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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跃在纽约上层社会的“名媛”

2022-07-06涂思敏

方圆 2022年10期
关键词:名媛安娜纽约

涂思敏

在纽约最繁华的苏活区,梦想成为电影导演的女孩内夫是五星级酒店霍华德11号酒店的前台。在这里,豪华套间一晚的价格是400美元,客人有社会名流、房地产大亨、艺术投资品巨擘等。内夫见过不少有钱人,早已对他们的挥金如土见惯不怪。然而,当一个年轻女孩将一张张100美元的小费轻轻落在大理石的桌面上,并且对酒店的前台、迎宾员、服务员都给出了如此慷慨的小费时,内夫便知道“这个女孩不一样”。

这个女孩叫安娜·德尔维,有一张心形的脸、嘟嘟的嘴唇和一头飘逸精致的红色卷发,每次现身几乎都是各种奢侈品牌加身。她自称是德国贵族德尔维家族的继承人,梦想是成立一个以她的名字命名的艺术基金会,即“安娜·德尔维艺术基金会”。她还表示,父亲希望她自力更生,便在她的名下设立了一个高达6000万欧元的信托基金,只要她一到26岁,就能继承这笔钱。

打开安娜的社交平台账号,她的生活似乎跟那些富二代名媛没什么区别:日常出入五星级酒店,一顿饭吃掉2000美元,跻身纽约上流社交圈,与只有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明星和歌手同座,参加巴菲特的私人酒宴……直到2019年4月23日,安娜因诈骗酒店、餐厅、银行以及私人飞机公司共21.3万美元,被纽约法庭判处四至十二年有期徒刑时,纽约上流社交圈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德国公主”安娜是假的。

那么,安娜·德尔维到底是谁?她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首先,安娜·德尔维是她编造的名字,安娜·索罗金才是她的真名。她并非出身德国的名门望族,而是来自于俄罗斯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她的父亲是卡车司机,母亲是家庭主妇。在她16岁时,全家就从俄罗斯移民到德国一个小镇,所以安娜的英语和德语都不算完美,中学的老师评价她:“说话有着明显的口音。”

可这样的安娜,早在学生时代就显现出对成功的巨大渴望。热爱时尚的她申请到了英国一所顶尖的艺术学院——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可没读几天,她就辍学到了巴黎,并在著名时尚杂志《紫色》杂志社得到了一份实习工作。

那时候的安娜就明白,时尚圈是走进上流社会的敲门砖中最方便也是最快捷的那一个,因此在实习期间,她几乎出现在每一个叫得出名字来的派对里,和一众大咖合影,将照片上传到精心运营的社交账号上,以此建立自己的人脉。

然而,安娜并不满足于在巴黎施展拳脚。2014年,她前往纽约,利用自己在《紫色》雜志社实习时积攒的人脉,迅速在纽约扎下了根。一方面,为了展现自己不俗的品味,安娜在美术馆里故意用挑剔刻薄的语气去跟有钱人讲话。这让人对她印象深刻,认为她品味刁钻,是真正懂艺术的人。同时,安娜十分注重自己在社交平台上的形象,不仅会上传跟社会名流的合照,还会发布一些在威尼斯双年展或是巴塞尔艺术展上的画作,这些举措同样让许多人觉得安娜是艺术世界里积极的推动者。

美国网飞公司根据安娜·索罗金故事改编的剧集《虚构安娜》的剧照。(图片来源:资料图片)

另一方面,为了营造出她德国贵族后裔的形象,安娜开始四处撒钱——长期住在高级酒店的高级套房里,“慷慨”地给服务人员100美元的小费,甚至试听了一节课就用4500美元的现金买下了全套健身课程。有心的人会发现,无论是去餐厅吃饭、做高温瑜伽,还是日常购物,安娜的所有生活都是在酒店里进行的。这是因为只有高级的五星级酒店才允许她将所有的账单都挂靠在房费上,而一旦迈出酒店,安娜付不出一分钱。她既没有经济来源,也没有工作收入,靠的仅仅是她营造的“假名媛”身份和气定神闲的表演。在需要结账时,安娜会提供数张无法正常使用的信用卡,在刷不出来后,以“你们的系统有问题”或者“欧洲的银行卡有时候不通用”等理由继续赊账。如果有同行的人,她也会用这个借口让朋友来帮她垫款,可此后这笔还款便再无踪影了。

2017年5月,安娜受邀参加巴菲特公司的年度股东大会。为了继续维持她的“假名媛”身份,安娜预订了一架从莫里斯敦到奥马哈的私人飞机。据《名利场》报道,这趟旅程共花费了35390美元,安娜依然是用“信用卡刷不出来,以后会付”的理由来搪塞,而这笔钱直到她被逮捕时也并未归还。

