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空间视域下高校创业教育路径的优化
2022-07-14严毛新
严毛新 徐 蕾
(1.浙江工商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2.工商管理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一、引 言
社会空间这一概念最早由涂尔干提出和使用[1],其本质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2]。笔者认为,现实中的社会关系非常复杂,对于人们来说,用“三维立体结构关系”来类比这种社会关系,远比用“平面的结构关系”来类比更加地形象贴切。而在我们的观念中,“三维立体结构关系”应当从属于空间几何的概念,于是这种社会关系很自然地用“社会空间”来表达。因此,“社会空间”这一概念带有很强的“隐喻”色彩。高校创业教育需要构建良好的生态体系,需要形成高校与政府、企业、学生之间多方联动、相互支撑、相互作用的良性运行机制[3]。在社会空间理论视域下,从外部空间看,高校创业教育的空间场域内嵌于特定的外部社会空间结构之中。高校既被动地受此空间结构的影响,从而获取独特的资源并受到特定的限制,同时又可以通过积极的外部互动,不断地优化其所处的空间位置和空间互动质量;从内部空间看,高校内部空间的创业教育资源分布从来都不是均质的。通过对这些创业教育资源在高校内部空间的优化布局,同时引入适当的外部资源,高校内部可以营建出若干个高密度的创业教育微空间;从动态演化看,若干个微空间可以与外部社会建立或强劲宽广或微弱狭窄的交流通道。通过这样的通道互动,这些微空间的发展会呈现出或拓展延伸或收缩停滞的状态。
与英美等国家的“市场推动型”高校创业教育有所区别的是,中国高校创业教育在既往的发展历程中具有鲜明的“政府推动型”特征[4]。经过20多年的探索(1)很多学者认为,中国高校创业教育以1997年清华大学举办“创业计划大赛”作为标志性事件而首开先河。,高校创业教育在我国已经取得了长足的发展[5]。在各方支持和教育部门的积极引领、示范推广下,遍及全国各地高校的“全校性创业教育”总体模式已经初步形成。展望中国高校创业教育的未来发展,如何进一步提升高校在创业教育中的内生动力,是一个充满现实意义的话题。只有高校的内生动力进一步强化,不同地区的高校利用所在地域的资源特色开展创业教育的探索才能进一步深化。也只有强化内生动力,高校创业教育才不会因为教育行政部门关注重点的调整而受到影响,高校创业教育的长效发展机制才能得以建立。
“如果未曾生产一个合适的空间,那么改变生活方式、改变社会就等同于一句空话”[6]。同样的道理,高校的创业教育发生在特定的社会空间之中,高校只有生产出一个优质的微空间,才能实现高校创业教育环境的整体优化。借用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高校创业教育是“在空间中实现对创业者的孕育”,同时高校创业教育更是“‘孕育创业者空间’的孕育”。而且只有后一种孕育机制的不断优化,高校创业教育的自然生态才会不断地优化复制,长久的内生动力才会自然地生成。那么,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具有哪些类型?如何有针对性地开展空间创设?如何优化高校创业教育空间中的各种力量,以利于空间的再生产?对这些问题的研究显然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二、高校从物理创业教育空间到社会创业教育空间的创设
(一)从物理空间到社会空间
