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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及其化解

2022-07-08王颜齐王慧月

学术交流 2022年4期
关键词:家庭经营子代父辈

王颜齐,王慧月

(东北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哈尔滨 150030)

1949年以来,我国出现过集体经营、家庭经营、合作经营、企业化经营和多方联合经营等多种农业生产经营模式,其中家庭经营是我国农业生产的主要形式。第三次全国农业普查数据显示,2016年全国有农业生产经营人员31 422万人,其中规模农业经营户1 289万人,农业经营单位1 092万人。据此可知,传统农户农业生产经营人员约29 041万,占比高达92.4%。在未来较长时间里,家庭将仍然是我国主要的农业生产组织单元。我国农业长期采用家庭经营具有必然性:一是家庭经营人工成本、激励成本、监督成本低于大规模经营,且能较好地规避风险;二是农业生产经营具有长期性,需要长期投入劳动力和及时照料,而家庭这种生产经营单位能够很好地实施对自然生命再生产过程的全程悉心照料;三是家庭经营使得家庭成员之间利益共生,激发其家庭利益共同体意识,维持其较稳定的劳动积极性。家庭经营对于充分调动农户生产积极性、释放我国农业农村发展新动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家庭生命周期的阶段性规律决定了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的逻辑必然。社会变革、代际差异、生命周期更迭等现实原因引发的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问题日益凸显。从世界范围看,家庭农场这一主要的农业经营方式已存在几百年之久,家庭生命周期的更迭次数已多,西方发达国家的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问题出现时间较早。家庭农场的持续发展离不开家庭农场的稳定顺畅的代际传递。研究表明,现任者和继承者在价值观、动机和未来规划等方面的差异会对家庭农场代际传递的稳定性和效率造成影响。美国等发达国家的家庭农场主老龄化问题在20世纪末变得日益严重,农场主的老龄化加剧了农业经营代际传递冲突,影响了家庭农场的可持续发展。为了缓解传承冲突,保障农场经营代际延续,有学者建议,要及时制订继任计划,宣传继任计划的收益,推动家庭农场继任计划的实施。

我国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践时间尚短,家庭生命周期迭代次数尚少,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未获广泛关注。但随着农村劳动力老龄化、青年劳动力流失以及代际矛盾等问题的愈演愈烈,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已不可避免,对它的研究已需提上日程。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问题与现代农业发展息息相关,对国家粮食安全和乡村振兴有着重大影响。如果农业家庭经营体系中代际传递冲突升级导致代际传递无法实现,将会对农业劳动力的新老更替和整体素质提升,对农业的创新发展以及农业家庭经营形态的稳定,都造成负面影响。因此,本文基于当前农村发展的实际情况以及特殊的农业经营制度和产权制度框架,审视我国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过程中存在怎样的冲突,探求化解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的有效对策。

一、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的具体表现

农业家庭经营的代际传递通常是指基于家庭关系和亲缘关系而构建的农业生产经营的基本形态在两代人之间的传承,以所有权、管理权和收益权等的交接为标志,表现为土地、农业生产资源等有形资源和知识技能、观念、习惯等无形资源在父辈与子辈之间的传递。其传递过程包括生产要素重组、权力关系转移、生产关系调整三个重要环节。农业家庭经营的代际传递对于稳定农业家庭经营形态、优化农业资源配置、提高农业生产效率、保障农业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在分析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的相关问题时,家庭生命周期是不容忽视的因素。人类的生命活动具有秩序性,个人、家庭都遵循一定的生命周期规律。农民在生命周期不同阶段身心发育、社会经验、农业情怀的不同导致了对农业经营的不同看法。随着成员年龄的变化,家庭表现出阶段性特征。典型家庭的生命周期可分为五个阶段:从结婚成家到子代出生为新组阶段,从子代出生到其具备劳动能力并组建新家庭为成长阶段,从子代成家到亲代夫妇年老体衰为稳定阶段,从亲代夫妇年老体衰到其中一方去世为衰落阶段,从亲代夫妇中一人离世到另一方离世为解体阶段。“家庭生命周期理论是理解家庭决策和行为的重要视角。”随着家庭生命周期的变化,农户的家庭劳动力和收入、消费力和偏好、生产资料拥有量和土地使用方式等也会相应变化。家庭生命周期的客观存在必然引发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也就是说,由于受到家庭生命周期的影响,农业家庭经营中的各种资源要素会出现代际流动。

