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胡汉杂糅的北魏平城宫建筑风貌
——以文成帝太华殿的营造与复原为中心

2022-07-06魏雪涛李德山

关键词:平城复原莫高窟

魏雪涛,李德山

(东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吉林 长春 130117)

太华殿是北魏平城时期极为重要的宫殿之一,营建于太安四年三月丁未,居于北魏平城宫的中心,是文成帝、献文帝、孝文帝时期处理政务的主要宫殿。其所在为今天的平城宫1号遗址。有关太华殿研究的论文有《北魏平城城市布局探微》《北魏平城宫及主要建筑遗址考证》《大同北魏平城遗址考古成就显著》等等。但是没有看到有关于太华殿复原研究的论文成果。

太华殿是平城时期重要的宫殿,作为中朝机构处理政务的载体,见证了北魏的历史发展,复原太华殿,对追述历史具有些许价值。本文按照考古与文献的方法,使用传统建筑的理论与方法,复原太华殿原貌,对太华殿相关研究做出细微的研究贡献。

一、胡汉杂糅文化风貌下的太华殿

(一)胡汉杂糅的功用性营造文化 北魏作为鲜卑异族的政权,其社会的风俗文化和中原有所差别,《南齐书》语其祭祀“其俗以四月祠天,六月末率大众至阴山,谓之却霜”;[1](P970-1000)其衣俗多着胡服,如长孙道生“一熊皮鄣泥,数十年不易”;[2]其丧葬“死则潜埋,无坟垄处所,至于葬送,皆虚设棺柩”,[1](P970-1000)其饮食多食乳酪,“至春草生,乳酪将出”。[1](P970-1000)而奶酪所食被中原汉族所排斥,南朝陆太尉曾说“昨食酪小过,通夜委顿,民虽吴人,几为伧鬼”。[3](P192)其营造文化也不同于中原,游行而居,居住简陋,“犹逐水草,无城郭,木末始土著居处”。[1](P970-1000)

由于异族文化的影响,平城营造文化和中原营造文化有一定的差别,并不完全符合汉制。其中最为典型的表现,就是北魏实行两种宫殿制度,一种是汉式宫殿,一种是鲜卑行殿。魏人以“大小辇”为行殿,[1](P970-1000)常年巡游国境,“其车服,有大小辇,皆五层,下施四轮,三二百人牵之,四施縆索,备倾倒”,[1](P970-1000)车内有宫室便于饮食起居,“坐施氍毹褥。前施金香炉,琉璃钵,金碗,盛杂食器”。[1](P970-1000)这体现一种南北民族文化相糅合的文化局面。

这种“胡汉相杂”营造文化较为粗犷随意。《考工记》载“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4](P1-88)祖社相对,朝市相映,讲究宫城中正殿、偏殿、庙宇、厢房等建筑的居中对称。而从早期北魏平城宫的布局来看,完全没有遵从居中营造文化。从太武帝到献文帝时期,平城宫布局混乱,“正殿西筑土台,谓之白楼。万民禅位后,常游观其上。台南又有伺星楼”。[1](P970-1000)相关研究认为“白楼”应是思义殿,“伺星楼”应是乾象六合殿或坤象六合殿。[5]“白楼”“伺星楼”“祠屋”三座建筑,在太武帝时期、文成帝时期、献文帝前期并没有在东侧有对称的建筑体现,没有遵从“左祖右社”的营造布局,其粗犷的建筑形制显然已经表露无疑。而这种宫殿格局在孝文帝时期被改变过来,孝文帝大起宫殿,“起太和、安昌二殿”[2](P150-170)“起朱明、思贤门”,[2](P150-170)以营造居中形制的平城宫。即使如此,相关研究指出“白楼”司仪殿即使到了孝文帝时期,[6]依旧在西侧独立。

