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画家笔下的中国情结

刘鹏

他是一位尤爱中国风土人情的日本画家，他笔下记录的风景，不仅为我们了解那个年代提供了宝贵资料，也体现出他对中国极深的感情。今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50年，我们重新翻阅他笔下的中国“风景”，领略那充盈在笔墨间浓浓的中国情结。

笔者收藏有一册2014 年2月日本姬路市立美术馆发行的福田眉仙日文版《中国三十图卷》。图卷原作总长超过250米，这样的巨幅力作是怎样创作出来的呢？这部图卷曾在1920年以“中国三十画卷”的名称出版，时隔94年后再版，从中或许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根据《中国三十图卷》中平濑礼太先生的描述及相关资料，为大家讲述一下福田眉仙的传奇人生与艺术生涯中的中国情结。

福田眉仙原名“福田周太郎”，1875年9月5日生于日本兵库县赤穗郡瓜生村（现相生市矢野町瓜生），启蒙老师是久保田米仙。米仙在日本书画界颇有影响，其曾担任《国民报刊》绘画部主任。为了追随老师，福田眉仙移居东京。

1898年，福田眉仙进入由冈仓天心、桥本雅邦创立的日本美术学院学习。校长冈仓天心非常赏识他的绘画，在精神层面对他的影响很大。在美术学院内部，他被任命为《国民报刊》杂志的编辑，积极向日本绘画协会展和日本美术院的展览投稿。一天，冈仓天心对福田眉仙说“你不管是在绘画笔法还是个人性格方面，都非常符合中国南派山水画风”，鼓励其将复兴南派山水画作为使命，建议他到中国去。桥本雅邦也常常告诉他：“绘画必须要根据写实锻炼，一定要完成大量的写生。”

福田眉仙谨记两位先生的教诲，为了研究中国画，进一步学习传承南宗山水画技法，他做好了到中国交流和实地写生的准备。

1909年，福田眉仙从日本东京出发，以上海为起点游遍中国。在那个交通工具还不发达的时代，他的行动里程已经超过了1万公里。在中国的近三年时间里，他结识了许多文人墨客，其中包括中国近代考古学奠基人罗振玉、肃亲王爱新觉罗·善耆等，为后来创作《中国三十画卷》和《中国三十绘卷》积累了宝贵资料。

他从上海换乘民用船只或汽船通过汉口、洞庭湖等到达重庆。随后，他又向山地前行，经过四川峨眉山、安徽黄山、江西葛仙山，将四川成都作为基点，开始了巡回实地写生。长江三峡、山中栈道，不同的景色让他身心得到净化、视野更为开阔。

福田眉仙从成都向西前往西藏，沿途的仙人掌山、花草树木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陕西洞穴的巧夺天工、大雁塔的光彩夺目也让他流连忘返。另外，五丈原（今陕西省宝鸡市岐山县）的街市和函谷关（今河南省灵宝市北15公里处）废弃的风景也让他叹为观止。他最期望看到北京的冬季雪景，终于等到积雪的日子，他快马加鞭奔赴八达岭，领略了雪中的长城。

1911年6月1 0日，福田眉仙从北京出发，巡游了奉天（今沈阳）、大连、旅顺，最后踏上了归国的旅途，结束了在中国近三年的旅行。在他正准备总结中国巡游成果的时候，他敬佩仰慕的冈仓天心去世了。到了1916 年，根据福田眉仙的写生作品，金尾文渊堂以“中国大观”为题，分两册出版了大型写实画集。

福田眉仙以写实主义为根本，以中国南宗山水画为基调，独创的“新南画风”为日本美术史上画上了浓重的一笔。他的绘画生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同行横山大观给福田眉仙忠告，让他把在中国画的写生全部燃烧殆尽，而应采用抽象派的画法。福田眉仙清楚地认识到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区别，并没有听从横山大观的话。随后，他离开了东京画坛，移居到兵库县西宫苦乐园。

福田眉仙在日本同地（日本地名）土方子爵山庄，两年闭门不出，进一步探究写实画法，逐步完成了在中国巡游的纪实性绘画作品。他采用水墨和淡彩，根据苦心钻研的土佐派、狩野派、四条派、北派画法等成果，将黄河从下游到上游以至于之间山水、风土、人物、产业等分别进行绘制。最终，以眉仙独特的新南派畫法创作的作品《中国三十画卷》孕育而生。在此卷中，他把重点放在了以写生为背景的写实主义画风上，而内藤湖南、久保天随、幸田露伴、松平康国等汉文化大家为其挥毫题字，无疑为该画卷锦上添花。

1919年10月《中国三十画卷》完成，通过地学协会会长松平赖寿的介绍，《中国三十画卷》在东京华族会馆公开展出，同期还在京都华族会馆、大阪中之岛中央公会堂展览。1920年，金尾文渊堂将《中国三十画卷》编辑为两册，作为豪华画集出版。同年，福田眉仙在芦屋六麓建住所定居。

正因《中国三十画卷》的问世，实业家大桥新太郎注意到福田眉仙，委托其制作《朝鲜绘卷》。此后，福田眉仙收到了京都神户寺地藏院的隔扇画（1936年）、1940年东京奥运会（未举办）国立公园十二景连坐屏风、神户寺书院隔扇画（1940年）、光专寺隔扇画五题（1942年）、赤穗花岳寺书院隔扇画三题（1942年）等巨制的委托，那惟妙惟肖的笔法一直在延续。

然而，福田眉仙呕心沥血创作的《中国三十画卷》等代表作，由于战争焚毁了一部分。福田眉仙并没有放弃，他把创作《中国三十绘卷》作为晚年第一大工程。1950年夏天，他开始创作《中国三十绘卷》，1951年完成3卷、1952年完成2卷、1953年完成10卷，直到1958年全部完成。

1956年5月，在周恩来总理的直接关心和帮助下，组建了阵容最强大的访日京剧代表团，整个演出历时53天，共计32场，在日本引起了较大轰动。同年6月29日，福田眉仙作为中日文化使节，在新大阪酒店内拜访了中国京剧代表团团长梅兰芳，向他展示了刚完成的画作《中国三十绘卷》中的一卷，并向梅兰芳敬赠了绘有日本风景的4张彩色纸。作为回礼，梅兰芳于6月30日亲自登门拜访田眉仙，并向福田眉仙赠送书法绘画作品。

1959年，《中国三十绘卷》中的20卷在神户国际会馆进行了展出，1960年《中国三十绘卷》被正式捐赠给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中国三十绘卷》比起之前《中国三十画卷》规模还要大，每卷长达15米，总长度达450米。1963年10月28日，福田眉仙在自己家中与世长辞，享年88岁。

读到这里，是不是有种百思不得其解的感觉呢？这《中国三十画卷》不是部分被烧毁了吗，那么在这里登载的是被烧毁前的状态还是现存的状态？答案肯定是后者。1996 年，《中国三十画卷》被再次发现后，由日本姬路市美术馆购入并收藏。福田眉仙这套充满奇幻色彩的代表作回归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福田眉仙的《中国三十画卷》和《中国三十绘卷》在大海相隔的日本、美国两个国家共存。即使单方面完全地展示出來，也是相当困难的事情。我们希望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把两件作品一起展出进行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