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系列作品随感
2022-07-27中国艺术研究院国画院副院长李传真
中国艺术研究院国画院副院长/李传真
这场全人类共同的考验,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同的生命体悟,我也不例外,心怀感恩,珍爱生命,珍惜当下。感触最深的是在大的疫情下,作为一名艺术家感觉自己特渺小,不能像冲在第一线的医护人员、社区工作人员、研究病毒的科研人员等,能为人类做具体的事。我一直反思我能做点什么,用画笔说话,如果我能通过自己的艺术感受力,最早感知和发现时代的细微变化,能记录好当下自己所见所闻的正在发生的事,传递向上向善的精神力量,增进人们对现实生活甘苦与共体验的深度,温润心灵,是我作为艺术家倍感自豪的事,也由此觉得压力和责任之大。所以疫情期间我一下子把心沉下来全方位修炼自己画好画。
一、创作起因
疫情之下注定我们每个人都经历着不平凡的日子,世界变得安静了,时间也好像慢了下来,少了往日的浮躁与喧嚣。我是武汉人,那里有我的亲人与朋友,不时有熟知的朋友离世、隔离,我却无能为力,切肤之痛无以言表,生命如此脆弱,离死亡如此之近,我也一度充满控制不住的恐惧和无助,也曾极度焦虑。当疫情好转,我默默观察着小区早晚跑步、打球运动的人越来越多,在做好防护的前提下从容面对,日子照常过,太阳照常升起,口罩背后隐藏不住他们的乐观。这来源于背后有太多无畏的人为我们守护,有祖国作为强有力的后盾,这激发了我创作的欲望,我要记录疫情下普通老百姓的积极向上的生活状态。将来人们去追忆这段时光的时候会有一些感动与无奈。我们都是经历者、目击者,都感同身受,很容易产生一种情感上的共鸣。惊蛰,生命最美的萌发,是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标志着仲春时节的开始,春雷始响,蛰虫被惊醒,万物开始复苏,唤醒酣睡的春,迎来繁花似锦的季节,预示明天更美好!
二、画面呈现
“克制”是对当下创作的总括,所谓克制与抑制、制约类似,控制自己的情绪,冷静地处理问题。在疫情的当下,每个人都遵循抗击疫情人人有责的原则,戴口罩,少出门,多居家,勤洗手,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也许有太多的不适应,但要理性对待。画他们,其实记录、传达的是自己对当下群体观察主观自我的再现、一种情绪的表达,无法言说,画面的力量远比语言更耐人寻味,工笔母体语言有某种力量能承载当下的我,很契合。如何有节制地把控整体的感觉,如何恰当地找到与之相适应的语言技法,这是难点。简化是追求有意味形式最直接的手段,能把“有意味的形式从细节堆砌无意味的形式之中解放出来”。此次创作继续延续着我以往现实主义题材的表现,语言有微差,更多试图追求有意味的形式表达,所以更内敛、更注重整体氛围的把控。《惊蛰》系列试着用不同的语言技法、材料去体现简约单纯的画面效果。
简洁的构成:艺术真实并非是如照相般对某个瞬间进行机械的记录,而是艺术再造的艺术真实,是带有很强主观能动性的真实。每位画家都带有自己独特的视角与每个人自身的体验,如导演与编剧一般要对生活真实进行深入的了解,然后选择一个典型瞬间,对典型形象、典型动作、典型场景,去组合、补充、移植,再用你所知去修正你所见,最后用画家独特的语言样式(造型、色彩、笔调、意境等)去呈现鲜明的时代话语和独特的语言风格,将所有的无序杂乱经自己的理性处理,重新再造,再造一个你要表达情绪的真实,是近似,是与现实有一定差距的理想化的真实,是进行艺术概括梳理出更纯粹、可信度更高的真实。当被一个真实的情感意象所占有时,我希望有能力把最原始打动我的东西保留在那里,并把它翻译提炼出来。《惊蛰》系列画面中所有组成部分:人、道具、环境都是经过了精心筛选,要为传达意趣而助力的,而非无中生有,是非他莫属,宁缺毋滥。当然画面内容与边界的关系、正负形的关系、边角的处理等等,我会反复斟酌,认真考量,让画面中所有的组成部分一切顺应大势,环环相扣,相互照应,使它具有节奏感、韵律感,形成有意味的形式。“拒绝类同,创造差异”,在画面分割、物体布局、图形设置上创造差异,让感觉负敏,反常化,使日常的东西在不寻常的状态下呈现,是自圆其说,自说自话。
