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DI与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门槛效应研究
——基于知识产权保护视角
2022-07-29杨佳妮
杨佳妮 孙 瑶
(四川大学 经济学院,四川成都 610065)
一、引言
为有效改善中国各省份实际利用外资整体水平,必须大力引进外资及先进技术,而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是决定外商投资作用于出口产品技术含量的关键要素之一。必须不断优化营商环境,持续增强FDI质量,提供更优质的服务,促使经济快速发展(桑百川,2019)。[1]一些学者基于微观视角进行探讨,发现目前中国的比较优势正由廉价生产要素转变为营商环境,门槛效应存在于技术创新与营商环境的关系中(卢万青和陈万灵,2018[2];张慧颖和邢彦,2018a[3])。本研究主旨是探讨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在FDI与出口技术复杂度关系中的作用。一是梳理了三者之间的作用机制,即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如何直接或通过FDI间接影响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二是从行业异质性层面测度并分析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三是采取分区域回归方法,初步估计全国层面和东、中、西部三大地区的线性影响情况;四是针对中国制造业总体行业及技术密集型行业,构建面板门槛回归模型考察各自出口技术复杂度受FDI作用的知识产权保护门槛效应,并分析了2007—2016年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在3个门槛区间内的省份数量变化情况及全国和三大地区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比较情况;五是通过全样本交互项回归对门槛模型回归结果进行稳健性检验。研究的目的在于进一步优化中国营商环境,完善知识产权保护法律法规制度,充分利用FDI促进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进而提升出口产品技术含量,实现改善贸易结构和增强出口竞争力的目标。相比于现存文献,笔者的主要贡献如下:(1)从行业异质性层面测度并分析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2)从省级及区域层面深入考察FDI对出口贸易结构的影响是否依赖于知识产权保护水平。
二、文献综述
蒋瑛和贺彩银(2016)指出,理论上,技术进步是提高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基础动力。[4]一方面,FDI质量的高低影响着各国之间的贸易结构及贸易利益。作为吸收外部效应的核心途径之一,FDI技术溢出能够使东道国与母国加强交流来提高东道国自身生产力,进而改变要素价格比例促进制造业转型升级,达到以更低成本扩展本国技术可能性边界的目的。另一方面,营商环境对技术进步提供了根本保障。纵观所有营商环境要素,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有利于规范知识传播、鼓励知识创造,对各国的技术进步具有重要作用。知识产权保护制度的影响主要有两方面,即激励企业创新及阻碍技术传播。较高的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在调动本土企业及外资企业自主研发积极性的同时,也会显著提高企业的技术获取成本;较低的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虽然“有利于”推进技术传播,但却会大大降低企业的创新动力。进一步,营商环境与FDI成为提升中国出口竞争力、促进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关键影响因素。但制造业转型升级受知识产权保护制度的影响错综复杂,国家所处发展阶段不同,其影响效果也不同。李士梅和尹希文(2018)研究发现,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制造业转型升级受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影响的方向尚不确定。[5]
在实证研究方面,学术界关于FDI、出口质量和知识产权保护的关系研究大致可分为以下两种。
一是对两两变量之间关系的研究。首先是出口质量受FDI作用的研究。李坤望和王有鑫(2013)从理论和实证两个维度进行了探究,发现外商直接投资对出口产品质量具有显著推动作用。[6]施炳展(2015)得出了相反的研究结论,认为总体上外资对提升本土企业产品出口质量是不利的。[7]其次是出口质量受知识产权保护作用的研究。杨林燕和王俊(2015)基于2001—2012年30个制造行业的数据进行了研究,发现中国出口技术复杂度受到知识产权保护的显著推进作用具有行业异质性,且该异质性在技术密集型行业比在劳动密集型及资本密集型行业更显著。[8]Chen Y.&Puttitanun T.(2005)的实证结果表明,在发展中国家,知识产权保护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具有显著正向影响。[9]张慧颖和邢彦(2018b)采用系统GMM估计方法进行研究,得出了出口技术进步受知识产权保护直接作用并不明显的结论。[10]李士梅和尹希文(2018)基于 2000—2015年省际数据,采用空间动态杜宾模型进行研究后发现,过度增加知识产权保护强度会使产业结构升级受到阻碍,而提高经济开放水平有助于产业结构升级。由此可见,知识产权保护对出口质量的作用可能受到所在行业、所在国家或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知识产权保护强度等因素影响。最后是FDI受知识产权保护作用的研究。许和连和柒江艺(2010)在分析中国制造业6273家外资公司面板数据后指出,整体上,知识产权保护对FDI流入具有推动作用,但该作用具有区域异质性,只在东部地区显著。[11]石卫星等 (2015)基于GMM方法,在考察了中国2000—2008年省际动态面板数据后发现,知识产权保护对FDI流入的推动作用并不显著。[12]