该私人飞机公司的总裁在事后的采访中表示,面对一些尊贵的客人,当付款方式出现问题时,为了不让这种小事影响客人的心情,他们接受延期付款,或者在旅程结束后再要求付款。而在安娜成为他们的客人之前,这种延期付款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同样的,那些接待过安娜的五星级酒店和米其林餐厅也因为不想让信用卡问题打扰到尊贵的客人而选择暂时接受了安娜的说辞。

同许多情感诈骗犯不同,安娜营造假身份不靠色相。事实上,安娜长相平平,被评价为“长得就是一张路人脸”,并且她想要的东西也不只名牌和钱财,而是在曼哈顿公园大道和第22号街交会的一栋占地4200平方米,有6层楼高的历史地标性建筑里建一个高档奢华的艺术俱乐部,即安娜·德尔维艺术基金会。安娜想让这个地方成为全球艺术界和文化界的顶峰,成为商业巨擘和全球富翁们远离纷扰世界的避风港。

起初,安娜的基金会项目被认为是天方夜谭。她则认为,人们不考虑她的商业计划是因为她年轻的女性外表,为此她把头发染成了更显深沉的颜色,并穿上了更显精英范的职业套装。随着安娜通过各种途径一步步盘活自己的社交圈,她开始被引荐给纽约最顶尖的大厨、建筑师、设计师、艺术品投资人,社交圈也从社会名流扩大到了商界精英。安娜的基金会一下子吸引了更多的人,每一个和安娜沟通过的人都深信,“她在德国的丰厚家产会为她的计划提供资金”。

然而,要真正建起这样一个豪华的艺术俱乐部,只靠一些简单的骗术是行不通的,据初步估计,建起这样的俱乐部需要2200万美元的真金白银。由此,安娜想到了申请贷款。

可申请2200万美元的贷款并非易事,安娜需要专业的帮助,她找到了在吉布森-邓恩律师事务所任职的兰斯。起初,兰斯对安娜和她号称放在瑞士银行6000万美元的信托基金无动于衷。但安娜没有放弃,她拼命学习金融知识,拟出了一份长达80页专业的商业计划书。这让兰斯对安娜开始刮目相看,开始为安娜工作。在贷款申请阶段,安娜也是步步为营,不断伪造各种银行流水和国际账户资金证明来应付调查。

安娜·索罗金在庭审现场。(图片来源:资料图片)

2016年,美国国民城市银行拒绝为安娜提供贷款。随后,兰斯帮助她接洽到峰堡投资集团公司。峰堡公司同意了,前提是安娜需要先支付10万美元用于前期的背景调查工作。安娜当然是拿不出这10万美元的,于是她说服了国民城市银行的一位代表让她在账户上透支10万美元的贷款,用来支付这笔费用。

这位代表在后来接受采访时说道:“安娜深谙金融界的语言。”安娜的朋友也表示她成天到晚都在工作,不是在电脑上处理文件,就是在电话里和她的律师们通话。在峰堡公司对安娜的家族资产进行调查期间,她一人分饰两角,伪造的另一个身份是在德国管理安娜家族信托基金的中年男性管家彼得。为了不穿帮,她先花了5美元买了一款变声软件,又用虚拟账号购买了一张欧洲电话卡,并且伪造了德国信托基金需要的所有资料,成功撑到了调查的最后阶段。

正当安娜满心以为自己的计划终于要实现时,峰堡的投资顾问告诉她,他们将派代表去瑞士银行现场检查安娜的资产。可纵使安娜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法飞去瑞士假办一个有6000万美元资金的账户。在事情变得不可控制前,安娜告诉峰堡公司,她的父亲不喜欢此次贷款项目的个别条款,想要提前退出。峰堡公司同意了安娜的请求,把扣除调查费用后的约5.5万美元的余款还给了她,而这些钱也全部被她用来给自己的光鲜生活买单了。

事实上,安娜的骗术并没有维持太久。霍华德11号酒店在多次遇到安娜的信用卡出问题,发现她无力支付3万美元的账单后,便将她扫地出门了。还有一次,在比克曼汤普森酒店短暂居住了20天后,她因为付不起1万美元的房费被锁在门外,行李全部被没收。之后安娜只好穿着她的一套运动套装,像个时髦的流浪汉游荡在纽约的街头。

类似的情况很多,慢慢地也让安娜的朋友起了疑心。2017年,在焦急等待银行拨款期间,安娜决定和3个亲密好友去摩洛哥来场奢侈旅行。尽管是安娜提出的这趟旅行,且表示“所有花销都包在我身上”,但她仍使用老伎俩让朋友威廉姆斯垫付了约6.2万美元的账单。在多次催促还钱未果后,威廉姆斯向警方报了案。

