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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记忆与民国南昌
——从明星影片公司江西电影行谈起(1933年-1949年)

2022-07-12余克东

关键词:南昌明星

余克东

(福建师范大学 传播学院, 福建 福州 350117)

电影, 作为当下影响范围最为深远而广泛的存在, 是一门艺术, 其内在由影像、 音乐、 音响、 蒙太奇等所构成的电影语法, 独树一帜, 成为艺术门类中最年轻的综合艺术, 也是一门全球性语言; 电影是一种文化, 蕴含着丰富的民族性、 社会性和历史性的文化记忆和集体意识; 电影是一种产业, 是市民消费、 资本运作、 市场营销的重要场域之一; 电影是一种媒介, 是打破时空传播的重要中介, 是大众传播信息和宣传的重要手段。 电影承载了一个国家、 地区、 城市丰富的历史记忆、 文化信息和独特价值。 近几年来, 全国各省地区都非常注重本地电影文化与电影资源的挖掘, 掀起了区域性电影学研究的热潮, 如东北电影、 西部电影、 粤港澳湾区电影研究等。 然而, 鲜见关于民国时期江西电影的专门性研究成果, 只得以“只言片语”的形式散见于各类期刊专著中。 如程季华《中国电影史》中简单提及了在南昌成立的“军委会政训处电影股”; 学者宫浩宇在《军委会政训处电影股考略》一文中细致地考据了军委会政训处电影股的创建、 拍摄活动与电影放映; 梁尔铭, 庄暨军的《国民政府时期江西地区电影教育研究》一文中提及了民国时期励志社南昌分社、 江西巡回教育电影团、 江西农业院等教育电影放映活动。 沈鲁, 黄叶蕊的《电影入赣考》对江西早期电影的传入轨迹、 影院设置与票价、 赣人对电影文化的认识进行了大致的梳理等。

早在1914年, “在周末, ‘福音堂’会为信徒和市民免费提供外国的无声电影短片。 这是南昌有历史记录的最早的电影放映活动”[1]。 随后不久, 南昌私营放映业慢慢崛起, 涌现了“明星大戏院” “光明大戏院”和“新明星大戏院”等电影院, 为市民娱乐提供了新的空间。 随着蒋介石南昌行营的成立, 蒋介石一方面, 对赣南进行军事“围剿”; 另一方面, 面对后方上海“左翼电影运动”也开始了文化上的“围剿”, 并逐渐意识到作为新型媒介的电影对宣传的重要作用。 由此, 国民政府官营电影的理念和实践在南昌开始孕育, 成立了“中国电影制片厂”(简称“中制”)的前身——“军委会政训处电影股”, 同时, 加大对“中央电影摄影场”(简称“中电”)的投入与重视 , 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制”的“摇篮”和“中电”的“加油站”。 1933年, 民国时期最大的电影巨头明星影片公司被邀来赣进行为时半个月的摄制活动, 通过对此次江西电影行的一次考察, 为我们揭开南昌与电影的深层互动与内在联系, 在丰富民国时期南昌与电影的若干细节的同时, 以期对中国电影区域史做一个必要补充。