平城时代“胡汉相杂”营造文化的主要特征何在?综合来看,功用性是“胡汉相杂”营造文化的主要特征,只强调需求与功能,并不注重其礼制因素,缺少中原营造文化的规矩观。在平城宫的营造中,为使得宫墙为便于营筑,竟然“截平城西为宫城”。[1](P970-1000)为便利筑门,以“土门”为宫户,[1](P970-1000)甚至宫门不起望楼,“门不施屋”。[1](P970-1000)在太武帝时代,平城宫内存在大量作坊建筑,宫中长期存在货物运输买卖,“婢使千余人,织绫锦贩卖,酤酒,养猪羊,牧牛马,种菜逐利”,[1](P970-1000)这种宫市交混的混乱现象,进一步说明了平城宫建筑的功用性特征,这也是整个平城宫营造文化的表现。

这种对中原建筑文化的忽视,本身具有深层次的政治原因,此时鲜卑作为异族统治者,本身具有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以草原民族为正统,是为“索虏勃勃,匈奴正胤”的由来,[1](P970-1000)“索虏勃勃,匈奴正胤”翻译为鲜卑民族勃然盛大,是匈奴民族的正统后嗣。所以北魏政权对中原文化和典章制度上,以民族统治利益为中心,以功用为原则,利用中原士族集团和中原文化。一旦中原士族集团和汉文化不符合鲜卑统治的利益,就会迅速抛弃。例如道武帝时期,汉臣崔玄伯、段晖、公孙表受到监视;[7](P159-200);太武帝时期,崔浩因威胁到了鲜卑集团地位,导致大量河北士族被清洗。[7]这种粗野的利用态度所形成的平城文化,被南朝史学家记录了下来,“稍僣华典,胡风国俗,杂相揉乱”,[1](P970-1000)逐渐形成了粗糙的“胡汉杂乱”文化,这也波及到了平城的营造文化中。平城营造文化所重视的问题,首先是解决现实的政治、经济、居住的需要,而轻视中原的礼制观、规矩观。到了孝文帝改革时期,洛阳臣子对代北的“胡汉相杂”文化不甚欢喜,并对“胡汉相杂”营造文化加以批评,他们说“北京制置,未皆允帖,缮修草创,以意良多”[2]“物情草创,犹有参差”。[2]

平城功用性营造文化的粗犷,但不完全是营造文化发展的阻碍性因素,其本身也促进了中国营造文化的发展。由于魏人对佛教的信奉,为满足需求,将佛教文化随意纳入到营造文化中,使得北魏营造文化迎来了新的内容和发展。史籍记载平城宫宫殿出现了大量佛教文图案,“设削泥采,画金刚力士”,[1](P970-1000)这为北朝营造文化的繁荣发展打开了局面。

(二)太华殿的营造风貌 太华殿是北魏平城时期文成帝到孝文帝前期极为重要的宫殿之一,也是平城功用性营造文化的典型代表。太华殿居于平城宫的中心位置,文成帝于太安四年三月丁未“起太华殿”,[2](P100-110)太安四年秋九月辛亥“太华殿成”,[2](P100-110)经过阴历6个月营筑建成。建成后文成帝“飨群臣,大赦天下”,[2](P100-110)以示庆祝,可见欢喜之情。1988年平城宫遗址被发现,对今天了解这种“胡汉相杂”的太华殿带来了契机。经过多年的挖掘与研究,平城宫遗址主要发现了四座建筑遗址,分别太极前殿1号遗址、太极后殿3号遗址、明堂2号遗址、粮仓遗址。在四座建筑单元中,1号遗址由既是太武帝太华殿,也是孝文帝太极殿的遗址,平城太极殿由太华殿重建而来。

1号遗址作为“胡汉相杂”的营造文化产物,《齐书》记载“为四轮车,元会日六七十人牵上殿”,[1](P970-1000)保留了北人的节俗文化。参考秦代阿旁宫到汉代未央宫,再到曹魏的太极殿的左右跸道,太华殿的进出四轮车,当必然有中间跸道,便于节庆。