概括的造型:如何造心中之形?如何在准确理解解剖结构之上进行夸张与变形?如何才能领悟传统审美的最高准则“以形写神”“画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惊蛰》系列开始进行有意识的造型处理,现实题材人物画不是只停留在描摹照片,不是追求人物表面之像,而是探求人物内心精神气质之像,是超越表象之神似,是通过对人物形象的深入了解、观察、归纳后提炼出人物最典型最生动的特征,适度夸张造出有意味有趣味的形,构建自己特有的造型体系,这就是中国传统画的意象造型方法。《惊蛰》系列作品在选材时更注重主体人物自然状态下的无意识偶然性呈现,自然放松从而能更生动、更贴合主体人物思绪及精神状态。为了拍出好的动作,我多次往返小区活动广场,与他们交朋友,让他们对我无戒心,习惯在我的相机镜头下自然而然地抽烟、闲谈、张望、思考、惆怅等等,他们的喜怒哀乐、所思所想都纳入我的画面,其个性突出的形象、生动有趣的动态为我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素材。欣赏罗丹的一句话:“所谓大师,就是这样的人,他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别人见过的东西,在别人司空见惯的东西上能够发现出美。”我希望发现与众不同的细节,提取、放大。具体方法:其一以此素材为依托,依据个人敏锐的感受力对主要特征进行进一步夸张取势,规整外形与内形。其二尝试用几何形去概括,这启发于康定斯基所说的“隐形结构”,是一种去除对象的偶然性特征而保留对象最本质的结构部分,将画面当中每一个物象内在构成简化为单纯的几何形体,或选取最有特征的部分形体来作为造型演变的主体,在作品中所有的事物用同一种造型方式构成,让它们服从画面当中和谐统一的隐形力量,这种和谐统一的造型方式并不是对客体的逃避,而是建立在掌握大量经验基础上更为自由、更为主动的改造过程,是在保留丰富的同时,达到最终的简化。在造型与造型的关联中产生照应与联系,这种潜藏在画面形关系中共同的几何化倾向时常会发出暗示,起到丰富画面内容之间的深层隐形意义,会呈现深奥而微妙的复杂性与秩序性。其三追求线条的融贯性,线条不以追求自身品质为目的,而是更在意线条的位置,一种能唤起量感与质感的力量,通过线条自由地去选择所要表现的结构进行主观的省略,不再是自然描绘而是主观性地筛选、简化,进而获得整体造型的融惯性。总之以少胜多,注重外形的几何团块、内形的简约提炼,最终达到简化之目的。
节制的塑造:《惊蛰》系列对整体的塑造有较强的控制力,艺术形象的每一种要素均要符合我所设定的画面简约秩序的要求,这种秩序又要完全服从于画面的整体需要。当然简化不仅仅是去掉细节,还要把剩下的再现加以改造,并做足文章,让它简约而不简单,加减法最重要,删掉所有与信息无关的枝节,保留强化有助于创造形式意味的细节,就要放弃过去许多自己最擅长、最引以为豪的细节的刻画。脸,戴口罩基本上占据2/3,如何在艺术处理上,表现形式的具象与抽象、简约与细致,意境的含蓄与明确,怎么协调得恰如其分?我在四幅画面上尝试用不同的方式去述说,如唐卡布上与纸上的尝试,传统晕染、积染,体块雕塑感的呈现等等,是探索阶段的实验作品。《惊蛰3》写意性的介入,尝试用层层叠加的积色去塑造,我平时也会适当画一些写意画,凭自己的经验随意涂抹,与严谨的工笔截然相反,随心所欲、畅快淋漓。笔墨线条层层叠加形成自然灵动的笔墨意趣,基于此,在塑造上,我把随意性的手法带入了工笔画。除了三矾九染、分染、罩染等等常规性的工笔画晕染模式,我不追求表面干净平滑无痕精致的表现方法,更多是借用一种浑然的水性笔迹(遭到工笔画界嫌弃的水积)来塑造结构、梳理关系。在各种偶然因素铺设和色墨涂抹痕迹的聚散偶然效果中随机寻找、自如转换,洗、搓、染随需而置,层层叠加的水迹,灵动且更显敦厚、沧桑感,适合人物整体混沌厚重的气息。当然也不是面面俱到,而是在大结构框架下的点到为止。《惊蛰4》体块的塑造,是对明清肖像画重新的认识。明清肖像画临摹过很多遍,自己学生时代,教学时教学生临,可从来过眼烟云,一张作业而已,当我带着问题重新翻阅,突然发现明清肖像画体块的塑造,对脸部结构提炼概括,归纳出大的体块形成厚墩墩的效果,极其洗练,原来古人在理解结构基础上已高度提炼了。这也告诫我要不时回望传统,用自己独到慧眼去挖掘深厚的传统资源,那里有宝藏,不同的阶段你会嗅出与之趣味相投的气息,是源源不断创新的血脉。
