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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困新闻学”视角下主流媒体对民生问题的回应
——以2022年上海疫情期间“夜线约见”对“配药难”问题的系列报道为例

2022-08-01许馨元陈泓秋赵亦婷郭盛献

传媒论坛 2022年13期
关键词:配药新闻学

许馨元 陈泓秋 赵亦婷 郭盛献 葛 斐

一、研究背景

2022年3月,新冠肺炎疫情在上海再度暴发。面对传播力极强的奥密克戎毒株,自3月28日5时起,上海市以黄浦江为界分区分批实施封控,开展核酸筛查,并自4月9日起,根据检测结果分析研判与风险程度大小,将全市划分为“三区”,即封控区、管控区与防范区进行阶梯式管理。上海新一轮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严峻形势不免使民众感到措手不及,同时,各类次生矛盾与问题的接连暴露催化了民众间焦虑与悲观情绪快速蔓延。

类似于“为何总说医院、药房药品库存充足,但我们依旧未收到购置药品”的疑问在社交媒体上尤其普遍。根据“我们来帮你·上海抗疫互助”平台上公布的求助信息,对于“药物”“胶囊”的需求占据了很大比例,且基于平台系统的人工智能算法,这些需求多被评估为“较急”与“紧急”,“极紧急”程度的药物需求也不在少数。[1]此外,上海作为深度老龄化城市之一,常住人口中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共581.56万人,而65岁及以上的常住老年人口共404.91万人,[2]老年群体由于身体素质相对弱,对于药物的需求更为普遍,加之其对信息技术的不熟悉,他们往往趋于沉默而身处舆论场的边缘。在公共交通停运、物流运输受阻与医疗机构资源分配不均的疫情当下,上海民众的药物需要确实远未被满足,配药、送药问题亟待解决。

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大背景下,各媒体尤其是主流媒体能否及时、准确、有效地进行政策传达与解读报道就显得尤为重要,对纾解民众心理、稳定整体局势起到了关键作用。自媒体时代对主流媒体舆论引导提出了新的要求和挑战。自媒体信息传播方式的低滞后程度、高传播速度与广辐射面积成为其愈发为民众所依赖的原因。但正因自媒体使用的平民化、低门槛、易操作等特点,许多消息未经核实与检验便被发布在平台上,并不可避免地带有发布者的主观情绪与臆断,虚假信息、信息误传、情绪煽动、舆论造势等负面现象层出不穷。主流媒体的话语市场被自媒体抢占,也正遭受着单向传播的困局。[3]

面对自媒体时代下,突发卫生公共事件中民众必需未被满足、公众与主流媒体信任关系愈发紧张的局面,西方学者率先提出将“解困新闻学”作为新闻实践转型的主要方向,即超越对社会现象的浅显阐述,以解决社会问题为目标,做出严格且令人信服的回应的新闻报道。不过,受制于发展年限与中西方信息沟通的壁垒,“解困新闻学”的概念在国内的关注度与接受度相对较低,甚至在媒体职能上受到质疑。但笔者发现,上海广播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新闻夜线》节目“夜线约见”板块在2022年3至4月上海新冠肺炎疫情期间的“配药难”系列报道中呈现出了“解困新闻学”的诸多特征,不仅避免了新调浅弹、老调重弹,还借由访谈报道的形式就民众急切关心的问题第一时间答疑解惑并提供潜在“解困”方案。笔者还邀请该档节目的制作人吕圣璞进行半结构化访谈,从一线的角度解读节目的定位、内容与效果。

综上所述,本研究将结合文本分析、个案研究与访谈调查的方法,一方面,将主流媒体在极为特殊的时期中倾听民众呼声、反映民众意愿、努力推进解决民生问题的案例解剖呈现开来,为其他主流媒体在未来应对相似社会背景与网络舆情提供一定的借鉴,在危机报道中赢回舆论主场;另一方面,从中挖掘该实践过程中的明显优势与潜在阻碍,对源自西方的“解困新闻学”的内涵进行再解读,结合中国语境下的新闻发展与媒体运行机制,为未来“解困新闻学”的本土发展寻找可能。

二、概念界定与文献综述

(一)概念界定

“解困式新闻”的概念最早由《纽约时报》的专栏作者大卫·伯恩斯利提出,强调新闻报道不仅要关注对于发生事实的报道,更要关注有效的解决方案,并且利用相应的数据证明其有效性。[4]解困新闻学网络(The Solution Journalism Network, SJN)对于“解困新闻学”的定义为满足“严格而令人信服的报道对社会问题的回应”的新闻。[5]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院长史安斌指出,“解困式新闻”应具有如下一些特点:能分析社会问题的成因;能阐述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案;紧扣公共利益;聚焦公民与社区参与制定和实施公共政策。[6]