农业家庭经营的基础性地位在四十多年的农业改革历程中从未改变,但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已面临困境,代际传递冲突逐渐凸显。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过程可划分为代际传递前、代际传递过渡阶段和代际传递后。在代际传递前,一部分身体状态良好的父辈不愿离农,不愿将农业经营权力传递给下一代,而一部分子辈也更倾向于非农就业,而不是继承父辈的农业资源,这种对接障碍造成了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推迟的现象。在代际传递过渡阶段,两代人共同经营土地,父辈虽然仍处于家庭的主导地位,但也面临着农业经营理念、经营方式等方面与子辈的相互碰撞。在代际传递后,家庭要素的重组可能导致家族、家庭矛盾加剧,代际关系失衡。(参见图1)

图1 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表现

(一)传递意愿与继承意愿相冲突。中国传统农业的主要经营形式是以一家一户为单位的家庭经营,主要依靠家庭内部劳动力来从事农业生产经营。在生产力水平有限的传统农业社会,父辈作为一家之主,地位比较稳固,决策和指令也不容易受到家庭成员的干扰。子辈自我观念相对匮乏,几乎不会设想自己的生活能够不同于父辈祖辈,在子辈眼中,父辈的现在就是自己的将来。因此,父辈将土地传递给子辈,即子辈继承父业,被视为必然。但如今,农业劳动力老龄化、农户兼业化和农村空心化趋势使得农业家庭经营的有序传承面临困难。一方面,由于农业的比较利益偏低,子代继续务农的意愿不强,而更倾向于去城市发展。新生代农民“恋土情结”淡化,脱离了传统中对土地的情感依赖性,因而对农业活动和土地不很关心,不大愿意选择与农业相关的工作。农村劳动力市场化进程的加快使得农民与土地的关系发生变化,“土地是农民命根子”的传统观念发生了转变,农民经营农地的意愿也有所改变。农村劳动力市场化使得新生代农民谋生手段多样化,非农收入比重增加,降低了农民对农地的依赖性,新生代农民经营农地的意愿随之降低。另一方面,父辈农民目前仍然是主要的农业经营者,大部分还没有将农业经营传递给子代。在尚未进行家庭经营代际传递的父辈农民中,较为普遍的情况是自己身体状况尚能满足务农条件,且长时间务农所形成的“恋土情结”使其不愿放弃种地。而当父辈年老体衰不得不放弃农业经营时,子辈却不愿意继承父业,或者缺乏继承农业经营的能力。另外,因受“轻农贱农”传统观念和“脱农为荣”极端思想影响,父辈农民并非全都希望子代继承父业,而是往往更倾向于鼓励子代从事非农工作。从生命周期规律视角看,家庭所处生命周期阶段不同,两代人的传递意愿、继承意愿也有所不同。家庭处于稳定阶段时,父辈身体状态良好,并已积累了多年农业生产经验,家庭的农业生产经营处于高峰期,此时父辈往往不愿放弃农业经营,引导、培养下一代务农的意识也较为欠缺,而子辈多选择从事非农工作;家庭处于衰落和解体阶段时,父辈劳动能力逐渐丧失,传递意愿相应提升,然而子辈离农已久,放弃非农职业来继承父辈农业资源的可能性较低。

