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故乡·原野
2022-07-04梅花山人
梅花山人
人生也许会游历许多山水,然而心底最美的风景,还是故乡的原野。立夏后的一个月,谓之初夏。初夏的风暖烘烘的,不像早春那样清冷,也不像盛夏那样狂野热烈,和润而不绵缠,悠闲地吹着,送来热的信息。夏风吹过的地方,一切都焕发出勃勃生机,故乡的原野由量变发生质变,整个世界忙碌了起来。对我来说,人生乖舛多变的事件也都发生在五月,童年经历过最饥饿的痛楚,青年发生过最重要的起伏,中年以后面对与父亲的生离死别,遭遇过癌与魔的侵犯缠噬。为了排遣郁积的阴影与愁绪,我跟着五月的风,默默地来到曾挥汗舞镰的故乡原野,漫步在柔软的乡间小路上,大自然的气息沁入心脾。独自畅享这一派田园风光,看澎湃的麦浪,听池塘的蛙鸣,赏草木绿遍天涯,品农人收获的喜悦,心境豁然开朗。白色的记忆远去,一丝惬意从心中升起,个人的烦忧荡然无存,世事的烦嚣化为乌有,便觉得自己是一个自由幸福的人。
初夏是一个丰富多彩的季节,一个朝气蓬勃的季节,一个千变万化的季节,一个充满活力的季节。四月的芳菲零落成泥,滋养了五月的原野。暖暖的日光下,麦田积蓄了一冬一春的绿意,在初夏的熏风中,经历抽穗扬花到灌浆的过程,突然有一天变为金黄。随风翻滚,如黄河奔腾般壮观。果园里不久前还在争奇斗艳,此时从万紫千红变得绿肥红瘦,再由“花褪残红青杏小”变成硕果压枝。如洗的天穹湛蓝清新,空气中掺杂着泥土的芳香。溪水在濉北河哗哗流淌,小鱼在河水里自由游翔。河堆上杂树丛生,夏风吹过沙沙作响。鸟儿在树上自在歌唱:百灵欢呼雀跃,畫眉快活地穿梭,喜鹊在枝头“喳喳”报喜,布谷鸟不停地叫着“播谷,快!播谷,快!”催促农人不要耽误了农时。阳光从浓密的绿叶间射在地面,闪烁着粼粼光斑。布满河沿的小花恣肆地开着,一群蜜蜂和粉蝶穿梭其间,贪婪地吮吸着甜美的花蜜,带走满身花粉。我知道蜜蜂是去酿蜜,蝴蝶是去传花授粉。少年时代,我常在这里割草放羊,滋生过许多童年的憧憬与梦想。
不事稼穑的城里人,只知春种秋收,认为秋天才是收获的季节。其实,凡种植冬小麦的两熟区,初夏的田野既是播种的田野,也是收获的田野,更是希望的田野,“一夏抵三秋”说明夏收比秋收更重要。我望见承包大户掐着腰在田野里转悠,裤腿上沾满小麦花和露水,正以揠苗助长的心情,计算着收获的快乐。大黑狗摇着尾巴跟在后面舔他的脚后跟,看到不速之客,竖起头来向着太阳吠了两声。远处田里有几个农民喷洒农药,那是在防治白粉病或赤霉病。此时,小麦最需要的是风清气正,墒沛光足,不要出现雾霾、阴雨和干热风。正常年景,到了小满小麦灌浆已满仁,“小满三天遍地黄,再过三天麦上场”。东南风一吹,麦熟一垧。俗话说,“九成熟十成收,五月末六月初”,一年一度的麦收开镰了。所谓“黄金铺地老少弯腰”,这时候农村老幼无一闲人。
从前,五月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多数人家要去钩槐花、采野菜,在淡淡的野菜香中度过饥荒。六月十日吃新麦,生产队保管员就成为掌管人命运印把子的大官。轰轰烈烈收割了一场,最后分到户的口粮不过几十斤。后来土地承包,炙手可热的保管员肥差就不存在了,看来任何事物,“十分红处便成灰”。这时收割脱粒的时间缩短了,但缺劳力和机械的人家,仍然会误了农时。麦收时节,远方的游子、家住农村的官人,都要回来参加午收。县城和乡镇机关也都成立“支农队”下村帮助三夏大忙。人工收割,做到了颗粒归仓根草归垛,而现在机械化作业,收走粮食,留下一地麦秸。到农历五月十三,俗称“关老爷磨刀”日,黄淮地区雨水就多了,逐渐进入狂风暴雨的汛期和烈日炎炎的盛夏。如果稍有松懈,小麦不能及时收脱晾晒,极易出现倒伏、霉变和烂麦场,眼看到口的粮食毁于一旦,一年的希望,全部泡汤。这在缺乏劳力机械的人家是常有的事。
夏种决定秋收,秋播可以“三麦种到年”,而夏种要紧的就那几天。元代吴澄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里说,“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指小麦等有芒作物已经成熟,抢收特别紧迫,秋熟作物也是播种最忙的季节,芒种,即忙种。“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立夏到小满,种啥都不晚。”“芒种再不种,一切要落空。”“芒种麦登场,耕种紧跟上。”正是:“栽秧割麦两头忙,收麦种豆不让晌。”抢到墒情早种一时,与迟播相比产量大相径庭。做任何事情都要像夏种那样,手快打手慢,早抓早主动。
故乡初夏美丽的原野,任我思绪随风飞扬。拆迁还耕使村庄消失,土地流转让代表落后生产力的农村符号,如老牛拉车耕地、石磙打场等逐渐消逝,淳朴的民风和生活习惯也发生了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带着泥土芳香的田园风光,它让我魂牵梦萦。走在蜿蜒的田间小道,呼吸自然清新的空气,情不自禁地哼起了那首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蓝天配朵夕阳在胸膛/缤纷的云彩是晚霞的衣裳……笑意写在脸上/哼一曲乡居小唱/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多少落寞惆怅/都随晚风飘散/遗忘在乡间的小路上。”