空间曾经被当成固定、呆板、一成不变的存在,但近代以来,对社会存在与社会空间的内在关联的认识在不断地深化。涂尔干、韦伯、布迪厄、福柯等社会学家在各自的研究中均有深入的论述,一致性的观点是,社会空间结构对于其中的群体和个体会产生重要的影响,而且这种作用关系是非常深刻的。福柯认为,空间是任何权力运行的基础,社会空间并非物质形式的容器,而是活生生的社会构建。“空间表现出各种不同的社会关系,但又反作用于这些关系”[7],因此,社会关系构建社会空间,同时不同的社会空间又会形塑各类社会关系。Gotham认为,社会空间可以视为一种塑造、刻画社会活动并且指引社会行为的社会架构。社会空间表征社会关系,从一定意义上而言,社会空间即社会关系。所以,从某种角度来看,“空间中的生产”生生不息。法国学者列斐伏尔在其1974年出版的《空间的生产》一书中进一步提出,不但存在“空间中的生产”,更存在着“空间自身的生产”。空间并非自发生成的,而是人所创造的产物,是由各种动态变化着的元素遵循各种规则,顺应一定的历时性秩序构建而成的,因此,“空间”本身也是一种“产品”[8]。在动态的空间中,各种元素彼此作用,构筑出一组组特定的文化符号,使在其他空间中被人们不以为然的事情,在这个空间中却习以为然。科尔曼对此类文化元素的作用有过经典分析,认为在条件合适时,此类文化元素能够有效地转化为劳动、资本。因此,可以将文化元素视为一种“资本”,即“文化资本”。笔者认为,社会空间中的这种特定文化资本现象,在高校创业教育中可以发挥出巨大的空间的文化育人功能。即在这个高校空间中学习生活过的学生,能够得到完全不同于在其他社会空间中得到的收获。
以上述视角审视大学校园空间,即便是有围墙圈定的清晰边界,其物理空间的意义也显然应该让位于社会意义。高校教育活动的展开,以物理空间布局和设施为基础,物理空间之间各种力量的影响和关系互动,对高校创业教育空间的作用十分巨大。一定物理空间的创设,在创业教育初期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开设或划定特定的物理空间,使得高校教育组织者对于此项工作重要性的共识关系得以物化凸显,同时也有利于在校内形成围绕创业教育的更好的物化资源组织关系。从这个角度而言,高校校内创业园等专门性创业教育物理空间的设立,对于高校创业教育具有重要的基础性价值。在高校校内的创业园或创业孵化器、创新中心设立之后,一类不同于以往校内师生互动关系、生生互动关系、师师互动关系便会渐渐形成。这类新的互动关系,在互动过程中会从无到有,渐次地创设出一套成文和不成文的规则体系。而这套规则体系,会很自然地向新进入这一空间的师生施加一定的拘束力,于是高校创业园和创业孵化品就能发挥出形塑某种校园师生关系的功能。这一社会空间运行越有力,其形塑功能就越强大。
对于没有开设校内创业园等专门性教育物理空间的高校而言,开设创业教育课程、组织创业教育活动,其背后的逻辑就是固定或不固定地将某些空间(教室、会议室或某些室外地点)创设为临时性的创业教育空间。由于这些空间是临时性的,空间标识性不强,因此其氛围感、仪式感较弱。如果这些课程和活动的质量很高,对学生的代入感很强,学生就能够间断性地深度嵌入到这种临时空间中。此时,由于这种临时性的空间与其他空间边界性不清、相互交融,学生在接受这些教育内容时,就会感觉到更为贴切和自然,教育效果就可能会更加地持久。与此同时,那些没有开设校内创业园等专门性创业教育物理空间的高校,很多时候意味着学校领导层的重视程度不足,在这种背景下,往往难以建立起创业教育课程和活动的质量保障机制。因此,笔者认为,在高校开展创业教育初期,开设标识度很强的创业园等专门性创业教育空间很有必要;但当高校创业教育发展到中期阶段,创业园等专门性创业教育空间的规模不宜盲目扩大。此时,物理空间层面的作用应让位于社会空间层面的作用。低运行质量的创业园的扩张反而容易引致参与者的失望和旁观者的质疑,对创业教育产生负面作用。这一点在某些高校已经有所显现。这些高校为了表现其对创业教育的重视,开辟出大面积的校内创业园。但由于文化资本营建不足,外部社会资本对接乏力,纵然有比较充分的物质空间保障,学校也投入了一定的经费支持,却仍然难以克服创业活动形式上的自娱自乐和实质上的与社会脱节。一旦参加比赛或谋求政府补贴的功利性目标不被鼓励,此类物理空间就难免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笔者认为,对于国内一大批创业教育发展较好的高校而言,需要高度重视这一问题,这是决定其创业教育能否实现质量提升的关键。
