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古城之今昔
2022-07-13郝树峰
郝树峰
“平遥古城是中国汉民族城市在明清时期的杰出范例,平遥古城保存了其所有特征,而且在中国历史的发展中为人们展示了一幅非同寻常的文化、社会、经济及宗教发展的完整画卷。”正是凭借这样的评价,1997年12月3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平遥古城连同双林寺、镇国寺一起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从此,这座内陆小城得到了世界关注。这一喜讯成了平遥、晋中乃至山西历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事件,使平遥古城成为我国第十二处、山西第一处的世界文化遗产。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实践证明,这一重大事件为平遥、晋中乃至山西的发展和振兴注入了强大的内生动力,极大极快地改变了平遥人的思想观念和发展轨迹;不仅给当地老百姓开辟了财富源泉,也拉开了平遥及晋中文化复兴的序幕,更守住了我们的一处精神家园;让平遥古城自信地走向世界,成为世界的平遥。
平遥是位于山西省中部的一个县城。平遥县域的地形与全国西北高、东南低的总趋势正好相反,呈东南高,西北低,所有的河流都流向西北汇入汾河。从交通条件上看,平遥历来就是“骑河夹道”的要冲之地。所谓骑河,指山西的母亲河——汾河从平遥县域的西北部自北向南斜着流过;所谓夹道,指古代北京至西安的官道从平遥县域中部斜着穿过。平遥全县土地一半为平川,一半为丘陵和山地,素以农耕为主,栽种五谷杂粮,却是广种薄收,丰少歉多,收入极不平衡,且人口众多,经济发展缓慢。平遥人历世上最理想的追求是“耕读传家”,最普遍的经济依赖是“庄稼搅买卖”即农商兼务,然而,这里却拥有一座两千八百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
明《永乐大典》载:“平陶城,去县南二十八里,汉太原郡旧县也。后魏改曰平遥县。”可见,今天的平遥是由平陶城演变来的。明万历《汾州府志》卷二《地理类·沿革》载:“平遥县,古陶地,尧初封。”这是说平遥在古时候属于“陶”这个地域,且是尧帝的初封之地。
历史上,我国与尧帝有关的“陶地”有三处,第一处是山西晋东南的长子县陶乡。《史记》《汉书》等都记载着尧王封其长子朱于丹地,故名为长子县,也称丹朱。传说尧年老后回归陶乡隐居,颐养天年。第二处是河北省永平之西的唐县,据说有碑载:“尧初封,唐县其故国也。”还有“尧生于此,始受封焉”的说法。第三处就是山西平遥一带。明代成化年间《山西通志·建制沿革》载:“平遥县,帝尧初封于陶,即此。”《说文解字》释道:“陶,再成丘也……《夏书》曰,东至于陶丘,陶丘有尧城,尧尝所居,故号陶唐氏。”清光绪九年版《文水县志》载:“平陶城,在县南二十五里,尧为唐侯时都于此。汉为县,属太原郡,后魏改名平遥。”这说明四千多年之前的尧帝就在平陶城一带居留和活动,且“都于此”。据有关文献载,尧帝,姓尹祁,号放勋,封于陶地,后改封唐地,故称“唐尧”,号曰陶唐氏。也难怪平遥一带素有“陶唐遗风”之说。
