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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多语言圈中的复眼视座论述安部公房的文学

2022-07-24令狐方艾

今古文创 2022年26期
关键词:梦境话语

【摘要】 现阶段关于安部公房的先行论都试图将其归结到他的一个侧面来探讨,如身份认同的诸相、政治运动与文学艺术的综联、前卫性、变形研究等。对安部公房在中国沈阳生活了17年间语言文化上越境带来的多重视角未加理会。将安部文学的多重解读性和隐喻性,当作无法解释的、既定的文学现象加以接受和阐述。这暗合了日本人在某个视角来看习惯沉溺于具体的、特殊的、片段的事物言说(加藤周一、柄谷行人等)。这样的错位正是日本研究群具体片段的视角与安部公房抽象多重视角之间的错位。而这恰恰暗示了安部文学的基盘所在。在对安部公房进行研究之前,应对其首先是作为一个知性的巨人有清晰地认识。还原安部文学知识结构的基本概貌,指出安部文学难以理解,主要是由于对其深厚的、全覆盖性的知性教养认识不够,其次最重要的是忽略了安部公房汉语视座通底的逻辑①,因而无法领略其文学真正的魅力。文章试图探讨安部公房文学创作中的汉语视座与其文学之间的关联来重新认识,论述安部公房的文学特点。

【关键词】 不完全日本语;汉语视座;梦境;话语

【中图分类号】I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26-0022-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26.007

一、安部公房在创作过程中的“汉语视座”

安部文学呈现出一种复眼式的、多层次的、不可独解的样态,这与他二战期间脱离母语环境在中国东北长大而造就的一种双项,或者多项语境的选择不无关系。要么被杂糅的语境所遮蔽,要么在艰难的诘问中选择独自的视座。这是“双语”或者是“多语言”创作者共同面临的困境。

事实上,在脱离母语语境而进行文学创作的作家中,无一例外都会在作品中对“纯粹母语”的丧失而产生艰难的身份认同,如纳博科夫把表达的追求寄托在描述抽象的蝶风中,以寻求独有的救赎,如《1984》中乔治·奥维尔将由脱离语言而产生对语言的审视视角从而拥有“概念化”的思考能力以反观自己的人生获得补偿。

又如李永平在《海东青》里所直接表述的“中国的方块字是很特殊的,对我而言,它不单单是语言,而是图腾”,这样“拟得母语”(朱立立)的追偿。安部公房后期对于“克里奥尔语”等多语言杂糅的、不成句的、暂时性的、注重实用性的多语言圈语言的重视,某种程度上确因其与日语有着相似的特点。

安部公房的文体所展现出来“短小”“类单词性”“实用”等特点,类似于他所总结“克里奥尔语”的特点,事实上,在多语言圈语言因为多民族、多语言的原因,基本上都体现出同样的特点。

正如安部公房曾表明一种语言的价值意义不在于词汇而在于语法结构,他将自己丧失的“存在之乡”(海德格尔曾说语言是存在的家)建立在自己“拟得”的多语言圈语法结构之上。不过,这样的语法结构在现有的材料基础上来看略显单薄,还不足以构成支撑起安部公房全文本的通用架构,但确是安部公房方法论的重要考据。

再者,安部公房提出语言不应该作为介质,应该把文学创作降低到语言的物质层面来进行。正如巴赫金在《小说理论》中借用本雅明所谓的本体语言来解释道,纯粹的语言不再是传达客体意义的某种工具,它本身就是被传达的客体。

20世纪初,俄国兴起的形式主义正好抵抗了西方主流的结构主义、解构主义、后现代主义,形成了当时独立于主流文学思潮的文学理论。这样的理论正好与安部公房“对于语言本身被赋予的意义”,而且“这样的意义不因为日常生活材料的变动而有所改减”的渴求一致。而另一方面,索绪尔曾说语言不是个人的、是被动的、是约定俗成的集合。

在对谈「芸術と言葉」中说明完全翻译是不可能的,因为约定俗成的日常是无法翻译的。这样将语言作为绝对理性来崇拜的心理与其无法实现的对峙曾在其文学作品《巴别塔之貉》②中得到解明,文本中自己是一只因为语言不通而被审判的空想之貉。这只空想之貉通过超现实主义的方法建构起了知识体系③(高野斗智美称之为精神的虚像)。