二是对三个变量之间关系的研究。张慧颖和邢彦(2018a)通过分析1999—2015年中国省际面板数据,认为知识产权保护双重门槛效应主要存在于五种服务业FDI中,且中等水平保护力度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受FDI正向作用的影响最明显。代中强(2014)研究发现,FDI促进了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知识产权保护与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关系为倒“U”型。[13]韩守习(2016)在实证考察 106 个国家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后发现,与发展中国家相比,发达国家受到FDI及FDI与知识产权保护的交互作用影响更大。[14]
综上,中国制造业出口质量受FDI、知识产权保护及FDI受知识产权保护作用的线性影响均不确定,且目前鲜有文献关注中国不同地区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如何作用于FDI与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关系。鉴于此,笔者采用2007—2016年中国26个省份、19个制造业细分行业数据构建面板门槛回归模型,对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受FDI作用的知识产权保护门槛效应进行了研究。
三、作用机制
如图1所示,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受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影响是通过直接影响和间接影响两条途径起作用的:作用(1),即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直接影响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作用(2)及作用(3),即知识产权保护水平间接影响实际利用外资的促进效应。直接影响途径中,主要取决于知识产权保护制度的两个作用力即激励企业创新与阻碍技术传播之间的制衡;间接影响途径中,作用(2)主要取决于FDI质量的高低,作用(3)主要取决于FDI技术溢出。
图1 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实际利用外资对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机制
通过直接影响途径,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提升,虽然企业技术获取成本将增加,但其自主研发意愿也将增强。若某一区域技术获取成本的增加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带来的抑制作用大于自主研发意愿增强带来的促进作用,则该区域出口技术复杂度受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影响为负相关。反之,则区域出口技术复杂度提升,两者之间为正相关。
通过间接影响途径,如果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提升导致高质量FDI流入增多,则FDI流入总体质量上升,即知识产权保护水平与FDI质量呈正向关系;反之,FDI流入总体质量下降,两者之间为负相关。在FDI质量与出口技术复杂度关系上,技术溢出效应扮演着重要的角色。FDI流入总体质量越高,意味着外资带来的技术水平越先进、技术复杂度越高。东道国企业若想要获得高技术溢出效应,需要善于学习并有高吸收能力,在与外资企业交流中取得较大技术进步,不断提高生产效率。以下笔者将通过面板门槛模型验证这两条途径。图1表明了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实际利用外资与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三者之间的关系和作用机制,同时还关注了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国内投资、物质资本存量、人力资本及交通基础设施等5项其他因素。
四、研究设计
(一)门槛回归基本模型
为了研究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在FDI与出口技术复杂度关系中的非线性作用,基于Hansen B.E.(1999)提出的研究思路,[15]采用知识产权保护水平作为基本模型的门槛变量,构建出口技术复杂度受FDI作用的门槛效应模型。同时,为减弱模型异方差,对绝对值变量均取了自然对数。“单一门槛效应”模型如式(1)所示,由其扩展可得“多重门槛效应”模型。
其中,i、t表示相应的省份和年度,PROD表示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FDI表示引资程度,IPR表示知识产权保护水平,PGDP表示人均地区生产总值,INV表示国内投资,K与HR分别表示物质资本存量与人力资本,INF表示交通基础设施;μ、ε分别为个体效应、随机误差项。
