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青年报》在青年网络舆论中的引导力——以“朋克养生”为例
2022-08-01杨晶晶
杨晶晶
传统大众传播时代,健康叙事主体被大众传媒、医生、文学作家等传播主体占据,传播内容往往包含着疾病的社会隐喻或对病人的刻板印象。由于数字技术的赋能,微博、微信、短视频成为新的叙事平台,其媒介特性也影响着主流媒体健康传播的叙事模式,不同叙事主体对疾病和健康知识进行个人化的书写,且数量众多、内容各异,如抗癌博主的个人“积极叙事”,自媒体健康养生类博主兼具公共性和商业性双重属性的叙事模式。[1]“朋克养生” 是处于社会结构张力当中的青年群体应对社会结构压力的一种独特的健康表达方式,暗含着青年群体健康传播“圈层化”、传播实践风格化和娱乐狂欢化的亚文化特征,[2]其自嘲行为正在消解健康传播的意义。因此,亟须主流媒体积极引导青年群体树立大健康时代的健康消费观,在青年网络舆论引导中创新媒体融合形式,建构符合青年话语的健康传播实践。
一、“朋克养生”:青年健康诉求的当代表征
“朋克养生”专指90后一边作死,一边怕死的独特养生方式。其常规操作有“熬最深的夜,敷最贵的面膜”“可乐加党参”“蹦迪穿护膝”等。这一反常规的养生方式在青年群体中引起了广泛的情感共鸣。斯图亚特·霍尔认为表征通过语言产生意义,语言是文化的优先媒介和载体形式,是一套复杂的编码/解码文化循环系统的产物。[3]“朋克养生”是由青年解构主流霸权的朋克文化与中国传统养生文化拼贴而成的网络用语。两种文化的巧妙拼贴与融合,实现“A+(-A)”不同表层意义系统去语境化的效果,[2]浓缩了数字时代青年群体的健康诉求。在认同“朋克养生”符号后,养生青年在社交媒体平台上积极展演健康诉求,赋予朋克养生不同的意义,重新缔结了一个青年养生共同体的文本空间。下文基于《中青报》的媒体报道和微博话题讨论区来探析朋克养生如何表征这些意义。
(一)健康观念转型:健康消费畸形化
《丁香医生2020国民健康调查》显示,当代青年的生活方式和健康观念都在发生转变。“运动减肥追求更健康的身体”,健康不再等同于不生病,而是更加追求生活质量。同时,青年群体的健康期待与现实之间的差距较大,年纪越小,被困扰的健康问题种类越多。据2021年“双十一”消费数据显示,“90后”已成为维生素等保健品的购买主力,养生逐渐渗透到青年群体的日常生活,大健康消费已成为越来越多青年人的常态化需求。《中国青年报》报道中的青年大健康消费商品如下:
伴随着养生哲学的独特吸引力,以及通过消费实现健康转变的隐性承诺,青年群体对大健康消费产品的兴趣大增。与此同时,青年“健康”的观念需要被重新审视。
从健康的获取方式来看,“枸杞泡啤酒,搭配保健品”等朋克养生的话语中暗含着一种假设,即消费“正确的商品”可以为损伤身体健康的行为提供解决方式。如今,充足的睡眠需要假借促进睡眠的药物和蒸汽眼罩等辅助设备才能实现,饮食不再是合理的膳食搭配,而是依靠维生素片、营养补充剂、代餐等维持身体所需的营养。这种畸形的健康养生观念,扭曲了人最本真的生命状态。
表1 《中国青年报》青年大健康消费商品(2019-2021)
(二)“人以圈分”:青年养生共同体圈层化