本文选取的研究对象《新闻夜线》节目由上海广播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创办。相比传统的新闻报道,节目中的“夜线约见”板块通过专题报道与深入报道探究热点民生事件的成因、现状与走向,并邀请相关领域专家与新闻当事人在演播室中探讨具体解决方案,是目前国内相对少见且富有创新性的新闻报道模式,并且在具体实践上与“解困式新闻”的概念非常吻合。

(二)研究现状综述

在“中国知网”上以“解困新闻学”为关键词搜索相关文献,截至2022年4月30日,共查询到搜索结果121条,其中期刊论文52篇、博硕士论文51篇。可见,“解困式新闻”相关研究目前在国内较为小众。在于泓洋教授的《让媒体解困的“解困新闻学”——基于美国“解困新闻学网络”报道内容分析》一文中,通过分析解困新闻学网站(SJN)上69篇范例报道,指出解困新闻学的报道主题选择上呈现聚焦社会问题,力求解决方案的趋势;在报道形式上更加重视实际数据与证据的支持。同时,该研究创新性地提出了解困新闻“提升受众参与解决社会问题的主动性”的重要作用。[7]徐冠群在《新闻实践的转型——解困新闻学的兴起、发展与未来》中全面整理了解困新闻学的发展历程,并将解困新闻学与更具传统性的冲突新闻学进行对比,得出解困新闻学是新闻实践的重大转变,体现了新闻更为人性化、更具服务性与建设性的特征。[8]渤海大学张文慧以“新闻调查”节目作为案例,分析解困新闻学在我国发展的可能性,并回应了有关解困新闻学逾越媒体职能,无法准确指导受众的质疑。[9]而在《中国传统媒体转型的下半场:解困新闻学》一文中,作者剖析了解困新闻学的涵盖范围与基本特点,指出解困新闻更注重理论分析,尽量避免煽情类叙事的特点,并以此为传统媒体的转型提供新的思路。

相比之下,“解困新闻学”在国外的发展则较为领先。在2008年“解困新闻学”概念被提出之前,包括《哥伦比亚新闻评论》《华盛顿邮报》《纽约时报》等知名美国媒体都对“解决问题的新闻”做了一系列尝试。而在“解困新闻学”概念被提出之后,美国传播学界也对此高度重视,开展了一系列研究。[10]

根据相关文献回顾,可归纳总结出有关“解困新闻学”的如下结论:

(1)解困式新闻需要关注社会公共问题,并依据数据和实证来探究解决方案。

(2)解困式新闻注重对于困境成因的理性分析,并避免煽情叙事。

(3)解困式新闻能够通过新闻当事人的参与调动受众参与公共议题的主动性。

(4)解困式新闻在我国目前的研究情况较为小众,而相比之下国外的发展更为成熟,因而进一步的研究与探索很有必要。

三、“夜线约见”案例分析

本研究以《新闻夜线》中“夜线约见”板块涉及“配药难”问题的系列报道为分析对象。截至5月15日,“配药难”问题的相关报道共4期,每期各有侧重。3月25日,《疫情下,能否守好“药罐子”?》着重呈现上海市政府、医院、基层社区协同应对“配药难”问题的现实举措;4月14日,《一药难求,如何打通“补给线”?》重点聚焦精神类、罕见病、靶向类等特殊类别药物的获得途径;4月15日,《缓解配药难,如何对症下药?》侧重反映现场代配药环节遇到的困难;4月17日,《线上诊疗配药,堵点有哪些?》主要就互联网医院的使用及后续配送问题提出探讨。

(一)聚焦社会问题

配药问题涉及公众利益,且仍存在诸多待改进之处,兼具“公共性”与“斗争性”,属于闭环管理时的重要议题之一。

“夜线约见”于3月25日便就该问题进行首次报道,报道中从三个主体视角:政府部门主动跨前一步,上线网上服务平台;各大医院通过互联网医院满足患者线上咨询、复诊、配药等需求;社区志愿者主动了解患者需求,与社区沟通,建立代配药的渠道,为公众提供准确信息与操作范式。3月31日,上海市卫生健康委员会首次在上海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中就“配药难”相关问题作出回应。“媒体兴趣”(media interest)能够与“公众兴趣”(public interest)同步出现,甚至先于“公众兴趣”集中爆发点出现,表明其在公众关心的议题抬头时期精准介入,把握要点,反应及时。