2017年10月3日,安娜被洛杉矶警方逮捕。2019年4月23日,安娜被判定犯有8项指控罪名,包括3起二级重大盗窃罪、4起盗窃服务罪和1起一级重大盗窃未遂罪。

安娜要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她想得到的只是金钱的话,在她施展骗术的前期早就迷晕套牢了数位成功的精英男士,可她并没有选择与他们发展成为恋人关系,而是让他们永远停留在生意伙伴的位置上,或者是让他们为自己的艺术基金会牵桥搭线。在接触过安娜的人看来,她野心勃勃,有着成为企业家所需要的一切决心、能力、行动力和判断力,而她唯一缺少的是迈进上流世界的那块敲门砖——一个真正的腰缠万贯的父亲。

因此,要想解开这一疑问,或许我们能从安娜被捕后在法庭上的表现找到答案。根据《纽约杂志》报道,每次出庭前,安娜都会专门找人搭配衣服和设计发型,她甚至因为搭配的服装不合心意而闹脾气拒绝出庭。而安娜的朋友也为她开设了一个名为“德尔维法庭时尚”的账号,将安娜每一次出庭时精心打扮的造型发布在社交平台上,并配上“你觉得她这身打扮能被赦免吗”等文字。这一行为成功吸引众多媒体,以至于他们在每次庭审时都蹲守在法院门前。

安娜曾表示,自己宁愿坐牢坐到死也不想被人当成一个肤浅的名媛,更不愿被当成一个不成功的企业家。她说:“如果我只是想要钱,我有更好、更快的办法搞到。这个世界上,像钱这样的资本是无限的,但有才华的人是有限的。”

在《纽约杂志》记者杰西卡长达数月的采访中,我们看到每一个和安娜接触过的人都对她有着完全不同的描述。安娜就像一个万花筒,每个人都想从她的身上得到些什么,每个人都从她的身上折射出自己的欲望。安娜不仅为每个人量身定制了她的人设,更是用虚假的承诺让这些人不断为她的欲望买单,为她的奢侈品、酒店住宿、豪华度假旅行买单。就像杰西卡在报道的结尾说的那样:“安娜看到了一些别人没看到的东西,她看到了纽约的灵魂,并意识到如果你用一些闪亮的物件、大笔的钞票和财富的象征转移人们的注意力,如果你让人们看到你有很多钱,他们就几乎不会看到任何东西。”

安娜之所以能不断套牢这些人,靠的是一个看起来触手可及的承诺,“我有一笔巨额的信托基金”。而这个承诺的潜台词是,“如果你们给予了我应有的帮助,那我的巨额财富也许有一天也会惠及你们”。

此外,杰西卡在采访受骗者时提到:“当你非常有钱的时候,你就会开始变得健忘。”也许,安娜还抓住了有钱人的这种心理,才能成功將众多房地产大亨、建筑设计师、艺术品投资顾问等人都骗得团团转。他们之前从来没想过,安娜的很多行为其实并不符合她有钱人的身份:搬进朋友的豪宅,一住就是几个月;私人飞机和打出租车的钱用的是朋友的信用卡;外出旅行需要朋友为她付款,承诺一定会还,但却从来没有还。同时,安娜看中了他们的本质:这些在上层社会待久了的人,他们想要一种狩猎的快感,成为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人,去享受巨大风险背后的那种风景,享受胜利带来的荣耀和骄傲。

在安娜的庭审上,她的辩护律师围绕着“美国梦”的主题发表了慷慨陈词。有人说,安娜是美国所有社会问题的缩影,而她甚至不是个美国人。也有受访者表示:“安娜是真的有品位,她知道去高级餐厅应该点什么菜,什么菜应该配什么年份的红酒。”似乎只要自如地去适应一个用华服、豪车、艺术投资品堆积起来的世界,一个人就能轻易假扮成一个不存在的人。

安娜的故事也撕开了美国阶级不公这一现象的冰山一角:被安娜盗刷40万美元的诺拉打一声招呼就能把钱要回来,只因为诺拉有个在银行当总裁的闺蜜。而替安娜垫付摩洛哥旅行费用的记者威廉姆斯却因此失去了一切:丢掉工作,生活被欠款账单压垮,甚至无法支付基本的水电费。

2019年7月,美国网飞公司以33万美元买下了安娜的诈骗故事的改编权,出品了电视剧《虚构安娜》。安娜则用这笔钱把所有欠债还清了。2021年2月11日,安娜因表现良好出狱。现年32岁的她因护照过期正在纽约移民中心等待着被遣返回德国的命运。今年3月18日,安娜在公开的视频采访中表达出了悔意。她说:“无论为了多少钱,进监狱都不值得。我觉得我应该有第二次机会,我的生活想要继续。我不再做任何违法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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