(二)经营理念及经营方式的冲突。传统农业社会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社会信息传播速度慢,子代的知识主要来自父辈的经验,而人际关系以血缘和地缘为基础,基本属于熟人社会,代际关系也相对稳定。传统农业以一家一户为生产单位,以小规模、超小规模的生产和自给自足的消费为主,只有家庭内部简单的自然分工与协作,没有专门的科学分工与集体协作,这种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模式和落后的经营方式塑造了“小农意识”。随着农村经济结构和管理模式的变革,人们逐渐认识到,只有发展农业现代化,进行适度规模化经营,才能使中国农业经济实现持续发展。在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过渡阶段,两代人共同经营一块农地的情况较为常见,虽然农业经营仍以父辈为主导,但子辈的影响也不容忽视。身为50后、60后、70后的父辈受传统小农经营理念影响较深,习惯于“一亩三分地”式的传统生产方式,带有较强的自发性、盲目性,受年龄和眼界所限而不容易接受新的农业技术、现代农业生产方式和经营理念等。而身为80后、90后、00后的子辈文化水平较高,接受能力强,善于关注新信息,敢于尝试农业生产新技术和农业经营新理念。与主张传统小农生产的父辈相比,子代在生产经营和投资等方面更为大胆,倾向于选择土地流转而扩大经营规模,而且他们往往有从事工业、商业经营管理的经历,在农业经营管理方面有着创新意识。因此,在现代农业发展的大背景下,两代农民由于经营理念等方面的差异,在共同经营农地时会发生矛盾和冲突,进而影响农业家庭经营的代际平稳传递。

(三)家庭及家族关系方面的冲突。一般而言,当代中国家庭关系主要包括纵向的代际关系和横向的夫妻关系,即《仪礼·丧服》传文中所说的“父子一体也,夫妻一体也”。其中,代际关系是家庭关系的核心,是社会亲属关系的中心,也是家庭纵向延续的基础,家庭中其他的关系都是代际关系的延伸、从属或补充。农业经营代际传递完成之初的家庭大多处于稳定阶段,子女已经成家立业,而父辈逐渐年老体衰,劳动能力严重下降,家庭及家族矛盾渐显。在中国数千年的农村家庭生活中,子承父业、家族无限延续的观念一直是维系中华历史文化绵延不断的重要力量。家族延续不仅包括家庭成员的生长、子家庭的组建,也包括家庭财产的积累和传递,可以说,分家析产是传统农村家庭的必经过程。历来农村家庭的传统就是要经过分家,子代家庭才能成为独立的家庭,而传递下来的财产将构成子代家庭经济生活和财富积累的基础。同时,传承下来的还有对父辈的赡养责任。在传统的农村地区,虽然也经历了多次的社会变革,但一直保持着较为平衡、稳定的代际关系。不过,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的空前发展和思想意识的转变,我国农村家庭代际关系发生了新的变化,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家庭代际关系开始失去平衡。从家庭财产的流动上看,两代农民之间的资源并不对等。相较于父辈传递给子代的资源而言,子代反馈给父辈的资源是极为有限的,而父母对于子女却有着近乎无限的责任。子女成年以及成家之后,父母仍然要在生活上、经济上给予帮助,包括隔代抚养孙辈,力所能及地为子女分忧。只有在完全丧失劳动能力的情况下,父母才会真正需要子女的赡养,但现在的农村子女对父母的孝顺标准已经远远低于传统时代。由于农村经济社会发展对传统代际关系和传统思想的冲击,在很多时候,子女因为忙于事业或与父母分居而忽视了对父母的赡养义务,为父母提供的生活帮助和精神慰藉都比较少。在社会养老严重欠缺的农村,“养老危机”颇为普遍,跟子女及其配偶之间的生活矛盾给很多老人造成了身心伤害。这种代际关系的失衡对两代人都是不利的,而且不可避免地造成了代际关系的紧张,加剧了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甚至导致代际关系的断裂。另外,近些年,由于农村劳动力大量外流,传统的乡土熟人社会的乡村人情关系越来越淡薄。越来越多的农民,尤其是80后、90后、00后的新一代农村年轻人,自我意识大大觉醒,亲戚观念、家族观念日益淡化。代际关系的失衡、家族关系的淡化都是令人忧虑的现象,会给代际传递造成不利影响。此外,农业家庭经营“传男不传女”也是一个问题。