“圈子” 是互联网中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网络语言是圈层逻辑的重要文化符号。当下,青年群体的文化认同日趋多元,微博、微信等社交媒体具有话题讨论和即时互动的功能,成为朋克养生群体寻找圈层的重要工具。由于惯性,相同文化圈层的人在同层交流,出现小众和区隔。[4]《中青报》 于2019年1月创建了“90后的朋克养生”微博话题讨论区,截至2022年4月,讨论区内共2.6万讨论,1.3亿阅读量,成为朋克养生群体情感交换与寻求身份认同的领域之一。既关注养生,又反叛传统生活方式,朋克养生以“矛盾综合体”的话语姿态,对内建立群体认同,对外构建群体差异。一部分自媒体借助照片、表情包、视频等载体生产“朋克养生”行为指南,对内制定“朋克养生”的社交规范来强化彼此的认同感,要求个体主动加入群体的健康观。“哈哈哈,当代年轻人都是朋克养生啊。这仿佛说的就是我。”另一部分自媒体则在交往需求驱动下积极模仿与认同“朋克养生”,在回音室效应下强化圈层间的共同情感,维系着以趣缘群体为纽带的弱关系。不同于父辈的传统养生方式,养生青年需要在多样化的选择中协商健康生活方式,通过象征化或符号化建立圈层风格。“朋克养生” 式消费行为已成为青年自我表达,收获身份与情感认同的重要道具。然而,这却又陷入以身体和人格的物化和商品化为特征,建构自我身份的“标准化”现代生活方式。
(三)娱乐的附庸:健康消费狂欢化
情感评价是受众感知“朋克养生”行为时所产生的积极或消极的情绪倾向。本文通过后羿采集器在“90后的朋克养生”微博话题讨论区爬取了219条文本,数据采集时间截至2022年4月23日。首先,去除重复文本和软文广告,还剩203条。然后,根据用户语言表达能力和习惯不同,将网络用语转化为书面语,并去除颜文字和话题讨论标签。接下来,采用ROSTCM6将修正后的网络文本进行量化,辅助进行定性分析。ROSTCM6由原武汉大学沈阳教授研发,在人文社科类研究内容分析方面具有较好的适用性,软件通过算法去判断一级文本评论的情感偏向,从而了解文本原作者的主观情绪。详细结果如表2所示:
表2 “90后的朋克养生”微博话题情感分析
分析结果显示网友对朋克养生的积极和中性情绪占绝大部分。“原来这样的行为叫做朋克养生,好高大上,又潮流。”“吃热火锅配冷冰淇淋,我真是个小机灵鬼。”其主要通过仪式性的自我传播行为,不拘形式的通过狂欢语言制造狂欢气氛和狂欢感受,朋克养生逐渐从群体自嘲行为向一种集体网络娱乐狂欢转变。但是,当健康消费成为娱乐的附庸,在娱乐中,青年容易失去对身体保健的严肃性思考,成为商品的奴役。此外,五分之一以上的网友对“朋克养生”保持消极情绪,通过朋克养生的词汇来发泄对当前生活状态不满。“什么时候可以真的养生而不是朋克养生啊”“朋克养生,这是不对的,大家不要学我。”狂欢化的宣泄也成为青年群体在应对社会结构压力时的一种独特表达方式。
二、科学设置议程,引领社会价值
不同于传统健康传播“传-受”线性关系,在狂欢化的数字健康叙事中不再有主体与客体之分,任何人可以仪式性地参与到朋克养生的队列之中。朋克养生以一种健康消费的狂欢化态势正消磨健康知识的意义。另一方面,养生青年在获取、理解、加工、处理基本的健康信息时,利用这些信息参与自我健康决策的能力并不太高,亟须专业媒体和医学人士在健康信息传播时进行科学引导,建立权威的健康信息渠道。《中青报》则坚持提升专业新闻的品质和服务,深入挖掘朋克养生背后的社会结构性问题,积极引导青年树立正确的消费观,承担起社会价值引领的责任。
(一)以健康之名:揭露健康焦虑商品化陷阱
消费主义的盛行导致青年群体在处理商品与需求、消费之间的关系时容易掉入商家陷阱。首先,《中青报》揭示出养生广告贩卖健康焦虑的真实目的。健康产品广告是建构拟态环境的重要话语来源,恐惧诉求越深,健康诉求越强烈。一方面广告话语利用青年群体对熬夜、猝死、患癌的不安和恐惧心理警示青年肆意挥霍身体健康行为;另一方面积极宣扬运动设备、养生保健品的正面效果,甚至将养生升级成新潮文化的精神消费。在马尔库塞看来,按照商品广告来放松、娱乐和消费便是当前最盛行的虚假的需要。[5]消费社会通过制造虚假需求实现需要与商品的一体化,使人们缓解暂时的健康焦虑,追逐虚假的健康需求。其次,《中青报》揭示出商家将健康焦虑场景营销的消费生态循环。“熬最深的夜,敷最贵的面膜”“可乐配党参” 等等消费主义文化浸透到青年日常生活场景中,使得消费者在特定时间和空间下产生购买某种产品的行为。