(二)高校创业教育的空间定位和应有特征
高校创业教育资源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形成一些相对密集空间。如果把这些相对密集空间比喻成空中的一片片云朵的话,那么这些云朵中的结构或紧致或疏松,云朵与周边天空的分界或清晰或模糊。若把这一片片云朵类比为高校创业教育微空间,这些微空间虽然在概念上属于校内空间的一部分,但同时直接嵌套于外部社会,而并非事先嵌套于高校,再由高校嵌套于外部社会。这种兼具“并列嵌套”与“层级嵌套”特征的复杂结构,使得高校创业教育微空间具有自身的独特优势。由于是“并列嵌套”,这一微空间相比于一般空间,与外界社会的对话渠道更加的通畅。这些微空间经常可以运用娴熟的市场话语对接市场资源。这一空间中的教师也更容易与市场组织之间产生更多的交互流动。具体表现为,不断地有创业指导教师被公司“挖走”,或者直接离岗创业。由于“层级嵌套”,这些创业教育微空间仍然受到高校文化和制度的约束与影响,可以更方便地与高校科研团队对话,并且可以更便捷地深入挖掘校园内潜藏的科技创业资源。
高校内部微创业教育空间由于同时嵌套于校园空间和社会外部空间之中,很容易形成一套独特的符码及话语体系[9]。从笔者的观察来看,这些微空间对校内常常需要呈现它的市场性,以展现其在培育人才、促进学科建设、社会服务工作中的独立价值,从而获取更多的校内资源;对校外则需要突出它的校园性,在展现其科技含量与潜力的同时体现诚信保障,从而谋求更多的市场信任。从这一角度而言,校园创业教育微空间可以发挥连接校园与市场的桥梁和纽带作用。在这个空间中,时刻从事着把校园话语说给市场听,同时也把市场话语说给校园听的实践。在具体的操作路径上,这种桥梁和纽带作用既可以通过“事的对接”来完成,例如通过具体的科技创业项目的实施运作来展开;也可以通过“人的对接”来完成,例如通过校友网络关系实施深度合作创业来展开。
开放性和内嵌性,是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实践中需要强化的两个重要特征。一方面,如果缺乏开放性,创业教育容易成为“过家家”,沦为师生对创业活动的主观臆想,是对创业实践关系的“粗暴假想浓缩”。这也是目前不少高校创业园遭遇困境的主要原因。这些创业园中的许多创业项目脱离社会实际需求,事实上做不大、做不好,很大程度上属于低水平创业,甚至存在不少的“假创业”。另一方面,如果缺乏内嵌性,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就变成了市场员工培训班,高校科技创业教育的价值优势就得不到彰显,容易导致高校创业教育空间游离于高校专业特色之外,使得创业教育与绝大部分的学校专业教学相脱节。而创业教育与很多专业教学基本无关,与高校的各个实验室距离疏远,正是我国高校创业教育亟需破解的难题之一。一些内嵌性较低的高校创业教育园,直接引入大量的校外公司企业,把创业园变成高校的对外出租场所,学生的参与度实际上很少。这种创业园仅仅相当于在学校周边开设了一个小市场而已。创设高校创业教育微空间,应当坚持校园主导性空间建设与市场共享性空间建设并重的原则,使两者形成一种既紧张又接纳的嵌套关系,实现相互的渗透和叠加,从而把校园创业实践和市场创业运行进行有效地联结。在这样的校园创业教育微空间中,创业教育理论讲授的有效性与实践体验的真实性才能够实现深度的匹配。
三、高校在不同外部环境中的创业教育空间创设
(一)现时性外部地区空间视角:“民营经济繁荣地区”与“民营经济滞后地区”的高校创业教育空间
