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厄洛斯到丘比特——丘比特的形象演变

撰文=关月

本页创世神：厄洛斯

丘比特（Cupid）是古罗马神话传说中的爱神，但正如许多罗马神祗的身世可以追溯到古希腊一样，丘比特也不例外，他的前身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厄洛斯（Eros）。

厄洛斯和丘比特是一个人，厄洛斯是希腊名，丘比特是罗马名，他们都指的是西方三大神话体系——希腊神话中战神阿瑞斯和爱神阿芙罗狄蒂的儿子，是一位小奥林匹斯山神，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爱神”。

为什么同一个神会有希腊、罗马两个名字呢？

第一个原因，要从罗马神话与希腊神话的关系说起。罗马和希腊在地理位置上相邻，两国之间的人口迁徙在很早之前就出现了。后来，罗马用武力征服了希腊，便得以直接接触并传承灿烂的古希腊文化。在神话方面，罗马神话也大力模仿希腊神话，把希腊神话中的神换个名字，变成罗马的神。比如，希腊神话中的宙斯在罗马神话中被称为朱庇特，而厄洛斯则被改名为丘比特，希腊神话中的美神阿佛洛狄忒则成为后来的维纳斯，等等。

跨版亨德里克·凡·利博奇 《丘比特》spelende putti 木版油画 27×34cm 1700-1720 年

勒·叙厄尔《丘比特诞生》182×125cm 1645-1647 年木版油画 巴黎卢浮宫藏

第二个原因：西方的神祗成千上万，记载混杂，同一个神，也许有不同的出身、经历、模样、名字，有的甚至自相矛盾。

厄洛斯和丘比特虽指的同一个人，但他们除了名字不同外，形象也有所不同。

创世神厄洛斯

在早期的希腊神话中，厄洛斯被认为诞生于卡俄斯，是大地女神盖亚、深渊之神塔耳塔洛斯、黑暗之神厄瑞玻斯、黑夜女神尼克斯的同辈，具有原始神灵的特点，被认为是一切神灵情爱的化身。此时，他的形象是一位英俊的青年，论起辈分，第三代神王宙斯还得叫他舅爷爷。

赫西俄德在他的《神谱》里这样描述厄洛斯：

“永生神中数他最美，他使全身酥麻，让所有神和人思谋和才智尽失在心怀深处。”

在希腊神话中，因为有了厄洛斯，神灵才从单性繁殖变为双性繁殖，世界才会变得丰富多彩、生生不息。他是一切生命诞生的原始驱动力。厄洛斯的名字Eros 在希腊语中就是“性爱、爱欲”的意思，复数形式为erotes。英文中有关性爱的很多单词都是以“ero”作为词根，即由此而来。

随着时间推移，古希腊神族的日益庞大，新神不断加入，神明间的“辈分”也随之调整。

从早期宙斯的舅爷爷，到后来宙斯的孙子，丘比特的辈分连跌六级。为什么会从最初的原始大神厄洛斯一下子跌成了光屁股的丘比特？

因为人类文明的演化需要。

最初，生殖繁衍是人类种族存续的第一大事，包括古希腊在内所有初民，都会把生殖放在至高无上的地位。而厄洛斯作为掌管生殖的初代神，正是为此而生，地位当然尊崇。

当人类进入文明社会，种族安全日益增长，婚姻、伦理意识逐渐形成之时，生殖之爱开始慢慢演化成了精神之爱。

人类只是按自己的模样创造了神。这种变化映射到以宙斯为第三代神王的奥林匹斯山十二主神中，就是阿弗洛狄忒替代了厄洛斯，成为新的“爱与美之神”，以彰显希腊人彼时的理念——赞扬爱情与美，和美所代表的精神。

丘比特一家人

根据古希腊晚期的神话，厄洛斯是爱与美之神阿芙洛狄忒和战神阿瑞斯爱情的结晶。阿芙洛狄忒原本是火神赫淮斯托斯的妻子，但她嫌弃丈夫丑陋的外貌，转而喜欢上了火神的弟弟战神阿瑞斯，与他结合生下了厄洛斯——罗马人将其改名为丘比特。阿芙洛狄忒和阿瑞斯则被罗马人改名为维纳斯与马尔斯。

厄尔塔什·勒·叙厄尔 被誉为法国拉斐尔，其作品细腻柔和。他的这幅《丘比特的诞生》 中每个人物的表情都各有特点，为宁静、均衡的整体氛围增加了戏剧感。

另一位法国画家弗洛尔的《丘比特的诞生》描绘的是维纳斯生育小爱神丘比特的时刻。卧房里热闹非凡，许多天神前来祝贺，智慧女神与美惠三女神也向她道喜。神话故事变成了一幕宫帏产儿的场面，浓艳的色调铺叙得相当俗气。画中女神形象做作而缺乏美感，尤其维纳斯的形象，虽占据全画的中心，仍显得写实不足，虚构有余。画面中的女神们犹如一母所生，有着同样的脸蛋，这是功底拙劣的表现。

这幅画是十六世纪法国宫廷绘画枫丹白露画派的作品。枫丹白露画派的典型特征是对基督教题材的有意回避，以及对古希腊、古罗马神话题材的激越热爱，并表现出对发人深省的情色主题以及繁复怪诞的装饰风格的固执偏好。

弗洛尔 《丘比特的诞生》 布面油画 108×131cm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本页上图：提香《战神、维纳斯和丘比特》布面油画 97×109cm 1550 年 维也纳艺术博物馆藏