该作品对于这样“纯粹的空想之貉”只是消极地厌弃,然而这样的厌弃决不表明安部公房对于“纯粹母语”追求的放弃,这也是他区别于奥维尔、纳博科夫等满足于对丧失“纯粹母语”而得到独有视角的补偿,但也明白像图腾一样追求“异域的母语”乃是不可能。

在这双重的打压中,安部公房依旧选择了在不可能中用自己的“空想之貉”追求着合理的语言表达存在的“故乡”。这种追求贯穿了安部文学始终,如以符号为对象探讨的《S卡尔马氏的犯罪》《他人的脸》,表达身份认同不安的《红茧》《魔法粉筆》《闯入者》等。

这种合理的语言表达,埴谷雄高说用的是一种观念式的方法论,埴谷雄高跟安部公房一样是在核心汉语文化圈台湾新竹出生长大,14岁才返回日本,他所创作的作品也多以宏大的结构,抽象的思考居多。

二、安部公房小说特点分析

在日本近现代小说中,明治初期的文人大多具有较深的汉学修养,如夏目漱石、永井荷风、森欧外、幸田露伴等的著作内容深刻隽永,常伴有缅怀古风柔肠之情。而之后日本文人的汉语修养开始逐渐被淡漠,不问出身学识修养,坚守客观地描写身边事物的自然主义庞大阵营,更是将日本文学引至了偏窄的私生活暴露,这似乎承接了江户市町文学的游乐之习性,偏离了佐拉提倡自然主义文学严肃主题,深刻的社会性质的特点。

其中,德田秋声的《霉》《烂》等作品,更是把日本文化中特有的“撒娇”发挥到了极致。这种市町文化中的“撒娇”跟江户情趣中注重“玩味”颇有渊源。

白桦派大胆地吸收如后期印象派罗丹的美术、雕刻,强调西方前沿小众的文学思潮,有岛武郎的《一个女人》中将明治女性生发出来近现代独立自主的意识和品味,成为划时代的文学作品,志贺直哉注重内心的调和与尊严,甚至连前文所提及夏目漱石的“则天去私”,森欧外试图在堕落险恶的俗事人性中寻求救赎,都脱离不了精雕细琢,细赏玩味的江户遗蕴。更不用说幸田露伴、尾崎红叶、永井荷风等。

加藤周一曾指出,日本文化无可争辩的倾向,历来不是建立抽象的、体系的、理性的语言秩序,而是在切合具体的、非理性的、感情的人生的特殊地方来运用语言的(中略)日本文化创造结构秩序,更擅长于描绘日常肉眼所能触及的花、松树和人物等等。并随后指出这与中国历来是首先建立完整的哲学体系是不同的。

有学者指出,早在秦朝“汉字”的全国统一是它能够长久统一国土的重要原因。统一似乎也深入到中国人的观念里。承接这样的观点,再探讨安部公房的“空想之貉”,会发现安部公房整体的小说都在尼采、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等等,二战后在日常经验的废墟之上重建知识的结构作为自己的创作框架。④如《魔法粉笔》《洪水》《棒》《デントロカカリヤ》等异化小说,《闯入者》《赤茧》《S卡尔马氏的犯罪》等对身份认同的求索等等,都建立在二战后重建的存在主义、超现实主义、解构主义,符号学的知识结构框架内。这正与加藤周一所指,中国是在建立完整的哲学体系之后再到局部的具体情况,这与日本从局部、具体到全局的体系架构不同。

除了在小说主题,架构安部公房建立在自己的哲学认知之上以外,小说的情节、结构与主题互相呼应,内外统一完整,似乎更像是中国人的写作习惯,阅读起来也更加顺利。

安部公房在某次采访中说道:“自己觉得像航拍那样写出来包含无数信息的作品才算是最好的作品,如果不能包含无数的信息对于自己来说根本就不能算是作品。”这样的直接表述,更能佐证安部公房其实有着中国文化中整体思维的观念,这样的整体思维也确实是被安部公房认识到,并且接受的。

