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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一盏灯,替乾坤生色

2022-07-05彭晓玲

书屋 2022年10期
关键词:秦州谭嗣同湖北

彭晓玲

同治三年(1864),谭继洵时年四十三岁,在京任职户部八旗现审处,主“平八旗户口田房诤讼”。夫人徐五缘携长女嗣怀、次女嗣淑及次子嗣襄赴京,谭家由此在北京定居下来。

谭继洵在户部广西司、八旗现审处、井田科、捐铜局、收铜局、捐输局、军需局、则例馆等处任职十七年,正值清朝的所谓“同治中兴”时期。谭继洵深知世事人生的艰难,处世谨慎,办事勤勉。他初入户部时,搜集各种资料,努力钻研业务。“储书数万卷,以资博览,又采舆论,揆时势,以变通之”。由此博通掌故,熟练掌握国家财政经济政策,深受上司信任,得以逐级提拔。

在京师时,谭继洵交游日广,得交当世贤人君子,相互讲求修己治人之学。但主要還是交往湘籍京官,一时交往者有曾纪泽、李寿蓉、毕莼斋、李兴锐、黎宗曦等。同治九年(1870)春,曾纪泽由保定赴京师引见,补户部员外郎,与谭继洵时常交往。谭继洵曾先后在龙爪槐、广和居请曾纪泽等友人小宴,还曾陪同曾纪泽入内城谒见宝鋆、潘祖荫等政要人物。后来,光绪三年(1877)夏,曾纪泽丁忧期满,赴京引见,一抵京城,就至谭继洵处叙谈。时谭继洵即将赴甘肃任职,而曾纪泽在京城三个月,不时与他们几位友人聚餐叙谈。谭继洵与李兴锐情属乡谊,关系甚为密切,常相往来。李兴锐,字勉林,湖南浏阳人,为曾国藩重要幕僚。同治九年(1870)夏,李兴锐赴京引见,五月十五日一进京城,就直奔浏阳会馆,且寓于浏阳会馆。此时发生了天津教案,李兴锐旋赴天津,随曾国藩处理教案事宜。七月一日,李兴锐即将离京,至松竹斋等店结账,还向谭继洵借银百两,当晚谭继洵等湘籍京官为李兴锐在广和居饯行。至七月三日李兴锐早晨出城时,谭继洵等三人还依依不舍地将之送至永定门外。

谭继洵既善于学习,且做事实诚,于同治十二年(1873)任职户部则例馆,京察一等加一级。当是时,东南沿海局势紧张,而西北叛乱未靖,朝廷物力维艰,国费开支颇大。谭继洵掌管财政条例之司,事务繁多丛杂,无以复加。他清除弊害,多方筹划,前议政王及枢部大臣视他如左右手。由此,在户部任职期间,谭继洵对于国计民生形成了比较传统的“教养”思想。其自述:“余不佞,每念及治民之要,不外教养两端。”从咸丰九年(1859)中式贡士以来,在户部任职,谭继洵常常纵观天下图籍户口之繁衍,贡赋之出入,认为百姓兴旺则可知是朝廷实行了休养政策,征敛少则百姓积蓄多。由此推之,百姓心情顺畅则和乐融融,百姓生活富裕则礼教蔚然勃兴。

同治十三年(1874),谭继洵升补山东司郎中。至十月,奉旨出任坐粮厅监督,驻直隶通州,全家亦随之迁到北京城以东四十里的通州城。坐粮厅衙署位于通州新城内察院东,谭家就住在衙署后院内,仍不时来往京师。直隶通州为南北漕运的终点,每年数十万石漕粮在此交卸进仓,以供京师王公百官俸廪禄米及八旗兵丁口粮之需。坐粮厅的职责为监督挑挖北河淤浅,催促并集结北河重、空漕船,督令经纪车户转运粮米交仓,兼督通济库收支轻赍银、由闸银等项银两等。

坐粮厅监督为清代有名的肥缺,其中营私舞弊、贪污中饱层出不穷,尤以通州交卸漕粮弊病最为突出。谭继洵到任后,详加考察,力加整顿,刚正无私,廉洁奉公,督促部下按时完成交卸,颗粒归公,使得过去的积弊为之一新。谭继洵不避繁难,勤于任事,不辱使命,连续三年全漕告竣,受到嘉奖。

