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干祖望治疗耳鸣的学术经验及用药规律
2022-07-13侯晓菲陈小宁陈洛萌
侯晓菲,史 军,陈小宁,刘 玉,陈 莹,伍 丹,陈洛萌
(1.南京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江苏省中医院,江苏 南京 210029;2.南京市中西医结合医院,江苏 南京 210014;3.澳门科技大学,澳门 999078)
耳鸣是指在无外界声源或外界刺激的情况下,主观感觉耳内有响声,伴或不伴听力下降,常伴睡眠障碍、心烦、焦虑、抑郁、注意力不集中、恼怒等症状[1]。近年来,随着生活方式改变,耳鸣发病率呈现上升趋势[2],其发病率约为10%~15%[3-4]。耳鸣是患者的主观感受,没有客观的检测手段,且临床无有效治疗手段。因此,耳鸣仍是目前耳鼻喉科的三大难题之一,如何有效的防治耳鸣是目前研究的热点之一。
中医称耳鸣为“蝉鸣”“聊啾”“耳虚鸣”等。中药复方通过辨证论治和整体观念治疗耳鸣疗效显著。国医大师干祖望教授对耳鸣有深刻而独特的见解。现对干祖望教授治疗耳鸣的门诊病例进行数据挖掘,借助中医传承辅助系统(V3.0)软件分析整理,系统研究干祖望教授治疗耳鸣的学术经验及用药规律,以飨同道。
1 资料与方法
1.1 研究资料
1.1.1 医案来源:本研究所有医案均选取干祖望教授治疗耳鸣的门诊病例,源自南京中医药大学图书馆干祖望书刊手稿数字化服务平台。
1.1.2 纳入标准:①符合《中医诊断学》[5]耳鸣诊断标准的处方;②医案证型及基本信息、处方用药记录完整;③治疗以中药内服汤剂为主。
1.1.3 排除标准:①不同书籍引用的相同医案只记录1次,排除其他相同的医案;②处方剂型为膏剂、丸剂、散剂的医案;③四诊及处方等资料有缺漏的医案。
1.2 研究方法
1.2.1 数据规范:收集并整理干祖望教授治疗耳鸣的324首处方,参照《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一部》[6]和《中药学》[7]规范处方所载药物的名称,如“灯芯”规范为“灯心草”,“破故纸”规范为“补骨脂”,“炙甘草”“生甘草”规范为“甘草”。
1.2.2 数据整理:整理筛选处方中的药物,输入Microsoft Excel 2010软件,构建干祖望治疗耳鸣临床医案数据库。
1.3 统计学方法 采用中医传承辅助系统(V3.0)进行数据统计分析及用药规律挖掘[8],包括药物频次、四气、五味、归经分布、组方规律、关联分析和聚类分析。
2 结 果
2.1 药物频次分析 干祖望教授辨治耳鸣的324首处方中共有药物186味,用药频次共计3191次。其中频次≥30的药物有34味,茯苓、石菖蒲、当归、山药、甘草、熟地黄等药物在单方中使用频次最高。见表1。
表1 耳鸣处方中频次≥30的药物
2.2 药物性味分析 治疗耳鸣的186味药中,四气频次最多的是寒性药(949次),其次为温性药(864次)、平性药(749次);五味中药物频次最多的是甘味药(1708次),其次为苦味药(1232次)、辛味药(840次)。见表2。
表2 耳鸣处方药物性味分析
2.3 药物归经分析 耳鸣处方中药物归经前5位分别是脾经(1385次)、肝经(1289次)、肺经(1272次)、心经(1031次)、肾经(937次)。见表3。
表3 耳鸣处方药物归经分析
2.4 证型分析 324首处方共包括9种证型,包括脾胃虚弱证(86例,26.54%)、痰浊上蒙证(48例,14.81%)、肾虚精脱证(42例,12.96%)、心火旺盛证(28例,8.64%)、风邪闭窍证(21例,6.48%)、瘀阻清窍证(26例,8.02%)、肝气郁结证(32例,9.88%)、心血不足证(22例,6.79%)、心肾不交证(19例,5.86%)。