二、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产生的原因

代际冲突是当今社会普遍存在的问题。随着多代人共同工作时代的到来,代际传递冲突越来越受到关注。同样,农业家庭经营领域也存在着代际传递冲突。从根本上说,农业家庭经营的代际传递冲突是一种必然现象,是农业社会各方面碰撞与融合过程的产物,有着复杂而深刻的历史根源和现实原因。

(一)农业社会的转型升级。在传统农业社会中,农业以家庭经营为主,代际差异和冲突不明显,主要原因在于传统农业社会发展较慢,生产力受限,家庭中父辈起主导作用,子辈处于被动服从的地位。社会的知识主要集中在父辈手中,子辈的知识主要来自父辈的经验,子辈的整体价值观与父辈趋同,代际关系相对稳定,农业经营的传承也主要由父辈主导。但随着新中国农业制度的变革,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农业现代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农村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在发生急剧变化,代际关系越来越复杂,代际差异也越来越明显。在我国农业转型期,种种思潮冲击着农民的传统观念,代际传递冲突的问题逐渐显现。共同事件对人群态度、信仰的形成有着决定性的影响,使得每代人都可以定义为一个带有明显特征的群体,这种群体特征反过来指导群体成员的行为。随着社会的快速变迁和人们对时代特征的重视,出现了“50后”“60后”“70后”“80后”“90后”“00后”等人群标签。以80后、90后为主的“农二代”从小见证了中国改革开放后的发展,是农业转型期最受人们重视的一代。深层的思想变化是“农二代”自我意识、市场意识、开放意识的增强,是传统小农思想向农业现代化意识的转变,这种转变的幅度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化、市场经济的发展而不断加大。“农二代”也是信息时代的优先体验者,他们生活环境比较稳定,受教育程度较高,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强,虽然并没有完全投身于农业经营,但他们无疑是农业现代化发展的重要力量。不过,随着农业社会的转型升级,农业经营的代际协作性减弱了,影响到农业家庭经营的代际传递。由于经历了不同的农业社会变革和转型,父辈与子代之间呈现出明显的代际差异。农民的代际“间隔”越远,经营传递中的代际冲突就越严重。这种因社会变革而产生的代际差异成为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的主要原因。

(二)城乡收入差距的客观存在。人多地少、小规模经营仍是我国的基本农情。农业发展状况是影响我国整个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我国一直十分重视农业的发展。新中国成立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农业、农村的面貌都得到极大改善。但在我国农村经济发展过程中,农业家庭经营收入的提高因土地产出率和劳动生产率的低下而受限,当前农民的整体收入水平不高,农民的获得感普遍低于城市居民。城乡之间居民收入差距拉大,使得农村的青壮年更加倾向于选择进城就业。农民收入水平的高低不仅反映了农业发展状况,而且关系到农民务农积极性尤其新一代农民务农意愿的高低。纵观世界发达国家,农民都是比较富裕的阶层,在欧洲特别是北欧,农民更是富裕的象征。而在中国,城乡收入差距大,农民的社会经济地位低,而且务农成本高,农业结构单一,农业家庭经营收益率低,所以尽管一些尚有精力的父辈因缺乏扎根城市的技能而无奈地选择继续务农,但是大量的农村青年劳动力却不断流入城市,“将来谁来务农”的问题已不容忽视,农业家庭经营的传承冲突也将越发明显。