(二)注重客观、理性、实证

《新闻夜线》制片人在2020年的一篇文章中提及,《新闻夜线》栏目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特别报道中,刻意避开了所有的“煽情叙事”,尽可能在报道中保持客观、冷静,镜头和文字中只陈述事实,不加入任何采访者的情感和倾向。[11]此次疫情期间“夜线约见”板块就“配药难”问题的系列报道中同样延续了客观理性的风格,不包含任何以求博取受众掌声的“感动”模式、或引发受众怜悯的“悲情”模式的“煽情叙事”。笔者从其约见嘉宾的设置、主持人的提问方式与中插标板的内容方面进行观察。

1.嘉宾的设置

“配药难”问题的系列报道邀请的嘉宾有市场监管官员、医务人员、社区工作者、志愿者、市民、记者等。嘉宾的身份不同,涉足的领域不同,对应其在信息获取及共享方面的优势不尽相同,也正是因为这些相异点的存在,单一问题的背后才延展开了充分的讨论空间。综合各方对问题提出、归因、可能方案所提供的不同视角与思路,穷尽对于现实积极及不足因素的考量,有助于提高最终“解困”的有效性与可操作性。

例如,“同心抗疫”平台记者掌握、提供、并分享后台统计的第一手数据,同时拥有参与解决跨区跨省送药等的个案的亲身经历,对于在整个社会层面存在何种求助信息、解决情况如何、遇到何种问题能够提供全面详实的信息,并将信息量化以突出“配药难”问题的紧迫性与重要性,如:截至4月14日晚上八点,求助信息共计33561条,关于配药多达7401条,占比超过1/5。再如,社区志愿者下沉居民生活,上达市镇中心与各级医院,在大多数人仍处在封控期间时,他们能够最为直观地感受到不同年龄层次、不同疾病状况的民众的需求与情绪,同时深刻体验着现场的、线上的,三甲医院的、社区服务中心的,本区的、跨区的等各种配药途径,对于目前区域内存在的配药堵点与渴望实行的解决方案最具发言权。

“夜线约见”就“配药难”问题的系列报道中两次邀请到一位市人大代表、一位市政协委员,两位人物的重复出现实则出于编辑团队的特殊考量。一方面,他们拥有相较普通群众更突出的职能与责任,在节目外能够通过意见反馈渠道将建议及时上达政府,在节目中也善于运用深入浅出的语言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传达给观众;另一方面,他们拥有特殊的实践经历。邀请到的市人大代表长期关注着罕见病药的相关问题,并且不断地落实着自己的调研,而市政协委员在上海封控期间自行注册成为了送药骑手,除负责社区内的部分工作外,也能深入到封控期间区域外的运输链环节。

总言之,“夜线约见”并不选取好人好事、暖心故事的新闻当事人以求调动观众的情绪,亦不选取急于依托各媒体力量扩大自身情感宣泄的竭力求助者,而是根据每期报道的不同侧重点邀请具有不同特点的嘉宾,从不同维度全面、客观地阐释问题,并提供可能的解决方案。

2.主持人的提问方式

“夜线约见”兼具访谈性质与一定的“解困式新闻”特征,因此主持人不仅需要单纯地播报叙事、过渡衔接,其沟通和提问的方式十分关键。

本研究所聚焦的4期“配药难”系列报道中主持人均是同一位。他的提问指向基本可归纳为三类:第一,事实询问,即目前状况如何、提供的帮助到什么程度、又遇到了哪些困难;第二,试探归因,即延续前者进行追问,有可能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现状,不过由于嘉宾在回应事实时多会依照正常的叙事惯性自主提及“因为……”,故该种提问类型出现频次较少;最后到引出建议,即询问嘉宾或许有哪些解决方案能够缓解目前的矛盾。主持人会严格围绕单期主题,按照“事实-归因-建议”的逻辑引导话题走向,并在不同嘉宾间来回往复,梳理、整合、概括出不同嘉宾观点中的关键要素后,再就某个可引申的具体分点展开下一轮的讨论。

经统计,在3月25日《疫情下,能否守好“药罐子”?》的报道中主持人提问共计13次,其中事实询问12次、引出建议1次;4月14日《一药难求,如何打通“补给线”?》的报道中主持人共提问11次,其中事实询问4次、试探归因2次、引出建议5次;4月15日《缓解配药难,如何对症下药?》中共提问13次,事实询问7次、试探归因1次、引出建议5次;4月17日《线上诊疗配药,堵点有哪些?》中共提问16次,事实询问8次、试探归因2次、引出建议6次。