除了三设跸道外,佛教文化也体现在了太华殿身上。文成帝时期,佛法复兴并营建大量塔寺佛窟,一改太武帝时期的灭佛政策,“天下承风,朝不及夕,往时所毁图寺,仍还修矣”,[2](P3040-3060)使得北魏境内佛教营造文化得以盛行,“今制诸州郡县,于众居之所,各听建佛图一区,任其财用,不制会限”[2](P3040-3060)“于京城西武州塞,凿山石壁,开窟五所,镌建佛像各一”。[2](P3040-3060)这也表现在了平城宫的营造文化上,在1号遗址出现了两种莲花纹柱础,一种莲花纹瓦当,可见一斑。莲花在佛教中有特殊的吉祥寓意,《高僧传》“须臾生青莲花,光色曜目”,[8](P322-400)《续高僧传》在“弘道会群龙,高座登莲叶,麈尾振霜松”,[8](P425-500)《海东高僧传》也以“莲宝”为吉祥。[9](P88)莲花在太华殿的营造中出现,表现出了北魏皇室对佛教营造文化的认可,也让太华殿的复原也更加绚丽多彩,内涵进一步丰盈。

二、北魏太华殿的复原

北魏太华殿的面貌究竟如何,在文献和遗址的蛛丝马迹中,能够得以再现。为了保证复原的历史性,复原方法要遵循合适的方法。

首先,北魏太华殿的复原离不开文献工作,保证太华殿的台基、檐柱、瓦饰、门窗、屋顶的尺寸和形式有历史文献的依据,这是太华殿复原的基础。

其次要注意模数化的选择。傅熹年先生在对隋、唐、宋、辽,及同时代的倭人建筑研究中发现,其建筑首层建筑的柱高,[10](P409)往往是整座建筑的模数单位,他指出南北朝时期,任何建筑的营造都遵循建筑模数原则。从平城宫出土的1号台基来看,台基长宽与斜道长宽都接近北魏尺的倍数,这说明太华殿的营造基本模数是1北魏尺。复原后的正脊顶到台基高度约为檐柱的5倍,符合傅熹年先生的模数化观点。参考中国历代度量衡,平城时期的北魏尺定为27.9cm较为合适。[12](P20)

还有中古建筑的复原要参考《营造法式》,《营造法式》是现存最早的建筑典籍,集合了南北朝与隋唐建筑技术的果实,一定程度上保留了北朝建筑文化的果实,在缺少营造历史文献的条件下,使用这一方法是较为符合历史面貌的选择。近年来多有使用《营造法式》复原北朝建筑,[13]这代表了一种建筑学与历史学融合的趋势,进一步打开了太华殿复原的大门。

(一)台基与斜道的复原 太华殿的台基形式是设么样的呢?平城一号建筑遗址的台基出土为阔44.4m,纵31.5m。[14]由于台基经过孝文帝时期的重新营筑,有覆砖结构,[14]但是其下层为黄泥墙皮。[14]史家记载道武帝到献文帝时期平城宫多夯土建筑,道武帝时期“南门外立二土门”,[1](P970-1000)太武帝时平城宫“妃妾住皆土屋”,[1](P970-1000)献文帝时太华殿西“筑土台,谓之白楼”[1](P970-1000)“徙御崇光宫,采椽不斫,土阶而已”,[2](P150-170)夯土技术符合平城时期的功用性特征与文献记载,所以太华殿台基应为黄泥墙皮,可能有“丹墀”装饰。[15](P53)

太华殿的台基高度相比于汉晋前代,高度应相对较小,这也是功用性营造文化的体现。秦汉“高台榭,美宫室,以鸣得意”,[16](P230-280)萧何营造未央宫时“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17](P320-340)壮阔的台基以显示威权的政治。而到了北魏时期,无论是平城宫遗址、洛阳宫遗址,还是北魏莫高窟257窟、北周莫高窟296窟、北周莫高窟248窟、山西忻州北齐墓壁画所表现的建筑,[18](P5-32)其台基都小于檐柱高度,北朝台基远不及秦汉旧制,这对于营造来说是极为方便的,减少了堆土、夯土的作业量。1号遗址台基最高尺寸为0.85米,考虑《营造法式》中的踏道台阶制度,宽1尺高5寸,将太华殿台基设定为2.09m7.5北魏尺较为合适,这个高度也适合四轮车上殿。