(三)农业价值观的代际差异。农业价值观是指个人对待农业及农业经营的态度,其基本定义是个人所追求的与农业相关的目标表达。随着农业社会发展和经营环境变化,每代农民都会形成自己的农业价值观,这种价值观包括对农业经营前景的期望、对农业收入的看法、对从事农业与非农业的取舍等,潜移默化地引导农民的农业经营行为。个体的价值观一旦形成,往往在其一生中都会相对稳定。因此,每代农民都在坚持自己的农业价值观,冲突也就不可避免。不同代的农民在价值观的多个方面均存在明显差异,这种差异对农业家庭经营传承也有影响,由此产生的代际传递冲突成为农业经营管理方面的重要变量之一。当前主要的农业经营者(50后、60后、70后)多保留着小农思想,坚持“一亩三分地”式的传统生产,对农村和土地怀有解不开的情结,不寄希望于留在城市;他们能吃苦,基本把谋生作为第一目标,集中解决生存问题;他们因受传统农业文化、革命文化以及政治历史记忆的影响,大多思想保守,比较务实。而“农二代”出于经济理性决策,总体务农意愿较低,“恋土情结”淡化,对农业活动和土地不很关心,不大愿意选择与农业相关的工作。“农二代”不再将农业作为唯一的职业选择,他们认为从事农业不是致富之路,若有稳定的城市工作,就会放弃务农。他们中间也有一部分人认为土地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但并不赞同原有的小农经营形式,而是倾向于利用现代化技术来发展农业,进行规模化、专业化经营。

(四)交际策略的代际差异。沟通和交流是社会化群体的特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知和看法,认知、看法的差异可能导致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或分歧。为了消除这种矛盾、分歧,农村家庭内部也需要沟通,即通过恰当而顺畅的交流来增进家庭成员之间的了解和信任。当这种沟通发生在代际时,两代农民交际策略的不同很容易导致交流渠道堵塞,信息不能正常传递,甚至以错误的方式传递,因而导致家庭中的代际冲突。中国几千年的农耕文化和小农经济奠定了农村文化的特质,晚辈农民不仅承袭长辈的知识,也承袭长辈的文化模式,“以老为师”是农村文化的主要特色。50后、60后、70后父辈农民受传统文化影响很深,家族观念、伦理关系、隐忍心理等都是其表现。他们的交际策略侧重于说教,将年轻一代看作传统的教养对象,认为年轻一代应该倾听自己的教诲。他们的交际策略往往带有较强的主观性和单向性,排斥反馈,属于前喻文化的传承模式。一旦年轻一代进行解释或反驳,他们就会认为年轻一代的态度带有对抗性,因而引发沟通的紧张。80后的新一代农民相对复杂,容易有多重表现,既服从又想叛逆,既收敛又张扬,正如米德所说的“并喻文化”中一代人受新环境影响而有所改变,没有完全选择前喻文化模式。90后的农民在社会生活中更多地表现出对传统的反叛,不再倾向于被动接受的角色。他们注重自我表达,不认为谁绝对正确,而认为解释和反驳是合乎情理的。新一代农民认为,自己与老一辈在人格上是平等的,享有与老一辈平等对话的权利。这种代际差异影响着不同代之间的沟通交流,也影响着两代人共同学习、提高的过程,因而容易造成偏见、误解甚至敌视。

(五)生命周期的阶段性矛盾。在农业家庭经营传递过程中,父辈和子代都处于生命周期的特定阶段。处于中年期的父辈,在家庭中已经占据主导地位多年,在农业经营方面积累了丰富的农业生产经验。在他们的经营下,家庭的农业生产经营处于高峰期,他们一直担任着农业经营的“权威”和中坚角色。而子代正处于青年期,他们力图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断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逐渐达到自己人生的最高点。因此,他们更倾向于选择收益率高、社会地位高、待遇高的城市工作,而不是继承父业,继续务农。从家庭生命周期规律来看,此阶段的家庭处于稳定阶段,子代组成新的家庭,父辈身体状况良好,家庭劳动力的数量和质量相对较高。但随着子代社会地位、经济地位的提升和子代新组家庭的成熟,子代不再依赖父辈的支持,逐渐成为家庭中实际的“家长”,父辈则因跟不上时代的步伐而在农业经营和家庭中渐渐失去话语权,甚至在许多情况下反而成为弱势群体。这种“独立子女家庭”的形成,使父辈产生沉重的失落感,也使得代际关系出现疏离,代际冲突难以避免。