那么,究竟哪一处更确切地为“尧封”之“陶地”呢?答案应该是平遥一带较为确切。因为长子县的陶乡是尧封其长子朱的地方,这没有异议。关于尧帝的“出生”之地,既有说长子陶乡的,也有说河北唐县的,却没有说平遥的。关于尧帝的“初封”或“始封”之地,长子和唐县的记载甚为简单,惟有平遥明确记载着“尧为唐侯时都于此”和“封于陶地”“改封唐地”。而且,我国建有“尧庙”的县城甚为少见,惟有平遥古城北门外至今保留着一座颇为壮观的“尧王庙”,且平遥民间素有称尧帝为“放勋大帝”者,这些历史遗迹均可作为平遥为尧“封于陶地”的佐证。至于后来尧帝都于临汾“尧都”的“唐国”,不仅包含着平遥一带“陶地”,甚至太原、河北西部一带都属于唐国。所以,“改封唐地”之说,应该是因尧帝著功更伟时封地扩大之故,而不应该仅指河北的唐县。
据考,尧帝之后,到虞舜时,平遥一带由原属冀州改属并州。大禹治水后,天下分为九州,平遥一带再属冀州。西周时又属并州。周成王封其弟叔虞于唐,平遥一带属唐,传子燮父后改晋,平遥一带随即属于晋国。韩赵魏三家分晋后,平遥一带归属赵国。秦统一全国后,废分封制建郡县制,平遥一带属平陶县及太原郡。西汉时,平遥一带置京陵、中都两县,均属太原郡。三国时,归并州辖,属西河郡。西晋时,平遥一带所属的平陶县归太原国管辖。
平遥作为县名和县治所在地始于北魏始光元年(424年)。据清乾隆年间戴东原撰《汾州府志》载:“平遥县,汉为京陵、中都二县,及邬县地。北魏徙汉平陶到此,以庙讳,改为平遥,而中都徙置于榆次。隋开皇十六年,析置清世县。大业初废入焉。”将这段历史记载结合后人考察研判结论,用现代话说,即汾州府所管辖的平遥县,汉代分为京陵(治所在现五里庄东,距平遥县城东七里)和中都(治所在现杜村一带,距平遥县城西十二里)两个县,另有一部分地域原先属于邬县(北齐时废,距平遥县城西南三十余里,治所之地现名邬城店、属介休辖)。到北魏时(或因避羌人侵扰,或因汾河大距离向东南改道)将汉代的平陶县(原先的治所在现文水县的平陶村)迁徙到现址。因为“陶”字的读音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之名讳,遂将平陶县改为平遥县,同时,中都县改置到了榆次。这样,原先中都县、京陵县所辖地域和邬县一部分地域就统一归到了平遥县。到了隋朝开皇十六年(596年),分出一部分地域设置了清世县(治所在现东青村,距平遥县城东南十七里),大业元年(605年)撤销并再归平遥县属。至隋唐时,平遥县西北原属于平陶县管辖的地域则归到了文水县,包括平陶村。在此后的历史更迭中,平遥县的隶属多次改变,分分合合,切切割割。这些繁杂的历史变迁,在《汉书·地理志》《魏书·地形志》《隋书·地形志》《元和郡县图志》《旧唐书·地理志》等典籍及现代史志中均有记载。
而作为城池的平遥古城,城墙原为夯土城垣,始建于西周宣王时(前827―前782)。据清代光绪年编撰的《平遥县志》卷之二《建制志》载:“旧城狭小,东西二面俱低,周宣王时,尹吉甫北伐猃狁,驻兵于此,筑西北二面。”据考,清光绪年间,山西省曾设立“志局”,集中省內名流学者撰修各县志书,所撰志书应该是严谨可靠的。据这部《平遥县志》所载,平遥古城有城的历史至迟也可追溯到公元前800年前后。当时,西周大将尹吉甫为北伐经常侵扰内地的猃狁人时驻军于平遥古城,并对西面和北面的城墙进行了扩建加筑。所谓“筑”,即捣土使之坚实的意思,古代把捣土的木杵也叫筑,故有筑墙、筑城之语。这就告诉后人,平遥古城在有城之始及之后一段很长的历史时期中,其城墙为夯土而成。关于西周大将尹吉甫率兵驻于平遥土城的历史,平遥古城遗留至今的上东门(太和门)里路北的“尹庙”和上东门外的“尹墓”,以及上东门以北与城墙连为一体的“尹吉甫点将台”,均可作为佐证。