(二)变量选择及数据来源
笔者选取2007—2016年中国26个省份包括东部地区的北京、天津、河北、辽宁、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共10个省份;中部地区的山西、吉林、黑龙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共个8省份;西部区域的内蒙古、广西、重庆、四川、贵州、云南、陕西、甘肃,共个8省份;海南、西藏、青海、宁夏、新疆由于部分数据缺失,不包含在研究样本内)的面板数据作为实证分析的基础。以2007年为基年,数据来自国研网统计数据库、各省份统计年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及《中国统计年鉴》,部分数据是由Wind数据库补充,缺失数据由线性插值法补齐。
1.被解释变量
(1)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测度。出口技术复杂度能体现出一个国家或地区的贸易结构及出口产品技术含量,并使其国际分工地位得到显现(蒋瑛和贺彩银,2016)。 笔者根据 Hausmann R.et al(2007)[16]、陈晓华和刘慧(2012)[17]的研究方法,采用国研网统计数据库数据测度了2007—2016年中国26个省份制造业总体行业及三大类型行业(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技术密集型)的出口技术复杂度。测算步骤如下。
其中,PRODYjt表示中国制造业t年j细分行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PRODit表示t年i省制造业总体行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Y表示人均地区生产总值,基期为2007年,平减指数是以上年=100的GDP指数为基础测算的GDP平减指数。xijt表示i省t年j细分行业的出口交货值,表示i省t年制造业总体行业的出口交货值。m表示省份数量,n表示细分行业总数量,p表示三大类型行业分别所含的细分行业数量。若使式(3)中的n=p,方可计算出i省t年制造业三大类型行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采取该方法测度出口技术复杂度的理论依据为比较优势理论,该理论表明,应大力扶持低出口技术?复杂度行业的国家或地区,同时大力发展高出口技术复杂度行业的国家或地区(王瑾和樊秀峰,2019)。[18]
鉴于数据的有效性和可得性,笔者收集了26省份制造业19个细分行业的出口交货值进行测算,分类标准为 《国民经济行业分类》(GB/T4754-2002)。出口交货值只核算本期运作的产品价值,不计算来料加工产品的中间投入,且仅计算加工费,这样可有效避免出口技术复杂度“异常偏离”(Amiti M.,Freund C.,2010[19];姚洋和张晔,2008[20])。
(2)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分析。为深入研究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在不同类型行业中是否具有明显区别,以要素密集度作为分类依据,将中国制造业进一步划分为三大类型,分别为劳动密集型、资本密集型及技术密集型行业。表1是根据式(2)、式(3)计算出来的制造业总体行业及三大类型行业各年的出口技术复杂度。
表1 2007—2016年总体及按要素密集度分类的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
由表1可知,2007—2016年,中国制造业总体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呈上升态势,三大类型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变化态势基本与之相同,但各自的升幅存在差异。其中,劳动密集型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由2.270升至4.979,增幅为119.3%;资本密集型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由2.052升至4.875,增幅为137.6%;技术密集型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由2.396升至5.194,增幅为116.8%。不难发现,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上升最快的是资本密集型行业。此外,技术密集型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在各年份均高于总体行业,但其增长幅度最小;资本密集型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尽管在各年份均低于总体行业,但其增速一直维持领先优势,这与杨林燕和王俊(2015)的研究结论一致。
2.核心解释变量
引资程度FDI是由各省份实际利用外资额除以GDP得到。FDI作为技术溢出的重要途径之一,既能为经济发展提供资金支持,又能促使制造业从业人员通过技术外溢学习其他国家的优秀技术,从而提高生产率、推进制造业转型升级,提升出口技术复杂度(张艾莉和尹梦兰,2019)。[21]FDI主要数据来自相关年份各省份统计年鉴及《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其中2013—2016年福建省实际利用外资额数据来自Wind数据库。