1 私营互动: 明星影片公司在南昌的电影活动

明星影片公司是民国时期我国最为重要的私营电影公司之一。 20年代末期, 《火烧红莲寺》的成功使明星影片公司成为中国电影界之翘楚, 然而, 随着政府的介入和国内舆论的影响, 武侠神怪片逐渐失去市场, 很多以武侠神怪片为主要拍摄类型的电影公司纷纷倒闭, “它(明星影片公司)在1927年也亏损近两万元, 资金周转面临严重困难”[2], 随着“九一八事变”和“八一三淞沪抗战”的爆发, 国内环境突变, 电影市场逐渐向“左转”, 国内观众更中意观看具有现实意义的“国片”, 加上联华影业公司的崛起, 明星影片公司再次面临新的发展危机。 在此背景下, 明星影片公司总经理张石川为公司生存计不得不委托周剑云聘请左翼人士夏衍、 郑伯奇、 阿英加入明星影片公司撰写切合市场需求的现实主义“普罗意识”电影剧本。 左翼人士的加入“使‘明星’影片的面貌, 焕然一新, ‘明星’上层分子在党的电影工作者的团结和影响下, 同时, 为了解决他们本身所面临的危机, 也同意了这个新的制片路线”[3]。 在以夏衍为主导的编剧委员会的推动下, 1933年, 反映南方水灾的电影《狂流》一上映就获得了观众的同情, 被评为年度国产最优影片, 引起了巨大的成功, 与之同时的《春蚕》《女性的呐喊》《铁板红泪录》《脂粉市场》也成功缓解了明星影片公司剧本荒困境, 重新激发了明星影片公司的创作活力。 1933年, 明星、 艺华、 联华影片公司相继推出多部左翼电影, 中国电影市场面貌焕然一新, “但当左翼电影运动兴起之后, 国民党嗅出了其中的政治意味”[4], 1933年4月, 在江西忙于剿共的蒋介石安排励志社总干事黄仁霖专电邀请明星影片公司赴赣摄制“剿匪安内”有声纪录片。 4月29日, 明星公司张石川、 董克毅, 司徒慧敏、 何兆彰、 王乾白5人为主要核心人员的摄制组由上海乘车到南京, 再由南京乘轮船到达九江后, 经南浔铁路抵达南昌, 开启了明星影片公司江西电影行, 并开展了一系列电影活动。

1.1 军事记录[5]

此次出行的全部行程均被王乾白载入《明星(上海1933)》杂志中。 根据他的记载, 4月28日, 正在忙于拍摄《春蚕》的张石川接到电话后便火速返沪, 由“在玉荪先生的意思, 恨不得当天晚上动身”[6]可知, 南昌行营方面对此事颇为重视。 故此4月29日, 总经理张石川、 摄影师董克毅、 录音师司徒慧敏、 电影技术员何兆彰四人, 在商人出身, 有着“直率、 宽大、 流利、 深刻”[7]作风的张石川想利用旅途时间讨论出一两个剧本, 便带上了编剧王乾白一共5人同行赴赣。 从南京乘坐轮船到达九江后, 沿南浔铁路抵南昌的牛行车站换小船跨越赣江到达南昌城。 梅雨季节的南昌, 淫雨霏霏, 山清水秀, 风景优美, 让张石川一行人等留下深刻印象。 明星影片公司一行人等于5月2日下榻毗邻南昌行营的百花洲饭店。 5月3日, 明星影片公司来到位于南昌民德路的江西省政府(即民德路411号, 清朝为抚台衙门现为某酒店)拍摄了时任江西省政府主席熊式辉关于所谓“剿匪”的演讲。 值得注意的是, 期间明星影片公司还拍摄一些“铁肩队”的影像素材, 号为“铁肩队”实则是国民党为了解决江西山河纵横给军事带来交通不便的补充交通工具罢了。 “铁肩队”以“运输军宾及筑路”[8]为主要任务, “每人两根绳子, 一条扁担, 一顶笠帽, 在听了总队长的训话以后, 又要出发去前方工作。”[6]“铁肩队”成员主要来源于投城的士兵俘虏和所谓“募集”而来的壮丁, 从“剿共需要运输队甚多, 但以连年进剿之故, 征发召募已穷尽数, 江西人民不稍说不愿当这苦差了”[9]可以侧面看出, 壮丁之身不由己以及勤劳的国统区江西人民为人牛马的困苦状态。 随后, 摄制队还拍摄了蒋介石在位于南昌青云谱“纪忠塔”北伐战士纪念碑前的训话、 宋美龄领导的“妇女慰劳会”慰问伤兵以及士兵代表发表的“剿共”演讲等。 这些影像素材最后被明星影片公司编辑成一本《剿匪安内》纪录片, 但迫于“停止内战, 一致对外”的舆论压力, 鲜在市场放映, 只是“此项影片, 常在各军队放映”[10]作为军队中剿共宣传之用。 此电影拷贝是民国时期唯一一部以南昌为主要对象的记录影片, 其拍摄的葆灵女学、 百花洲、 省政府(原抚台衙门)、 纪忠塔等有相当一部分地点已然不存在, 其银幕留存对于区域历史和南昌记忆都具有相当的文献价值, 但此电影拷贝是毁于炮灰抑或静置于某地则还需要进一步挖掘和考证。