由上述统计图表可见,在4月14日、4月15日、4月17日3期中,引出建议与事实询问的比重基本相当,差额均在16%以内,并且其中一期引出建议数甚至超过了事实询问数,“解困”意图明显。3月25日的节目则较为特殊,与前文提到的该期“解惑”特征相较“解困”特征更显著有关。

另外,数据是祛主观表客观的重要因素。在事实询问过程中,主持人有意开篇从一线工作人员口中获知第一手数据。在《疫情下,能否守好“药罐子”?》中主持人抛出的第一个问题即针对闵行区浦江镇社区中60岁及以上老人占总居民人数的比率、需要配药人数、有多少人可能面临配药困难等的具体数据;《一药难求,如何打通 “补给线”?》中主持人率先向记者求证“同心抗疫”平台中接收到求助信息的具体数量与对应内容;《缓解配药难,如何对症下药?》中主持人分别向社区志愿者与政协委员兼注册送药骑手询问每天现场代配药的数量与具体类别;《线上诊疗配药,堵点有哪些?》中主持人第一时间请志愿者对所在小区内老年门户占比、每天配药量的详细数据作出介绍。

综合以上几点来看,主持人的提问方式实则能够反映出该档节目背后有逻辑、成体系的思维框架:首先对具体的数据进行求证,以把握大致情况、摸清问题缺口;随后引导话题进一步开拓、深入;最后抓住关键抛出问题,结合各方意见探求相应的潜在方案。笔者在采访《新闻夜线》制片人时得知,主持人在节目播出前会与幕后团队一起敲定主题、设计框架、做好前期功课、充实问题提纲,并且在节目直播过程中主持人也能够通过耳机获知导控室内编播团队成员的补充追问。因此,“夜线约见”板块就“配药难”问题的系列报道中凝聚着整个团队的智慧与力量,以客观、理性并尽力求得实证的态度发现、呈现并试图推进解决问题,结合主持人极高的专业素养保障了访谈报道的切实有效性。

3.中插标板的内容

在“夜线约见”访谈中,观众除了“耳听为证”外还能够“眼见为实”。整个直播画面以主持人与连线嘉宾的镜头动态切换为基础,辅以上海广播电视台记者先前拍摄的少数现场画面在旁交叉循环播放。此外,较为特殊的是,由编播团队提前制作好的“标板”会依照访谈的内容与节奏适时地穿插其中,进一步佐证访谈嘉宾口述的情况。

在3月25日《疫情下,能否守好“药罐子”?》中直接展现嘉宾与主持人提及的徐汇区“告居民书”、徐汇“掌上药店”的地图截屏、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网端“复诊极速配药”板块的操作录屏,以更加直观地“解惑”,使嘉宾所阐释的现行求助途径具有可复制性。4月14日《一药难求,如何打通“补给线”?》以匿名形式呈现部分网民就“配药难”问题的求助信息,并播放了政协委员兼注册骑手邵楠在取件、配送过程中自行拍摄的图片与视频,体现在现行措施下“供”“需”两端仍存的部分不平衡状况;4月15日《缓解配药难,如何对症下药?》完整释出上海师大新村疫情情况媒体求助信,对其中部分内容进行荧光与圈划标注,以证明从志愿者与求助者两种视角出发均切身感受到了区域内独居老人众多,紧急救命药与慢性病药短缺,但由于居委会与志愿者团人手不够,长期超负荷工作,配药反馈所需时间长的问题;4月17日《线上诊疗配药,堵点有哪些?》中标板以“阿姨爷叔请提问”为题,记者出镜实录在手机端使用最新开放的“健康云”配药功能,对接诊速度、问诊开处方用时、药品配送效率等方面作出亲身评测,肯定该平台尝试有利于缓解“配药难”的同时指出其中待完善之处,如操作流程对于老年人而言较为繁琐、药品配送的时间跨度较长等。以上3期“标板”中呈现的内容均为“解困”首先明确了必要的、真实的、可靠的“困”之所在。

(三)提供问题的现行举措与可能方案

此次疫情期间,上海市广播电视台融媒体中心有推出专门对外帮助市民解决困难的“同心抗疫”平台,每天由后台工作人员负责对其中的求助信息进行梳理,并与相应的部门沟通对接。相较“同心抗疫”平台旨在帮助市民解决个点个案,“夜线约见” 则主要负责探讨社会共性问题。在系列报道过程中“夜线约见”会先向公众提供目前已有的现实举措,再针对不同主体、不同环节提出疏通仍存堵点的潜在方案,即“解惑”先行、“解困”跟进。