3.门槛变量
参考胡凯等(2012)的研究思路,[22]用技术市场成交额/GDP表示区域知识产权保护水平IPR。技术市场成交额不仅包含了交易方对知识产权的明显偏好,还体现了技术扩散的实际成本,所以它能够有效衡量技术购买成本,进而反映出市场的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
4.控制变量
为使计量结果有效且估计量无偏,笔者在实证研究中加入了下述控制变量:人均地区生产总值(lnPGDP)、国内投资(lnINV)、物质资本存量(lnK)、人力资本(HR)、交通基础设施(INF)。人均地区生产总值(lnPGDP)需要将其名义值用GDP平减指数平减。国内投资(lnINV)以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表示,其平减指数是固定资产投资价格指数。参考张军等(2004)的研究,应用永续盘存法估算各省份的物质资本存量(lnK)。[23]此外,为使后续年份受基年资本存量影响的估计误差降至最低,借鉴李梅和柳士昌(2012)的处理思路测算基年(2007年)各省份固定资本存量。[24]人力资本(HR)采用Barro R.J.&Lee J.W.(1993)提出的平均受教育年限法来测度。[25]交通基础设施(INF)以各省份公路、铁路营业及内河航道的里程总和与各自土地面积之比得到。控制变量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
表2 变量描述性统计
五、实证研究
(一)分区域回归
由于地区经济水平和技术水平存在差异,各省份发展具有不平衡现象,所以制造业总体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也呈现出非均衡性。为了准确研究实际利用外资及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是否线性作用于中国制造业总体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笔者通过Hausman检验来判定选择面板固定效应模型,主要采取分区域回归方法,初步估计全国层面和东、中、西部三大地区的线性影响情况(估计结果见表3)。分区域回归模型如下。
表3 全国和三大地区面板固定效应估计
从表3可知,由于区域异质性,各变量的显著性明显不同。实际利用外资数对全国、东部及西部地区的出口技术复杂度促进效应显著,但对中部地区的促进效应不显著。由此可见,目前中国除中部地区外,本土企业积极向外资企业交流学习先进技术,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受到FDI技术溢出的直接推动作用。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对全国、东部及中部地区具有显著负向影响。由此可见,除西部地区以外,提高知识产权保护水平,企业技术获取成本的增高对出口技术复杂度带来的抑制作用大于企业自主研发意愿增强带来的促进作用,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受到过高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直接阻碍作用。
(二)门槛模型回归
以上研究表明,FDI对制造业总体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具有明显的推动效应,但这种线性效应存在区域异质性。为了更深入地研究该效应的非线性特征,选用面板门槛模型对其进行进一步的检验并估计。同时,考虑到技术要素是提升生产率的关键,笔者并未将制造业三大类型行业全部纳入门槛回归研究中,而是集中考察了技术密集型行业,以更好地探讨技术因素对制造业转型升级、出口竞争力的影响。门槛效应检验可以较为准确地确定门槛数量,以便选定最适合的模型形式。采用Bootstrap方法反复抽样1000次,选取Stata中的xthreg命令进行知识产权保护门槛估计,得到对应的P值及F值,再进一步判别知识产权保护门槛效应是否真实存在。
由表4、表5可知,模型显著存在知识产权保护水平门槛效应,当被解释变量为lnPRODN时显著存在单一门槛,门槛值为0.015;当被解释变量为lnPRODT时显著存在双重门槛,门槛值分别为0.015和0.006。此外,表5报告的95%置信区间较小,证明估计的门槛值具有准确性(王瑾和樊秀峰,2019)。对于制造业总体行业及技术密集型行业,门槛效应检验结果表明,出口技术复杂度受FDI的作用存在非线性特征的知识产权保护门槛效应,而不只是简单的线性效应。
表4 门槛效应检验结果
表5 门槛效应估计结果
得到门槛值之后,根据模型(1)分别估计FDI·I对lnPRODN及lnPRODT的影响。由表6回归结果,可以总结得到以下结论。
表6 门槛模型回归结果
第一,不管是从制造业总体行业层面还是从技术密集型行业层面看,出口技术复杂度都受到FDI·I的促进作用。两者的系数估计值均为正数,且都在1%显著性水平下推动了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提升;在各自门槛值被跨越后,正向影响显著降低,但依然在1%显著水平下通过检验,说明无论是制造业总体行业还是技术密集型行业,FDI与出口技术复杂度受到的影响均存在知识产权保护门槛效应。