至于尹吉甫筑城之后至明代(1368―1644)初年的2000多年间,平遥城郭的大小、城墙的高低,在什么年代发生了什么变化?可以肯定一定会有多次修葺,但苦于目前没有发现明确记载,惟有关于三次历史战争的记载,能够有力地证明平遥古城的存在和雄坚。第一次是唐武德二年(619年),刘武周伙同突厥兵攻陷平遥城。第二次是北宋建隆元年(960年)九月,太祖命李继勋攻北汉时,焚烧平遥城。从这两次战局的双方均持必攻必守之排布,既可以说明对平遥城的争夺紧紧系于各自的胜负,还可以佐证平遥城在北方战争中占据的重要战略位置。而发生在北宋靖康元年(1126年)的第三次战争则更加明确地佐证了平遥古城的雄坚和城内军民的顽强战力。当时,金太宗派左副元帅粘罕率军六万围攻太原城后进兵平遥,宋军五千援兵和城内军民作了长时间的坚强抵抗,城池被金将胡沙虎攻陷后,竟发现付出了死伤官兵四千五百余众的代价,足以证明平遥古城在当时已经具有了较大规模和易守难攻的雄坚程度。
或许正是基于以上所述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加之明洪武二年(1369年)平遥古城西城墙被冲毁,次年进行了大规模的扩建和加固,并将西、北两面城墙外移,在原城墙周长九里十又八步的基础上扩为十二里八分四厘,成为古代礼制规定“县城方三里”的标准范例。正是这次扩城,使原来在全城中轴线上的南城门和南大街偏了东。明正德四年(1509年)又筑附郭关城一面,之后进行了外城墙的全面砖石包修。清康熙四十三年(1704年),因康熙帝西巡途经平遥,提前修筑了六门城楼。此后的500余年中,先后历经20余次修葺增补加高,最终形成了存留至今的形制与规模。雄伟亮丽存世的平遥古城城墙准确周长为6163米,高约12米,六座瓮城(已复建了三座城楼),沿城墙外侧垛口3000个(象征孔子门下三千弟子),坐落在城墙“马面”上的“堞楼”72座(象征孔门七十二贤人),坐落在城墙四角的“角楼”四座,坐落在南城墙东段的“魁星楼”及“文昌阁(待复建)”,城外有护城河环绕,与城门相对处曾有吊桥。在总面积约2.25平方公里的城内,存有拱卫城中心“市楼”的四大街、八小街、七十二道蚰蜒巷、数千座四合院的民居、商铺、衙署和寺庙观院坛祠。
平遥古城素称“龟城”,取“龟意延年”“固若金汤”“长治久安”之意。六座瓮城即六座城门,均为内外两道门,中间是可以封闭的小城,形似一鼎大瓮,故名。南城门为龟之首,内外门正直出南,门外曾有两口水井谓龟之双目,古城整体朝南略偏东,取迎纳东南薰风之意,故名为迎薰门;上东门为龟之左前肢,内门东出,外门南出,居于朝气蓬勃之位,取生机盎然之意,名为太和门;上西门为龟之右前肢,内门西出,外门南出,居于聚水汇流之位,取江山永固之意,名为永定门;下东门为龟之左后肢,内门东出,外门也东出却略偏南,素为交通要道、利害要冲,东北去,可望省城、京都,穿城西南去,迳通西京,遂取“戎事乘翰,保卫和平”之意,名为亲翰门;相传,日寇第一次扰至古城此门外时,忽见关公立于城头,持刀捋髯、凤目微睁,遂不敢妄为,传令退兵。下西门为龟之右后肢,内门西出,外门南出,此门里有凤凰台遗迹和传说,取“有凤来仪”之意,名为凤仪门;北城门为龟之尾,内门北出,外门东出,似龟尾在摆动,因居于北方,取“为政以德,譬如北辰,……眾星拱之”之意,名为“拱极门”。寓意龟之首尾及四肢的六座瓮门的设计肇造,极如万年灵龟正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永远活泼灵动着。而寓为灵龟之左后肢的下东门,传说之所以是内门东出、外门虽东出却略偏南的形态,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粗绳子将左后肢拴在了距城东20里的宋代始建金代复建的慈相寺麓台塔上,使得这只灵龟万年永驻。