3月25日《疫情下,能否守好“药罐子”?》“解惑”特征较为明显。该期报道以徐汇区、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闵行区浦江镇社区为例,集中展现政府、医院以及老龄化情况较严重的社区目前针对配药难、配药慢问题所采取的措施。“夜线约见”在访谈报道过程中尽可能全面、详细地呈现目前各层协同工作、线上线下联动配药举措的运行情况,提供在全市范围内有可能普及的解决方案。

4月14日起在“解惑”的基础上,“解困”特征更为抢眼。当期《一药难求,如何打通“补给线”?》中提出“社会互助-市场力量支持-政府部门兜底”的模式,主张在封控期间动用社会基层力量,强化社区志愿团队,创建资源共享文档,实现社区与社区间、社区与医院间的对话沟通;药物配送可试点采用分级制度,常规类药物充分授权给市场或社区医院,各大医院主负责精神类药物、癌症靶向药、生物制剂,在分散了特殊时期医院压力的同时保障对于药品安全与风险的管控;除动员社会各层合力协作并出台适当弹性的规定外,就医、配药的交通绿色通道也须依靠政府职能部门打通,尤其在浦西与浦东间人口密度与医疗资源分布不对称,可考虑每日统计供需开设一次往返专线,集中转运至对接点。

4月15日《缓解配药难,如何对症下药?》针对现场代配药效率低的问题提出“毛细血管”式的管理方式,一方面是“物力”运输脉络的改变,非特殊类药品由政府协调上海市国资药企的中心大库直接出车,巡逻于各个有配药需求的片区,以进一步减轻医院及各处奔波的社区志愿者的压力;另一方面是“人力”输送方式的创新,在符合防疫要求的情况下,各大医院可考虑与上海市志愿者协会对接,而社区内相关党组织可尝试将某些区域内富余的青年党员志愿者的资源统合起来,输送向其他人手不足的片区,实现“共享志愿者”的机动调配模式。

4月17日《线上诊疗配药,堵点有哪些?》提出线上医院与传统的电话问诊、咨询专线并行,以照顾老年群体互联网使用能力有限。此外,可考虑由“人找药”的思维模式转变为“药找人”,利用大数据优势和用户思维,使慢性病常用药与封控状态下常驻人口社保卡内处方限量等信息挂钩。

需要明确的一点是,“夜线约见”并不着重体现方案成效,只能够在4月15日《缓解配药难,如何对症下药?》一期中找到略带有社会效果痕迹的内容。主持人在采访嘉宾中期指出:“配药难的问题已经引起了各方的重视: 市商务委、市药监局、上药控股,上海邮政等单位都已经成立工作组,建立药品配送的绿色通道,以解决互联网问诊当中最紧迫需要解决的药品配送难的问题,当天的首批5000单通过绿色通道配送的处方药已经送抵患者所在的街、镇。”并随即插播了一条简短的现场实拍新闻。某种程度上,这与4月14日《一药难求,如何打通“补给线”?》有连通关系,与4月15日当期嘉宾所提及的解决方案亦有所重合,对于打通补给、配送线路的现实改善状况作出了回应。

因此,综合以上两点来看,媒体在问题解决过程中主要担当着“扩音器”的角色,而在该单一主体作用之下产生的所谓社会成效很难通过量化数据或硬性指标加以判定。媒体通过放大声量,使更多民众、更多部门能够最新或者反复关注到特殊群体以及相关意见沟通者的诉求,在问题实际解决过程中还须有职能部门介入、协调、落实。

四、“夜线约见”的不足与建议

“解困式新闻”关注社会问题的发现与介绍、解决方案的提出与可行性探讨、以及报道后“解困”方案的施行情况与效果。相比于罗列式的新闻播报,《新闻夜线》“夜线约见”板块已具备一定的“解困”特征,值得探讨与借鉴。但与此同时,笔者也关注到了其中有待改进之处,并尝试提出对应的合理化建议。

(一)缺少意见量化与数据捕捉系统

根据笔者对《新闻夜线》制片人的采访,由于缺乏独立的数据库且不便访问数据更新相对不及时的第三方数据平台,“夜线约见”的选题通常基于制片团队的主观判断与把握,如通过观察社交媒体与网络环境中特定话题的讨论热度与实时更新频率来确定可选的热点话题。这样的筛选过程显然难以做到通观全局,且选题易受到个人喜好与社交圈的影响,部分热点话题也许会因此被错过。

