受性评分越高。 其次,在针对各情景中所描述行为的道德选择中, 通过对四组选择“是”的频次进行纵向比较, 统计处理后发现四组情景间在功利主义行为选择上差异显著。 具体表现为包含亲身性因素的情景1、2和未包含亲身性因素的情景3、4在道德选择上存在明显差别, 说明亲身困境下被试更倾向于作出义务论的道德选择,主张生命本身不能以利益计算来评估和衡量重要性次序。随后对选择“否”的频次进行比较,结果未发现显著差异。 上述结果从道德选择和道德接受性两方面,说明亲身性情景与非亲身性情景、空间邻近性情景和空间距离较远情景存在较大异质性, 表明尽管所有情景的道德接受性均分都未超过中值,但随着亲身性和空间距离因素的影响变弱, 道德评价和道德选择趋于一种功利主义的价值取向。 同时,实验结果也说明了道德接受性评价和道德行为选择在认知和行为上基本保持了一致。 最后,意图因素并非本文重点考察的对象,实验中对其进行了控制和抽离, 但每种情景都包含了意图因素, 即将胖子的生命作为实现“最大善”的手段。 实验结果表明不包含亲身性和空间邻近性变量的远距离操控情景, 对功利主义做法仍表现出很低的道德评价, 可能说明意图具有独立的实验效应, 是影响道德判断的主要因素之一,这也有待进一步考察。

(4) 中国被试在对功利主义做法的道德接受性评价和道德选择上与Greene实验存在较大差异,道德判断存在跨文化的不一致性。首先,从道德接受性来看,中国被试对情景中所描述功利主义行为的道德接受度评分普遍较低,分别为2.35、2.50、2.71和2.87,李克特7点评分,分值皆低于中值4。Greene实验中的道德接受性评分为3.89、4.15、5.14和5.02,李克特9点评分,中间值为5。相比较而言中国被试的道德评分明显低于Greene研究中的道德评分,说明中国被试对功利主义做法的道德评价并不高。其次,结合每个情景中对描述行为的道德选择来看,四组测验在选择比例上皆呈现出较大差异,选择“是”的比例在13%~22%之间,选择“否”的比例在78%~87%之间。而Greene实验中接受“是”做法的比例分别为:31%、33%、59%和63%[2]。表明中国被试在同意和反对伤害他人做法的百分比上呈现出较大差异,并且在道德选择频次上也差异显著。总体而言,中国被试在义务论价值取向上取得了绝对性优势,普遍不赞成牺牲他人实现最大化利益的做法,更倾向于一种义务论判断。相关研究也证实,中国被试与西方被试相比,较少支持牺牲少数人获取最大利益的决策[16-17]。

有学者认为道德含义是涉及文化的,文化是一种广义的情景变量,道德心理学的研究结论需要在中国文化背景下进行现象的验证以及理论的建构[18]。关于本文和Greene实验在道德判断上存在差异的解释,笔者认为这可能与中西方群体不同的文化心理有关。中国是以儒家思想为主体的伦理型文化,儒家伦理思想深刻影响民众的道德观念。总体而言,儒家伦理是以行为为中心的德行伦理学,表现出明显的义务论倾向。孟子用“孺子坠井”的例子来说明这种行为“纯出自良知良能的同情心的绝对命令、把行善本身视为绝对目的而不是获取其他目的的手段”[19],同样这种“不忍人之心”在人行桥困境中,也断然不会赞成以他人生命作为行善的工具和方式。这和西方尊崇理智和功利主义原则,把人性建基于“理性人”假设思维模式基础之上,通过因果模型最大化行为可能后果的预期价值来运作的道德判断模式截然不同。

(5) “近距离和亲身性”假设增进了规范伦理学和实证伦理学之间的对话,拓展了伦理学的研究进路。该假设为“电车难题”的解决提供了一个近似描述性的方案,总体来说,这一假设对我们进行伦理学研究提供了两点助益。首先,“近距离和亲身性”假设对于确定影响道德判断的基本行为特征是很重要且初步的环节[1]。本文在Greene实验的基础上进一步发现,道德判断与空间距离及身体体验等“道德无关”因素关系密切,由此导致了两个版本的电车困境出现道德判断差异。这说明可能并不存在具有足够解释力的规范性理论,期望有一个统一的规范标准能够解释生活中的道德困境,就可能会误入歧途[20]。其次,对该假设的实证考察有助于我们对常识道德判断进行理性重构,将描述性的心理原则重新设定为规范性的道德原则,从而实现“实然”到“应然”的价值跃迁。如“相比非亲身性困境,被试认为亲身性困境的道德接受性更低”,可转换为“亲身性伤害行为在道德上是不能被接受/允许的”(且这种转换必须具备时间线索、因果关系和道德属性等要件),从而推动规范意义上“电车难题”的解决。申言之,伦理实验研究得出的实质性的、突破性的道德结论,能为规范伦理学理论的完善提供科学依据,进而推动伦理学理论发展。因此伦理学研究应在规范性理论解释之外,重视对实际伦理经验的考察,向实证研究范式借鉴研究方法。

本研究存在以下不足:在被试选取方面,本研究的被试皆是成长于中国文化背景中的大学生和研究生。已有的本土文化心理研究表明,大学生等知识精英的自身价值观体系与儒家思想的结构大致对应[21],他们对传统文化价值观有着较高的认可度。据此,本研究认为高校学生群体具有一定的文化代表性,其道德心理等深层心理结构也会受到本土文化环境的影响和塑造。但同时,只以高校学生群体为被试,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结论的推广,因此在今后的研究中应尽量扩大样本的选择范围并进行群体间的比较,以进一步提高样本的文化代表性和研究的生态效度。在研究方法方面,本文采用的是纸笔测验,今后的研究可以引进行为实验和脑电实验等多元化方法,以提供更加可靠的实证资料,并进一步考察亲身性和空间距离因素影响道德判断的心理基础和心理机制。另外,在实验材料方面,今后应尝试在中国文化背景下编制道德困境测验,以提升被试的情景卷入度,提高伦理实验的信度和效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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