1.2 考察南昌电影市场

在此次拍摄期间, 蒋介石想看看影片的收音情况如何, 便安排了熊式辉用专机接送摄影师董克毅返沪冲洗, 这也为明星影片公司提供了片刻的休息时间。 5月5日, 张石川一行受大光报经理龚钦禹和明星电影院经理施公俦邀请考察了一下南昌城的电影市场行情。 “谈到南昌电影情形: 南昌共计有两个电影院, 就是明星和光明两家, 都是无声和有声夹放”[11]可以看出, 1933年, 南昌电影院在设置上仍旧比较少, 其中“明星大戏院”前身是“由浙商周振东和基督教青年会干事施公俦等人”[12]筹办的乐群电影院, 1933年初, 改名“明星大戏院”搬到小金台附近(今小金台路百花洲派出所附近), “明星大戏院”专门放映明星和天一两家的片子, 但大多是旧片, 很少是新片源, 票价方面较为便宜。 “光明大戏院”1932年在瓦子角口(今中山路天虹商场)开业, 主要片源来自联华和艺华还有月明等一些小公司, 大多反映一些武侠神怪等不合时代的片子。 在谈到南昌观众的口味, 明星影片公司认为, 由于饱受“匪患”影响, 南昌市民对那些文艺片抑或含有进步思想的左翼电影不感兴趣, 仅仅还停留在反映家庭伦理旧道德幼稚的阶段, 对“不是有关理论道德题材的影片, 不太欢迎, 因此营业状况并不好”[13], 不管是电影设备更新还是电影观众的口味相较上海等大城市都显得有些滞后与延宕。

1.3 行营密谈

1933年4月3日, 时任浙江省政府主席的鲁涤平向国民政府行政院提交了一份名为《关于挽救电影艺术为中共宣传呈》的报告, 并附其撰写的《电影艺术与共产党》一文和证据“剪报一束”[14], 史称“浙省密报事件”。 报告中强调了电影作为新兴媒介对于意识的形态宣传的重要性, 共党分子和左翼分子利用编剧、 导演、 演员等身份渗透到电影业, 并摄制具有“普罗”意识的影片, 引起很大的社会舆论。 共产党和左翼分子在电影评论中“党同伐异”让后方电影界有“左转”的趋势, 电影阵地面临的“被赤化”的严峻形势不能不引起重视。 “浙省密报事件”引起了蒋介石的高度关注, 因而急电怀疑藏有左翼人士的明星影片公司赴赣, 一方面, 蒋介石尝试与私营影片公司的合作加强党政宣传; 另一方面, 想证实一下上海电影界是否已经被共产党侵蚀的事实。 所以, 在5月5日晚上七点许, 蒋介石在行营办公室与张石川进行了一个小时的密谈, 根据文章记载, “委员长说了这样一段话: 听说近来有许多过激分子, 混入上海的影片公司, 利用电影来作他们的宣传, 如某某人等, 是不是有这样的事情, 你在上海, 又在电影界当中, 当然可以知道, 尽可以详细的告诉我”[11], 随后, 蒋介石在张石川“这样的情形也许是实在的, 但我们没有真实的凭证”的回答中得到了证实, 因此, 也为此后上海“文化围剿”埋下伏笔。 虽然, 张石川没有道出谁是左翼分子, 但明星公司、 上海电影界存在左翼分子的疑云已然拨云见日了, 这也成为左翼电影运动的转折点, 自此, 左翼电影运动在上海遭遇疯狂反扑, 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左翼电影运动陷入低潮, 南昌成为左翼电影运动中不可缺失的一环。

2 官方话语: 作为政治宣教的新公器

“如果说中国民营电影的无奈只是一剂催化剂的话, 那么, 来自左翼电影的直接压力无疑给国民党政府严肃思考国家的电影政策和电影发展思路注入了强心针。”[15]“左翼电影运动”深深刺痛了蒋介石南昌行营敏感的神经, 在前方所谓“剿匪”战事吃紧时刻, 蒋介石绝不允许后方起火, 鲁涤平在“浙省密报”中提出的建立国营制片厂的建议遂进入蒋介石的视野。