太华殿的台基长宽数值,面阔为44.4m159.14北魏尺[14],纵深为31.5m112.9北魏尺[14]。由于平城一号建筑遗址经过重修,原台基尺寸略小于现有台基,综合采用面阔159北魏尺44.36m与纵深109北魏尺30.41m的数值较为合适。

平城一号建筑的斜道有四条,[14]南部的两条斜道经比较,南部两条斜道长25魏尺6.975m,宽度为4.19m15魏尺,距离边缘为27魏尺。北部和东部斜道宽度为4.19m15魏尺,但长度残破,参考南部斜道,应为长6.975m25魏尺,北部斜道残破,可采用这一数据。同时西部也应有同样的斜道,形制与其余同。

由于元会日四轮车上殿,从宽度来看,最大可以经过14魏尺3.9米的四轮车,考虑到北部斜道正对帝座,五部部写道不应具有此功能。四轮车斜道正对大殿与帝座,所以台基中央应有一条斜道,可以容纳“元会日六七十人牵上殿”,[1](P970-1000)这条斜道可能于孝文帝太极殿时期,不符礼制而被拆除。

台基总体可观图1。

图1 台基

(二)柱框层复原 太华殿檐柱的高度与形制可参考出出土文物,和唐宋建筑遗留、云冈、莫高窟、龙门三座石窟群壁画建筑,进行复原。大同平城南侧的宫殿发掘的遗址中,发现有圆形与矩形柱础,另外还有莲花柱础、覆盆柱础,轴承厂遗址还出土了龙型柱础。[14]其中莲花柱础、龙型柱础极为华丽,不过早期平城宫的粗糙风貌来看,应为覆盆柱础。覆盆顶部直径38cm,底部直径60cm,方形边长70cm,总高25cm,边高12cm。[14]唐宋建筑的柱径柱高比例,往往在1:7到1:10的比值,[19](P65)檐柱高度可达到13北魏尺3.63米,不逾间广。同时柱子的形制参考北朝定兴石柱、天龙山第一窟、天龙山第十六窟、麦积山上七佛阁,皆为八角形制,并有收分,根据麦积山石窟30号石窟和43号石窟,[20](P1-16)收分为直径的三分之一。

柱框层柱网的排列,也可参照文物与唐宋建筑进行复原。参照北魏257窟、北周296窟、北周248窟、山西忻州北齐壁画墓建筑,柱网符合回水形制。倘若台基露于屋檐,雨水的冲刷会造成台基崩坏,因此檐柱布局要使得斗拱起跳和屋檐飞起覆盖台基。柱网开间纵深参照南朝健康太庙、南朝健康宫太极殿、唐洛阳宫乾元殿、唐长安宫麒德殿、唐五台山南禅寺大殿、唐佛光寺大殿的柱网,开间面阔在4.98到5.36m之间,这一观点也符合《北魏平城宫城及其主要建筑遗迹考证》的观点。北魏洛阳宫太极殿、唐乾元殿、清太和殿的柱网排列,开间数应为单数,形成空间中心,猜测太华殿直接为双槽地盘,内槽不存在柱网,所以不分明间、梢间,所以通深尺寸的推测依照同一开间通深。鉴于台基纵深,每开间纵深19北魏尺5.3m,阔8柱7开间37.17m,深6柱子5开间26.51m,这一布局契合台基布局,复原后各间正对斜道。这种殿宇地盘格局之所以长期出现在中国宫殿营造布局中,应是形成中心空间,方便君臣在政治事务中的空间活动。其柱网大貌为图2所示。