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和其他社会空间一样,不可能脱离于外界而独立存在,而是层层嵌套于各层外部社会大空间之中。教育应该实现“教育融合力的汇聚”,更好地发挥“全社会教育”的作用[10]。在这些外部空间中,高校所处的地区社会空间对其影响最为直接。创业教育的重要使命之一就是培育企业家精神,而在民营经济比较繁荣的地区,民众自发创业的意识往往会更为强烈。当高校师生与这一外部空间发生频繁的互动时,其创业意识更可能受到激发。因此,这些区域中的高校开展创业教育,最便利的选择就是鼓励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对外部社会空间更多地开放。具体而言,就是让更多的老师学生在与企业家群体接触、交流、合作的同时,建立更多的长效运行平台。在过去的20多年中,许多不同地区的高校在创业教育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例如坐落在民营经济比较活跃地区的义乌工商学院,充分利用毗邻义乌小商品市场的外部地区社会空间优势,让学生在校内开设“淘宝班”,鼓励学生创立网店,把师生与小商品市场的互动平台化、长效化,开创了高校创业教育的“义乌模式”。又如温州大学充分借助温州皮革产业的地区空间资源优势,与企业合作,在校内开设创业教育“红蜻蜓”班,在解决企业创业现实小问题的过程中培育校内学生的创业意识。在此类实践的基础上,大胆地提出了高校创业教育的“温州模式”。
与此同时,位于民营经济发展相对滞后地区的高校,如果在开展创业教育中也秉承“开放为主”原则的话,则很可能带来“反创业教育”的效果。因为在此类的高频互动中,师生们得到的信息和体验往往更倾向于“创业太难,不可轻易为之”的结论,这显然不利于高校师生创业意识的提升。处在这类地区的高校,在创业教育中应该采取有针对性的开放策略。例如,组织本校的师生与本地区内特定的区域、特定的行业、特定的群体进行深度互动,甚至可以组织机制化的跨区域互动,引进其他区域社会空间的创业文化,改变高校科技创新中存在的“孤岛现象”[11]。同时,这些高校在开展创业教育时应当更加具有使命担当,在促进区域创业方面充分方挥高校的引领作用。即在某些行业领域中,高校师生的创业活跃度应当走在本地民众的前面。
区分“民营经济繁荣地区”与“民营经济滞后地区”的高校创业教育空间,不但有利于优化高校进行创业教育的策略选择,同时也有助于更客观地评估、扶持不同地区的高校开展创业教育。显然,处在“民营经济繁荣地区”的高校在开展创业教育时更加具有优势,更加容易取得成绩和获得鼓励。而对于在推动区域经济发展中同样具有积极意义的“民营经济滞后地区”高校,政府行政部门应当给予更多的政策扶持,使其在地方创业引领上发挥更大的作用。如果无视两者的区别,处于“民营经济滞后地区”的高校一味地模仿“民营经济发达地区”的高校,就容易出现形似而神不似的情况,甚至会引发南辕北辙的困局。
(二)历时性成长空间视角:“家庭创业氛围较强”与“家庭创业氛围较弱”的高校创业教育空间
福柯认为,我们正处于一个同时性(simultaneity)和并置性(juxtaposition)特征共存的时代(2)参见《都市文化》第1辑,包亚明:《后现代性与地理学的政治》,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版,第19-28页。。高校创业教育空间既是一种现实性的社会空间,更是一种历时性的历史叠加空间,某些既往的元素不同程度地凝滞在当下的空间之中,对于空间中的群体产生深刻的影响。“我们由此获得的是空间的无限多样性,即一种空间堆积在另一种空间之上”[12]。进入空间的各个群体的特征不同,在同一个高校创业教育空间中的反应也会有所不同。而这种区别又会反作用于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影响着高校创业教育空间的特征和未来走向。对于来自不同家庭背景的学生个体而言,其家庭创业氛围的差异巨大。那些来自有积极创业经历和体验的家庭,且父母又鼓励子女大胆实践的,其创业意识往往很强,而且创业素质较高;那些来自家庭成员虽无创业经历,但父母对于创业活动心有期盼的家庭的学生,往往对接受创业教育也有强烈的期待,因此这两类家庭的创业氛围相对较强。
