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再生产研究
2022-07-26蔡之国刘葛一
□蔡之国 刘葛一
当代社会一切意义的生产、传播、对话以及权力的争夺往往以媒介话语为主要利器,而大众传媒作为欲望的机器和权力的媒介,其传播的话语不仅以其强大的表述力建构着社会,还因意义的争夺而表现出权力的争斗。在证券市场,作为政府议程、施政行为等信息扩散的政府传播对股市影响极大,而作为利益相关者的股民自然高度关注政府传播,并在技术赋权的背景下对政府传播进行对话书写已然成为数字化空间意见表达的常态。不过,政府相关部门在证券市场现代化治理过程中存在的诸多问题,容易导致股民自身利益受损。于是,股民往往借助新媒体频频发声,在数字化空间形成对抗性话语,这些对抗性话语并非是一种“妄议”行为,而是隐含着股民的民间意见和集体焦虑,是中国社会底层的股民政治参与的一种方式。这种抗争有可能在群际对话、病毒传播等数字化传播中形成群体的“对立认同”,成为“意见共同体”,甚或有机会成为一种舆论,影响着股民对政府传播的认知、情感和态度。
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及再生产
只要有主导性话语存在的地方,就必然会存在反抗主导性话语的话语形式,这在西方环境传播学者罗伯特·考克斯的研究中称为“对抗性话语”。在证券市场,对抗性话语往往表现出对政府传播主导性话语的正当性与合法性的挑战或者抗争,最初往往通过发帖的形式来传递政府传播主导性话语之外的“替代性声音”,以此在社会构建起一个特定阶层、特殊群体的替代性话语空间。在数字化媒体空间,这种对抗性话语突出表现为对政府传播的不信任,以致生产出一套具有思维定势的抗争性话语体系。表面上看,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每个发帖者都是对抗性话语的最初生产者,而跟帖者、点赞者、转发者等是对抗性话语的再生产者,但实际上,对抗性话语早就被生产并存在于“元叙事”的语境之中,或者说,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的表述,都是话语意义的再生产,是对早已存在的对抗话语叙述框架的再现、确认或者强调。
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在数字化媒体空间表现出如下特点:一是从对抗式解读到主动发布对抗性话语。在传统媒体社会,每个受众都会对政府传播进行多种方式的信息解码,并可能存在对抗性解读方式,但只能进行窃窃私语的评论而很难在媒体中呈现出来,不过随着Web1.0 技术的发展,这种对抗性话语开始存在于贴吧、论坛与社区等,表现形式则为戏谑、嘲弄、谩骂等,而Web2.0 技术则直接推动任何一个股民都能对政府传播进行即时对抗式对话回应,以表达对其内容或者行为的不信任或者不满意。二是对抗性话语表现出对政府传播逆向意见的情绪化表达。股民有自由表达的权力和欲望,但也存在对政府传播的内容及行为并未深入了解就会借助以往的思维定势或者刻板印象而进行情绪化表达。比如当政府刚刚发布“推进社会信用体系建设”相关政策的时候,有股民会做出“看见这个就瑟瑟发抖”的对话回应,这显然是非理性的、逆向意见的话语叙述。三是用夸饰性话语表达其不信任。股民对抗性话语的非理性表达还会以渲染的方式来增强话语叙述的张力,比如在证监会发布健全投资者保护制度的时候,股民的对话回应如“从证券公司开门那天起,就一直在保护,我却亏损累累”“一直在保护,一直被割韭菜”……
长期以来,证券市场监管制度不健全,监管力度不够;将证券市场仅仅视为融资市场而非投资市场;资本力量控制证券的发行价格;上市公司规模越来越大,效益越来越差,而退市数量极少……诸多证券市场问题在三十多年的发展进程中始终未得以解决,中国股市并未展现出中国经济发展的“晴雨表”功能,而两亿多股民长期面临“二八效应”(20%盈利,80%亏损),以致资产缩水,自身经济利益受到严重损害,这直接导致股民对证券市场管理部门不作为的极度不满。这种不满在自由言说的数字化媒体空间直接演化为对抗性话语表述,并在数字化传播中极易形成“对立认同”,一俟时机就又会重新“粉墨登场”,重复叙述对抗性话语,至于政府传播的内容及行为努力并不会过多地关注。
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再生产的形式
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是底层社会抗争的一种方式,而且是成本极低的抗争方式。按照底层社会的抗争逻辑,处于底层社会的立场上与强权集团展开抗争,话语自然就带有对抗的意味。因此,抢占话语的制高点来限制其他话语效果成为底层社会抗争话语的本能。综观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会发现,股民的对抗性话语往往与其他股民共建话语表述结构和表述基调,或者说,股民的对抗性话语回应内容被纳入到股民利益受损的这一预设框架,并在数字化媒体空间表现出多样化的再生产形式。
在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的再生产过程中,最为关键的是“对抗文本”再生产意义的提供。看似简单的股民对抗性话语回应,总是充盈着政治的、经济的、社会的意义,反映着股民的立场、态度、情感等意识形态内容,以供给其他股民共同评论。应该说,什么样的“文本”就有可能有什么样的解读,因此股民对话回应的“文本”在对抗性话语再生产中就显得极为重要。或许如俄罗斯学者普罗普所指出的,叙事体中存在不同的功能结构,而且功能的数量是有限的,民间故事和童话中的功能顺序总是相同的——所有这些故事都有相同的结构。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的结构,往往是基于证券市场存在的制度缺陷、治理水平等问题致使股民自身利益受损而进行的对抗性话语编码,这种信息编码虽然具有不同的话语表述,但因具有普遍性和共同性,因此最终具有了相同的结构功能。