图2 柱网

(三)铺作层的复原 关于太华殿铺作样式,观察曹天度佛塔、宋绍祖墓石室、云冈第九窟、北齐第十六窟、隋莫高窟423窟的形制来看,北朝斗拱多为一斗三升,并且两柱之间架设平座人字栱,这种结构甚至出现在了庑殿顶结构的佛教壁画中。考虑到到太华殿的形制,参考唐佛光寺大殿、五代灵峰探梅石塔,可使用计心四铺作,华栱、令拱高1材1契、长72分,都为四卷杀,华栱每层出跳30分,拱眼一契三分,[21](P70-80)人字栱一材即可。其中栌斗方形边长32分,其余散斗、交互斗、齐心宽长各有尺寸,垫高都为12分,[21](P70-80)总计1.44m。铺作样式可查看图3。

图3 檐柱与铺作

(四)屋盖层梁架的复原 太华殿屋顶应该选用庑殿顶。我国古代宫殿建筑多以庑殿顶为尊,《周礼·考工记》载“商人四阿重屋”,[4](P1-88)唐宋辽现有遗存的佛庙也多为庑殿顶。由于皇帝宫殿的政治地位,殿宇选用重檐庑殿顶符合历史传统。庑殿顶具体形制,可对比历史建筑。清太和殿正脊长于侧面滴水,唐南禅寺、宋万荣县稷王庙、元永安寺正宗殿庑殿顶正脊小于侧面滴水,综合来看,离北朝建筑越近,正脊长度越小,太华殿将正脊控制在两开间较为合适。重檐庑殿顶形式为合脊筒瓦上再营斗拱,不出挑,仅再呈额枋。

由于太华殿的体量较大,屋盖层应选用十架椽,起举参考唐代大兴寺文殊阁起举,脊榑高度与前后檐榑长度比为1:4.9,在检索北凉莫高窟275窟壁画建筑、北魏莫高窟257窟建筑、北周莫高窟296窟建筑、北魏宣武年间云冈古阳洞建筑、北魏云冈石窟1号窟、北魏云冈2号窟建、北魏云冈石窟第12号窟建筑、宋绍祖石室,北朝时期艺术作品中的建筑起举,多数小于唐代大兴寺文殊阁起举,有两种起举观点,一是梁思成先生指出唐佛光寺大殿屋顶举高仅前后橑檐枋五分之一强,[22](P100-106)二是王贵祥教授说的唐代屋架椽起举高度与椽步架比不会超过0.4,[13]也就是《考工记》所载“瓦屋四分”。综合来看,使用“瓦屋四分”的理论较为合适,太华殿的起举总高度与前后檐榑长度比定为0.4较为合适,也就是10.8m左右,按照模数比例选用38北魏尺10.6m。

屋脊举折问题较为重要,在调查中,北凉莫高窟275窟有举折,北魏曹天度石塔没有举折,北魏宋绍祖石室有举折,北魏257窟无举折,北魏宣武年间云冈古阳洞有举折,汉代建筑大多为直檐,[22](P51-60)综合来看,此时建筑已经出现了举折形式。上下两檐起举的低架檩与下檐举折相同。

屋架内部形制按照两材攀间、单材攀间、捧节令拱、实拍攀间营造单心槽周围斗拱,心槽中心上方设藻井,考虑到文成帝的崇佛倾向和平城功用性营造文化,藻井可以使用莫高窟形制。在这一时期,月梁汉代时也被称为“虹梁”,月梁在宋代以前被广泛使用,建筑多使用明栿形制使用月梁。[22](P175-180)

檐口出挑,按照《营造法式》殿阁一等材估算,使用六寸椽子,檐出最大可达到5.4尺,加上华拱出挑30分,为2.01m,已包覆整个台基。北朝建筑檐出较为简单,呈出檐长度短的特征,可从以下文物得到印证,北凉莫高窟275窟壁画建筑、北魏莫高窟257窟建筑、北周莫高窟296窟建筑、北魏宣武年间云冈古阳洞建筑、北魏云冈1号窟、北魏云冈2号窟、北魏云冈石窟第12号窟、宋绍祖石室、曹天度塔。所以按照《营造法式》,飞子的选用范围在2.88尺到3.24尺之间,使用8北魏尺,限制檐出长度,达到2.232m,符合北朝建筑的短檐结构。考虑到营造模数问题,檐出选择5北魏尺,余下3北魏尺由飞子补齐。