2.1 军事宣传——军事委员会政治训练处电影股

与私营合作制片之繁琐、 疲乏更有立场模糊之弊端, 让南昌行营深感其不是政治军事宣传的好方式。 基于此, 蒋介石欲成立自己的国营电影摄制机构, 1933年5月, 明星影片公司离赣后, 5月27日, 南昌行营要求贺衷寒和陈果夫速筹有声电影事业[16]。 此时, 具有黄埔背景的郑用之在淞沪会战中拍摄十九路军凭借高超的摄影技术结识了张治中将军, 并受其支持编辑出版了《淞沪会战大画册》, 进入了蒋介石的视野。 “郑用之先生是黄埔三期的学生, 是张自忠将军最得意的弟子之一……不久, 邓文义(仪)(当时军委会政训处处长、 黄埔军校第一期毕业生)就找到郑用之, 请他去国民党军队去搞电影。”[17]1933年夏, “他被邀请到国民政府中从事电影工作, 奉命在军队中开展电影事业”[18]。 在郑用之与其族孙侄郑伯璋和郑仲璋的积极奔走下, 赴上海购买设备, “他先后邀请罗静予、 郑伯璋、 吕奎文、 王瑞麟等人一起筹备……请来了摄影师阮增三、 涂长云、 放映师刘汉臣等人。 购置了法国产‘敌不里35毫米无声电影摄影机及其配套胶片’, 两台美国制‘敌弗来’35毫米无声电影放映机及其附件”[19]于1933年9月1日在南昌成立“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南昌行营电影股”, 简称“军委会政训处电影股”, 郑用之任股长, 下设剧务、 技术和秘书三个组。 成立后的“军委会政训处电影股”, 根据程季华在《中国电影发展史》中指出“(‘汉口摄影场’)由郑用之负责, 最初的人员很少, 到抗战爆发之前, 只拍了几部新闻特辑和军事教育片”, 也表明电影股的新闻军事纪录片的宣教色彩。 郑用之在1938年的《抗战一年以来的电影》中也指出“军事委员会政治部成立, 其中的一部分去处理电影行政与宣传工作”“最先它(军事委员会政训处电影股)是以拍摄‘电影新闻’及农村巡回放映为主要工作的”[20], 所拍摄新闻纪录片有, 反动的《赣行营剿匪影片》、 《电影新闻》等反映“剿匪”工作的影片。 由此观之, 在南昌行营阶段主要围绕军事需要摄制新闻纪录片以及相应的放映活动, 宣传蒋介石的军事主张以及党国形象。 1934年, 南昌行营撤销, 武汉行营成立, 隶属于武汉行营的“军委会政训处电影股”于1935年在汉口杨森花园新设“汉口摄影场”; 1937年, “七七事变”后国共合作, 建立抗日民族统一战线; 1938年1月, “汉口摄影场”扩大改组为“中国电影制片厂”, 简称“中制”。 在武汉行营阶段, 抗战以前拍摄有《川灾特辑》宣传四川灾情, 根据1937年《电声》报道, 在上海光明大戏院, 军委会政训处电影股多以“加映”方式放映《国军秋季大演习》类的军事教育片以及《蒋委员长格言教育卡通》进行意识形态宣传。 抗战后主要拍摄《抗战特辑》《二一八中国空军首次大捷》《四二九武汉上空击落敌机21架》《中国空军远征日本凯旋记》等以及故事片《八百壮士》《保卫我们的土地》《热血忠魂》等, 大力宣传全民族抗战, 极大地鼓舞了中华民族的抗战热情, 而且影片还宣传到了香港、 南洋、 欧美等地。[11]