下图：雅克·路易·大卫 《被维纳斯解除武装的战神马尔斯》 布面油画 308×265cm 1824 年 布鲁塞尔比利时皇家美术博物馆藏

自出生开始，丘比特几乎与维纳斯形影不离，艺术史上很多名作都是表现维纳斯、马尔斯和丘比特这一家子的。许多画家（弗朗西斯科、鲁本斯、普桑等）都热衷于表现美神、战神、爱神三者共处的场景。比如：雅克·路易·大卫在《被维纳斯解除武装的战神马尔斯》中描绘了凯旋归来的战神斜卧在维纳斯的软榻上，女神为他献上胜利的花冠，战神向她交出宝剑。此时后面的美惠女神已经取走了战神的头盔和盾牌。而在战神的脚底下，爱神丘比特正调皮地解开父亲的鞋带。这一场景表现了女性的魅力以及爱情的力量是如何巧妙得化解男性野蛮暴力的气质的。

这幅作品是大卫艺术生涯最后的杰作。画作以飘浮在云层之上的神庙为背景，描述了战神与爱神相见时的场景。

在创作这幅作品之前，大卫曾说过：

“这是我想要画的最后一幅画，我想从中超越自己，我会把我75 年的绘画经历都放在这幅画中，之后我将永远不再拿起我的画笔。”

对页委罗内塞《马尔斯、维纳斯和丘比特》 布面油画 165.2×126.5cm 1580 年 苏格兰国家美术馆藏

因此有人认为这幅画体现了大卫对于他人生的回顾，对于他过去被虚假的权贵和政治所左右的反思，也暗示了大卫认为法国如同画中的战神一般，正在由强大转变为软弱，体现出他对于法国命运的担忧。

丘比特长大的条件

和凡人的家庭相似，调皮的孩子有时候也会被妈妈打，家里有时候也会上演爸爸打、妈妈拉的闹剧。

文艺复兴时期，以维纳斯与丘比特为题的作品，可谓数不胜数，但没有一幅能像意大利画家洛托这幅画一样美丽、让人惊讶和充满幽默感的。在这幅祝福婚姻的寓意画中，爱神维纳斯身边环绕着象征婚姻忠诚与多子的信物，右手举起一个长春花的桂冠，而丘比特正开心地穿过它将尿洒到女神身上。对今天的人们来说，丘比特的举动也许是不可思议的，但在画家所处的那个时代，一个撒尿的孩子预示着好运与顺利。据说此画是1540 年画家为其堂姐所作，但也有人推测画中的维纳斯即是婚礼中的新娘。

16 世纪，被誉为德国文艺复兴最伟大艺术家的老卢卡斯·克拉纳赫（Lucas Cranach l'Ancien）也用自己的画笔描绘了维纳斯与儿子有趣的一幕：小爱神偷吃蜂巢里的蜂蜜被蜜蜂蛰了，他大喊妈妈救命。抱怨小小蜜蜂怎会蛰得这样疼！妈妈微笑告诉他：你这么小，却能用你的箭让世间动了爱情的人那么痛苦！

上图：洛伦佐·洛托《维纳斯和丘比特》 布面油画 92.4×111.4cm 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下图：老卢卡斯·克拉纳赫 《偷蜂蜜的丘比特》 1525 年 伦敦国家画廊藏

虽然可爱，但时间长了，维纳斯也不免因为丘比特长得慢而忧心忡忡。神的时代没有医院，也不知道晒太阳补钙一说，所以要解决孩子长不大的问题只能求助偏方。正义女神忒弥斯告诉维纳斯：“没有激情的爱是不成熟的。”翻译过来就是说，要让丘比特长大成人，她唯一需要做的是就是给他生个弟弟。这种神的理论虽然现在看来不可思议，但在神的时代绝对是科学。后来维纳斯响应号召生了第二胎，果然成功地解决了丘比特的成长问题。

英国伦敦皮卡迪利广场上有一座带翼男神的雕像。这里靠近唐人街，很多来来往往的中国游客都见过它，很多人都会把他认作丘比特。事实上，他是丘比特的弟弟安忒洛斯。丘比特和安忒洛斯长得很像，但两兄弟还是有细微的区别：丘比特有一对天鹅翅，而安忒洛斯的则是蝴蝶翅。

委罗内塞的油画《阿芙洛狄忒与赫尔墨斯向宙斯介绍厄洛斯与安忒洛斯》描绘了爱神维纳斯、小爱神丘比特和神使赫尔墨斯向宙斯介绍刚刚出生的安忒洛斯的情景。在这幅作品中，最左边的小屁孩是我们话题的主角小爱神丘比特，他正调皮地躲在妈妈维纳斯的衣服里，维纳斯旁边的是神使赫尔墨斯。我们之所以判断他是赫尔墨斯，是因为他的手边拿着的是蛇杖，脚下穿着的是标志性的飞鞋。赫尔墨斯的右腿上搁着一位刚出生不久的小孩，是丘比特的弟弟情欲之神安忒洛斯。维纳斯和赫尔墨斯眼神指向的油画的最右边，画面右上角露出半个身子的神，正是宙斯——那只蹲着的老鹰是众神之王的象征。

左图：保罗·委罗内塞《阿芙洛狄忒与赫尔墨斯向宙斯介绍厄洛斯与安忒洛斯》布面油画 150×241cm1560-1565 年 佛罗伦萨乌菲齐美术馆藏

右图：卡米罗·普罗卡奇尼 《厄洛斯和安忒洛斯》 布面油画 139×118cm里约热内卢巴西国家美术馆藏

自打弟弟安忒洛斯出生，俩神就经常如胶似漆般地在一起玩耍，但又时常争吵和撕扯得不可开交。就在这时奇迹也发生了，厄洛斯在和弟弟撕扯过程中开始长大了，可一旦停下来，厄洛斯又开始退化到从前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