平遥古城城内的建筑布局与形制,从主要街道上看,有说土字形的,有说卍字形的,有说干字形的,还有说是八卦形的,不一而论。古人进行建筑设计与布局考虑最要紧的是三点,即风水、出行与排水,平遥古城则应再加一点,灵龟之形。其实,最根本且科学的道理是因势利导,顺势而为。前文述,平遥全县的地形是东南高、西北低,所有的河流都流向西北汇入汾河。平遥古城所在地面同样是东南高、西北低,从东南来的惠济河和柳根河(原名中都河)分别从城东和城南流向西北。以风水的角度看,灵龟的前部地势高,正好是抬头仰望,不远处就有柳根河水,非常符合“龟前戏水,山水朝阳,城之攸建,以此为用”的风水观。而“市楼”北、东西大街与南大街交会的丁字口(俗称大十字)地势为全城最高,究竟是本来的地形就高,还是初建时人为堆高,已难得而知,却正好应了隆起的龟背之形。而从排水需要看,北城门(拱极门)处是全城的最低处,城内绝大部分雨水历来都是从北门排出送入惠济河。从出行需要看,全城大小街道中惟有下东门(亲翰门)至下西门(凤仪门)的东西大街是笔直不拐弯的,因为这条大街在古时候连接两京官道,交通要津自然要直。
平遥古城南大街是龟城的脊梁,北接东西大街,南连城隍庙街、衙门街、文庙街、书院街,由此支蔓开来,四大街、八小街、七十二道蚰蜒巷和数千座四合院的民居、商铺、衙署和寺庙观院坛祠,构成了这座古城最具历史文化价值的珍贵实体,是国内其他几座仅剩城墙或复建城墙的古城所不能比拟的。
“市楼”,雄踞于古城中心的制高点,为两层横向过街楼式建筑,始建年份不详,清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 重修,后世多次修葺。坐北朝南,俯视呈方形,占地面积 133.4平方米,砖木结构,面宽、进深各三间,三重檐歇山顶,孔雀蓝、黄、绿三色琉璃瓦覆顶,并饰琉璃脊、宝刹。市楼,顾名思义,即买卖、市场。一层正面明柱上有“朝晨午夕街三市,贺凤桥台井上楼”对联,上联告诉世人这条街古时候曾是固定的贸易集市,且有早午晚三市,下联则透露出了平遥古城十二景中的三景:贺兰仙桥、凤鸟栖台、市楼金井,此外还有:河桥野望、书院弦歌、清虚仙迹、于仙药迹、源池泉涌、婴溪晚照、超峰晓月、麓台叠翠、仙观古柏等。二楼供奉着关公和观音菩萨,可知肇造之初就明确宣示,商贾买卖、货殖渔利之处,也是诚实守信、公平交易教化之所。从二楼走廊处俯瞰南大街,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仍在映现着古城昔日商贸繁华、安居乐业之盛景。
平遥古城的寺庙观院坛祠很多,儒释道齐全,分布全城内外,大多配置完善,气势宏伟,管理严谨,祭祀值时。最显著的特点是规划有序,合乎传统礼制,如:左文右武,则东建文庙,西修武庙,充分体现儒家礼治思想;左阴右阳,则东筑城隍庙,西置县衙署,为全城阴阳两界最高管理机构;左道右释,则东立清虚观,西起集福寺,道佛俱信,道先佛后,等等。据记载,平遥全古城(包括六道城门外)曾有百余座寺庙观院坛祠,可惜毁坏不少,现存留或已复建的主要有文庙、武庙,城隍庙、清虚观、二郎庙、吉祥寺、文昌庙、尧王庙、龙王庙和县衙署、察院等。如果说平遥古城是一个大大的聚宝盆,那么,距城不远的双林寺和镇国寺的建筑及彩塑、彩绘艺术就是这个聚宝盆闪闪发光的两个金耳环。