此外,公众与媒体间互动机制薄弱,通过媒体平台发声以促进部分社会问题得到更多重视的尝试也因此频频失败。

并且,“解困式新闻”所言的“解决方案”不仅包括从先前事件或他人口中获得的方案,还包括媒体借由可靠数据与证据,在全社会层面对事件进行追踪报道推动问题解决或记录解决过程,这对量化技术与数据的使用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因此,笔者建议《新闻夜线》及更多具有“解困式新闻”实践潜能的主流媒体尽快建设起意见量化与数据捕捉系统,例如根据某一特定话题或语词在一段时间内被提及、被搜索、被点击讨论的次数等来探索潜在的热点话题,再加之以制片团队基于经验的主观判断,或许能发掘出更多有价值的报道话题。同时,在报道播出后,媒体可以定期通过该数据系统跟踪该问题的受关注情况与公众反馈,参考量化的反馈进一步决定跟进报道的侧重点或修改报道话题,更好地回应公众的困惑,进而实践“解困”。

(二)缺乏对方案的可能性探讨与效果跟进

“解困新闻学”下的方案一般由数据、证据、具体实施过程、弊端、警告、借鉴意义组成,且前三者为必备内容。但在“夜线约见”版块中,基本重点聚焦于方案的提出,而在方案可行性的探讨与对后续解决进程的再呈现方面相对薄弱。《新闻夜线》制片人在采访过程中也提及,“夜线约见”团队本身并不具有完整的回访机制,同时囿于编播团队中并不配备“跑现场”的记者,主要由上海广播电视台下其他平台如“同心抗疫”的工作人员负责继续跟进特殊问题的解决。

所以,针对该有待完善之处,笔者提出以下建议:(1)约见相关领域专业人员上场评估。比如就“配药难”问题,请医药分拣员与物流平台的运营负责人分别就当期嘉宾对于“配”与“送”双环节上提出的建议给予直接反馈,如在实操层面是否可行、有何延伸的风险与问题需要处理、若进行试点可以从何开始等等,某种程度上可以使方案更加高效、高质地由理想落于实践,并且直观明晰地呈现给公众与相关职能部门。(2)建立完备的回访机制。为每位嘉宾所提及的核心问题作归档处理,在固定的一段时间后了解在有限范围内方案的执行情况与局限性,并且有无最新的困难亟待解决,若可提取出社会共性层面的问题则可考虑安排作为下一期选题。(3)及时呈现后续跟进报道,向民众作相关反馈。可考虑建设一支高水平的记者队伍专门服务于“夜线约见”板块进行持续追踪与跟进。

(三)可能方案在网络平台缺乏传播效率

“解困”方案需要在提出后及时、有效、多途径地呈现给公众,并尽可能多地扩大影响力,以求相关职能部门关注并介入问题的解决。上海广播电视台融媒体中心原创打造看看新闻客户端,并在多个媒体平台上拥有官方账号,如微博、快手、抖音账号、微信公众号视频号等,并且粉丝均已达千万量级。但笔者在“二微一抖”这类短视频主导的平台以“夜线约见”为关键词进行了搜索,查询不到短视频内容,仅设置有直播或完整回看的窗口。值得肯定的是,每日直播的浏览量十分可观,基本位于2万到15万间。但与此同时,其转发、评论、点赞这类可进一步由公众主导扩大影响的“再传播”数量普遍仅有、甚至不到两位数。

笔者建议如其他新闻版块一样,在每日“夜线约见”直播过后,由网端编辑团队负责摘取当日访谈中最具信息量、最具参考性的内容进行拆条做成短视频,或以间接明了的文字形式呈现配以相关图片构成推文,以符合观众在短视频流平台快速浏览的习惯,便于观众及时获取关键信息并进行主动转载,提高“解困”方案在网络平台的传播效率并尽可能扩大影响力。

五、“夜线约见”的解困实践价值

根据对于《新闻夜线》制片人的采访结果以及上文中针对“夜线约见”的“解困”特点呈现情况的分析,不难发现本次疫情期间上海广播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新闻夜线》节目“夜线约见”板块针对“配药难”问题的系列报道是一次难能可贵的“解困式新闻”本地尝试,并取得了一定成效。同时,鉴于“解困新闻学”在国内的发展尚且处在起步阶段,针对本次“夜线约见”系列报道的“解困”实践价值分析较为关键。笔者结合已有的文献与一些数据支持,归纳分析出以下几点实践价值:

(一)为新闻呈现的内容与形式提供新的可能

在新媒体发达的背景下,主流媒体的“快”字当头的竞争力已显著弱化,如何在内容生产上做到报道内容“不失真”、关键问题“不失语”、内容审美“不失品”、意识形态建设及舆论引导“不失位”,[12]争取以“质”取胜是新型主流媒体所须面对的课题。而形式依赖于内容,随着内容的发展而改变,但同时亦服务于内容,其创新性的变革有可能对内容的传递与发展程度起到有力的促进作用。