限制的色块:《惊蛰》系列色彩上有限制地使用颜色,将形体与色彩进行必要的概括,归纳出大的层次与色块构成,力图使画面单纯、鲜明突出,以一当十,以红、黄、绿三色通过色块的反复、交错、穿插、呼应,获取画面色调均衡、节奏,以黑白去调剂,期望以有限的色去表达无限的主观情绪,仅有的纯色色块在画面跳跃着,温暖幸福中略带不安。其中《惊蛰3》《惊蛰4》画面色彩做了适度夸张与变色,但这种夸张与变色不是抛弃光色规律的制约,相反是更好地利用光色规律,强调以出现比实景更为强烈的情绪化的光色气氛。如提高色彩的纯度、有意拉开冷暖色的差距、强调色调特殊氛围,有时为了表达独到感受,不少夸张的效果已超出普通人对常规写实色彩的一般认识,甚至会出现变色,不受真实性的限制,成为一种彻底的色彩创作。平面与限色、夸张与变色都是装饰色彩的表现特点,如何在合理利用装饰色彩平面性的基础上同时融入一定的写实表达,仍然存在着很大潜力和发展空间,我还在试验的路上。
三、创作态度
每个画家都有自己的态度,我也不例外,我对工笔人物画有自己的态度。从《惊蛰》系列作品中可窥探出我最近的创作追求,坚定不移地立足于以现实主义的艺术理念与表现技法所构筑的基石之上,以自己的艺术视角观察客观物象,以独特的方法摄取进行艺术表现所需要的艺术素材,然后根据对客体物象的理解和对造型规律的独特感悟,让传统的表现技法与当前的时代精神恰当地融合在一起,使其具有独特的表现性和形式美。孔子说“从心所欲,不逾矩”,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以古人之规矩,开自己之生面”。戴着镣铐自由舞蹈是我向往的,如何让现实主义这一表现形式刻板、印象老气的写实、写真方法有所改变,使之同样具有现代感、时代感、形式感、当代性,这需要在造型要素、笔墨要素、色彩要素、构成要素等方面予以创新。简约而不简单,追求有意味的形式,是为了更好地传达意趣。
生于湖北江陵。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中国工笔人物画专业研究生毕业,获硕士学位。现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国画院副院长,一级美术师,博士生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工笔画学会青年艺委会副主任,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国美协国家重大题材美术创作艺委会委员,作品曾获“第十一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首届中国美术奖·创作奖银奖,省金奖;获“第十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铜奖,省金奖;获“第三届、四届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览”;获第三届全国中国画作品展优秀奖等国家级奖项。近期承接6项国家重大题材美术创作项目。多幅作品被中国美术馆及多家艺术馆收藏。
李传真 惊蛰1 221cm×106cm 纸本工笔 2020年
李传真 惊蛰2 221cm×160cm 纸本工笔 2021年
李传真 惊蛰3 90cm×87cm 纸本工笔 2020年
李传真 惊蛰4 72cm×86cm 纸本工笔 2020年
1967年3月出生于山东临沂,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临沂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现供职于临沂市文化馆,在职专业画家。先后就读于曲阜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中国美术学院、首都师范大学李翔高研班。多年来创作了大量的美术作品,多次参加全国性重要美术展览。
灵岩寺写生花卉 68cm×45cm
花卉写生 68cm×45cm
一年长占四时春 68cm×35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