从东方汉民族筑城的角度看,平遥古城完整地保存了城墙和城内建筑的历史艺术风貌,存有三千多处明清时期的院落,拥有古老的彩塑、彩绘,保存完整的衙署和寺庙,同时还依然是平遥人的生活家园,使它成为一座活着的古城,必然能在一定时期内或世界某一文化区域,对建筑艺术、纪念物艺术、城镇规划或景观设计方面的发展产生极大影响,成为一种历史文明或文化传统提供独特的见证。而作为一个建筑或建筑群或景观的杰出范例,展示出了人类历史上一个或几个重要阶段,所以极其珍贵。
平遥古城是晋商的发源地之一,为晋商的崛起作出了巨大贡献。据研究,平遥古城之所以能够拥有宏伟的规模和长期的兴盛与存留,与晋商平遥帮的崛起与显赫分不开,而晋商平遥帮的崛起与显赫,与平遥古城所处的地理、历史地位和交通条件分不开。平遥古城地处真正的晋中之地,自古就是仰韶文化、红山文化和河曲文化碰撞、交流进而南下的必经之地,由此才成为尧帝南迁并获封之地;平遥古城还是我国北方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交汇、交流的重地之一。这种碰撞、交流、交汇,必然会牵动和伴随农牧产品、手工产品及其技艺的交换,这就是人类早期的商贸活动。为此,完全可以推测,平遥古城所在地的土城在尧封陶地及尹吉甫屯兵加筑的远古时期,直至成为县治所在地之前,很可能就是一个周边远近农牧民定期进行文化交流和商品交换的“大市场”。因为古时候在县域、州域、甚至省域交界处设立(也可能是自然形成)交易市场的情况非常普遍,比如平遥、文水、祁县三县接壤处每年春季的“交界庙会”就在当地人们心中根深蒂固,足见其历史悠久、影响深远。据老辈人记忆,“交界庙”起会时,周边数十县的乡民都会赶来售货或采买,甚至还会有内蒙、陕西人也千里迢迢地赶来。此处的“交界庙”是一座综合性寺庙,相当宏伟,有僧人住持,香火也很旺,殿宇在战争中遭毁后,就在残垣断壁处,“交界庙会”依然保持了若干年。难道踞于京陵、中都、邬城、平陶等数县交界处的土筑平遥古城就不可能成为一个古代大市场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直至现在,六道城门内外都有固定于不同时日的赶会或过唱习俗,白天集市贸易,晚上赏戏同乐。长此以往,这种商贸活动的种子一定会在平遥大地广泛地生根发芽、蔓延滋长,之后的发展和壮大就是必然。
历史的页码翻到明代,特别是到了明中叶之后,随着农业经济作物種植的繁荣,手工业和商业进一步得到了发展,也标志着我国资本主义经济的萌芽更加明显。在这种经济大发展繁荣的气候下,平遥古城虽然地处北方内地,但经过大规模扩建和不断的修葺、增补和完善基础设施之后,必然愈加成为我国北方广袤区域中较大且日趋兴盛的文化交流和商品交换“大市场”,也必然会促进平遥古城经济的进一步繁荣。据调查,明万历年间,汾州府人口最多的县就是平遥,达到了近20万,人均土地却在各县中最少,古城内店铺林立、行业日全,有绸缎布匹庄、茶庄、烟庄、医药业、盐行以及铁业、木器业、漆器行、皮革行、鞋帽业、绳索业、笼箩屉簸业、车马挽具业等手工业的前店铺后作坊,还有运输业、货栈库存业、旅店业、餐饮业、典当业,甚至还有钉锅钉碗业、牙行业、劁骟业等各行业。人们对平遥古城的称谓不再限于“砖头铺”,换成了“填不满、拉不完”的“小北京”,后来还说平遥古城是清朝的“华尔街”。可惜那时对商业经济发展的文字记载极其空乏,后人只能从古老的街巷、商铺和文物、文学作品中去探寻比照。