由于股民在政府传播的回应文本中与其他股民共建了话语的表述结构和功能结构,符合了对抗性话语叙事的二元对立结构,很容易引发其他股民的共鸣式回应。于是,跟帖、转帖、点赞等股民之间的对话互动就会将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施政议程、施政行为等存在的问题一一唤醒,从而获得确认或强化或记忆,甚或有可能形成对抗性话语的意见讨论潮,形成“意见共同体”或“对立认同”,加速对抗性舆论的养成。
不过,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回应方式并不仅仅是对抗性话语,数字媒体空间的各权力主体都会希冀主导媒介话语的意义。按照斯图亚特·霍尔以及我国学者刘小燕教授等的解释,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话回应还存在与政府传播一致的响应式对话回应以及协商式对话回应等,这些文本表述会部分或者在很大程度上消解对抗性话语汇聚的力量,但不管怎样,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表现出对政府的不信任、不满意等意见或者情绪,值得我们高度重视。
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再生产的动因
对抗性话语并非是一两天就能形成的,而是证券市场相关主管部门长期未能有效解决股市发展问题而集聚的结果。如果进一步追寻就会发现,不同的股民对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对话回应有着共同的动力来源——利益,或者说,股民自身切实利益的维护,是股民对证券市场政府传播产生源源不断回应的动力。激发股民对政府传播对话回应动力的利益,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在宏观上,政府制定的政策及实施行为等是否符合股民的利益期待,比如证券市场制度的完善,对上市公司违法行为的有力治理,不断进行的市场扩容等;二是政府制定的政策或者行为等是否帮助股民获得现实利益,比如印花税的增加与降低、股指期货的运行机制等,都会对股民的现实利益带来增收或者损害。因此,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并非一种“捣乱”行为,也并非对社会主义经济体制的对抗,而是对证券市场长期积聚的问题迟迟未获有效解决,以致与股民的利益期待和理想愿景产生较大差距,从而滋生习惯性怀疑或者个人焦虑等社会心态,在无能为力的情境下,只能通过对抗性话语和行动宣泄自己的不满情绪。股民的对抗性话语,主要原因是“政府基于自我意志,以自我为轴心,从维护自身(或本国)利益出发,不管对方的诉求合理与否,忽视公众意愿、公众利益诉求。”其根本原因是股民对政府相关部门在证券市场现代化治理过程中存在的缺位、越位、错位以及不作为而导致自身利益受损的而产生极度不满或者愤怒的结果。或者说,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再生产的核心是股民的利益诉求,而利益期待与利益得失则是激发股民对话回应的具体指向。
不仅如此,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还会因其他股民的利益期待与得失的“共鸣”而产生“对立认同”或者“抵抗性认同”。“抵抗性认同”是美国学者曼纽尔·卡斯特在《认同的魅力》一书中提出的一个概念,他认为“抵抗性认同”是“由那些在支配的逻辑下被贬抑或污名化的位置处境的行动者所产生的。”而学者麦克·亚当则认为,“抵抗性认同”是“被排斥群体所做出的有组织努力,以推动或抵制社会结构方面的变革,该努力包含诉诸非制度形式的政治参与。”因此,尽管股民的对抗性话语表达的只是简单的抗争,但可能因众多股民有共同的利益期待和利益得失而形成“对立认同”或者“抵抗性认同”,从而在对话互动中形成“意见共同体”,并在广泛深度的讨论中被放大成一种对抗性舆论甚或是一种网络暴力,影响着人们对政府传播的认知、情感和态度。
不过,在证券市场并不存在一个“对立认同”的政治实体,这种对证券市场政府传播存在的“对立认同”实质上是较为松散的、虚拟化的幻象。证券市场存在的问题使利益期待与理想愿景难以满足的股民在数字化媒体空间建构了一个底层抗争的“想象共同体”,每个股民都可以宣泄情绪、表达意见,形成对抗性话语再生产的集体行为。特纳认为,集体行为的产生需要某种的共同心理,如共同的意识形态、思想和愤恨等,这种共同心理形成的关键是聚众中的某个共同规范的产生。也就是说,证券市场政府传播存在的股民“对立认同”更多的是基于利益维护而建立起来的,但随着证券市场相关部门政策的制定与落实,满足了股民的利益期待与现实利益,这种“对立认同”就会消解。因此,这种基于利益的“对立认同”是一种政治参与形式,可能会推动证券市场的变革,并随着变革目的实现,最终将股民“对立认同”建构起的“利益共同体”乃至“命运共同体”沦为虚拟的幻象。
结束语
在数字化时代,股民的对抗性话语不再被遮蔽,而是进入生产的程序,并随着众多股民的参与而形成“对立认同”或者“抵抗性认同”,从而使其不断得以确认或强化。证券市场政府传播的股民对抗性话语并非是一种“妄议”,而是利益相关者的股民基于利益期待与利益得失而对证券市场政府主管部门失去信任以致产生不满或者愤怒的结果。使用对抗性话语的网民,并非完全是“乌合之众”,他们对政府传播的对抗性对话回应,一方面表现出其维护自身利益的努力,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政府传播还存在不少问题。因此,要想消解证券市场股民的对抗性话语,还需要政府相关部门在对证券市场进行管理的时候,应将股民的利益放在首要位置,切实维护股民的利益期待与现实利益。唯有如此才能赢得股民的信任与支持,在营造清朗的证券市场的同时,对抗性话语最终才有可能失去其生存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