高校创业教育空间是人承载起来的空间,在“家庭创业氛围较强”学生比例较高的校园中,开展创业教育的基础会更好。对于校内创业教育微空间而言,有针对性地分析本空间内学生群体的历时性成长空间特征,对于有针对性地开展教育具有积极的意义。由“家庭创业氛围较强”学生群体组成的校内创业教育微空间,更多地需要实施“分类赋能型创业教育”。即针对不同学生的特色,提供有针对性的实践平台,引导开展应用型实践,将学生的潜在素质尽快地转化为外在性应用。着力引导学生在创业教育过程中有事可做,而且在可能的情况下把所做之事与专业优势相结合。把事情做细、做实、做真,而不必过多地担心学生在此过程中会经历挫折和失败。在“家庭创业氛围较弱”学生比例较高的高校创业教育社会空间中,应该提供更多的“泛化启蒙型创业教育”,即为学生提供更多的接触中小创业者的机会,使空间中的个体更多地了解创业中的苦与乐,深刻地理解创业活动是人人可为之事;理解创业是个连续的过程,一次或一时的创业失败并非真正的“创业失败”,而仅仅是“创业过程性挫折”,是创业成功的必要经历。
笔者认为,当下高校创业教育对于历时性成长空间问题的关注明显不足。这不但体现在各个高校对本校学生的群体特征缺少阶段性分析,更体现在各个高校缺乏对校内创业教育微空间的总体精准定位。这导致了很多高校的创业教育还处在泛化教育层面。高校对于学生在创业教育中塑造“自我反思能力”的关注不足[13],不少学生感到创业教育的“水课”和“水活动”过多,各类创业类比赛的“做秀”成分较多,纯为获奖而参赛的比例不小。导致上述问题的原因,其中之一就是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建设中的针对性不足。当用现时性外部地区空间和历时性成长空间双重视角来分析高校的创业教育空间时,不同高校创业教育空间的对外措施、对内措施和目标定位可以变得更加地明晰(见表1)。
表1 二维视角下的高校创业教育社会空间分析
四、创业教育空间再生产视角下高校创业教育的路径优化
(一)创业教育空间再生产的动力
福柯认为,社会空间是一种权力统治,是一种使人与人产生关联的技术[14]。同时认为,社会空间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象征性符号,这些符号以自身独特的模式影响着空间中的各类主体,表达着“不在场”权力主体对“在场”的人的要求和价值期望[15]。布迪厄认为,社会空间中充满了各类正在作用和隐而未发的力量,这些力量通过争夺,实现其持续或改变空间中各种力量的构造、形态的目的[16]。以此为视角,高校创业教育空间看似以高校为主体的建构,实则是各种“在场”和“不在场”力量基于各自目标发挥作用的场所。高校创业教育空间的存在,是基于多种力量之间互动所产生的社会关系。高校内部各个优质的创业教育微空间如果想各自“扩张”或者自行复制,从而产生新的空间,即实现空间的再生产,显然需要这些外在力量即社会关系发挥出适当的合力。
回顾过去20多年中国高校创业教育的发展,可以发现一系列外部力量在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教育行政主管部门自2002年起开始认定“试点院校”或“示范院校”(3)2002年,教育部高教司确定9所高校为“创业教育试点院校”;2016年、2017年,教育部分两批认定了200所“创业教育改革示范高校”。,并持续推出一系列鼓励措施。由于“试点院校”“示范院校”这样的称号来自教育部的官方确认,而且得到认定的高校数量有限,程序严格,因此其具有明显的行政权威性,能够给获得认定的高校带来声誉的提升,甚至在一些考核评比中可以为高校带来加分或肯定。根据布尔迪厄的社会资本理论,这种受到社会认可的,能够生产、再生产和长期积累的荣誉、声望和精神,并带来特殊性或神圣性的符号化的资源,事实上是一种符号资本(4)布尔迪厄既把符号资本看作是其他三大客观资本(经济资本、社会资本、文化资本)的表现形式,又把它看作是相对独立的,与其他三大资本并列的第四种资本。。这种无形的、象征性的资源,可以为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实施的创业活动增加正当性,提升荣誉性,并获得更多的可信性和影响力。
