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家学”的一点感悟
2022-07-06钱道远
钱道远
1942年冬,抗日战争胜利之前,黑云压城,国土沦丧,生灵涂炭,是国家民族最苦难沉重的时候。我有幸出生在四川一个普通的钱姓家庭,是家里的第五个孩子、第四个男孩。今天,让我倍感荣幸的是,由于有了吴越王钱镠和以钱谦益、钱大昕、钱学森、钱三强、钱伟长、钱玄同、钱穆、钱复、钱钟书、钱其琛等历代政治家、科学家、文学家的辈出,钱氏家族已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个著名家族,应该说是绝对名副其实的“家学渊源”了。
然而,同时也让我深感遗憾和缺欠的是,我家仅系吴越钱氏家族江苏无锡分支下的一个小小的分支。由于旧时代政治的腐败、经济的凋敝及连年战乱,这一小分支也早被冲得七零八落,逃奔及散居于四川及西南各地,各自艰难生息繁衍,甚至连完整的家训、家学和家谱也难以找到。
父亲作为一个早已定居蓉城的普通小知识分子,为了让我们兄弟四人记住自己的家学、家教与家传,特地给我们四人取名为“道震”“道泽”“道源”“道远”。他告诉我们:太湖古称“震泽”,我们兄弟四人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加起来“震泽源远”,就是要让我们及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记住我们的根——我们这一支小小的钱姓支脉是从江苏无锡太湖边迁徙过来的。但除了这一点和父母以自己一生之求学谋业、处世成家、待人接物,对我们进行不懈的身教之外,其实并无其它更多形式上的东西存在。因此,可以说,从小父母和长辈对我们的家学、家教,就处于一种“无形胜有形,身教重言教”的氛围和状态中。
同样,对于1971年出生,之后一直在峨眉电影制片厂职工宿舍里长大的钱路劼来说,他能在1977年考入成都石室中学,1989年在石室中学读完初中高中后,考入北京电影学院。1993年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分配到峨眉电影制片厂,并经过那时电影厂的由助理编辑、编辑、場记、助理导演、副导演、执行导演,到成为编剧、导演的严格规范的锤炼和成长的阶梯,也走上了一条电影创作道路,也完全是“无形胜有形,身教重言教”的家学和家教的延续和结果。
因为当时正值改革开放后中国电影的一个黄金创作周期,作为年轻创作人员的我,剧本创作任务本来就很重,而且自身的创作激情也喷涌高涨,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投在了深入生活和剧本创作上,基本上没有时间管他,更说不上有一套完整而持续的家学和家教了。教育的重任完全担在他学校的老师和他母亲的身上。
一个小故事:上世纪70年代初期至晚期,位于成都老西门外罗家碾的峨眉电影制片厂,还处于一片典型的成都平原市郊的农村田野中——溪水淙淙、蛙声不断、黄花遍野、稻浪滚滚。经过十年“文革”折腾、刚刚粉碎“四人帮”,全厂职工不多,仅一百余人左右,但所有职工的户口均在郊区的苏坡桥派出所。平时,买个手纸火柴、油盐酱醋之类,要到隔壁战旗大队的乡村小卖部去买(此战旗大队系当年罗家碾之战旗大队,非现在郫都区著名的战旗村)。逢年过节,市里要统一供应白糖,城里人若是每人每月4两,我们则只有2两,因为我们是农村户口。
很快,适龄的孩子们要上学了。正好峨影厂旁,有一所战旗大队所办的村小。虽仅有几间破屋,系当年典型的农村袖珍小学,但一出厂门,走几段田坎便是,很近便。于是,峨影厂适龄的孩子们都去。1977年9月,6岁半的钱路劼也去了。因桌椅不够,还得自己带一个高凳和一个矮凳,去做课桌课椅。条件艰苦还是其次,读了两三个月后,有一天他放学回来,在家背诵课文。他妈妈发现有一句路劼总是背成“地道里有了——望孔”。他妈妈觉得不通,让他拿书来看,并问他为何这样断句。钱路劼说,老师就是这样教的,“地道里有了——望孔”。
他妈妈顿时便明白,那位年轻的临时来“凑数”的“语文老师”,肯定是不认识这个“瞭”字,把课文《地道战》这一课里的“地道里有瞭望孔”这一句,读成了“地道里有了——望孔”。他妈妈顿觉问题严重,立即予以纠正,并从此加强在家辅导钱路劼。一段时期后,又将他转至市区人民公园旁的小南街小学就读。不久,由峨影厂工会出面,经与主管教育部门协调,其他孩子也全部转学到了市区的胜西小学校……
讲这个小故事,绝无贬低当年农村村小教学水平之意,当时“四人帮”之破坏和影响还远未肃清,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只是想说,我们所应提倡的家学和家教,决不仅仅是父学和父教,而应该是集全家之力和全家之智的家学和家教,是见微知著、及时发现和解决问题的家学和家教,而且应该让这种家学和家教,与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紧密结合、相得益彰,形成的一种完整、科学而持续的教育氛围和教育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