为直观展示屋架结构及其高度比例,还有檐口出跳距离,可参看图4所示。

图4 屋架

(五)瓦饰的复原 在北魏一号遗址中,出土了皇帝万年、万岁富贵、莲花纹瓦当,[14]二号遗址出土了皇祚永延瓦当,此外还出现了莲花纹和大代万岁、永昌长寿、安然长乐、皇魏万岁瓦当,都为黑色陶瓦[14]。考虑到一号遗址太极殿和二号遗址明堂都营造于孝文帝时期,皇帝万年、万岁富贵、皇祚永延瓦当可能不妥。综合平城遗址其他地方的瓦当文物出土来看,莲花纹瓦当是最为普遍的,大同方山思远佛寺遗址、方山永固陵、北魏墓葬中等多有出现,考虑到太平成建筑的功用性营造文化特征,和当时的政治局势,文成帝一改太武帝时期的灭佛国策,“往时所毁图寺,仍还修矣”,[2](P3040-3060)所以采取莲花纹瓦当较为妥当。从一号遗址太极殿和平城宫和大同方山思远佛寺遗址、方山永固陵、北魏墓葬中的瓦当尺寸来看,莲花瓦当直径为15cm左右,厚度为1.5cm。这一数据也说明筒瓦每条覆盖15cm的宽度。

瓦当、筒瓦确定后再看板瓦,平城出土的板瓦形制有三种。[14]第一种是平城1号遗址T510板瓦样式,黑色瓦片,长81cm,下宽60cm,上宽50cm,厚2.8厘米。第二种为1号遗址T201板瓦,长46cm,下宽36cm,上宽31cm,厚2cm。第三种是操场城仓储遗址M201板瓦,长45.5cm,下宽30cm,上宽24cm,厚度只有1.2cm到厚2.2cm左右。在三中瓦当中,仓储遗址M201板瓦的厚度和莲花纹瓦当相近,同时仓储遗址M201的使用时间和太华殿营造时间较近,较为符合太华殿的瓦饰面貌。板瓦的铺设应为“压六露四”。[21](P276-281)此外重唇板,清代也叫滴水,参照北魏笔画也采用莲花形式。瓦的编排为仰瓦与筒瓦结合,笑瓦一材露于筒瓦外,合脊筒瓦累压37层,侧脊低2寸。

另有平城宫遗址出现了大量菱形瓦钉筒瓦[14],山西忻州北齐壁画墓建筑形象,每垂脊下方施2个瓦钉,顶端施1个瓦钉。由于太华殿的政治地位,上下檐每垂脊下方施4个瓦钉,顶端施1个瓦钉,其中上檐瓦钉做于鸱吻内。所见瓦钉通高22.lcm,宽12.1cm,参考图片实物,筒瓦长度与M201板瓦相近。[14]

北魏的脊饰具有较多的佛教因素。再参考汉魏南北朝的壁画来看,北魏宫殿的正脊上应和前代相同出现鸱尾,梁思成先生指出北魏的鸱尾多为凤尾,出土的T501鸱尾残部符合梁思成先生的,[14]残部长31cm岛、宽31cm,竟不见边尾,可见之大。陕西礼泉县唐太宗昭陵献殿遗址内发现的鸱尾,高约1.5m,最宽处1米,厚度大约为0.8m。考虑到太华殿的规模,再经对比石窟鸱尾比例,可校定鸱尾宽可达5北魏尺1.395m,高可达7北魏尺1.953m,鸱吻是为图五所示。