近十年来,越来越多的各级地方政府推出了鼓励大学生创业的政策,积极建立各种针对大学生的创业园,支持大学生创业教育,同时主动支持高校内部的创业园建设。地方政府开展这项工作的主导性目标,是鼓励科技创新,促进地方经济升级。地方政府鼓励与支持高校的创业教育活动与地方产业进行深入互动,鼓励企业界人士担任大学生创业活动的评委或导师。基层地方政府越来越多地引导大学生直接参与校外的社会创业比赛,使大学生的创业比赛更加具有企业真实性。这样,高校创业教育空间与高校外部社会的互动变得越来越多,外部社会主体主动参与高校创业教育的频度也在不断地增加。在社会交往体系中,异质性社会主体的良性运作,常常会带来社会资本的突破性增长,使参与交往的主体能够获得相比于传统交往模式更大的收获。地方政府和企业的参与支持,使高校创业教育符号资本的生产和场域获得一整套更加强大的社会认可和评价体系。这些外部主体通过各自的声誉和影响力,为大学生创业活动的意义和价值进行背书,使高校创业教育空间的资本积累更加地丰沛。
与此相比,社会公益组织、学生家长、高校专业教师等群体对促进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发展所发挥的作用尚显不足。虽然社会公益组织对于高校公益创业教育项目向来非常支持,而且高校志愿服务向公益创业转化也很受欢迎,但目前社会公益组织参与高校创业教育的规模和频度仍然有限,尚未形成有影响力的工作模式。部分学生家长主动参与或支持高校创业教育的主导性目标,目的是为了学生素质的提升和今后更好地发展,但也有相当比例的家长参与创业教育活动的积极性有待提高。许多拥有丰富创业教育资源的家长,比如自身就在从事创业活动的家长,却很少与学校形成创业教育的良性互动。部分高校教师和行政人员,尤其是负责创业学院及共青团工作的老师,近年来格外重视创业教育,主导目标是培养人才和扩大学校的影响力,但其余的专业教师群体对于创业教育还是显得比较疏离。
综合分析,各种力量对高校创业教育空间施加的影响大小是各不相同的(见图1)。总体而言,在过去20多年中,教育行政部门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企业、投资人和地方政府的作用有待提高,专业教师和家长的参与度则明显偏低。创业教育在高校的内生动力仍然不足,尚未成为高校自身的强烈需求。可以设想,在这种背景之下,教育行政部门如果减弱其在此空间的力量,那么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将存在迅速萎缩的可能。
图1 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外部力量影响分析
(二)创业教育空间再生产的促进路径
1.从重视物理空间建设转向重视社会空间建设
要实现创业教育空间的良性再生产,首先需要从重视物理空间建设转向重视社会空间建设。相当多的高校把物理性的创业教育环境建设作为一项重要的工作举措,例如设立校内创业园和创业孵化器。许多高校还建立了实体化运行的创业学院(5)以浙江为例,2015年5月浙江省教育厅下发《关于积极推进高校建设创业学院的意见》。截至2017年5月,浙江省已有101所高校建立了创业学院。,配备专门的办公室和专职工作人员。不少高校把组织参观本校的创业园、创业孵化器和创业学院,作为对外展示创业教育成果的重要内容。前文提到,在创业教育初期,高校重视物理空间建设,这对于凝聚共识、推进创业教育具有非常积极的意义。但是随着创业教育的深入,高校创业教育社会空间建设将会变得越来越重要。如果过多地停留在物理空间层面建设,过度地重视物化的呈现功能,将可能导致“为了创业教育而创业教育”的现象。这也是一些高校创业园运行效果不佳的重要原因。一些学生创业项目明显不接地气,甚至创业园的大部分项目与外界市场需求明显脱节,学生创业项目的展示功能明显大于现实功能。这一现象也出现在很多大学生创业大赛中,表现为“纯粹为了获奖而参赛”,以至于在参赛中不同程度地进行“包装”和夸大。