在日本文学中,有中国经历的作家的文学作品,通常表现出同样的非常有结构性的特点,如写《山月记》《名人传》的中岛敦,又如在台湾长大的埴谷雄高。

当然,除了有在中国成长经历的作家以外,也有如横光利一般注重小说结构的作家。他的《头与腹》《蝇》中所表现出来完整的结构,递进的层次,以及《上海》《旅愁》中所表达明确的主题,即对于芳秋兰的爱,实际上是在他乡对故土的眷恋,到法国去留学才发现对于日本女人纯粹的爱,才是自己在西方文明面前的尊严。当然这与横光利一的留法经历,游历中国、欧洲,甚至与他学习的政治经历专业有关。不过,在他丰富的创作经历中,此类作品只是一部分,其他如《妻》《乘着春天的马车来》等病妻小说,并非都牵涉到完整的知识体系。

芥川龙之介曾经为佐藤春夫与谷崎润一郎就小说的结构,有过关于小说结构性的论争。佐藤春夫曾经与谷崎润一郎有著名的夺妻一说,谷崎润一郎曾为此写有小说《各有所好》,其中所暗藏的忌恨和杀机所处可见,并非所传扬的那样友好。

因此,谷崎润一郎在《饶舌录》中表明与中国的小说相比,日本小说缺乏将一个故事完整叙述的结构力,将故事继续说下去的肉体力量。暗讽芥川并没有这样的力量,借此大肆地讽刺了日本文坛文笔的软弱。表示没有比《源氏物语》更加有前后呼应,具有结构力量的小说了,而后开始执笔翻译《源氏物语》并以关西为舞台创作大型小说《细雪》,其中展现出来的底蕴确实十分丰满。

然而,柄谷行人在《近代文学起源》对谷崎润一郎《饶舌录》中所说的“肉体力量”表述为“观念性力量”,所谓的中日文章所具有构造力的“肉体力量之差”实际上是“观念性力量之差”。这种观念性力量,即使说不是努力可以获得的,是需要获得跟中国人共有的观念。

长期生活在中国沈阳的安部公房,虽说住在日本人聚集的团落里,但长达17年的生活势必会让他侵染当时沈阳的习性,在他的初期作品《终道标》中,对中国饭店的描写,对他与几个中国同龄人的交往细节的叙述入木三分,不得不说安部公房对中国人的习性是相当了解的。安部公房说农村和都市的交界线是他非常敏感的话题,首先当时的都市里几乎住着的是日本人,而周围居住的则是中国人,这与他在《终道标》中所表明的那样,粘土屏的对面则是另一个地界,那条线则是分界线,开始启程的船像野兽一样嚎叫,地面冰冷的雾和冰像网一样张开,等等。表明自己要诀别粘土屏,而那片象征中国风土文化的粘土屏再也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这样的决心成了安部公房的《终道标》,所永远追逐的故乡。

也就是说,安部公房一开始就应经明确地诀别了粘土屏的象征文化,在而同时开始向往里尔克的《图像集》,并说,这可以让他自己封闭在日常之外。在殖民地沈阳,同为亚洲人,唯一能区别彼此的,语言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标签。在《野兽向往的故乡》中,就涉及战败后遗孤返乡时,日本人、中国人、朝鲜人互相借用身份的混乱场面。

回到日本后,根据他的好朋友ドナルドキ-ン的证言,即便在15岁就获得汉语资格考试,安部公房却从来没有公开说过汉语,而且,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是纯正的日语式思维,安部公房还特意地做了科学的实验,虽然最后试验结果确实是肯定的,但也不能让人完全看过安部公房的汉语式思维。首先要提出的是他劝自己的妻弟在大学选专业的时候选择中文,并附加说道“学习中文非常有帮助”。而从安部公房自己解剖自己知识结构的“空想之貉”,最后变成只有一双眼睛的透明物。这让人联想到萨特曾说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全在于视线的较量。

安部公房对于人和人之间真正的关系有着深深的绝望,他自己曾经明确地说道:“人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关系。”在他的作品中,如《燃烧的地图》中与都市女性的妻子之间产生的竟然是强烈的妒忌,《砂女》中与给自己带来生命希望的女人竟是淡漠的背叛,《樱花号方舟》对于搀扶起自己走出方舟面对洗劫过后的世界,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妥协更是对人性的绝望至极。即是说在安部公房只剩下眼睛的“貉”在进入巴别塔之后,隔绝他人,完成了自己与二战后的自己的知识建构与摧毁。