图5 鸱尾

(六)墙体和地栿的复原 北魏建筑出现了大量墙壁,[24]防止在巨风条件下,使建筑朝向一方旋转或摇摆。操场城一号遗址的考古发掘中,在东侧台阶与地面的连接处,发现几处白灰皮。[14]这证明东西两侧应有墙体支撑。案“每墙厚三尺,则高九尺;其上斜收,比厚减半。若高增三尺,则厚加一尺,减亦如此之”,[21](P283)墙壁10北魏尺,墙基为3北魏尺即可,顶端减半。参考佛光寺大殿,墙壁顶端应斜连额枋。同时设置壁带,壁带与窗同齐。

地栿形制,今天只能从墓葬壁画和墓葬石室来观察,观察宋绍祖墓石室和壁画,还有宁懋墓石室和壁画,地栿的尺寸不一。综合莫高窟壁画与日本飞鸟时代建筑,地栿与窗串相同。另外考虑到墙体的承重作用,地栿铺设于墙体外沿。

(七)门窗、雕饰、藻井、涂饰、铺地、木料的复原

魏人建筑的装潢,今天只能从佛窟中得以窥阅,北魏莫高窟257窟中展出现了直棂窗和直棂栏杆,北魏云冈9号窟出现了勾片栏杆,仅为栏杆和地栿两部分,从画质看应为木质。北魏宁懋石室出现了直棂窗和板门,西魏285窟建筑有壁带,勾片栏杆,这些证据是唯一的复原线索,太华殿可能采用了勾片栏杆、直棂窗和板门。

按照设计的开间大小,直棂窗高6北魏尺,宽15北魏尺,棂31根,按照《营造法式》立颊、上下串三者宽6北魏寸另加1分5材。同时参考唐代佛光寺大殿板门与日本飞鸟时代建筑,太华殿使用板门,宽6北魏尺,高度与上窗串同齐。木浮沤参考佛光寺大殿5列10排,直径7分材用。门窗·二者是为图6所示。栏杆按照西魏285窟复原,高4.5北魏尺,每格宽4北魏尺。杆宽厚参考重台勾栏蜀柱形制,宽2北魏寸厚1北魏寸,并不设勾栏地栿,是为图7所示。

图6 门窗

图7 勾栏

此外北魏孝昌莲花洞壁画建筑出现了帷幔,北魏云冈9窟后室帷幔、北魏龙门古阳洞帷幔、北魏莲花洞帷幔、北魏普泰洞帷幔,说明了北魏殿宇喜爱使用帷幔作为装饰。这些帷幔所使用在窗户内部,还有柱与梁檩之间。

北魏的藻井与平棋具体形式,有以下的文物证据,莫高窟北凉268窟藻井、莫高窟北凉272窟藻井、西魏莫高窟285窟藻井、西魏莫高窟288窟藻井、北魏莲花洞藻井、北周莫高窟461窟藻井、北周莫高窟421窟藻井。这些藻井都能反映此时平城的宫殿建筑文化,都有较大的复原价值。

太华殿的涂饰,按照《谷梁传》记载“楹,天子丹,诸侯黝”[24],及汉代在建筑上施以文采,《西京赋》“里以藻秀,文以朱绿”,[25](P27-63)太华殿柱子与铺作应为红色。其中室内应在梁上涂饰莲花等装饰,可参考窟北魏诸窟。而墙涂则可参考《洛阳伽蓝记》载元雍“居止第宅,匹於帝宫,白壁丹楹”,[26](10-40)另有《邺中记》记载“朱柱素壁”,[26](P10-40)再参考唐代建筑在日本的遗留,墙体使用白色是较为合适的。此外北魏的台基和内可能使用了“丹墀”,[15](P53)也可能使用了铺地。

最后讲一下木料,笔者唯一能够得到的唐大兴寺使用的材料是槐木,而汉未央宫使用的是木兰、文杏作为材料。山西一带树种达百余,其中柏阔槐木,参考距离北朝事件最近的建筑唐大兴寺,采用槐树较为符合文华殿面貌。

三、太华殿复原的历史价值

复原后的太华殿,是为图8所示。从台基顶端到正脊顶端高约为62.25北魏尺,约为檐柱高度的5倍,阔7开间37.17m,深5开间26.51m,是较为高大宽敞的宫殿建筑,考虑到此时北魏实行两套宫殿制度,太华殿具有较大的规模,体现了鲜卑统治集团对营造在政治中发挥影响的重视态度。