内容上,疫情期间《新闻夜线》“夜线约见”板块与“一次性终端报道”不同,着重通过专题报道探究热点民生事件的成因、现状与趋势,并尝试提供可能的方案以推进问题的解决。自2022年3月起就“配药难”问题,“夜线约见”从受众视角出发,在议题抬头初期便精准介入,积极回应民众迫切希望得到解决的、关乎生命健康的关键共性问题,报道过程中也力求客观、理性、全面、实证,向民众传递真实有效的信息的同时传达出正向积极的社会主流价值与能量,以纾解民众的忧虑情绪,引导整体舆论侧重关注问题的切实现行举措与多维解决方案。

而在形式上,自2007年1月1日起“夜线约见”在《新闻夜线》中的正式亮相开创了上海电视荧屏的“新闻会客厅”模式,邀请相关领域专家与新闻当事人来到演播室中,集思广益,共同探讨矛盾的具体出路。此类访谈式新闻报道模式对于其他主流媒体来说同样可复制性且可持续,嘉宾的约见不再受制于时间与空间,嘉宾的身份趋向“平民化”特征,某种程度上可调动受众参与公共议题的主动性,将更多来自群众的需求与意见纳入新闻框架体系,有利于使新闻向更为人性化、更具服务性、更体现建设性发展。

(二)重拾民众对主流媒体报道的关注度与信任度

在自媒体时代全面到来的当下,主流媒体不再是新闻受众获取信息的唯一来源。与传统的新闻报道相比,新媒体的“短、平、快”的特点对于时间碎片化的用户而言具有更大的吸引力。在新媒体发展的冲击下,一些传统媒体的用户关注度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滑。同时,随着新媒体在新闻市场的地位提升,出现了越来越多缺乏权威性与深入性的报道。许多新闻工作者对于“新”的执着已经远超事实真相本身,这也导致了新闻权威叙事功能的衰退。[13]根据“解困新闻学”设立的一系列构想,“解困”类新闻能够一定程度上填补新闻市场中深入报道与权威报道的缺口。同时,“解困式新闻”作为主流媒体的权威尝试以及对于困境的深入分析,也能成为重获受众关注度的关键。

而在本轮上海疫情中,部分主流媒体的新闻报道由于对于热点事件反馈不及时、报道涵盖的信息量较小等原因受到了一定质疑,来自自媒体铺天盖地的负面报道也使主流媒体陷入了被动的境地。因此,对受众重点关心的问题如何回应,不仅关乎新媒体大背景下主流媒体的关注度重拾,也与受众对主流媒体的信任度改善息息相关。

在上述背景下,上海广播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新闻夜线》节目“夜线约见”板块在“配药难”系列报道中的“解困”尝试,体现了主流媒体对待配药难中的“民生之困”的严谨态度。而在信息权威性方面,“夜线约见”则架构起了新闻当事人、主流媒体、权威专家之间的桥梁,兼顾了受众参与度与信息来源权威性的保障。这种“解困式新闻”的尝试与遵循“短快新”特点的自媒体新闻有着明显差异,通过对受众信息的满足提供信息安全感。[14]信息安全感的获取有利于信任度的提升,民众在“配药难”问题上的困惑也能得到填补。

根据中国广视索福瑞媒介研究(CSM)的调查数据,《新闻夜线》在疫情期间的收视率增幅明显,3月的平均收视率达到2.02,占据市场份额的21.41%;4月的平均收视率达到2.53,占据市场份额的15.16%。笔者在与制片人的采访中获知,受到深夜档限制,《新闻夜线》近三年来的平均收视率在1.5左右。可见,《新闻夜线》在疫情期间的报道受到了更多的关注。其后,包括文汇报、澎湃新闻在内的一系列媒体都开始跟进“配药难”问题的“解困”,各大自媒体平台也涌现了大量相关报道,可见“夜线约见”的本次实践具有一定的先锋性与影响力。

(三)完善“解困式新闻”的本土化理解

在先前的文献回顾中,笔者注意到目前国内部分学者的研究指出,“解困式新闻”是中国传统媒体转型和重新抢占新闻市场的关键手段。例如,在《中国传统媒体转型的下半场:解困新闻学》[15]一文中,作者以描述性分析的方法研究指出:“解困式新闻”侧重新闻生产内容的改变,适宜作为传统媒体的发展方向。已有的结论大多聚焦到了“解困新闻学”相较于传统新闻形式的突破与优势,因而对于主流媒体的新闻形式的“解困化”发展有一定的倾向性。