综上所述,假设说安部文学的建构完全建立在他的知识结构之上的话,那么便是他在沈阳居住17年并且具有完整的中国思考方式,这样的思考方式,因为特殊的身份和经历很大程度上成为他与同境遇的创作者较量的自我选择。如果说他的知识结构始于存在主义,從某种通俗的意义上来讲,这是哲学史的终端,安部公房从这里进入了“虚象”之塔,那副只有一双眼睛的透明身体,即是说安部公房面对他者的方式只剩下了最实存的视线“较量”。承上,如果安部公房在沈阳期间的多语言中,选择了汉语作为自己的思考工具,而事实上,这也是无法避免的,那么以汉语为视座,构建起以西方为材料的知识结构是安部公房选择的独有方法。

三、创作方法分析

安部公房一直被定述为前卫的、超现实主义的、无国境的作家。在国内甚至一度将安部公房作为继承萨特、海德格尔等的存在主义作家(叶渭渠、李德纯等)来评定,因此,国内的大量研究也基于这样的观点来展开。又或者因其文学展现出来的科学素养和实验精神,匆匆将其归位于现代主义作家(近年的趋势),如皱波的《前卫的现实——安部公房研究》等。

一方面,这类评述从某种程度上确实有据可依,安部公房曾经说过自己的创作经历过存在主义、超现实主义以及共产主义三个阶段,特别是《终道标》和《无名诗集》带有浓厚的存在主义色彩,而其文学作品也存在不断建构的特点。

另一方面,如鸟耕羽史所暗示的那样安部公房喜欢隐藏自己真正的观点,从安部公房战后初期与文坛的偏斜(宮西忠正)到《终道标》的发表过程中,展示出来较为明显的抗衡态度,可以从侧面显印鸟耕的示唆。

在《运动体·安部公房》(2007)一书中,关于鸟耕提出“运动体”这一概念,被评价是非常独创的(中野和典),更进一步表明,与其说安部公房是作为在前卫艺术和政治运动中,不断更新自己的运动体,不如说他是作为能动的运动体更符合安部公房的文学基盘,也与现出来的奇美拉形象一致。

如同木村阳子指出的那样,安部公房在作家、作品的文学史意义上是很难论述的(2013)。尽管如此,日本的研究群像依然呈现出四方面的趋势,一是基于谷真介《安部公房評伝年譜》中记述安部公房在中学期间倾倒里尔克、海德格尔、卡夫卡、托斯陀耶夫斯基等文学作品的事实作为据点,以安部公房随笔谈话录作为支撑,在作家论和作品论中介入以上作家进行对比收容分析(有村隆宏等)。

另一方面,通过把安部公房加入日本共产党到被日本共产党除名期间的一系列政治论说,与其之后的艺术倾向如超现实主义、共产主义等通过作品加以相容,如《R62号的发明》《第四冰间期》《洪水》《赤茧》《诺亚方舟》《虫子去死吧》等等。其中比较突出的是鸟耕羽史的《运动体·安部公房》(2007)以及鸟耕氏的一系列论文。

其三是“东北问题”,即以安部公房在异乡沈阳生活17年与其作品中出现与人的疏离,作为其寻找身份认同的根基,加以追溯。

再有是20世纪50年代到20世纪70年代,安部公房大量的、长时间跨度的戏剧、电影、音乐、电视剧等方面的研究。代表专著有木村阳子的《安部公房是谁》(2013)。其他有安部对超现实主义绘画先锋达利绘画的受容(《墙》),河田绫分析小说《袋鼠》对pinkFloyd流行音乐乐团的受容,佐藤贵之通过安部公房文学作品对俄罗斯作家果戈里文学的再解释等。其中共同所协抱的问题是,安部公房的文学总是混杂的、多层面的、难解的,从一个层面很难说解读了安部文学,这也是先行研究中所共同面临的尴尬局面。

立论中承接安部公房的女儿安部ねり、三浦雅士将安部文学的根本归结至语言学的观点,将安部公房在东北多语言圈⑤的语言养成与其将“纯粹母语”丧失作为方法论,即是将自己在东北生活期间不成句的语言特点表述在文本中。而对其许多文本中出现的合理主义和荒诞的梦境般叙说的执拗始终难以触及。