在商贸业极大发展的大气候中,被身边文化与贸易“大市场”冲击着的平遥古城,总有人能够敏锐地感觉到经济市场发展的苗头与走向,总有人会不断地蹚入商海,尽管失败者不会少,成功者却总会不断出现;尽管河东转河西成为寻常事情,发家变潦倒也在不断更替,但一代代不屈不挠的平遥人一直在奋斗着。一少部分有头脑、怀抱负、长期得到市场经营手段和理念熏陶的才俊,渐渐地懂得了对外来文化气息和经济信息(包括新商品及其产地、成色、需求、交通、运输、行市)的分析、理解、利用和驾驭,一朝机遇成熟或者顺势创造了机遇,必然会伸张腾挪、谋巧出奇、卓有建树、宏图大展;而更多出身穷苦且勤谨、聪慧的平遥人家子弟,一旦从人多地少、瘠薄低产的困境中挣扎出来,或是求人荐入城内商号学“生意”,甘愿三年五年不挣一分工钱,去“赶口磨衣裳”“起好水倒污水,倒尿盆盆扫脚地”“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受尽嚷骂磕打,熬过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之后,或许能够成为一名正式的伙计,就会比干其他行业要强得多;或是只身闯出东西口外,风餐露宿,人生地不熟,去寻找寄身谋生的空隙,一去便是数年、十数年、数十年才可能叶落归根,甚至杳无音讯、撒骨异乡。究竟有多少平遥人殒命在闯荡商海的路上,没有人去统计和操心,人们只着眼于本县四大家族:达蒲李家、邢村毛家、良如壁尹家、乔家山乔家等家族的富足与显赫,笃信于“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追求于“耕读传家”的美好理想,恪守于“庄稼搅买卖”的不老祖训,一代代不懈地想望着、向往着。教育孩子们读书,并不希望科考中举,只寄望其打得一手好算盘,写得一笔好楷书,具备经商学徒、算账记簿的基本技能,期盼着,即便能够有朝一日成为像较大村镇那一家或几家“发了家起了势”的富户,也算是出人头地、耀祖光宗了。在平遥古城人们心中,那些无一不是通过经商做买卖发家致富了的财东大户、深宅大院,对人们的激励性太大了。
比如平遥县“四大家族”之首的达蒲李氏家族,就是走过了一条辞官务农、由农而商、循序渐进的致富之路,成为清咸丰、同治、光绪年间平遥的三朝首富,并跻身于山西十大财东之一。明中后期,原籍陕西汉中的达蒲李氏先祖李实中举后外放山西做官,目睹官场尔虞我诈、腐败日盛,决意辞官后,选择靠近汾河的平遥达蒲村落了户,过起了自由自在的田园生活。清雍正年间,达蒲李家又出了一位识时务者李占殿。他自幼爱好多书,勤于思考,年轻时就颇具干练气质,遇事每有主见。面对当时平遥古城商业经济大兴起,他清醒地认识到,如果不能顺应潮流进入商界,李家就可能被淘汰。他别出心裁地选择了颜料行,先在本村开办起了铜绿作坊,后在平遥古城西大街创办起“西裕成”颜料庄,数年后,又在北京、天津等地设立分庄。到清乾隆年间,“西裕成”已经成为北方首屈一指的颜料大佬,产品行销范围日渐拓展,业内竟有了“无达(蒲)不成颜”的说法。李占殿之子李文赟、李文贷都是优秀的守成者,尤其是李文赟,先后主导开辟遍布全国各大商埠的二十几处“西裕成”分庄,使李氏家业进一步增强,同时,又在达蒲村和古城内开办起了绸缎庄、杂货铺、药铺、洗衣局、干果店、肉铺、菜铺等一系列商铺,时人说:李家的字号是“上自绸缎,下至葱蒜”,无所不有。