2.2 科教普及——江西巡回教育电影团

1932年, 中华电影教育协会成立标志着轰轰烈烈的“教育电影运动”正式开始。 “中国教育电影协会早期的工作着重于电影教育化的宣传, 并在若干区域的学校推行教育影片”[15], 不久, 江西便在时任教育厅长程时煃(江西新建人)的支持下, “1935 年春天, 江西省教育厅向江西省政府申请设立一个巡回教育电影机构以开展社会教育, 得到江西省政府的核准后”[21], 于1935年6月成立江西巡回教育电影团(简称“巡回电影团”)。 江西巡回教育电影团由省教育厅、 公路处和民众教育馆组办而成, 全年经费12 000 元, 由公路处与省立民教馆共同负担。 管理委员会为其最高领导机构, 分别由教育厅长任主席, 公路处和民众教育馆各出1人任正副主任主持巡回电影团一切事务, 另设有技术员、 司机、 电工、 放映工等共8余人。 在片源方面, 巡回电影团多来自国内较早开启电影教育的金陵大学, 以订阅租赁方式, 租金每月100元, 片源较为紧张时则租用费用较高的南昌电影院的拷贝。 在影片内容方面, “以教育为最多, 娱乐寓教育者次之, 其性质与名称并列于次……”[22], 放映了《狂流》《自由魂》等社会教化的进步影片, 以及农事、 卫生、 防疫及国外风光片。 放映形式方面则为“团内有一部汽车, 自备发电机、 提包式放映机等设备, 机动性强。 其足迹遍及公路沿线如新建、 抚州、 吉安、 泰和、 遂川等地”[23], 在南昌城内则在湖滨公园(今八一公园)及其他合适的场地进行电影放映。 在宣教方式方面比较灵活, 有放映前演讲、 幻灯放映图书文字、 影片内容的讲解、 分发印刷品等形式, 成为民国时期江西电影教育最直接最重要的方式之一。

2.3 社团服务——励志社南昌分社社电影活动

“从1933年起, 每年暑假, 励志社在庐山军官训练团内设立临时分社, 当时临时分社放映的全是美国片……放映正片前, 还加映蒋介石的演讲片……。”[24]从史料来看, 励志社早在庐山就有临时分社为军队开展电影的政治宣传, 但服务的对象仅为高级军官和外国政要。 直到1934年, 励志社南昌分社在赣江民生工厂左侧(现东湖区爱国路216号的滨江宾馆内)成立(见图1), 作为一种“军官俱乐部”式的服务机构, 除了采用音乐、 广播等宣传外, 最主要的形式就是利用电影来作军事宣教和娱乐。 为了满足军队的文娱需要, 黄仁霖还特制了一辆流动电影放映车, “这个设计是在一辆两吨半的卡车上, 装配一具马达, 用以放映电影, 播放无线电、 留声机……”[25], 用以在军队中巡回放映电影, 放映的影片大多为故事片, 放映对象分别是军人社员、 学生以及社会团体, 放映的影片有《孽海法网》《二对一》《空中霸王》《桃李劫》《亡命者》等, 内容涵盖侦探悬疑、 军事、 体育等, 内容庞杂, 放映地点遍及全省, 多以南昌周边为主, 如西山(今新建区)莲塘、 奉新等地。

图 1 1934年的励志社南昌分社(现南昌东湖区爱国路216号的滨江宾馆内)

由此可见, 在南昌行营时期诞生了以摄制新闻纪录片为主、 放映影片为辅的国营电影机构——“军委会政训处电影股”为“中制”的诞生打下了坚实基础; 诞生了以服务军人和社会团体的、 以放映为主体的励志社南昌分社电影车, 形成对官方话语的一个有效补充; 同时, 在时代的推动下, 创办了江西巡回教育电影团, 使电影教育延伸到偏远和农村地区, 进行科教文卫的科普教育, 继而编织成“一核双翼”的官方话语宣传网。

3 民间场域: 作为娱乐与消费的都市文化

20世纪30年代的南昌, 被称为中华民国第二首都, 南昌行营的设立使得南昌成为蒋介石独裁政府的中心, 在“主军政从”的南昌行营时期, 百万大军陈军赣北以及党政军教报等社会各界人员在南昌的频繁流动, 为电影作为娱乐与消费的都市文化提供了民间场域。