第二,在跨过相应知识产权保护水平门槛值之后,对于中国制造业总体行业及技术密集型行业,FDI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作用均表现为边际递减,且在门槛值前后两者作用的变动幅度不同。具体表现为:当被解释变量为lnPRODN时,门槛值0.015被越过前后,FDI的系数值从3.253降至2.165,降幅为33.4%。当被解释变量为lnPRODT时,两个门槛值0.006和0.015将中国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划分为了三个层次,层次不同,制造业技术密集型行业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受到FDI的作用也明显不同。在最低门槛值0.006未被越过时,FDI会显著推进lnPRODT的提升,系数值为4.403;在最低门槛值0.006被越过后,FDI正向影响各地区lnPRODT的作用降至3.036,降幅为31.0%;在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最高门槛取值0.015被越过后,FDI对lnPRODT的正向促进效应会显著降低至1.347,降幅达55.6%。可见,知识产权保护的非线性异质门槛效应的确存在于FDI与出口技术复杂度关系中,且为负向影响。在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越过门槛值前,出口技术复杂度受到FDI明显的正向作用,而在门槛值被越过后,区域出口技术复杂度受FDI作用的正向促进效应立即降低。即不管是从制造业总体行业层面还是从技术密集型行业层面分析,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越高,FDI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促进作用越小,越过门槛值后降幅显著。
第三,由参数的估计结果可得,无论是制造业总体行业还是技术密集型行业,控制变量中人均GDP及物质资本存量均在为1%显著水平下通过检验,显著提升了出口技术复杂度,而国内投资及交通基础设施的作用显著为负,人力资本的作用不明显。具体而言,人均GDP能促进中国制造业将更多资金投入生产率及技术含量更高的行业,进而显著提升出口技术复杂度 (张艾莉和尹梦兰,2019);资本要素的积累与出口技术复杂度是正向关系,这与经济理论预期一致。国内投资及交通基础设施与出口技术复杂度之间存在负相关关系,说明国内投资并没有推进贸易结构的改善,加大交通基础设施建设力度对提升出口技术复杂度存在不利作用。可能的原因是:当前中国国内投资并未有效投入国际贸易领域,基础设施建设力度的加大所带来的正向作用存在滞后效应,还未能得到有效发挥。出口技术复杂度受到的人力资本正向作用没有在10%显著水平下通过检验,说明出口贸易结构受人口质量结构改善的作用并不明显。
综上所述,不管是制造业总体行业还是技术密集型行业,实证结果均表明FDI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促进作用会受到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影响,相较高水平区域,低水平区域FDI对贸易结构的改善作用更显著。不难发现,此结论与前面一些学者(张慧颖和邢彦,2018a;代中强,2014)的研究结论不同。可能的原因:一是当前中国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提升吸引更多的是低质量FDI,FDI整体质量较低;二是知识产权保护对技术传播的阻碍作用超过了对技术创新的促进作用。对目前中国而言,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增强导致了FDI整体质量的降低,进而导致FDI技术溢出效应减弱,外资企业可供本土企业交流学习的技术进步相对减少,不利于提高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此外,知识产权保护程度越高,知识和技术获取成本就越高,不仅没有成为促进创新的动力,反而限制了技术的传播。
(三)拓展分析
图2是2007—2016年26个省份两个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在三个区间内的省份变化情况。未越过第一个门槛值的低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区间内的省份数量逐年下降,从2007年的20个降至2016年的11个;中等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区间内的省份数量由2007年的4个增至2016年的8个;高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区间内的省份数量由2007年的2个增至2016年的7个。在此期间,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均值排名前三位的省份依次是北京、天津及河北,均值排名后三位的省份依次是甘肃、陕西及云南。此外,由表7可知,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远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地区是中国东部地区,西部地区略优于中部地区,但这两个地区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中国各地区知识产权保护水平逐年稳步上升,且东部地区升幅最大,西部地区次之,中部地区相对落后。以上分析说明,中国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存在区域异质性。
图2 2007—2016年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在3个门槛区间内的省份数量变化
表7 2007—2016年全国和三大地区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比较
(四)稳健性检验