到了清嘉庆、道光年间,年过七十的李文赟把大权交给其子李大全。李大全秉承“经商之道,首在得人,振兴号务,端赖铺章”的家训,很快就得到了一位创造历史的杰出人物,即被誉为“中国金融业开山鼻祖”雷履泰的赏识。风云际会,英雄联手,他俩东掌一心,志同道合,有胆有识,顺势而为,又聘用毛鸿翙、程大培分任二掌柜、三掌柜,于清道光三年(1823年)成功创办“日昇昌”票号,总号设在平遥古城繁华的西大街路南(西裕成斜对面),占地面积1600多平方米,用地紧凑合理,用人重德重才,管理科学严谨,分号遍及全国,支衍国外,“汇通天下”,利国利民,日进斗金,开创了中国民族银行业的先河。从“日昇昌”第一家票号的诞生,到平遥古城快速兴起的“蔚字五联号”等22家票号,再到山西的43家票号,再到全国的51家票号,形成了山西票号一度执全国金融业之牛耳的局面,曾经有人说过“平遥的地窖子,大清的钱袋子”的话,应该不是夸大其词。
事实上,若没有明清时期各业商号的长兴久旺,票号业也可能就不会在平遥古城产生。据不完全统计,明清时期平遥古城的各业商号多到没有个准确数字。据清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重修金井楼碑记,捐银店铺有80余家;清嘉庆十八年(1813年)重修市楼时捐银的商号多达700多家,其中仅捐款的当铺就有24家(据说,康熙年间城内曾有当铺60余家,到清光绪末年还有当铺34家);据有关资料载,清嘉庆四十八年(1843年)时,货栈粮店字号达55家;1956年公私合营时,仅医药字号就有32家。同时,还涌现出了无数优秀的商业经纪人和管理翘楚,以雷履泰、毛鸿翙、程大培、陈清泮、郝可久、王启元、郭树柄、张兴邦、梁怀文、毛鸿瀚、范凝静、杨松龄、李宏龄、范椿年、武日中等60余位最为著名。难怪平遥古城老辈人直至现在还记得这样的谚语:“家有万贯财,不如日昇昌当个差;养儿开个店,强似衙门里做知县。”“人养好后代,只要有三个(“个”方言读音huai),大的雷履泰,二的毛鸿翙(“翙”方言读音huai),三的没出息,也是程大培(“培”方言读音pai)。”
平遥古城票号业的成功首创与蜂起及业绩,不仅确立了晋商平遥帮的显赫地位,也不可撼动地树起了平遥古城在明清时代经济强盛的丰碑。广而大之讲,平遥票号业的诞生开创了我国封建社会金融业的新纪元,很好地推动了近代商贸业和工业、手工业的发展,也在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创造了票号文化和萌生了现代经济管理文化,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和文化遗产。
直到20世纪末,人们对平遥古城的历史文化价值及申遗成功后产生巨大综合效益的认识并不是很清晰,所以,面对今日之国际旅游和综合发展的生气勃勃,都觉得要永远感谢远在京沪的阮仪三、郑孝燮、王景慧和罗哲文等文化大师和土生土长于平遥当地的有识有为者。尽管有的已经谢世,但他们既能够在关键时刻勇敢地站出来,大声疾呼:“刀下留城!”还能够发挥聪明才智,挖掘深埋于历史长河中的古城文化底蕴,更能够力克万般艰难,抢救、保护并科学开发这座中華文化瑰宝,有力地促进了中外文化交流互鉴,形象地彰显了中华文化的独特魅力与价值。为平遥、晋中、山西、中国乃至世界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平遥古城的全面复兴和旅游事业正是从1997年12月成功申遗后,以较快速度发展起来的。在此前后,平遥县在国家和省、市文旅部门的大力支持下和专家指导下,进行了一系列的复修补建、挖掘整理、基础建设、人口搬迁、管理建构等工作,较快地实现了设施成龙配套、服务规范热情、接待优质高效。