因此,本文试图从明确与语言相关小说《巴别塔之貉》来窥视究竟安部文学中的执拗与语言之间的倾轧有何关联。而后发现《巴别塔之貉》里涉及到的梦境正是自己的合理主义能够在“他人的视线”中生存。而对于这样的诉求,小说中却以“本以为给自己的是杯‘咖啡’谁知却是‘棺木’”来绝望地泣诉。而后将自己执拗的绝望和死亡通过“真正的自己只是一张诉状”的荒诞梦境来表述。如果说“貉”是一种以食人噩梦为生的神兽的话,那么巴别塔之貉的寓意,即是说吞食掉语言不通的噩梦的知识结构。

这样的可能,文本中提到了打开了大众通道的弗洛伊德和布雷顿。说到弗洛伊德不得不回到之前提到的梦境一说。

四、小说中的梦境

安部公房的小说中不时出现荒诞离奇的梦境描写,或许正如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所指出的那样,梦是日常潜意识里自己无法实现,或者是无法接受的现实派遣,以达到心理平衡的目的。

在《密会》中安部公房说,或许在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自己还有一个医生。再转回到安部公房的方法“合理主义”或者“全体主义”上来,发现扮演“医生”角色的“合理主义”在“他人视线”中惨败后,剩下了一张诉状的执拗。这一张诉状让“貉”将自己吞下,而后自己在“貉”的带领下走进了巴别塔。即是说,自己合理的知识结构中真正属于自己的只是一张“诉状”。那么,安部公房的合理主义与他人视线之间的执拗,究竟为何?结合全作品中将自己合理主义的深层控诉。结合“巴别塔”为“互通的语言”之塔的寓意,安部公房所认为的合理即用无法互通的语言构建起自己知识结构的合理。而本论将此合理的诉求,立论在安部公房在多语言圈中的特殊语境下的语言视座偏向进行论述。

首先,结合安部公房在沈阳17年的经历,再有他对鲁迅《致青年》,司马迁《史记·匈奴列传》的意蕴深藏的评述,以及文本中出现的杜子春、竹林七贤、李白《山中问答》的转述,可见安部公房对中国文学的揣度。

事实上,汉字的使用可以培养抽象的思维方式,如语言学家金田春一彦在论及日语的性格时,加以辅证“汉语的输入,使得日语中抽象含义的词汇大大增加”。法国的汉语教学家白乐桑曾指出汉字中包含丰富的图像信息,会对思维产生很大影响。安部曾经在《右脑闭塞症候群》中说道:“日语的特殊性,即只由母音便形成了单词的意思,所以左脑容易受到刺激,相对而言,右脑容易处在闭塞状态……这对于本来具有丰富感性的日本人来说,用掌管语言的左脑来表现情緒不是不幸的。”

其中,“日本人丰富的感性”安部公房添言道,一群“情绪过剩的人”。这里所提到“对于情感丰富的日本人来说是不幸的”,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将自己与习惯用左脑而右脑闭塞的日本人加以区分。日本的神经学家曾经指出左脑的损伤会导致音节符号假名的使用受阻,这符合安部公房日语使用与左脑相关性大的言论。

然而,安部公房在最后的长篇《袋鼠》将耳朵听到的内容用片假名标记,与此作发表的同时,安部公房表示出对拟声拟态语的问题意识(河田绫),并表示出“这样定型的拟声拟态语是与他人共有的简易转换装置”,其代价就是将原始为分节的状态从我们这里夺走的否定态度。因此,表明“将左脑的语言功能作为媒介,挑战非语言的问题,是我创作小说的问题意识”(《语言与肉体之间》)。

在非语言问题上,白乐桑明确指出汉字的使用受到右脑的影响,特别是在非语言层面。如果说左脑的使用与混有音节符号的日语关系更为紧密,而汉字的使用受到右脑非语言层面影响的话。那么安部公房用左脑的语言功能作为媒介,挑战的是与汉语有紧密联系的非语言层面的安部公房害怕被剥夺的“混沌世界”。安部公房的这个尝试,甚至是在说用日语能够具体言明事个别物的性质承担汉语表征的混沌世界。

另外,安部公房曾经资助听觉机能研究专家角田中信博士,进行了右脑和左脑的声音信息处理情报的研究,并且进行了彻底的实验,结论乃是安部公房的大脑对于声音信息的处理能力完全具备日语的基础能力。