光绪三年(1877)八月六日,由谭钟麟将谭继洵推荐给左宗棠,他得由京官外放,奉旨补授甘肃巩秦阶道,加二品衔。赴任前夕,他趁此告假,于这年冬天带领全家回浏阳老家为徐夫人修墓,任京官十七年首次回浏阳,自是衣锦还乡了。

到第二年春,安葬好夫人徐五缘,谭继洵才带着一大帮家人和随从前往甘肃赴任。巩秦阶道是甘肃按察使派出的分巡道,为整饬兵备道,监管茶马屯田等事务,下属一府(巩昌)、二州(秦州、阶州)、十四县。秦州乃陇中一大都会,位于甘肃省南部陕、甘、川、青交界处。原来就是贫瘠地区,历经战乱之后,更是城乡残破、经济凋敝,民生困苦不堪,形势十分严峻。

谭继洵抵达秦州上任时,新疆已基本平定,并开始酝酿设立行省。自同治六年(1867)左宗棠进军陕甘,到光绪三年(1877)收复新疆,平定西北的战争持续了整整十年,从而形成了一个以左宗棠为首,刘锦棠“老湘军”为骨干的西北湘系集团。由于乡谊和部属的关系,谭继洵很快成为这一集团的中上层成员,受到左宗棠、谭钟麟的信任和重用。

其时,谭继洵在秦州的主要任务是迅速安定地方,妥善解决战后遗留问题,恢复地方经济生活。但秦州境内老百姓的日常用品,特别是急需的粮食及布料,都得依赖其他地方的供给。且陇南地区吏治腐败,厘税沉重,当地老百姓和商人都深受其害。他迎难而上,第一步就是整顿吏治,减免厘税。他态度强硬地罢免了一批贪婪暴戾、欺压百姓的官吏,提拔了一批勤于政事、能力超群的官员,风气为之清明。

更令谭继洵心焦的还是秦州大地上那大片大片的罂粟,他向来痛恨鸦片,认为鸦片是一种祸害,流毒天下。他下决心禁烟,通告各府州县,先禁冬种,后禁春种,誓将鸦片赶出秦州大地。

光绪五年(1879)二三月间,为禁种罂粟,谭继洵再次发文命令各州县官率领乡总厉行查禁,并专门拨给乡总口粮。至夏初报上查禁结果,竟还有查禁不力的。谭继洵对此大为恼火,特派员赴实地具体勘查,随即将那些玩忽职守的官员或训斥或罢免,以示惩戒。到了当年秋,谭继洵又颁布禁开烟馆的命令,特别奖励那些查勘得力的官吏,并劝导百姓种棉种桑,大力发展农业。

为了查禁鸦片,谭继洵甚至亲自出巡各州县查禁烟馆。不顾天气恶劣,也不管穷乡僻壤,他都亲自去巡查。每到一地,他派人将当地老百姓召集起来,亲自宣讲鸦片烟的毒害。对那些接受劝谕的便大加鼓励,而那些依然故我不听从的,就立即惩罚他们。一时间,陇南百姓都后悔种植罂粟,更是痛恨自己吸食鸦片。谭继洵厉行禁烟产生了一定的效果,但未能达到根除的目的。到光绪七年(1881),制置司衙门奏请重抽土烟厘税,人们以为不再禁烟了,又纷纷死灰复燃。谭继洵见此,赶紧请求制置司衙门出行公文严禁鸦片。不达禁烟目的誓不罢休,谭继洵真是使出了湖南人的蛮力。

为了改善当地百姓的生活,谭继洵又在秦州劝课农桑。秦州土地适宜种麦种稻,气候和南方有些相似,也适合养蚕,然而秦州人却不会缫丝,布帛也不被当地人所看重。他派专员到汉中地区买桑苗回来,亲自带头示范如何栽种,为当地官员和百姓作好表率。他还安排专人写书介绍种桑养蚕的办法,在秦州广泛告知和推广。然后从江浙招募来工匠,示范缫丝煮茧,甚至将织布机摆到公堂上,让当地百姓去观摩学习。于是植桑养蚕的风气渐渐兴起,秦州有人敬奉也有人诋毁,不一而足,当地人也因之称蚕茧为“谭公茧”。