参观景点由最初的5处增至近30处,其中,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就有12处,凸显出了古城墙、中国票号博物馆、县衙博物馆、文庙儒学博物馆、城隍庙、唐都漆艺博物馆、双林寺彩塑艺术博物馆、镇国寺等著名景点;平遥牛肉、平遥推光漆器、平遥熏醋等数十种传统特产再度成为游客的最爱;连年举办“国际摄影大展”“国际电影节”“国际雕塑节”“我们的节日——平遥中国年”等大型文化活动,促进平遥古城旅游知名度大幅度上升,中外游客纷至沓来,日均接待量已达到了10万余人次,门票收入稳中向好,各项旅游指标逐年增加,综合效益逐年提升。2015年7月,平遥古城被评为国家5A级旅游景点;2022年2月,平遥古城名列“迈点研究院”发布的“2022年全国5A景区品牌100强榜单”百强第四名。
与此同时,随着古城内数万居民迁出节奏的加快,平遥新城的建设得到了快速的发展,一条条宽敞的现代化马路四通八达,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个个住宅小区接连诞生,一户户居民喜迁新居。古城墙内外形成了两个风格迥异的世界,如果有兴登高远望,古城墙蜿蜒雄亘在夜幕中,红灯笼装饰着的古街巷,正在以不老的旧貌延续着见证着新老故事;放眼古城外,现代的斑斓灯光中,新城区正焕发着迷人的活力,构思着新的诗篇。古城、新城,在祖国安全温馨的怀抱里,一样地更美。
然而,2021年10月3日至10月6日,平遥古城意外地发生了持续强降雨,过程降水量达到194.6毫米,年均降水量由398.2毫米飙升至700毫米,连冲带渗,直接导致平遥城墙出现多处险情。10月5日6时30分左右,东城墙84号内墙发生局部坍塌,长度约25米。其他部位相继发生多处险情,共有城墙顶部带女儿墙大面积垮塌15处、墙体夯土大面积滑落46处。
平遥城墙险情发生后,省市文物主管部门和中共平遥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省文物局第一时间派出知名古建专家驻县现场指导抢险和应急处置,省市文物主管部门及县委、县政府有关领导多次现场踏勘指导抢险工作,县文旅、文物部门和古城墙管理处全员坚守,保持24小时不间断巡视排查,密切监测城墙险情变化,并迅速调配县内四支古建工程队伍、80余名专业工人,分东、西、南、北四个区段,按照省文物专家的指导意见,迅速展开险情应急处置,积极而有序地采取进行及时清理、果断卸荷、及时覆盖、处置裂隙、封闭围挡等排险作业和防护措施。
直至雨停,城墙全线再无明显险情出现。根据上级批复的《平遥城墙内墙23、24、25、26、84号抢险修缮方案》,于2021年11月初紧急展开了抢险修缮工程。截至目前,东城墙84 号内墙抢险修缮工程的原夯土墙已全部拆除,底部基础钎探全部完成;西城墙23、24、25、26号内墙抢险修缮工程已完成原夯土墙的拆除及1.5米厚的护脚墙已全部砌筑完成。后因天气转冷,气温反复无常,先对待修缮的五段内城墙和其他10处坍塌、46处滑落的内墙全部落实了保暖遮盖措施。耐等隔年天气转暖时,将迅速全面启动修葺工程。在不久的将来,平遥古城墙就会以其固有的雄姿和魅力迎接中外游客。
如今的平遥人民正在以文旅融合、承古出新的理念和決战“十四五”、奋进新时代的气魄,踔厉建设文化遗产首善区、产业转型崛起区、全域旅游创新区、乡村振兴先行区、中心城市窗口区的高质量转型发展的国际旅游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