在分析商家将消费者健康焦虑商品化的基础上,《中青报》在缓解青年群体健康焦虑和熬夜困境提出了“人道化”消费及人应该以“存在”的方式生存的出路。《中青报》以行动者为中心,多方传播渠道对信息进行加工、重新结构化之后向青年们提供相关健康知识,重新构建青年健康拟态环境。如《天天焦虑,光靠保健品怎么健康得起来》引导青年群体摒弃以消费换取健康的经济学思维,而应该在健康养生中自律监督,保持知行合一。
(二)社会“瞭望塔”:揭示当代青年人的社会处境
《中青报》作为多元化的新闻与公共服务型组织,积极承担着社会“瞭望塔”守望、整合与教育的职能。“朋克养生” 被社会冠以当代青年在健康领域的速食主义追求,青年群体也被贴上“不注重身体健康”,“熬夜透支”的标签。而《中青报》为青年群体发声,进行舆论纠偏,透过“朋克养生”现象揭示青年人的社会处境。首先,《报复性熬夜,你报复的究竟是谁》等多篇文章运用理性权威性陈词和情绪化表述直指饱受社会结构性压力的青年的健康现状。
数字时代的青年群体,面临着行业的内卷和持续处于工作状态的肉体透支,随之而来的是身体问题的显现。《2021青年男女健康报告》数据显示,超八成职场青年曾担心自己会猝死,47.8%青年男女对自身心理健康评价较低。与此同时,媒介技术打破了旧有的时空观,非生产性时间荡然无存,数字时代的主体在互联网平台化身为数字化虚拟的主体继续进行着抽象意义上的劳动,在娱乐中自愿、无报酬、乐在其中地为平台创造价值,面临被双重剥削的窘境。“朋克养生” 是青年们挣扎在社会压力与自律之间,一边报复性熬夜,一边愧疚性补救的矛盾行为,它不是青年人对健康的执着追求,而是对曾经放肆的罪恶感的补偿,对不良的生活方式和压力的情感宣泄。再者,《中青报》呼吁社会尊重青年人的消费生活方式,多方协助他们走出“朋克养生”行为。
三、媒体融合共生,扩大舆论影响力
为防止健康知识传播陷入高质量内容被低质量内容驱逐的“瓦瓮效应”,《中青报》在坚持内容为本的前提下,创新了媒体融合形式,寻求更多与圈层的对话途径。具体体现在传受关系、跨界互动和线上线下三个方面的深度融合创新。《中青报》逐渐将“朋克养生”从青年群体内部的狂欢演变为线下社会的普遍反思,成为整个社会共同关注的严肃议题。
(一)传受双方融合,圈内自我反哺
社交媒体时代的“信息飞沫化”“去中心化”呼吁健康传播范式从原来的健康知识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主—从”关系缔结为对话者的“主—主”关系。[6]《中青报》一直坚持让读者说话的编辑方针,与读者保持对话者的“主—主”关系。《“朋克养生”说的是你吗?》《来,我们说说长假的养生之道》,报道中青年成为新闻事件的中心,角度多以第一第二人称视角,在情感上与受众互动,以自我的身份唤起青年的普遍认同。同时,个体通过情感表达,可以唤起其他个体对“朋克养生”行为的认知和态度,由此这种情感共鸣在圈层内部得以积累发酵,帮助青年群体走出“朋克养生”。
网络中公共观点的表达、互动和传递,本质上出现了情感与信息嵌入、情感与社会背景嵌套的特点。[7]《中青报》作为主流媒体,它不是简单地给“朋克养生”和佛系养生的潮流贴上“丧”的标签,而是通过文化共性加强与青年养生亚文化间的对话,积极谋求议题在属性层面的趋同或一致。此时,《中青报》的媒体记者已将自己融入到青年圈层中,关注青年群体普遍健康问题,积极为青年发声,描摹出当代青年的社会价值观。