在社会空间视域下,高校创业教育社会空间的互动质量非常的重要。忽视这种互动,将可能出现亚历山大所说的“表征危机”,即我们生活的世界与我们所描述的世界成为两个明显不同的世界[17]。如果一些高校所宣传的创业教育成效与在校师生的现实体验存在明显差异,如果很多学生在比赛中所宣称的创业项目连自己的内心都是质疑的,那么这样的创业教育空间事实上已经出现了“表征危机”。同样地,如果过分地注重高校创业教育物理空间的建设,过分地注重高校创业教育显性成果和量化指标的考核,那么出现这种“表征危机”就难以避免了。重视社会空间建设,需要对空间中人的真实互动质量更加地关心,开展更多接地气、有生命力的项目,而不仅仅重视所谓的品牌性、标志性项目。这就需要教育行政主管部门适度地弱化对高校创业教育的考核,降低创业教育标志性成果在高校各类评估中的占比,引导高校开展更多的“小项目”“实项目”,把创业教育的社会空间质量提升真正地做细、做实。
2.从内部空间的单一微空间发展转向众多微空间发展
目前国内大部分高校已经落实了教育部的要求,开设了创业教育必修课。在此基础上,大部分高校依托校内创业学院或校团委,开设了创业园等专门性创业教育空间,总体结构趋同。参与校内创业教育空间的高频互动人员的身份较为一致,互动形式较为单一。如果把校内开展创业教育的社会空间想象为天空中的云团的话,那么在同一所高校内,这种云朵的“形态”还比较单一,而校与校之间云朵的“形状”也非常地相似。笔者认为,这就意味着单一微空间发展中存在的问题,主要是人为设计的痕迹较为明显,与本校的特色结合不足,创业教育的基层参与活力尚未被充分地激活。高校内部、各个学院内部的系、室和各类研究所,还没有成为创业教育活动的组织者。或者说他们虽然有时也会开展一些创业教育活动,但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和充分的支持与鼓励。高校内部只有建立众多的创业教育微空间,并让这些微空间在互动中发展,才能使创业教育精彩纷呈,才能让更符合本校特色的创业教育项目自然地孕育而成,创业教育空间的整体质量才能得到提升,空间的自然扩张和复制再生才成为可能。
3.从外部空间的聚焦性互动转向多元性互动
在我国高校开展创业教育初期,为了更好地凝聚共识,实现示范引领,多个中央政府部门大力推广全国性的创业计划大赛(6)从1999年起,共青团中央协同教育部等部门举办“挑战杯”全国大学生创业计划大赛,每两年一届,举办至今。从2015年起,教育部会同多个部委联合举办“中国‘互联网+’大学生创新创业大赛”,每年一届,举办至今。,取得了很好的社会效果。但是创业教育毕竟属于一项长期的系统性工程,在全国高校已经基本普及创业教育的背景下,再继续过于强化这类全国性比赛会产生一定的负面效果。容易引导高校过度关注此类外在量化指标,导致“为了获奖而获奖”现象,从而忽视内在创业教育质量的提升。要破解这一难题,就需要改变高校外部空间的互动模式。
首先,教育行政部门尤其是中央教育行政部门的积极推动,对于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建设的影响巨大。但随着现实的不断发展,高校创业教育空间建设需要地方政府发挥更大的影响力,唯有如此,高校创业教育对地方经济的创新升级才能起到更大的作用。其次,需要各类企业和投资者发挥更大的作用,这样,高校创业教育的有用性才能得到加强,高校的科研创新优势与市场结合的有效性才会得到提高。最后,家长群体在创业教育空间的影响力应当得到更好的发挥。因为对于每个受教育者而言,其同时嵌入在家庭空间和校园空间之中,只有实现这两个空间的良性互动,教育的优势才能得到更好地发挥。此外,社会公益组织和其他社会力量在高校创业教育空间中的作用也应当得到进一步的加强。总体而言,高校创业教育空间与教育行政部门聚焦式的外部互动关系,应当逐渐让位于与更多主体的多元性互动关系,唯有如此,高校创业教育空间的内生动力才能得到提高,创业教育空间的再生产能力才能得到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