三、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的化解对策

(一)提高农业农村发展水平,增强农业发展的内生动力。农村经济是我国经济之基,发展农村经济需要政府担负起责任和义务。第一,政府应通过建立完善的管理机制,利用好农业经济管理的优化特征,从而更好地实现农业的现代化转型和进一步发展。政府涉农部门应提高准入门槛,重视引进高素质人才,并进行针对性的专业培训,提升整个农业经济管理队伍的管理水平,保障农业农村经济的管理质量。第二,重视促进农业产业化发展,培养出一批农产品加工的龙头企业,将农产品基地、原料加工、成品生产以及销售紧密联系在一起,逐步打造完整的产业带,通过正确引导农业经济活动,加快农业产业结构的合理调整,使得农业产业逐渐实现标准化、规模化,为有效提升农村经济打下坚实基础。第三,通过加强农村基础民主制度的建设,增强村民群众力量,加强村民对村集体以及基层政府的监督,促进财务公开、财政公开,避免乱集资、乱收费,从而减轻农民负担,降低农业成本。另外,政府应加强对农村的政策扶持,提高农业补贴效率,逐步扩大“绿箱政策”实施范围,比如加大对农用机械购置的补贴力度和对农业技术设备研发的支持力度,进一步建设完善农业基础设施等,从而为农民农业经营的增收“减负”并“赋能”。只有提高农民对农业经营的积极性,提升农民对农业农村经济发展的信心,才能为农业农村发展留住更多的年轻劳动力,增强农业发展的内生动力,促进农业家庭经营的可持续发展。

(二)多渠道增加农民收入,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农民收入、城乡差距直接影响着农民的生产经营积极性,增加农民收入是缩小城乡差距的有效途径。第一,政府要在保障农业家庭经营的基础地位的前提下,有序引导土地承包经营权的流转,实现多种形式的适度规模化家庭经营,提高农业收益率,促进农民增收,调动农户经营积极性。第二,政府要加大对农村基础设施的资金投入,积极推进农业标准化生产技术,加强对土地的综合利用和开发,提高农业生产水平、农村土地产出率和劳动生产率,促进农业增效、农民增收。第三,政府应鼓励农村发展乡村旅游新业态,打造特色农产品品牌,提升特色农产品附加值,为振兴乡村、建设美丽乡村、发展农村经济助力。第四,政府应提高农业社会化服务水平,为农村的发展提供技术、信息、金融、培训等服务。另外,政府要加快完善农户收入结构,除了增加农民的工资性收入、产品性收入、财产性收入和转移性收入,还应重视提高农民家庭的农业经营性收入,保证家庭农业经营收入的质量,提高农业收入在家庭总收入中的占比。农业收入在家庭总收入中占比越高,农民就越认为从事农业经营有利可图。当农业收入占家庭总收入的大部分或者全部时,便表明农业在家庭经营中处于不可替代的地位,这可在一定程度上鼓励子辈放弃外出务工而继承父业、从事农业生产,甚至作出长期务农的决定。

(三)完善青壮年劳动力返乡务农优惠政策和种地补贴机制。从经济角度说,个体参与经济活动都是具有经济理性的,旨在以尽可能少的付出来达到利益的最大化,即实现经济利益和决策者名誉、社会地位、自我价值等的最大化。面对当前农村劳动力大量流失和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凸显的情况,农户兼业化虽然可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农民荒”,但只能起到短期效果,农业适度规模经营基础上的农民职业化才是解决我国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的有效途径。因此,要提高农业收益率,让农民成为一种有较稳定收入和较高社会地位的体面职业,为农村留住更多人才。地方政府应针对本地的实际情况,完善青壮年劳动力返乡务农的优惠政策,抓住机遇,引导并培养更多青壮年人返乡务农。第一,应建立健全与本地外出务农青年人的联络机制,做好新型职业农民的宣传工作和资格认证工作,筛选培养出有文化素质、懂经营管理、对农业经营有兴趣和信心、符合现代农业发展需要的青年人投身于农业生产。第二,加强当地农村基础设施建设,健全土地流转服务体系,为青壮年返乡务农搭建好平台。第三,做好教育培训、政策扶持等服务工作。另外,也要关注青年农户的农业家庭经营需求,完善针对返乡青年农户的种地补贴机制。