谭继洵上任之初,不惮烦难,孜孜求治,特别是严禁鸦片,提倡农桑,对西北社会经济的恢复和民生的安定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对此,时任陕甘总督的左宗棠曾有颇高的评价,其在光绪五年(1879)《密陈陕甘两省镇司道府年终考语清单》上写道:“二品衔甘肃巩秦阶道谭继洵,实心任事,勤慎有为。”后任陕甘总督的谭钟麟也称誉说:“该员器识深沈,才具稳练,地方民事吏治均能切实讲求,不避劳怨,至综核精详,尤各司道所不及。”

光绪六年(1880)左宗棠在兰州设立机器织呢局,可以看做是洋务运动在甘肃地区的微弱回响,但谭继洵对“洋务”不以为意。他早已接受和形成了以“教养”为中心的传统治民思想,认为“治民之要,不外教养两端”,为官者须“量时度宜,勤求教养之方”。终其一生,他对所谓洋务及其他新政都缺乏热情。

光绪九年(1883)三月一日,谭继洵升任甘肃按察使,掌管全省司法和吏治。他在任期间,力避严刑峻法,而代之以宽公,以防刑罚过于泛滥。他曾经说过:“凡民皆吾赤子,吾无以教养之,一旦罹吾法网,忍坐视乎?”

至次年十月一日,谭继洵又升任甘肃布政使,“掌一省之政,总全省之钱谷出纳”。

光绪十五年(1889)十二月一日,谭继洵升任湖北巡抚,成为管辖一省地方之封疆大吏。至第二年四月十八日,谭继洵行抵湖北省城,四月二十日正式就任湖北巡抚一职。于此时,张之洞任湖广总督,陈宝箴任按察使。总督、巡抚同驻武昌,张、谭二人性格和观点完全不同,讨论政事意见总是相左,经常得赖陈宝箴从中调和。

谭继洵到任后依然以注重教养为主,看重农业,着力发展种桑养蚕业。就在到任这年,他积极筹款设立了蚕桑局,鼓励种桑养蚕缫丝,先后发放桑苗一千万株,成活数达十之六七,他为此十分欣慰。

第二年春夏间,他着手整饬吏治,谨慎地衡量时势,勤求教养之方、用人行政之要,颁布《告诫》十六条,反复详究,至为贴切。他派员查访各府州县政绩,访查到祸害老百姓的胥吏与差役,就一定以律法制裁他们。他还时时派人到各府州县秘密侦查当地官吏的表现,谁当提拔,谁当革职,一纸公文发下,各知府、知州、知县叹服不已。

至于教蚕桑,教树艺,一如教陇民者教鄂民,成效显著。湖北濒大江,常常苦于被江水所淹,谭继洵乃督促修建堤防,委派通达聪慧有操守的官吏监工建造,因此堤坝建造得很好,而百姓也不觉得劳累。湖北的交易场所此前征收关税名目繁多而严苛,胥吏与差役仗著人多势众而狼狈为奸。他出示严禁:税钱上缴立期限,货物不及五十缗者都免除征收。商人不再受到侵扰,而朝廷税收倒是更加充足。

光绪十八年(1892),谭继洵七十岁了,于四月十八日上奏折请为湖北提倡农桑。他在省城东北隅创设湖北公桑园。此园外以荆棘为护墙,朴素而不简陋,园里建有几处楼台亭阁。欧阳中鹄师代为撰楹联,措辞甚是优雅精当,曰:“美利尽田园,许万家生意平分,微行试辟豳诗地;成功告纁组,有五色天章可织,厥篚新呈荆贡时。”三年后,成效有目共睹:先后发放桑苗一千数百万株,长得很茂盛,业已成林;已开织机二十五张,学徒八十多人;汉口收买丝价岁计不下百余万金。

是时,湖广总督张之洞在湖北大刀阔斧地推行洋务运动,先后创办了湖北枪炮厂、汉阳铁厂、湖北织布局、湖北纺纱局、大冶铁矿等企业,使武汉成为南方洋务重镇。张之洞对洋务把持甚严,所办企业自总办以下皆为其一人委派,他人概不得插手。谭继洵认为张之洞经营有方,颇有成效,给国计民生带来了好处,而他一开始并没有参与其事,且缺乏这方面知识与经验,故采取不参与的态度,以避嫌疑。