2.5 基于关联规则的用药规律分析 ①药物组合分析:设置支持度个数为48,可获得药物频次≥48的药物组合共24组,见表4。②关联规则分析:假设药物组合为“A→B”,将“A→B”的置信度设置为0.95,其中0.95代表在药物A出现的方剂中,药物B同时出现的可能性≥95%,见表5。③设置支持度个数为40,可视化关联规则网络拓扑展示图(图1)。
表4 耳鸣处方药物组合
表5 耳鸣处方药物组合关联规则分析
图1 药物关联规则网络拓扑展示图
2.6 基于k-means算法的药物聚类分析 设置聚类个数为3,应用k-means算法进行用药聚类分析,演化出核心组合:白术、党参、茯苓、黄芪、当归、白芍、丹参;牡丹皮、泽泻、山药、熟地黄、地黄、竹叶;陈皮、半夏、天竺黄、石菖蒲、路路通、升麻、葛根、柴胡。
3 讨 论
药物频次分析显示,干教授治疗耳鸣使用频次最多的药物分别为补虚药、化湿药、活血化瘀药和清热药。高频药物中茯苓、当归、山药、白术、党参、熟地黄偏于补益,可健脾、补肾、养血,适用于虚证耳鸣。陈皮、半夏、天竺黄、泽泻、竹叶化湿清热,适用于实证耳鸣。提示耳鸣用药有虚实之分,临床辨证分虚、实两类。
药物性味分析显示,其性以寒、温为主,其味以甘、苦、辛居多。寒则能清,热得寒则清,可清心开窍、清化热痰等;温则能通,血得温则行,可温经通络、温阳化湿等。甘则能补,多用于正虚之证,如脾胃虚弱之耳鸣,可用甘温之黄芪为主的补中益气汤;苦能泄能燥能坚,清泄以清热泻火,燥湿以祛痰开窍,坚阴以泻火而存阴,且苦入心,苦可去心火,通心窍,醒心神。如心火旺盛之耳鸣,用苦寒之黄连、栀子。辛能行能散,具有发散、行气、行血的作用,如石菖蒲活血行气而通耳窍。
药物归经统计显示,以脾、肝、肺、心经居多。干教授对于《内经》及后世李东垣“脾胃论”理论领会颇深,以此立论指导临床,提出“七窍以脾为本”的论点[9]。脾具有主运化、主升清的生理功能,能化生水谷精微将其上输心、肺及头目。肺具有主宣发与肃降的生理功能,能将气血、津液布散周身,将浊阴运输至下窍。肺为魄之处,气之主,亦有主宰耳窍开阖的功能。肺气不降,脾气不升,升清降浊功能失常,则发为耳鸣。耳鸣与情绪关系十分密切[10]。心为精神之主,主宰精神思维和情志活动,肝主疏泄,调节精神情志。心血亏虚,神失所养,耳失所荣发为耳鸣;心火上炽,扰乱心神,听神失主则致耳鸣。肝具有主疏泄、主藏血的生理功能,能调畅情志活动,调节血量和调摄血液的运行。肝失疏泄,气机不畅,木郁不达,则气逆上冲而为耳鸣。
基于关联规则的核心药对组合中,频次较高的药对有茯苓-白术、茯苓-山药、石菖蒲-路路通、茯苓-甘草、当归-熟地黄。频次居于前5位的药对由茯苓、白术、山药、甘草、当归、熟地黄、石菖蒲、路路通八味中药构成,说明以上8味药为治疗耳鸣的核心用药。茯苓、白术、山药均归脾经,有健脾之效。茯苓崇土燥湿,白术渗湿和脾,两药相配使湿祛土强,用以脾虚湿盛之耳鸣。山药健脾补肺、固肾益精,“脾为后天,肾为先天”,两者相互资生、促进;肺的宣发与肃降能将气血、津液布散周身,将浊阴运输至下窍。茯苓、山药配伍,加强补肾健脾化湿之效。熟地黄“补五脏之真阴”“大补血虚不足”,当归“专能补血”。干教授治疗耳鸣时,重视肾虚的调治,多用熟地黄,补益气血时,多用当归,两者相配则共奏滋阴养血之功。
关联规则分析结果显示,主要药物组合有茯苓-山药-泽泻-牡丹皮、白术-茯苓、白术-党参-茯苓、路路通-石菖蒲等。茯苓-山药-泽泻-牡丹皮,为六味地黄丸中补肾药物组合,山药补肾健脾,牡丹皮、茯苓、泽泻清虚热、泻肾浊,适于肾精不足之证。白术-党参-茯苓,为四君子汤的核心组成。党参甘温为君药,益气健脾养胃;白术苦温,健脾燥湿,为臣药;佐以茯苓甘淡,健脾渗湿,苓术相配,则健脾祛湿之功益著。