3.1 新都市文化空间的变迁

江西有着优良的戏曲传统, 在国民革命军光复南昌以前, 市民娱乐空间还是聚焦于祠堂、 茶楼、 庙会等的传统曲艺杂耍上, 自从1914年电影由宗教组织基督教青年会传入南昌以后, 这个被南昌人称为“影子戏”的新事物逐渐闯入南昌人民的娱乐生活, 形成新的市民文化消费场域, 从最开始只是传教宣传的媒介到1930年成为具有商业价值的“娱乐产品”, 电影放映场域成为一个新的市民都市文化空间。 根据《南昌市志》记载, 1930年初, 浙商周振东与基督教青年会干事施公俦筹办了南昌第一家正规电影院——乐群电影院, 后来, 在百花洲租的祠堂开业, 南昌行营建立以后, 祠堂被鲁涤平改为南昌行营大礼堂, 乐群电影院移至小金台附近(基督教青年教会西侧)改名“明星大戏院”, 片源主要来自明星及一些小公司, 因为片源多为旧片价格低廉, 营业较佳。 1932年, 江西进入有声电影时代, 这年初, “由省政府官员和私商合资筹办的光明大戏院, 在中山路瓦子角开业”[12], 具有官僚资本的光明大戏院片源主要来自联华以及艺华、 天一、 月明等小公司, 多放映才子佳人、 武侠神怪以及旧道德的影片, 很对南昌观众胃口, 所以经营状况良好; 1934年, 浙商周振东另筹资金与周伯琴等人在中山路西段甲戍坊创建新式有声电影院——新明星电影院, 装修豪华, 由“这个后起的戏院, 建筑富丽, 院内装着暗壁灯, 座位正厅木板自动椅, 月楼沙发座, 地上装有红灯, 以备开演之后, 观众便于入座, 墙壁黄色, 此外厕所亦甚可爱(抽水洋马桶), 观客除看电影外, 大半必享受抽水之乐”[26]可见, 新建的新明星大戏院是一个高规格具有现代风格的新式影院。 在片源的选择上也是尽可能地选明星和新华等公司的新片, 在票价上也是三个电影院中最高的, 普通南昌市民难以承受, 所以, 经营较为惨淡, 后毁于1938年日军轰炸。 抗战时期, 明星大戏院迁到了贵阳, 新明星电影院迁到了昆明, 光明大戏院迁到了赣州。

抗战胜利以后, 泰新电影院在江西大旅社侧开业, 各大影院也回迁原址, 明星大戏院迁回原址改名“南昌电影院”, 日伪创办的“明星电影院”被私商改造为“大世界电影院”重新开业。 直到1949年前夕, 注册的电影院仅有“大世界电影院” “南昌电影院”以及“光明电影院”。 与商业电影院互为补充的是公共区域反映网, 大多为花园、 公园内的露天放映场, 尤其在炎热的夏天, 一些电影院都将开辟露天放映的娱乐场域。 比较早的有在基督教青年会内反映一些外国短片, 早已消失的豫章公园(叠山路老政协)也是早期露天电影的放映场所。 此外, 还有湖滨公园(八一公园), 大成公园(现中山路中国人民银行内)等与室内电影院构成了新的都市文化娱乐空间。

3.2 不景气的“银幕消费”

“南昌的电影事业, 却因为电影意义和社会现象冲突及社会经济困窘的缘故, 意外的反形寥落了”[27]。 电影具有“城市性”, 城市的发展离不开经济、 政治、 文化、 人口等诸方面的因素, 内陆江西省府南昌, 人口不多, 经济滞后, 虽有政治因素激活, 仍旧无法改变南昌不景气的“银幕消费”状况。

首先, 在电影院数量方面, 根据1935年《电声周刊》刊载的中国电影院分布来看, 南昌仅有3个电影院, 相较于同为内陆的, 苏州6个、 汉口5个、 长沙5个, 成都4个来看, 更不要比上海38个和天津12个的影院规模, 在省会城市算是中下段的地位。

其次, 从电影经营来看, 明星电影院的设施老旧, 票价一律2角(1角粗约现在10元人民币的购买力), 偶因片源上下浮动, 营业状况良好; 砖木结构的光明大戏院票价在2角-3角, 容易被市民阶层接受, 营业尚可; 装修豪华的新明星大戏院, 分座次票价在3.6角-5.6角价格昂贵, 经营惨淡。

再次, 从报刊方面来看, “南昌的刊物方面, 那可就少的很了, 各报不大有影评和其他关于电影的文字, 目前只要新闻日报和民报附有一点, 见电影的附刊, 登载影讯之类的文章”[28], 可见, 电影刊物也较为贫乏。