图8 太华殿效果图

太华殿的营造在北魏的历史上具有重大的政治意义,是北魏政权在政治建筑的标志之一,承载了文成帝时期、献文帝时期、孝文帝前期的重要政务活动,见证了文成帝的严明法纪,“夫褒赏必于有功,刑罚审于有罪”;[2](P100-110)献文帝时期的开疆拓土,“淮岱率从,四海清晏”,[2](P127-150)甚至见证了孝文帝时期的汉化改革,“大飨群臣于太华殿,班赐《皇诰》”。[2](P150-170)在北魏的政治历程中,文献记载有关太华殿的历史事件有12次,包括改变北魏政治进程的文成帝的去世、孝文帝继位的政治事件,另外有关太华殿的文学事件有1件,政务事件有3件,宴饮事件有3件,谶纬事件有1件,婚嫁事件有1件,足以说明太华殿的重要意义。(见附表)

附表 《魏书》所记太华殿历史事件

太华殿作为北魏的重要宫殿,受到了文成皇帝的喜爱,曾诏广平侯游雅作《太华殿赋》。[2](P100-110)游雅曾在太武帝崩后发动政变,拥立文成皇帝,是文成帝时期的重要臣子。可见颂歌太华殿的作者地位之高,反映了文成帝的重视态度。随着孝文帝汉化改革的到来,太华殿迎来了自己的新生。孝文帝曾说太华殿“爰历显祖,逮朕冲年”,[2](P150-170)宫殿的使用时间太久了,并说“但事来夺情,将有改制”,[2](P150-170)道出了宫殿不合汉制的观点,宣布“将营殿宇”。话语不久,太和十六年二月戊子“坏太华殿,经始太极殿”,[2](P150-170)太华殿开始重新营建为太极殿。

太华殿本身经历了文成、献文、孝文三朝时期,作为北魏中朝政治事务的载体,可谓是意义非凡,而太华殿向太极殿的转化,进一步显示了北魏的改革方向,对北朝文化的汉化趋势与民族融合有积极作用。复原太华殿,重新温故这一历史营造文化,其对历史发展的作用也得以在复原中展现。这本身也是对北朝历史发展的温习,也是对中国故事的营造演绎。

结语

北魏作为鲜卑异族的政权,以“索虏勃勃,匈奴正胤”为荣,以功用为原则,逐渐形成了粗糙的“胡汉杂乱”营造文化。早期北魏平城宫的营筑就是典型的表现。平城宫的营造只强调功能性,缺少中原营造文化的居中观、规矩观,太华殿的营造也是如此,从考古证据、文献证据、壁画证据来看,具有明显的“胡汉相杂”营造特征。台基形制也不符合汉晋传荣,跸道三重,并且出现了佛教因素。本文基于文献和考古证据,以《营造法式》为参考,参照传统建筑的理论观点,详细考据北朝建筑与初唐建筑的营筑与样貌,进行复原。复原后的太华殿较为高大宽敞,体现了鲜卑统治集团对宫殿政治作用的重视。

太华殿承载了文成帝时期、献文帝时期、孝文帝前期的重要政务活动,见证了北魏国家与社会的发展。复原太华殿,重新温故这一历史营造文化,意义在于这是对北朝营造文化的温习,也是对中国故事的生动阐述。

猜你喜欢

平城复原莫高窟
温陈华:唐宋甲胄复原第一人
莫高窟晚唐经变画乐器内容比较研究——以第18、12窟与第85窟为例
原住民在日本考古遗址保护中的角色转换
——以平城宫遗址百年保护史为例
平城, 辉煌从那一年开始
一起来做颈椎操吧
人间艺术长廊:敦煌莫高窟
发掘及复原恐龙化石
北魏孝文帝迁都环境因素考论
丝绸之路与北魏平城
莫高窟里看藻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