光绪十九年(1893)十月二十日,以刚正敢言著称的御史钟德祥奏称四川总督刘秉璋“治蜀最久,饕餮最甚,由其用人最私,是以侵牟百姓最酷”。钟还直言,“刘秉璋信用候选道徐春荣、署提督钱玉兴二人招摇纳贿,知县陈锡鬯等声名狼藉”,并“请饬查办”。光绪帝立即调派谭继洵“驰驿前往四川确切查办”。谭继洵接到谕旨后,立即带随同各员出发,于次年正月初四到达成都。

事实上,刘秉璋担任重要职位时间长,不少姻亲和门人居于重要职位,从皇上谕旨下达之日起,达官贵人纷纷私下写信给谭继洵,拜托他从中调停。谭继洵将这些嘱托虽都置之不理,一到四川实地,就不敢懈怠,即调核案卷,派人严密详查。短短一个月内,即查案完毕,劾文武之贪酷不职者,自监司、镇将至州县数十员弁,刘秉璋也因此获罪革职。

谭继洵调查办案之公正,为四十年来所仅见,该案处置获得当时舆论好评。谭继洵由此被当权所忌恨,从此仕途受到影响。御史钟德祥也被人反告,遭革职流放。

甲午战争爆发后,局势日趋紧张。张之洞署理两江总督,谭继洵兼护湖广总督。湖北地当要冲,奉调北上诸军络绎过境,运送军需,沿途照料等事,应接不暇。谭继洵认真选派吏员设立湖广营务处,以黄忠浩领武靖营,管营务处。他还将抚署西首官署略加修葺,作为其办公议事之所。与此同时,他调集湖北诸军奉命北上;设法就地筹款以接济军饷;赶制火器,筹拨军火,紧急委解赴京。因此,时人称赞他“办理军务,极为认真”。

中日甲午战争后,维新变法思潮激荡。谭继洵思想偏于保守,湖广总督张之洞办事专断时,谭继洵不敢和他抗衡,谨慎小心以求自保而已。久而久之,双方矛盾很深,张之洞每约他联衔陈奏新政,他都客气地以自己不明事理推托,声言“不敢附从”。为此,张之洞若要奏章言事,往往撇过他,而与湖南巡抚陈宝箴联衔上书。但在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签订后,光绪二十一年(1895)四月八日,谭继洵与署理两江总督张之洞、闽浙总督边宝泉、江西巡抚德馨、山东巡抚李秉衡、台湾巡抚唐景崧、广西巡抚张联桂七位督抚联名致电北京总理衙门,主张展期换约,请强国出为排解,是为著名“七督抚通电”。

闰五月上旬及下旬,光绪皇帝两次上谕,要求中外臣工“图自强而弭祸患”,究心时务,进求“天文地舆算法格致制造诸学”,分别条陈时务。谭继洵乃积极拟疏请求变革科举,其稿由其子嗣同草拟,属稿已定,因其不欲为天下先,始终未发。而谭嗣同锐意维新,父子间意见常不合。而此时,唐才常、刘善涵具禀谭继洵,请于浏阳建立格致书院,购置书籍仪器,先导之算学,再及其他,但经费困难,婉请捐廉以为倡导。谭继洵“深韪是言,慨然允许”。

谭继洵为政期间,人称办事唯谨。湖北建有外国教堂,西洋教士深入各府县传教,遭到当地绅民抵制,民教关系十分紧张。谭继洵对此不敢掉以轻心,谨慎处理,避免酿成大案。光绪二十一年(1895)八月下旬,德国总领事至武汉,与谭继洵商订《口岸界址章程》。德领事又欲往湖南,他力拒之,但洋人久有此意。时有各省招商,试行小火轮之议,谭继洵以湖南向非通商口岸,反对在湘鄂间通行火轮。

这年冬天,湖北武昌的一桩大案引发了轩然大波。有个叫李玉成的地痞,冒充湖北巡抚署中的武官在各县招摇撞骗。詹知事被骗去现银一千两,票银一千两。事既不验,不肯照票兑银,李玉成遂交银票于比利时国人之手,由德国驻汉领事备文索讨。此案事关德国与比利时国的驻汉领事,然而清政府慑于洋人威势却不敢揭破骗局,以免造成大的纠纷。官员们束手无策时,谭嗣同挺身而出,托请自己熟悉的英国驻汉领事贾礼士极力从中排解,才得以平息事端。