石菖蒲和路路通是治疗耳鸣的特色药对。石菖蒲辛温,芳香走窜,化湿醒脑,除浊开窍。《本经逢源》记载其有辛温利窍之力,能开心孔、通九窍、明耳目、出音声。干教授将之视为治疗耳鸣耳聋的特色药物[11],无论病之虚实,均酌情使用以增强通利之效[12]。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13-14],石菖蒲超微结构可提高血脑屏障对药物的通透性,缩短药物入脑时间,并具有扩血管的作用,可增加血流量,改善微循环。路路通苦平,能通行十二经,有祛风通络、利水除湿之效。二药配伍使用,疏通开窍之力增强,对缓解耳鸣症状的效果颇佳。
可视化网络拓扑图得到补中益气汤、六味地黄汤、二陈汤为基础的药物组合。“白术、党参、茯苓、黄芪、当归、甘草”为四君子汤、补中益气汤的主要药物,适用于脾胃虚弱证。“熟地黄、山药、牡丹皮、茯苓”为六味地黄汤主要组成,治以肾阴不足证。“陈皮、半夏、石菖蒲、路路通、升麻、葛根、柴胡”,以二陈汤合升清之品,适用于痰浊上蒙、耳窍闭阻之耳鸣。干教授认为耳窍被蒙,易耳鸣耳闭,治宜升举清阳[15],升、柴、葛三味升提之品配伍可激发清阳之气上升而宣通闭塞之窍。
基于复杂系统熵层次聚类分析得到3个药物的核心组合。核心方1为白术、党参、茯苓、黄芪、当归、白芍、丹参。核心方2为牡丹皮、泽泻、山药、熟地黄、地黄、竹叶。核心方3为陈皮、半夏、天竺黄、石菖蒲、路路通、升麻、葛根、柴胡。核心方1包含补中益气汤主要成分,适用于脾胃虚弱证。有研究表明[16-18],补中益气汤可改善消化道功能,调节免疫、内分泌功能,改善细胞代谢和非特异性抵抗力,治疗各种脾虚证,脾功能正常,机体免疫力提高,微循环改善,耳部神经得以濡养,耳鸣减轻。配伍活血养血药,气血同调,体现干教授统筹兼顾的学术思想。核心方2包含六味地黄汤和导赤散主要成分,适用于心肾不交证。导赤散出自《小儿药证直诀》,主治心经火热证。生地黄滋肾凉心,利水而不伤阴,泻火而不伐胃;竹叶清心,取釜底抽薪之意,且质轻,能走上,治上窍之病。生熟地合用滋肾阴,养精血;泽泻利水泄热,山药健脾补肾,牡丹皮清肝胆实火。全方虚实并治,泻心火、补肾阴,兼泄湿浊,使心肾之气升降相交,水火相济。根据干教授医案,核心方2的临床应用有以下3种情况:①心火旺,肾水未虚或稍虚,治以急者治其标,先以泻心火为主,主方选用导赤散,缓则治其本,症情缓解后治以补肾水,主方选用六味地黄汤;②心火旺,肾水虚亦明显,干教授常治以泻心火补肾水,用“泻离填坎”法[19];③心火不旺,肾水虚明显者,治以滋养肾阴,干教授常用六味地黄汤加减。核心方3以二陈汤为主,用于痰湿上蒙证。干教授认为耳窍被蒙易致耳鸣,故治疗时强调“升提清阳”[20]。升麻、葛根、柴胡皆能升举阳气,使脾气得升;陈皮、半夏、天竺黄和中化痰,使痰浊得降;石菖蒲、路路通引药上行入耳,助药宣通耳窍。干教授充分运用药物升降特性,使“清阳出上窍,浊阴出下窍”,恢复耳窍之功。
4 小 结
本研究运用中医传承辅助平台(V3.0)对干教授治疗耳鸣的处方用药进行数据挖掘研究,整理干祖望教授治疗耳鸣的学术特色:①耳鸣多责之脾虚,治疗以健脾为主;②肾为听觉之本,肾阴亏虚,虚则六味;③耳窍被蒙易致耳鸣,提出“升提清阳,耳窍乃通”的观点,重视升清降浊;④重视心的作用,虚实并治,提出“泻离填坎”的治疗原则。
在用药方面,干教授从脾辨治耳鸣,常用茯苓、当归、山药、白术、党参、黄芪等药物,选方以补中益气汤为基础,体现了干教授以培土法治疗耳鸣的思想。耳鸣病程冗长,病证常虚实夹杂,针对心肾不交证运用泻离填坎法,以六味地黄汤为基础方加导赤散,治以清心火、补肾阴。痰浊上蒙证耳鸣者,干教授擅用“升清法”,常用药物为升麻、柴胡、葛根。干教授辨治耳鸣遣方思路多样,为临床诊治耳鸣提供了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