最后, 在制片方面来看, 南昌曾经有过尝试独立发展制片厂摄制影片, “去年有几位大学毕业生和一些影评人, 想发起在江西开设一家小规模影片公司(资金3万元), 拟请曾在江西之戏剧家向培良氏担任导演……在南昌登报召请女演员, 结果竟只有三人应试, 发起人也因感办事诸多棘手, 以后也灰心解散了”[29]。 自此到解放, 江西都无民间的影片公司出现。 此外, 电影院的营业也呈现典型的内陆消费景观, 即落后的旧片, 价格低廉广受欢迎, 经营较佳, 反之惨淡。 为了挽救惨淡的南昌电影市场, 电影院老板们探索的方式颇具现代先锋意味, “南昌明星大戏院为增加观众兴趣起见, 凡看电影时撕下作废之半面联根票一律可换赠品。 票号相联之三张可换……不联者须六张, 相联六张可换赠品……[30]”以及明星剪彩和表演的噱头等商业促销行为, 颇具民间智慧, 反之, 也可观电影的“银幕消费”在南昌之维艰。

3.3 传统与保守的集体意识

电影是一面镜子, 在生产与消费互动中折射出人类社会层面经济的、 社会的、 文化的、 心理的等诸多集体意识。 民国时期电, 影在南昌的发展与产业表征也折射出南昌人民尤其是国统区的江西人民, 传统与保守、 卑微与懦弱的集体意识。 如前所述, 明星影片考察南昌市场时就发现, 南昌观众凡是非伦理道德题材的影片都不太感兴趣; 放映外国片子的电影场更是无人问津, 门可罗雀, 但“明星公司出品的《红泪影》《自由之花》《满江红》这类片子的时候, 保证是可以开铁门, 尤其是类似新闻片的明星出品《上海之战》, 会轰动南昌四乡的观众, 举家寄宿到南昌旅馆里, 来看这部片子”[31]此类世俗题材以及和自己息息相关具有硬新闻类的电影异常火爆, 而“对于所谓‘大众化’场面, 喊口号的片子是绝对不要看”的情况可以看出, 国统区南昌影迷对于进步的、 左翼的“普罗”意识的影片予以拒绝, 害怕乃至“谈虎色变”, 揭示出国统区南昌的观众在战争和国民党高压统治下的无奈与保守。 另一个传统的方面则体现在, 如前所述的“想发起在江西开设一家小规模影片公司(资金三万元)……在南昌登报召请女演员, 结果竟只有三人应试”, 在南昌行营时期, 南昌市民对于女性以及行业的偏见依然存在, 这种保守的、 传统的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仍然存在南昌市民的集体意识中, 国统区的保守与传统、 温顺与卑微与赣南中央苏区的进步与开放、 革命与斗争的坚韧精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4 结 语

“电影作为一种源于真实、 反映真实的影像艺术, 它的生产发展与地域风貌、 地缘文化呈现一种‘共生’状态, 同时, 也深受地缘关系的制约和影响。”[32]电影很大一方面反映着城市的文化与禀赋, 成为一座城市的记忆与基因。 明星影片公司江西电影行, 是蒋介石第一次与电影人直接接触, 也是民国时期电影巨头公司第一次以南昌为主要对象摄制影片, 当然也是南昌行营对明星影片公司处心积虑地试探和一次公私合作地尝试。 然而, 电影的公私合作带来的巨大沟通成本以及繁琐的电影制作流程更加坚定了蒋介石南昌行营建立自己的制片业的决心。 由此, 南昌成立了以“军委会政训处电影股”为核心的军事制片机构, 促成了“中央电影摄影场”的发展与壮大, 南昌成为名副其实的官营制片机构的“转折点”, 成为中国电影史不可忘却的“银色记忆”。 在民间场域, 电影事业依附商业闹区和城市中心, 电影与电影文化一同嵌入了城市的记忆, 成为南昌城市记忆和文化记忆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诚然, 我们更加清晰地认识到, 在国民党高压统治和文化独裁下, 国统区的南昌人民还停留在旧传统与旧道德的银幕虚幻中, 固步自封的小农意识与根深蒂固的封建遗存, 成为南昌进步的绊脚石。 电影作为集体意识的投射犹如一面镜子折射出国统区的传统与保守、 懦弱与卑微的“灰色”性格与进步的20世纪30年代显然如此格格不入。 反之, 在赣南, 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中央苏区, 苏区儿女前仆后继, 用血肉之躯挡住了国民党反动派的一次又一次的“围剿”, 最后拆门以渡江、 八子皆战死的奉献与无畏, 用积极与开放、 进步与坚韧、 革命与斗争的“红色”精神, 代替了落后的、 保守的、 卑微的、 懦弱的旧南昌, 蜕变成如今向上的、 奋进的、 包容的富有朝气的红色英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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