这样的日语应用能力加之安部公房对于自己右脑思维能力的肯定,为安部公房在沈阳执拗的母语身份认同,找到了一种解决方案。因此,“类日语”的殖民地语言视座为落脚点,仍不能触及其荒诞梦境释意的解读需求。

从安部公房在《巴别塔之貉》中异化成有眼睛的透明人,透明这一意象如果说是可以让自己隐性在现代教养中的“通识”,那么在透明物上多出来的眼睛则更偏向安部公房的汉语视座。不被接受,而被审判死刑,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视座。然而回避,并不等于这样的视座不存在。

承上,在汉语和“类日语”之间,安部公房的视点执拗与语言不能互通而建构起自己的知识体系合理与毁灭之间的执拗产生了叠加。而其重叠部分即是为荒谬的梦境释意,合理落脚点的笃寻。

安部公房的小说中如《洪水》《燃烧的地图》《袋鼠》《人鱼传》《诗人的生涯》等,不时荒诞梦境的构建,完整的哲学观以及秉持全局观成为安部文学的通视观点。

因此,以安部公房无法回避的“汉语”视座来论述能凸显其完整知识体系的《巴别塔之貉》,从而达到在根本和基本上释意安部文学的目的。

巴门尼德的提问涉及到到黑格尔精神现象学里所表述的能动观而隐现出完整哲学史的思考。《墙》中以“人身”的具象化表现批判继承卡夫卡的《审判》中公开与公正的抗拮来挑战康德(《为了永远的和平》)。从《棒》中恢复人是无法裁决人的结论拷问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罪与罚》)。《手》中谈喊“我是纯粹的存在”,暗示语言才可以裁决人。康德如果是西方思想史的流入点与流出点(日本某哲学家),加之黑格尔建立了自己完整封闭的世界介入,那么安部文学即是将自己置于这样一个思想史汇聚点,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封闭的、能动的世界,正如同中村真一郎说,应该了解自己之前所有的知性教养。这样所有的知性教养就是一种文化思想多重基因的嵌合体。

注釋:

①山室信一曾经指出当时东北的多民族,多语言,具有多个侧面的形象做出了“奇美拉”(头部像狮子,身体像山羊,尾巴像毒蛇)的比喻,大久保明男续说到“越研究它的历史越同意山室信一提出的观点(奇美拉)。就是越研究它,越感到难以把握它的整体形象,它有多个侧面,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只能看到它的一个侧面,它就是这样一个嵌合体”。

②是安部公房早期的作品,所谓的巴别塔,乃是圣经旧约中的通天塔,语言互通的人类试图联合制造一座通天高塔,因此触怒了上帝,自那以后,人类各散东西,语言再不互通。本文中安部公房的“空想之貉”进入了此塔“貉”根据中国和日本的民间传说,貉是一种会食人噩梦的神兽,出现在中国古籍《山海经》和白居易的《貉屏赞》等中。

③安部公房的空想之貉通过超现实主义的方法进入巴别塔,对于安部公房来说那是一座擎天巨柱,而后通过弗洛伊德和布雷顿让他找到了通往大众之路,而后出现了划时代的尼采、西索里尼,最后提到杜鲁门、李白,而后再次跑到超现实主义的房间,在那里发现了洞壁上写满了数学方程式,而自己的空想之貉在被审判之后,便成了一只白色的小东西,而后“我”又再次地回到了最初的公园对于自己的空想之貉。

④1933年本雅明指出由于战争而导致了“经验匮乏”。这与安部公房成长环境相符,而且安部公房对于这种经验的匮乏更加彻底和明显。吉奥乔继续指出,对于这种语言经验的缺乏会导致个体权威性的丧失,个人通常会选择一个完全空洞的纬度来弥补自己丧失的生存权利。

⑤安部公房成长的语言环境是日语、中文、中日合并语等杂糅的多语言圈。

参考文献:

[1]佐藤光一.安部公房対談集·発想の周辺[M].东京:新潮社,1974.

[2]田中裕之.安部公房文学研究[M].大阪:和泉書院,2012.

[3]皱波.安部公房小说研究[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

作者简介:

令狐方艾,女,汉族,贵州桐梓人,就职于贵州省开阳县第三中学,毕业于西川外国语大学,日语语言文学专业,研究方向:日本近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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