紧接着,谭嗣同又通过英国驻汉口领事对这起诈骗案进行了一系列调查,发现了李玉成作恶多端的确凿罪证,于是亲自出马将他抓捕,扭送官府,要求从严查办。官员们碍于巡抚公子的面子,只得将涉案同伙全部逮捕。但此案告破,牵扯出卖缺、卖厘差或卖营哨弁等诸多丑闻,对此,湖广总督张之洞都不敢庇护,只好决定公开审理。

老于世故的谭继洵又气又急,认为儿子闯了大祸,如此行为可能会得罪同僚和上司,让他们迁怒自己。此时,侧室卢氏亦不断进谗言,声称谭嗣同如若不离开湖北,势必会牵连到谭继洵。谭继洵满面怒气地训斥了儿子好几次,并勒令他即赴浙江候补,不得再参与外事。为此,谭嗣同十分委屈,被迫成行。

谭继洵做京官十多年,做外官亦十多年,对于清廷的衰颓腐败、官场的尔虞我诈、慈禧的专权统治、朝廷内外交困之局势,应是十分清楚。但他历经三十多年的官宦生涯,生性拘謹,没有背景,艰难地登上仕途,直到一品大员,实属不易。为此,他内心感受既复杂又矛盾:不循规蹈矩,忠职于皇家,官运则难以亨通。但面对现状,他也心知守旧不变法维新,国家前途堪忧。

光绪二十四年(1898)四月二十三日,光绪帝颁布《定国是诏》,宣布变法,百日维新开始。至七月十四日,诏命裁撤督抚同城之湖北、广东、云南三省巡抚。七月二十九日,谭继洵被山东道监察御史杨深秀参劾:“即湖北巡抚谭继洵守旧迂拘,虽人尚无他,要非能奉行新政者。此等即不逢裁缺,亦当分别罢斥,或优之听其告休。”

八月二日,谭继洵交卸职务,计划进京陛见候命。八月五日,谭嗣同在京致电阻拦:“英俄开战,各国兵船布满北洋,恐有奇变,缓行为妙。”谭继洵也就留在武昌,打点行装准备回浏阳老家。八月六日,慈禧太后发动政变,囚禁光绪,戊戌变法失败。八月十三日,谭嗣同等六人在北京菜市口英勇就义。

至八月十七日,谭继洵被革职,勒令回籍,交地方官吏管束。谭嗣同被杀后,谭继洵仅被开缺而得免罪过,也没有株连整个家族,真是令人大为意外。慈禧太后为什么如此轻易放过他呢?家人事后推测,其原因大概在于:一、当九门提督派兵逮捕谭嗣同时,抄走了谭嗣同仿照父亲谭继洵的笔迹而写的训斥自己不忠不孝、要脱离父子关系的一封信。慈禧太后看过后,信以为真。二、清廷在档案室查出谭继洵于光绪帝电召谭嗣同进京引见时,以谭嗣同年轻缺少经验,不足以胜重任为辞,婉言谢绝的奏折,因而慈禧太后没有再加罪于他。三、据说,张之洞、谭钟麟两个总督上奏折营救谭继洵,才使之幸免于难。四、因谭继洵“笃守旧学,不崇新知”,且杨深秀于是年七月弹劾了他,建议罢免他。当然,真正原因到底如何?大概兼而有之吧。

于是,迎着这年飒飒秋风,谭继洵凄凄惶惶地率领一大家子由武昌返回浏阳,住进了北门大夫第。自己年老被开缺,儿子谭嗣同生死未明,谭继洵内心满是苦涩。

当年年底谭嗣同的灵柩运归浏阳时,谭继洵仍被蒙在鼓里,直到有门生来信:“七公子(谭嗣同)党祸婴身,从容就义。”谭继洵大惊,陪侍在侧的儿子谭嗣冏及孙子谭传赞才告知嗣同已被砍头的实情,自是痛心疾首。

光绪二十七年(1901)九月十二日,谭继洵忧惧而卒于浏阳,终年七十八岁。两年后,与夫人徐五缘合葬于浏阳龚家桥毛坪。冢首立祁阳石墓碑五通,中间主碑阴刻楷书碑文:“皇清诰授光禄大夫兼署湖广总督湖北巡抚谭敬甫君、诰封一品夫人谭母徐太夫人之墓。光绪二十九年癸卯岁仲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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