(四)积极培育扶持新型职业农民和农业职业经理人。要使农业生产要素实现优化配置,需要在农村培育一批懂农业、会经营、善管理的农业职业经理人队伍,为农业现代化发展输送高层次专业化人才。首先,实施新型职业农民的资格准入和考核制度,实行分级评定,定期进行资格认证。将职业农民资格准入制度与农业技术培训和土地流转结合起来,让取得资格证书的农民获得免费技术培训和优先流转土地权,以提升农户获取资格证书的积极性。其次,完善培训体系。要培养一批专业的、高水平的培训教师,同时整合农业技术培训资源,提高新型职业农民培训效率。应在各县设立专门的新型职业农民主管部门和培训部门,根据当地实际情况,充分利用现代信息技术,创新培训形式,广泛开展培训,并安排相关机构人员集中解答新政策运用中出现的问题。应将农业培训和教育从专门学校延伸到整个农村的义务教育过程,扩大受教范围,增强新型职业农民培育的社会影响力。最后,要培育和改革农村土地与相关要素市场,为新型职业农民营造良好的经济环境和农村民主环境。鼓励农户适度扩大耕地面积,进行规模化经营。赋予职业农民应有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尊重,消除社会对农业的歧视,稳固农业人才队伍来源。另外,国家应加大对“三农”的扶持力度,维护好农产品市场,减轻价格波动对农业经营的影响。总之,我国要不断加大对新型职业农民的培养力度,让更多农民自愿加入新型职业农民队伍。这对于新型职业农民子女的择业也将产生很大的影响,能够促使职业农民的子女更愿意选择继承父业,留在农村继续务农,从而保障农业经营活动发展的质量和长期性,促进农业经营管理模式的不断优化和农业技术的不断更新。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也会增加职业农民的职业自信心和职业认同感,提高职业满意度,增强农民持续的农业经营意愿。

(五)选择合适的代际沟通方式,减少代际沟通冲突。代际沟通中的矛盾和不协调实质上是代沟的表现,是不同价值观、不同文化之间发生碰撞而引起的矛盾。在父辈与子代之间传递土地和农业资源、知识技能、经营观念的过程中,两代人之间的沟通是逃避不了的。但因价值观和文化方面的不同,矛盾时有发生。因此,面对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冲突时,家庭成员应承认冲突存在的事实,接受建议性冲突,警惕破坏性冲突,互相理解和学习,营造良好的代际传递环境。父辈不应一味用身份打压子代,而应主动放下架子,放弃“年轻人不靠谱”的偏见,虚心向子代学习,懂得从子代的创新思维、探索欲望中获得启发;要多倾听子代的想法,尽量在言行上肯定他们可取的见解,使子代感受到自己的想法被尊重。子代也应正视父辈的经营经验,吸取对现代农业发展有益的经验和知识;要理解父辈的观念,遇到问题时主动选择父辈容易接受的沟通方式来积极沟通。在这个注重“人和”的国家,人与人之间的共识显得极为重要,采用合适的沟通方式进行平等对话是处理冲突的积极办法。

(六)倡导农村文化反哺,改善代际沟通效果。当今中国社会处于典型的“后喻文化”时代,年轻一代凭借信息化优势,在很多方面显示出巨大的“反哺”能力,起着主导作用。在现代农业蓬勃发展的当下,新一代农民不仅要提高自身现代化素质,还应主动承担起文化反哺的责任。子代应积极向父辈农民宣传国家农业政策精神,传递各种与农业相关的新知识、新信息、新理念,拓展父辈的认知边界。文化反哺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两代间关系的融洽,缓解代际传递冲突。通过文化反哺,父辈农民可以学到更多新知识、新观念,淘汰不合时宜的农业生产方式。在文化反哺过程中,也能增加子代对农业经营的兴趣,提升其自我价值感。可以说,代际冲突是对代际传递的一种反叛,但这种反叛不是终点,而是一种起点。农业家庭经营代际传递的最终发展方向应是双向的平等,既有父辈对子代的教导,也有子代对父辈的“文化反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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