然而,在本次“夜线约见”的“配药难”系列报道中呈现出了有关“解困”新闻在本地发展中可能存在的障碍。在笔者进行的采访中,《新闻夜线》的制片人提及了自己对于“难以跟进解困实践效果”的困惑。尽管“夜线约见”在配药困境的改善上进行了多天多维度的报道和探索,并尝试提出了一系列改进措施,但这样的措施究竟是否能最终达成“解困”的目的则是难以企及的未知数。倘若“解困”仅仅停留在方案的探讨,却无法作用于实际,那便削弱了“解困”的根本价值。显然,来自西方的“解困新闻学”理念并不适合直接附加在本土的新闻发展规划上。

目前,“解困式新闻”的本地发展还处于小众化的起步阶段,“解困”的成功案例大多源于西方,媒介职能的差异性导致了西式“解困”理论在本地实践上遭遇阻碍。西方的新闻学发展一定程度上受到早期“观点的自由市场”理念的影响,媒体拥有较多的自主权,在“解困”方案的推进上可行性更高。同时,随着西方新闻界“社会责任理论”的出现,西方媒体也开始注重传媒对于社会责任的承载,这样的职能认知有利于对于民众“困境”的发掘。因此,在新闻发展更为完善的西方,“解困式新闻”具备更多的实践条件。而本地的主流媒体的媒介职能则存在一定差异:在信息传递方面,主流媒体更多扮演“传声筒”的角色,沟通政府与民众,由上至下传递政府决策,由下至上呈现民众信息;而在“困境”的发掘上,主流媒体则起到“放大镜”的作用,通过将典型性困境放大呈现给更多受众,来提升受众对于困境的关注程度。因此,本土媒体并没有“解困”的传统存在,只有“呈现困境”的基本职能,贸然对于本地主流媒体套用西方的“解困”理论可能呈现出一种媒体职能的“越界”。

事实上,“夜线约见”在本次的实践中已经对“解困”的本土化有了一定的尝试,其系列报道在“解困新闻学”的基础之上呈现出了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新闻观色彩。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中强调“人民中心观念”,一旦落到实际的新闻舆论工作中,首先要求的就是反映、贴近广大人民群众生存、生活、工作的实际,然后才有可能满足人民的信息需求、新闻需要以及其他相关权利的实现。“夜线约见”创新性地将疫情期间众多的一线工作者邀请到现场或云端的演播室,了解他们的现状与诉求,以最大程度反映与贴近人民的“困境”,并从多方视角出发形成潜在的解决方案,主动在“困境”间先行自我解答谋求出路。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元素的加入,能在一定程度上回应解困新闻“职能越界”的质疑。

根据新闻学者乔纳森·斯特雷的研究总结可知,“解困新闻学”理论的运用,之所以会有媒介职能越界之嫌,很大程度上源于两个原因。第一,主流媒体难以深入个别“困境”的全貌,对于困境的分析难以保证。第二,主流媒体本身的“解困”权威性缺乏,提出的建议合理性受到质疑。[16]而“夜线约见”在“配药难”系列报道中展现的形式在目前本土“解困”实践中是一种全新的尝试,在一定程度上同时避免了对于“困境”距离较远因而解困“空穴来风”和主流媒体作为解困者“权威性”不足的问题,既是对于解困新闻理念的承载,又借助了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对西方的解困理念进行润色。而作为一个解困平台的搭建者,“夜线约见”的解困依旧遵循着“放大镜”和“传声筒”的特点,仅搭建平台,提供困境主题,但并不贸然亲自出场“解困”。也许正缘于这样的考量,《新闻夜线》的制片人才会在访谈中将本系列报道定性为“不完全解困”。尽管“不完全解困”的实践尚不成熟,对于“解困新闻学”理论以及我国主流媒体今后的发展都有借鉴价值。

六、结语

考虑到新冠肺炎疫情特殊时期,本文选择了“解困新闻学”视角来分析主流媒体对民生问题的回应。《新闻夜线》“夜线约见”板块的“配药难”系列报道是一次难能可贵的“解困式新闻”本地尝试,具有很强的实践价值。此次系列报道中存在问题证明了“解困式新闻”在本地的发展还有众多可完善的角度。在舆论场域愈发复杂、自媒体时代全面到来的当下,这类本地尝试或许能为全国范围内其他具有实力与资源的主流媒体未来实践“解困式新闻”在内容与形式上提供借鉴,帮助其争得更多民众关注与信任,完善“解困式新闻”在国内的本土化理解,更好地呼应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强调的“人民中心观念”。“解困新闻学”的本地发展仍有多种可能性,也需要更多的本土色彩持续润色完善,找到最富有地域性的蓬勃发展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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