(二)借船出圈,整合跨界资源
与“圈层”相对,层出不穷的技术手段正在突破时空限制,消融有形的边界,催生出文化的新成果和新样态。《中青报》联合网易云音乐等社交媒体平台,并邀请青年文艺工作者和专业医生录制《解忧电台》《修炼健康秘笈》《医声永流传》等新的呈现样态的节目。以2021年的《医声永流传》为例,该节目以音频形式播出,时常控制在十分钟左右,内容侧重专业性与实用性。首先,《中青报》与网易云音乐合作,契合“耳朵经济”的用户习惯。同时,网易云音乐具有极强的互动性、及时性和去中心化的特点,对于急需话语平权、关注和社会认同的当代青年来说,具有天然的亲和力。网易云村中,云村村民们可以共享健康知识,就疾病、养生话题展开讨论。这种跨界互动的传播形式强调受众的主体性,加强了议题可互动性,从而提升议题的可沟通性,有助于破除同温层效应,提高舆论引导的有效性。此外,《中青报》邀请青年明星和专业医者讲述牙齿健康、偏头痛、乳腺癌、控糖、关节损伤等青年群体关注度高的医学常识。《医声永流传》整合跨界资源,借助明星的流量和影响力打破“圈层”,赋予主流媒体健康传播新的动能。《中青报》以行动者为中心,整合多方传播渠道,对健康信息进行选择、加工和重新加以结构化之后向青年们提供健康知识,重构健康拟态环境。
(三)融通线上线下,积极承担社会责任
“朋克养生”群体在互联网上对健康消费狂欢化的自我表达,是将互联网当成情感宣泄的窗口。这种自嘲式养生在《中青报》等媒体话语的引导下,逐渐从青年群体线上的狂欢转移成为线下社会普遍关注的严肃议题。此外,而富有创造力的舆论引导应该将情感宣泄的途径转化为社会实践,引导青年走出网络圈层,积极承担社会责任。与其在互联网的圈层间怨天尤人,不如用实际行动缓解焦虑情绪。社会参与程度的深浅,决定了一个健康传播行为与社会情境之间互相作用的强弱程度。作为中国青年的主流发声筒,《中青报》积极刊发正面报道,为青年的社会参与树立正面榜样。如疫情防控期间,《中青报》鼓励青年文化反哺,发挥互联网信息收集和辨别的优势,为家人科普防疫常识,规避疫情谣言的扩散。在社区健康服务实践方面,《中青报》 引导青年参与社区卫生宣传实践和志愿服务,弘扬青年社会正能量。此外,在乡村振兴的青年力量中,《中青报》 引导青年参与新农民养生健康生活和社区健康服务一公里的志愿服务。青年在参与社会实践中,培养实干精神,寻求青春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
四、结语
当代青年在互联网上成为健康叙事的主导性群体,但是风格化的朋克养生行为以区隔他者来建构青年群体内部的符号表达,在自我展演时 “自说自话”,“圈地自萌”。以朋克养生为代表的青年数字健康叙事,是青年在健康诉求的当代表征,也是青年群体向内寻求自我身份的路径。实现“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共享共建、全民健康的重要战略,需要在青年群体中,建构符合青年话语的健康传播实践,解决青年群体在社会结构中的张力问题,并引领青年群体发挥数字文化反哺的作用。《中青报》作为青年舆论场中的主流声音,提升了在青年网络舆论场的传播力,既有利于主流媒体树立媒介形象和公信力,也有利于青年群体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构筑良好的舆论生态,这是值得其他主流媒体借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