由于本研究数据样本来自26个省份10年的统计资料,发生组内自相关及截面异方差问题的可能性较大,因此可采用稳健性检验来修正模型的自相关及异方差问题(赵连阁和钟搏,2015[26])。在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存在差方异时,还可以采取交互项检验来考察FDI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影响。为确保门槛模型回归结果真实可靠,稳健性检验采用了全样本交互项检验方法进行。为使模型回归系数的解释意义更加充分,借鉴Cohen J.et al(2003)的研究方法,[27]对门槛变量IPR及解释变量FDI进行中心化得到c_IPR及c_FDI,并计算出交互项c_FDI_×_c_IPR。对于制造业总体行业与技术密集型行业,将其各自的出口技术复杂度对c_FDI分别求导如式(5)、式(6),并计算出全样本交互项回归结果(见表8)。
表8 全样本交互项回归结果
表8模型 (2)回归结果显示,加入c_FDI与c_IPR交互项后,lnPRODN受c_FDI作用的总影响为“1.312~103.177c_IPR”。表明当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较低时,c_FDI与总体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正相关;当知识产权保护水发展到一定程度后,c_FDI对lnPRODN的影响逐渐减小,此结果与门槛模型回归结果相同。其他变量回归系数符号及显著性也与门槛模型回归结果基本一致,表明制造业总体行业的门槛效应回归结果是稳健有效的。
模型(4)回归结果表明,在加入了 c_FDI、c_IPR两个交互项后,lnPRODT受c_FDI作用的总影响为“2.010~122.192c_IPR”。说明在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较低阶段,技术密集型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受到c_FDI的正向推动作用,随着中国营商环境不断优化和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进一步提升,这种正向影响将逐渐减小,此结论与门槛效应回归结果一致。其他变量回归系数符号及显著性也与门槛模型回归结果基本相似,表明制造业技术密集型行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门槛模型回归结论较为稳健可靠。
六、研究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研究结论
1.中国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总体呈上升趋势。当前,中国处于制造业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正在着力提升资本密集型行业技术含量,传统制造业中的劳动密集型特征逐渐减弱,技术密集型特征逐渐增强。
2.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受到FDI技术溢出的直接推动作用,但也受到高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直接阻碍作用,且这两种线性作用均存在区域异质性。
3.无论是从制造业总体行业层面还是从技术密集型行业层面分析,出口技术复杂度受到FDI的作用都存在非线性特征的知识产权保护门槛效应,而不只是简单的线性效应。FDI对出口技术复杂度的促进作用会受到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影响。相较知识产权保护高水平区域,低水平区域FDI对贸易结构的改善作用更加显著。说明当前中国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提升吸引的更多是低质量FDI,FDI整体质量较低,且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提升可能存在对技术传播的阻碍作用,反映出了当前中国引资和技术进步问题的严峻性与复杂性。
4.中国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正在稳步提升,但知识产权保护制度存在区域异质性。
(二)对策建议
1.着力优化贸易结构,从根本上增强自身出口竞争力,努力推动高技术含量产品出口,提高出口质量,加快贸易强国建设。[28]
2.进一步优化营商环境,吸引优质外资,增强FDI技术溢出,提高出口产品技术含量和附加值。加强中国企业与具有优秀科学技术、先进管理经验的外资企业的合作,引导外资流入高端制造业,充分利用FDI技术溢出效应提升中国出口技术复杂度。
3.因势利导完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促使FDI对制造业出口技术复杂度的正向作用最大化。当前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技术来源仍然主要是模仿学习而不是自主研发,低知识产权保护水平与中国的出口技术含量现状相适宜。目前中国FDI整体质量较低,中国严峻复杂的引资和技术进步问题有待解决。尽管中国的营商环境更适用于低知识产权保护水平,但知识产权保护水平逐步提升是发展趋势。制造业企业应逐步加大自主研发投入力度,不断降低对国外高新技术的依赖,更好发挥高知识产权保护水平带来的益处,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
4.针对不同行业、不同地区实施不同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使知识产权保护力度与本区域经济发展阶段及行业结构现状相适宜,避免陷入盲目提升知识产权保护水平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